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谁在说小爷的坏话? > 103. 第 103 章 此去山高路远,来日方……
    陆书瑾没在柳宅停留,解决了心头横亘许久的事之后,就回了云城。


    萧矜却觉得不满意,路上还说着应当多留两日,好好查查那个柳氏平日里经营的是什么买卖,走的是什么账,保不准还能查出什么东西来。


    陆书瑾却懒得再与他们周旋,即便她与那些人没有亲缘可言,但残羹冷饭也好,破旧衣裳也罢,说到底她这条命也是他们给养起来的,偿还了,便两不相欠。


    她了却这件事后,心头无比舒坦,窝在萧矜的身上,躺在他的怀中,惬意地睡了一路。


    回云城之后,就又开始了清闲日子。


    期间萧矜带陆书瑾去找了一趟杜医师,让他好好地瞧了瞧,拿了些调养身子的药给她。


    转眼便是六月天,云城开始炎热,陆书瑾换上了轻薄的衣裙,闲来无事就坐在檐下一边打扇一边看书,偶尔忙活一下张月川所接的生意。


    再不然就是去季府找叶芹。


    也不知道季朔廷是用了什么方法,竟真的将叶芹一步一步从完全丧失生机的提线木偶模样给哄得正常不少。


    她会与陆书瑾说话,也会继续跟着她习字,就是很少像从前那样欢笑,也时不时就出神发呆,安安静静地,等陆书瑾再抬头一看,她就在掉眼泪。


    但叶芹不等陆书瑾说什么,又会自己把眼泪擦干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样。


    可陆书瑾知道,她这是想哥哥了。


    叶洵依旧没有音讯,他没死,就是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他或是真活着,没有理由撇下叶芹的,陆书瑾想不明白,跑去问萧矜,萧矜就道:“兴许是受了伤半死不活地爬不起来,在养伤呢吧?”


    他像是随口胡诌,陆书瑾没信。


    但还真叫他给说对了。


    叶洵在床榻上躺了二十来天,才慢慢能下床走路,爆炸的伤口遍布在脊背上和腰腹,已经开始结痂,多少次叶洵对着镜子感叹,幸好没伤到他这张俊俏的脸。


    梁春堰在五月下旬就启程回京了。


    他走得很突然,就是某一个晌午,蒋宿来送饭的时候,喊了几声没人应,门一推开,人不见了。


    梁春堰没有跟别人报备行踪的习惯,更不会向谁特地道别,他行李也很少,说走便走了,悄无声息。


    他走了,蒋少爷的奴隶生涯便结束了,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拎着食盒哼着小曲儿回家去,当日中午叶洵自个出门找的吃食。


    独自在房中生活了十来日,叶洵的伤势才恢复得七七八八,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他打算今日去一趟季府。


    这些日子没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季朔廷,主要还是因为这小子的嘴太硬,如今季家的势力虽然被新帝打压,但季朔廷作为季家的下一代,与萧矜关系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又是此次保卫云城的功臣,日后季家权柄由他接替后,必将如日中天。


    季朔廷那小子又是个十分重情义的,芹芹嫁进去,指不定怎么享福呢!


    叶洵老早就打这个算盘了,但是好说歹说,什么话都劝尽了,季朔廷软硬不吃,一点办法都没有。


    现在是个好机会,他收留了叶芹,必定是动了恻隐之心,只要季朔廷能与叶芹长久地相处,不可能不动心,他家芹芹那么可爱那么乖巧!


    叶洵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走到路边嗦了一碗面,填饱了肚子,这才去敲季府的门。


    刚敲了两下,却撞上了来季府的萧矜。


    “叶洵?”


    他诧异地喊。


    叶洵一个转身,就看见了萧矜,眉毛一动,一句话没经过脑子,就这么顺了出来,“我回地上来看看。”


    萧矜古怪地看他一眼,往他脑门上瞧,“你怎么了?摔坏了脑子?跟你妹妹一样变成个傻的了?”


    “芹芹不是傻子!”叶洵反驳。


    萧矜敷衍地点点头,说道:“寻你多日,也不知是躲到了哪里去,我以为你化成泥鳅精钻地里了呢。”


    叶洵一愣,“你寻我?”


    “你房里抬出来的男尸被拼接之后,与你本身差得太多,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没死。”萧矜说:“不过这个消息并没有告诉你妹妹,谁知道你没被炸死之后去了哪里,指不定因别的事死了,在没找到你活人之前,就没说。”


    叶洵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太诧异,萧矜在得知他没死之后竟然会派人寻找他,思来想去,只有这么一个理由,他疑惑道:“你是想抓了我押进牢里?我告诉你,我根本不是什么叶洵,我叫许洵,叶洵已经死了,我不认识你。”


    “现在装也太晚了。”萧矜啧了一声,总觉得叶洵的脑子是经受了什么刺激,变得极为痴呆,他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抓你回去的,卷宗上已经明确记录了你与你妹妹的死,户籍都销了,自此以后你们二人便是自由身。”


    “不过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你随我来。”萧矜说道。


    叶洵本来打算去见妹妹的,但听了萧矜的话之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萧矜走了。


    两人来到了月水间。


    有好一阵没来了,在踏入这销金窟,只觉得恍若隔世。


    叶洵喜欢这个地方,这是为数不多能让他获得宁静的乐土。


    萧矜体贴他,唤了小香玉进来,叶洵却阻止了,“算了,我知道她是季家的暗线,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做戏了,不必叫她来作陪。”


    萧矜便没再喊,亲自倒了酒给叶洵,又问:“你能喝酒吗?”


    “有何不能喝?”叶洵奇怪问道。


    “你身上有伤。”萧矜说道。


    他大惊,“你如何知道?难不成你早就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了?”


    “啊?”萧矜浅浅喝了一口,茫然道:“我猜的啊。”


    叶洵:“……”


    坐了没多久,季朔廷到了,他推门而入,瞧了几眼叶洵,沉默地走进来坐下。


    三人七八岁便相识,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了,曾经在这张桌子上,什么虚伪的话,什么虚假的情意都有过,如今尘埃落定,千篇翻过,再坐一起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萧矜会来事,举着酒杯对叶洵道:“我必须敬你一杯。”


    “你将父亲以及所有兄弟姐妹亲手送进牢狱之中,接下来的罪诏不是流放充军,便是满门抄斩,等于说你亲手杀了叶家人,单是照着这一份心狠手辣,我就必须敬你。”萧矜说着,端起酒喝了。


    叶洵的脸色苍白,唇色也淡,他面色怔然,也拿起酒一口喝尽,辛辣的液体入喉,呛得他猛烈咳嗽起来。


    牵动身上的伤口,剧烈疼痛,他拧起眉。


    季朔廷看了萧矜一眼,没说话。


    叶洵如今已全然没有了伪装,神色落寞,眉眼尽是沉郁。


    叶氏上下百来人口,都是与他血浓于水的亲人,皆被他一手送了进去。


    叶洵不悔,也不惧,但心中到底是难能无愧,双手沾满了亲人的血,又如何再能安然活于世间?


    他在房中埋了那么多炸药,一是要为叶芹做假身份,让“叶芹”这个人死在萧矜等人面前,从此只有许芹,没有叶家嫡女。


    二是为害了叶氏那么多无辜之人而赎罪。


    叶洵久久不言,萧矜给自己的杯子又倒满,再举杯,冲叶洵道:“我还得敬你一杯。”


    “你卧薪尝胆那么多年,为了扳倒叶氏不惜被戳着脊梁骨,忍受着唾骂日复一日,为了大败贾崔等人,又假装谄媚,骗得万余士兵走进枫叶路,又从父亲手中抢夺虎符送给我,你救的不止是云城的百姓,更是为战胜六皇子出了一份大力,救了大晏千千万万的子民,为此,我代他们敬你一杯。”


    萧矜喝尽杯中酒,指着他面前的杯子说道:“喝。”


    叶洵的手指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颤抖,去拿酒杯时险些晃出些许,萧矜用手扶了一下。


    他的目光温暖而坚定,望着叶洵一眨不眨,那不是算计,也不是嘲笑,他十分认真。


    叶洵喝了这杯酒,满口的苦涩,竟化作了泪从眼中涌出。


    他笑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落泪这件事很可笑,但很快他又无法维持笑容,心中的委屈和痛苦铺天盖地,压垮了所有情绪,他低低呜咽起来。


    太久了。


    叶洵等这一刻真的等了太久。


    他实在是太想太想像萧矜和季朔廷一样,将为国为民堂堂正正宣之于口,摆在心间。


    让百姓们提起叶氏时,也能赞不绝口,道一句忠臣良官。


    只是叶家已经被钉上了反贼奸臣的钉子,世世代代拔不出来,叶氏之后便是罪臣之后,无法洗脱。


    他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可能很久,也可能就哽咽了几声。


    他觉得是后者,毕竟他都不知道多少年没落泪了,但是回过神来之后却是满脸的湿润。


    萧矜递上一方锦帕,说道:“你的户籍我早就命人做好,从今往后你便姓许,再无叶洵。”


    叶洵惶惶接过锦帕,十分茫然。


    “叶洵。”季朔廷开口了,他的声音平缓而柔和,慢慢道:“你得活着呀,你死了,叶芹怎么办?”


    提到叶芹,叶洵眸光晃动,添上一丝光彩。


    “当初叶家在云城作恶,我和萧矜早就能察觉你们的动向,得知你们的计划,但仍有很多事做不到,很多人救不了,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百姓被你父亲害死。还有前段时日贾崔入城,就算是我极力防范,给贾崔施加压力,他还是杀了不少无辜百姓,还挂在城门上示众。”


    “你我都是凡人,不能做到的事情太多了,不能救的人也数不胜数,善恶黑白,谁能分辨得清楚?叶家那么多人的性命,这笔账怎会由你来背?若非你父亲执意作恶,伙同乱.党残害百姓,谋害良臣,满身冤魂血债,又怎会害得整个叶氏都扣上了罪臣之名?”


    季朔廷一字一句,说道:“这不怪你,皆是你父亲造的孽,犯的罪。”


    这不怪你。


    叶洵听到这句话,心里一空,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重担好像被人给挑走了,于是他的肩膀轻松了,脊背挺直了,整个人都变得舒坦了。


    他得到了理解,并且被原谅。


    他能……继续活着了。


    叶洵的泪落了一滴又一滴,没再说话,只有哭声,仿佛将这些年的心酸委屈哭尽,将心里的重担一一卸下。


    酒喝完了,人喝醉了,叶洵躺在这块净土,躺在萧矜和季朔廷身边,安安稳稳地睡了半天一夜。


    第二日起来,他沐浴换衣,去了季府,找叶芹。


    从此云城再无叶家嫡长子,嫡次女,只有许氏兄妹二人。


    陆书瑾听闻此事,也开心得不行,叶洵的死或是活着,对她来说不过是一瞬的感慨,但叶芹的开心倒是正经事。


    停了几日去寻叶芹,隔了老远她就高喊陆书瑾的名字,满面笑意地冲她招手,跑过来的时候衣裙晃动,像只无忧无虑的蝴蝶,翩翩而至,拉着她的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哥哥回来了!”


    兄长回来了,叶芹也回到了从前。


    不同的是,兄妹二人都在季府住下了,叶芹黏季朔廷也黏得紧,见着了就要去抱他的,往怀里钻,季朔廷也不顾周围那么多双眼睛,径直就把她抱起来往里走。


    此时叶洵就会在旁边开始算聘礼要多少,嫁妆要给多少,届时跟尚书大人称亲家的时候该用如何谦卑态度。


    六月中旬,萧矜顶着烈阳跑来小宅院里,把午睡的陆书瑾拖起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新帝在了解云城之事后,加上萧云业的极力进谏,新帝松口允了陆书瑾办女子书院一事,只不过暂且不能加入晏国律法。


    这是肯定的,女子入学入朝一事,必会掀起轩然大波,让陆书瑾开办女子书院是最稳妥的办法,若是她真能将此事办好,日后教出来的女学生有资格参加科举,中了名次入朝封官,那才是加入这条新律法的时候。


    现在,还太早。


    虽是如此,陆书瑾也高兴得不行,捧着来信来回读了好几遍,然后一把抱住萧矜开心地叫着,宣泄心中的兴奋。


    书院就建在京城,新帝将此事全权交给萧云业办,而萧云业疼爱这个还未过门的儿媳妇,便将选地方,设计书院一事交给了陆书瑾,催促萧矜带着丫头尽快去京城。


    于是上京一事提上日程。


    走之前,萧矜带着陆书瑾去拜别了乔百廉等诸位夫子,安置好了萧府上下,还去了宁欢寺一趟。


    两人在宁欢寺结缘,如今心愿得偿,自然要去还愿。


    二人走着上山,下山的时候陆书瑾累了,萧矜就背着她,从日暮走到月明,她在萧矜背上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回到小宅院之中,萧矜立即找了各种理由留宿,免不了又折腾到半夜。


    六月下旬,将近七月,萧矜带着陆书瑾准备出发,蒋宿得知消息之后自己收拾了行囊,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去。


    “你去京城打算做什么?”萧矜问他。


    “我要习武!参军!日后当个大将军!”蒋宿挺直胸膛,用高昂的声音回答,“绝对不会冲百姓动手的那种大将军!”


    萧矜想到他被贾崔打成猪头的模样,当时觉得心痛愤怒,现在只余下了嘲笑,笑得肚子都直不起来,笑他顶着猪头脸还出门招摇。


    与此同时,季朔廷与叶洵,叶芹三人也要出发了,他们则是去江南。


    六人在城门外聚着,叶芹说:“我们要去江南给哥哥找一个水一样的美人当嫂嫂。”


    叶洵咳了咳,有几分不好意思,说道:“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可不是我教的。”


    叶芹认真点头,“是我自己说的,我还说了,江南的狗都是温柔的。”


    陆书瑾:“……”


    萧矜与季朔廷站在一处,问他,“去江南玩多久?”


    “约莫一个月吧。”季朔廷回。


    “如今你祖父的职位一降再降,用不了多久就该带着你爹告老还乡了,你别玩太久,尽快去京城替职。”萧矜道。


    季朔廷点头。


    祖父他们虽没有明确站队六皇子,但到底还是有偏向的行为,这让新帝颇为忌惮,季家势力被打压,只有季朔廷顶上去,才能继续保持季家权柄不倒,他自己心里清楚,是以没打算玩多久。


    “那就京城见了。”萧矜拍了拍他的肩,翻身上马,冲后面喊了一声,“准备出发了!”


    陆书瑾应了一声,转头对叶芹说道:“在江南玩够了,就直接去京城,知道吗?我在京城办了书院,届时你也去教书。”


    叶芹讶然,“我也能吗?”


    陆书瑾道:“当然。”


    叶芹会认字,会读书了,教一些年岁小的姑娘绰绰有余。


    这让叶芹很高兴,与叶洵炫耀之后,又去抓季朔廷的手,问她自己是不是能做先生教书。


    季朔廷满口答应着,将她抱上了马车里,叶洵在一边道:“我看你书房的那个汝窑白瓷不错,到时候下聘礼时一并送来吧?”


    叶芹撩开车帘,笑着冲陆书瑾摆手。


    两队人马同时出发,同行一段路后分别,一队南下,前方江南水乡,一队北上,去往繁华京城。


    叶芹将身子探出半个来,遥遥招手,大喊道:“京城见啦——”


    陆书瑾也回应,“京城见!”


    回过头来,少年高座马上,赤袍潋滟,高束的长发轻轻摆动,一转头,眼角眉梢俱是笑意,一如去年那场初见,风光无限。


    风又起,树叶晃动,哗哗作响,蝉鸣不止,炎夏偷得片刻清凉。


    阳光璀璨,倾泻万丈,大地一片金芒。


    此去山高路远,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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