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讨论许久,涂蕊七道:“宋师兄呢?”
“他还没回来,不会也被缠住了吧……”翊灵柯犹疑地说。
知珞想着跟掉的黑烟,道:“那我们分头去找。”
“也行。”翊灵柯在他房间内留下一封信,收拾收拾跟着知珞出去。
四人兵分两路,因为知珞见过那魔修,自然是她去看看那魔修有没有留下什么危险隐患,与燕风遥一起,回头再走一遍追踪的路,看看有没有遗留的还未消散的魔气。
毕竟那些未消散的魔气容易附着在动物植物体内,有较小的机率变成妖魔。
不过,既然燕风遥丹田有魔种,想必一定比她更敏感。
知珞想到此处,便转头对他讲:“好好看有没有魔气。”
燕风遥只以为她是在提醒,微微颔首,应了一声。
一路沿着她到客栈的路线,两人在他们打斗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停留了一会儿。
知珞指了指墙角:“刚刚‘涂蕊七’的尸体就在这儿。”
黑暗逼仄的角落空无一人,斑驳墙壁上似乎有些许的暗色,分辨不出是不是鲜血飞溅上去的。
燕风遥微敛长睫,垂首端详墙壁上的痕迹,手触碰上去摩挲。
少年细致地打量,眉头微皱,本就暗沉的眼眸带上几分专注,锐利非常。
没有魔气。
他探查完,转向知珞的目光一顿。
——她什么事都没有做,正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他上报。
少年神色怔忪片刻,嘴唇微动,看向墙壁又看回来:“没有魔气。”
“嗯,下一个。”
每到一处地方,知珞就指一下,然后等他探查,如同牵着条狗,利用他的鼻子找需要的东西。
“……”
不过他的确是好用的,原著前期的天才少年并非只是指修炼,他似乎什么都能说出一二,就算不会,一做也能做到最好。
多处搜寻无果,直到他们来到三品轩的门口。
临近深夜,正是三品轩热闹的时间,灯火通明,映照黑夜,犹如身在白昼。
打扮富裕的男人揽着一个柔若无骨的绿衣女人走出,他调笑着,眼睛黏在害羞浅笑的女人脸上,嘴对着三品轩门口的人说道:“衣娘,我带着荷叶逛逛。”
名为衣娘的女人收下金银,笑得娇媚:“知道了,荷叶,记得好好伺候老爷。”
除了灵石,平凡人之间金银也是通用的。
燕风遥环视一圈,这里来往的男人个个体虚气浮,不堪重用,眼睛盈满污秽。
“你方才来到了这里?”燕风遥问。
知珞回忆:“嗯,还杀了两个男人。”
稍微一想就知道那两个男人什么货色,燕风遥神色平静道:“能问问他们的尸体在哪里吗。”
也许还有魂魄残留。
“消融了,”知珞随口回,“走吧。”
门前熙熙囔囔,后院倒是冷冷清清,燕风遥将护卫打晕,看着她熟练地翻墙,跟只泥鳅似的钻进三楼的一处窗户。
那阖上的窗被她打开,整个人滑进去后窗户就重新关闭。
燕风遥:“……”
半晌,窗户又被打开,缝隙中露出她的眼睛,催促:“快进来。”
窗户又碰地一声关上。
宋至淮特别好找。
翊灵柯随便问个周边百姓,都有人颤颤巍巍地说见过他,可见宋至淮给人留下的印象之深。
她们是在县内偏僻的荒废庭院里找到他的。
剑修白衣染血,显然遭遇了暗算,一见到她们,则先是微不可查的欣喜,然后又是警惕。
涂蕊七没有贸然靠近:“宋师兄,知师妹也遇见过那个魔修。他会伪装成其他人的模样。而我们是真的。”
宋至淮警惕的神色稍微松了松。
翊灵柯扯了扯嘴角,不敢置信。
不会吧?这么容易相信人?跟知珞简直是两个极端啊……哈哈……
她开玩笑道:“等下,宋师兄,难道我们说自己是真的,你就相信是真的了吗?”
“……”
宋至淮的眼神又逐渐犀利起来。
翊灵柯:“………”
你又轻信了啊!
涂蕊七忙开口:“知师妹和燕师弟出去找魔修行踪了。我们得尽快与他们汇合。”
这回宋至淮倒是警惕起来:“我怎么知道你们是真是假。”
“啧,”翊灵柯上前一步,大声喊,“那就只有过几招了!反正那魔修不会十二月宗阵法剑法!”
涂蕊七看着她,思绪岔开一瞬。
翊师妹……虽然被知师妹吓住了,但果然还是挺认可她的。
宋至淮声音冷冽:“所言极是。”
“……等、等下。”翊灵柯看着他浑身的气势,忍不住后退一步,咽了咽。
剑光一闪。
……
一番打斗之后,涂蕊七与宋至淮对立而站。
涂蕊七:“知师妹应当到了最后的地点,我们约定过就在三品轩汇合。”
宋至淮微微颔首。
趴在地上,疲惫不堪的阵修缓慢地伸出手:“那个……我觉得我手断了……”
涂蕊七将她脱臼的手臂接好,无奈笑道:“以后别被自己的阵法绊倒了,翊师妹。”
宋至淮很有分寸,没有伤到她,而翊灵柯却慌不择路下被自己用出的路障阵法给绊倒,狠狠把胳膊摔得脱臼。
翊灵柯站起来,小声道:“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他们走向三品轩的路上,涂蕊七倒是敏锐地察觉到宋师兄的低落,毕竟他常年不变的眼眸此刻微微敛下,眉毛下撇了一点——对于只有一个表情的人来说,细微的变化足够让人察觉。
涂蕊七:“宋师兄你怎么了?伤没有好?还是因为那个魔修?没事,宗主也没有让我们一定抓住他,想必明日便会派一个更擅长应付易容人的弟子来解决的。”
他轻轻摇头:“因为我没有辨认出你们。”
“无妨,是那皮囊太像。”
他还是摇头,未再多言。
明明已经交到好友,却轻易地被人骗去,这不就是证明他对他们无甚了解?
……实在惭愧。
思及此,青年前进的动作依旧利落,如风掠去,眉眼却蔫了不少。
翊灵柯:“对了,三品轩什么地方?”
涂蕊七:“大概,是宁安县的春楼。”
“……”翊灵柯诡异地沉默几息,精准提出问题,“知珞她,去那里干什么?”
宋至淮眸中恢复一些神采,语气平直地说:“不漏掉任何一处地方,这是极其细致的搜查。想必知师妹定是心细如发之人。”
翊灵柯震惊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吹知珞。
“……”
真的吗??
而在三品轩,燕风遥一进去就看见知珞坐在床边桌上,吃糕点。
房间中间摆放着一扇巨大屏风,将房间隔着两半,就在另一边,也有一套桌椅,比床边的更大。
隐隐约约传来女子巧笑轻俏的甜腻哄声,和一个自大男人的调笑。
“春玲,不愧是花魁……这房间都弥漫着一股子香味儿。”
那女子笑了几声:“少爷才是。来,喝酒。”
他们俩都没发现屏风这头有不速之客。
燕风遥再转头望向旁若无人吃糕点的知珞。
“………”
知珞用眼神催促他快点。
他顿了顿,也平静地开始探查。
另一边,两人的暧昧的言语逐渐露骨,这一边,少年少女的神色始终如一。
因为春玲说过钱财性命都交给她,知珞就毫不犹豫地把她的糕点吃完了,结果还是有点饿,她左右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食物。
忽然,春玲与男子起身,她被揽着腰,摸着脸,走过屏风,准备入床幕。
却赫然与刚刚救过她的少女对上目光,角落里还有一身黑色劲装的少年,岿然不动地背对着他们,似乎在检查什么东西,春玲只看得见他高高的马尾垂下,腰间一条银带勾勒出劲窄腰线,从背影都能看出是一个翩翩少年郎。
男子大惊,酒都醒了一半,凝神却发现是一个长相姣好、实在可爱的少女,顿时笑出了声,说:“春玲,这莫非是你们送给——”
声音戛然而止,春玲还没来得及阻止他的话,男人就瘫软地倒地。
春玲抬头,只看见那少年不知何时微微侧身,烛光映在他的侧脸,黑眸如星,无比幽深。
仿佛在看一具尸体,一块肉。
春玲浑身僵硬。
他收回弹出石子将男人打晕的手,神情淡淡地背过身继续用灵力探查,他在这里的确发现了一些魔气,只是想要将它完全消除,还需要些时间。
没有理会地上的男人,知珞径直走向她,问:“有没有奇怪的人找你?”
原著也没写那魔修怎么找她的,万一就是这次的魔修呢?
春玲摇头:“没有,只有这一个男人。”
“好吧。”
空气寂静无声,春玲忍不住小心翼翼道:“要不恩人坐下休息休息?”
这一声“恩人”叫得比方才的“少爷”柔多了,也真诚多了,引得燕风遥瞥过去一眼,他扫过春玲,如锐利的刀锋刮向她。
端详片刻,没发现她有异心,也没发现她是魔修伪装,于是他收回视线。
春玲不敢与他对望,低着头却仍旧吓出一身冷汗。
这少年,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完全是判若两人。如果说第一次闯进来的那个是普通的修士,那现在这个恐怕就是什么冷漠的刽子手,跟心思阴暗的走狗一样。
知珞坐到屏风另一头的椅子上。
春玲给她布菜,没了少年的阴沉警惕,她看着知珞,心神逐渐放松。
她甚至感到一丝高兴,因为今晚的那个少爷十分残暴。
须臾,燕风遥走至桌前,“魔气消除了。我们还要找他吗?”
“不知道,等涂师姐来了再说。”知珞吃了一口,春玲适时布菜。
少年低眸看着,微皱眉头,似乎略有焦躁,又强行压制住。
春玲似有所感,挑菜的手愈发小心。
“你坐啊。”知珞没发现什么,看他一眼。
燕风遥沉默地坐在她另一边,一只手搁在桌上,又不看她们,拉直唇线平添几分阴翳。
圆桌太大,春玲帮她挑远处的菜时是站起来挑的,实在麻烦,于是知珞就看向燕风遥:“我要吃白菜。”
“……”燕风遥停顿片刻,扫一眼桌面,随手拿起一旁干净的箸。
春玲谨慎地瞥他一眼,见他被恩人使唤后反而心情好了许久,她也缓缓松了口气。
翊灵柯三人到来时,就看见一大圆桌上,知珞坐中间,一边一个帮她夹菜的人。
右边成熟的女人长得美艳至极。
左边的少年黑衣束发、原本是戾气横生的长相,低眸时却生出莫名的顺意。
翊灵柯大呼:“世风日下!好爽!”
知珞停下吃饭,涂蕊七听完她的讲述,就说:“那我们再去找两个时辰,找不到就交给明日到宁安县的同门就好。”
她顿了顿,“那我先帮春玲姑娘处理完这个人的事吧。”
涂蕊七指的是地上昏迷的男人。
春玲站起,微微低垂头颅,应了一声道谢。
其余四人翻出三品轩。
但涂蕊七出来后却道:“那春玲姑娘想要跟着我们走。”
翊灵柯:“可是我们不能带凡人回宗门。”
知珞想到原著。
剑尊倒是有特权。
她还没有说话,涂蕊七就沉吟片刻,直言道:“按照知师妹所说,她可能入了魔修的眼。也许我可以将她送去其他宗门,有一些师风良好的宗门近来也在收徒。”
“也好,”宋至淮仔细聆听,终于找到插话点,“虽然四大宗门已经不收徒,但是她在其他宗门也可以过得很好。”
几下敲定,涂蕊七在搜寻魔修时,却忽然闪过春玲的话。
女人先说想跟着知珞,后又犹豫片刻,放弃了。
“他好像喜欢知姑娘……可是又真的把她当主人一样,就算产生逾矩的占有欲,也压得很深,毕竟是以知姑娘的意愿为先……”女人柔柔笑道,“抱歉……就是他把自己栓得太狠了,我还是不要靠近为好。”
回忆完,涂蕊七瞥向师妹师弟,笑了笑。
……
知珞在寻找途中又看了遍原著那段情节。
那魔修迷惑了春玲,杀了宗主,扰乱十二月宗,那个节骨眼上,正是燕风遥遭受钉骨刑,被关在黑悬海的时候,结果所有人都说那魔修是为了解救魔种而来,宗主死亡的罪一部分被怪在燕风遥的头上,但也没对在黑悬海的少年怎么样,就是多了一些骂名。
少年在黑悬海深处奄奄一息,魔界之人趁虚而入,劝他回到魔界。
那时候少年无法拒绝。
他要活。
要好好的活。
不惜一切。
嗯……
知珞再看了看。
行吧,没遗漏什么,不是他回到魔界的决定性因素,也透露不了他回魔界之后的地点,的确跟任务没什么关系。
……
读完原著情节,知珞他们再找了一个时辰。
终于在荒郊野岭找到躲避疗伤的魔修。
燕风遥的确对魔气十分敏锐,其余三人没发现什么不对,只以为他异常谨慎细心。
魔修是一个瘦弱男人,他面容扭曲一阵,忽然设阵,四周起了白雾。
知珞警惕周围,忽听见长枪没入血肉的闷闷声音,白雾立刻散去,那些魔气也跟着主人的死亡消散。
燕风遥神情淡然地将长枪抽出,“知珞”惊愕地看着他,似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判断出错。
明明以他对少女的态度,最容易得手才是,争取一点点时间都行,谁曾想少年瞬息间便残忍杀害了他。
血液喷涌,“知珞”倒地,变回那个瘦小的男人,喉间还在不断一股一股地溢出鲜血。
翊灵柯看看燕风遥,再看看知珞,嘀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知珞没什么想法,只以为他是遵循自己的分辨办法来的。
燕风遥看着魔修,内心不似表面淡然,翻滚着浓稠杀意,他眉眼状似平静地一一压下去,耳边听到翊灵柯的话,勾了勾唇。
哪里一样?
她是不知真假都能下手,而他则真真切切知道这是假的,才会杀掉。
不知为何,他分辨出知珞的真假很快,几乎是一瞬间。
燕风遥看向知珞。
她盯着尸体,看翊灵柯摸索魔修带的东西,眼睛澄明,面容透露出无害可爱,却对生死毫无敬畏。
是独一无二的性格神情,至少在魔界与修仙界如此少见。
可能就是因为没有人能模仿得了她。
燕风遥想到。
而企图模仿的人只会激起他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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