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师妹肯定骂不过别人。
涂蕊七担忧地想到。
所以当然只有这一条途径。
“是谁?”
知珞:“关千忆,一个药修。”
涂蕊七沉思:“难道是浮云谷的弟子?”
“嗯。”
她将这个名字记下,提醒道:“我会多加注意那个人,师妹你可千万不要冲动。不要因小失大。”
知珞闷闷嗯了一声。
系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纠结半晌,在知珞他们前往另一处地点时才慢吞吞开口:【……那个,宿主啊,大概,也许,人家是夸你长得可爱呢。】
知珞:“?”
她诚恳地问道:“但是我听了不高兴,这也算夸奖吗。”
系统沉默许久,想继续解释,可转念一想——
这跟任务有关系吗?
没关系啊!
那么就算它宿主的观念再怎么奇怪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关系啊!
于是它迅速潇洒接话:【算了……讨厌他就讨厌吧!反正是个反派,没错!宿主开心最重要!】
在鸟舟上,众人收拾完皆走出房间门,在更加宽阔的石地上交谈。
知珞摊开手掌。
燕风遥将提前买好的桂花糕放到她手心。
一旁的翊灵柯看得嘴角抽了抽:“等下,你不是出关了就直接来鸟舟了吗?还能吩咐燕风遥准备这个?”
不清楚他们是主仆关系的宋至淮耳朵动了动。
“吩咐”?
奇怪的言语,有隐约的高低之分,但也许是他朋友们的习惯性用词。
他谨慎地记下。
知珞听完,可惜嘴里还有食物,她加快了咀嚼速度想要回答,腮帮子鼓动频率更快了些。
燕风遥适时开口:“不需要吩咐,准备适当的东西是以前就形成的习惯,也是因为知珞上次在宁安县吃了很多桂花糕,我才备上的。”
翊灵柯惊奇地应了一声。
搞半天他这下岗休息的一个月完全没有放弃仆人思维啊——?!
知珞才恢复正常速度咀嚼。
涂蕊七果真按照自己所说忙得不见了踪影,估计是在解决其他的事情。
偌大石地上,四大宗门的弟子穿着各有千秋,虽没有宗门统一服饰,但每个宗门的人都能一眼分清。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他们腰间门玉牌或者衣襟纹路上的宗徽。
醉人湾多是阵修,一个两个的精神极其亢奋,越熬越活跃。
浮云谷身上都有一股隐隐的药味,随身携带着草药,也不放进储物袋,就贴身带着。
禅云寺则更加方便分辨,他们只收佛修,因此只要看见穿着改动过的禅衣,或者掌心竖立的手势,就能知道他们的身份。
佛修的表情也普遍处于“啊我脾气很好、和平万岁”的祥和状态。
然后知珞就瞧见一个佛修闭着眼嘴唇轻动,似乎在念经,另外一人就在这佛修面前出声,嘲讽几句秃驴。
“当初你为什么非要去禅定寺?我都说了得去浮云谷,看看你的脑袋,都秃……”
佛修面色平静,手中棍无意间门敲了敲地面,石地立时裂开几条缝隙,碎石蹦出。
“秃……秃……”那人瞠目结舌,话都说不清楚。
佛修温柔道:“抱歉,声音可以大一点,我没有听清。”
场内立时寂静,特别是好战的剑修,简直宛如嗅到血味的鲨鱼,目光灼灼地齐齐望过去。
打起来!打起来!
一时间门全都无视了不能私斗的规则,暗自兴奋。
那佛修眉目慈善,与肌肉虬结的躯体形成鲜明对比,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对不住,修缮所需费用都由我寺大师兄出。”
原本在人群中暗暗赞同,觉得出了口恶气的另一个黄衣佛修立刻黑了脸。
纠缠的人不想丢面子地喃喃几句,却再也说不下去,他灰溜溜地离开。
浮云谷的人这才看清那纠缠的人身上的浮云谷宗徽,顿时都嫌弃地撇开头。
每个宗门人那么多,总会出几个败类。
知珞盯着那佛修看,着重看佛修手中的棍棒。
过了一会儿,场上的人都转移视线,只有她还直白地盯视。
那佛修似有所觉,朝她有礼地微微颔首,转身走入人群。
燕风遥轻微撇下目光看着知珞的侧脸,又循着她的视线望向佛修渐行渐远的背影。
少女还盯着那人身影,伸手。
燕风遥:“……”
他放一块糕点。
这本来是各方宗门门派弟子交友的机会,四个人愣是站在原地,步都不挪一下。
忽然,一直不言语的翊灵柯脚步一移,躲入知珞身后,结果知珞比她矮那么一点,完全没有遮挡效果,她又急忙忙转身要跑回房间门。
“我先回去了……!”
石地上一名阵修瞬间门转向四人所在的地方,微眯眼眸,见翊灵柯转身就逃,更是确定了一般,当即一挥袖,灵力附着阵法顷刻间门袭去。
那灵力在中途被另一种灵力拦截,两相碰撞,那阵修本没有使出全力,很轻易地被瓦解,阵法在空中闪了几下,彻底失效。
知珞收回灵力,神色不变。
翊灵柯早就消失在拐角。
阵修这才将目光放在她身上,上前行礼,脊背挺直,目不斜视,端方刚正,眉眼间门却隐约流转着傲骨:“在下醉人湾弟子翊秋蓉,请问阁下是?”
“知珞,十二月宗。”
翊秋蓉又行了一礼:“我是翊灵柯的姐姐,方才只是想要制止她离开。”
看起来要问很久的样子,她实际上并没有想要搞清楚的意思。
知珞看向燕风遥。
他领悟,笑着开口:“原来如此。燕风遥,也是十二月宗的弟子,我们与翊灵柯有同门情谊,才下意识制止。请问找她是有什么事吗?我们可以代传。”
“也没什么……”翊秋蓉似是挣扎片刻,清正面容略带犹疑,停顿几息才说,“家妹自从来到十二月宗,就对家里的信回应敷衍,本来应该在入门几日后就回家看看,她却拒绝了,说是繁忙。我害怕她出什么事。”
宋至淮听得仔细,绞尽脑汁却不知说什么合适。
知珞:“她没出事。”
翊秋蓉苦笑一声:“我知道了。我也有一个不情之请,如果家妹遇见困难,有难事,还望阁下能否知会我一声。”
知珞想了想。
她跟翊灵柯更亲近些,压根没有被翊秋蓉的担忧表现所打动,在她看来自然是翊灵柯这方的意愿更重要。
她就直说道:“如果翊灵柯同意的话。”
她做出决定,燕风遥不必说,宋至淮也自然地跟上,隐隐有她做主的意思。
翊秋蓉看着眼前少女的清莹褐瞳愣了愣。
在她这方看来,翊灵柯的安危更重要,但从知珞这方出发,似乎是翊灵柯的意愿更重要。
她倏地笑道:“我知晓了。”
对方所作所为不失为一个知心之友,想来灵柯的确过得很好。
翊秋蓉再不停留,道谢后离去。
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知珞转身回屋,拿出一本书缓慢地读。
却在书桌角落发现几本陌生的话本,应该是上次的人留宿未带走,主人也留下了这几本书。
她随意翻几下。
剑法册需要自己读、自己理解,但这种书好像不需要。
等燕风遥拿着食物进屋,就见知珞将一本书丟给他,她自己缩进软榻的轻薄棉被中,看着他。
“读。”
燕风遥:“……”
他放下食物,翻开第一页诵读。
少年的嗓音介于成熟与幼稚之间门,透出独有的青涩感,声线平稳,娓娓道来,声音缓缓传入耳朵,如同最好的催眠药。
知珞强撑着精神听了片刻剧情,眼睛慢吞吞阖上。
少年声音逐渐低下去,直至消失。
他看着知珞沉睡的脸庞,将书放到桌上,弯腰把她的棉被向上拉一点,盖住她的肩膀。
燕风遥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近日逃出魔界的魔修越来越多,妖魔的数量在增多,那些任务也就越来越多,他做任务的一个月也深有体会。
恐怕魔界寥寥无几的通往外界的出口已经被魔界人知晓。
他不怕魔修,只是万一逃出一个认识他的魔修就会有些棘手。
知珞侧躺着,露出的右耳侧有几缕黑发凌乱贴面。
他看了半晌,犹豫地伸出手帮她撩开。
每日每夜练枪,少年掌心虎口已有细茧,手背青筋微显,衬得肤色愈发苍白。
指腹不经意碰到她冰凉的耳廓,蜻蜓点水一般,那微凉一触即失。
他不知道她对于魔界之人的看法,所以不能轻举妄动,不能轻易暴露他的来处。
如有一天真的暴露,她到底会憎恨,还是厌恶,还是什么都不在意?
燕风遥黑眸内没有任何不好的情绪,单单只是看着,充满少年气与锋芒的眼瞳竟有几分澄澈的纯粹感,他的指节微蜷。
直到指尖碰到知珞的发带,他才惊醒,立时站直。
心下一片乱麻混沌,搞不清楚,也不想去弄明白,他刻意地去想其他。
更何况如果暴露,修仙界也容不了他。
……
知珞醒来时,房间门空无一人。
她起身,地上随意乱脱掉的鞋履不知何时被人摆放整齐,让她一起床,不用找鞋就能顺势穿上。
天色已晚。
知珞推开门走出去。
涂蕊七说过鸟舟每夜会开放灵池,能供修士修炼。
走向灵池的路上,在人迹罕至的小溪边,一人坐在石桌上喝酒。
知珞仅仅是偏头一看,就撞上翊灵柯微红的眼眶。
翊灵柯也吓了一跳,忙低下头捂住脸:“别看!别看!”
知珞点点头,脑子里想着灵池路线,再次迈步。
翊灵柯:“……”
真的就走了啊!
明明很羞赧,可当别人真的不在意地离开,她又不愿意了,忙道:“知珞!知珞!你快回来!”
知珞:“?”
最后她被翊灵柯按着坐下。
翊灵柯沮丧地趴在桌上:“知珞,你今天见到我姐姐了?”
知珞端起酒杯,目光谨慎地盯视着杯中酒:“嗯。”
她没再说话,闷口喝了一杯酒,没有用灵力催醒,酒也是修仙界之物,很快她的脸便染上酡红。
知珞尝了一口,实在辛辣刺激喉咙,便放下。
她看向翊灵柯,陈述道:“你哭了。”
“嗯……”
“为什么。”
翊灵柯微红的眼睛抬起,与她对视。
“你是我在宗门认识的第一个好友,”她答非所问,“所以跟你说也没事,你也不会随意跟别人说,对吧?”
她就像说服自己一样,内心沉闷无法宣泄,只想找个人不管不顾说一通。
知珞:“嗯。”
“你也知道,我是我们家族唯一一个没有进入醉人湾,反而来到十二月宗的阵修……”她撑着下巴,喋喋不休,“那你知不知道,我第一反应不是讨厌自己天赋不足,不够聪明,而是怪——怪我姐姐、我娘、我爹太聪明了,我甚至很恨他们的天赋。”
“为什么不和我一样蠢笨?你们凭什么那么聪明?——我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一个拉下来与我共沉沦,而不是我费尽心思站上去。”
知珞思考几息,没觉得那么不对。
翊灵柯没看见她疑惑的表情,打了个酒嗝,酒腐蚀了她的理智,“我离开家之前,差点就要对爹说出我不想生在这个家——这种混话,还好没说。”
但当她清醒地意识到那些想法时,几乎是与自己的阴暗面对面。
特别是她的家人很好——他们爱她,她也爱着他们,所以那些想法才让人更加的难以忍受,如同烈火烧心。
她怎么能这么想?她凭什么这么想?她为什么这么想?
“…你知不知道,我,翊灵柯的一个时辰,比不上我姐姐一刻钟的修炼,”她伸出一根手指,醉态明显,“所以我一天十二个时辰,就有十二个时辰修炼。除去任务,一有时间门就修炼,一有时间门就学,我都快看吐了,什么玩意儿!”
她砸了砸酒杯,停顿片刻,又道:“……可是今日一见,还是够不着,同一时间门里,她进步了三重境界,而我仅仅是一重,连筑基期都没有。”
知珞看着翊灵柯嘟囔,她从没遇见过这种朋友诉苦的状况,不禁疑惑问道:“我要做什么?”
翊灵柯瞥她一眼,忽的噗一声笑出来:“当然是安慰人啊!”
“怎么安慰。”
“嗯……陪我坐着就行。我就发发牢骚,道理什么的我都懂,不要小瞧一个人的自我调理。”
可能是喝多了,她抱着酒坛子开始痛哭流涕,嘴里一会儿骂自己,一会儿又大声背诵不知所云的迷幻阵法条件。
知珞想了想涂蕊七怎么安慰那些人的,仔细思索了下,随即认真安慰道:“虽然看着你哭,我没有感觉,但是看着你死去,我应该有感觉。所以如果你快死了,我就会救你。”
她想象了一下翊灵柯的尸体,的确跟其他尸体给予她的无感不同。
在原世界,她只对父母的尸体驻足过,那时她仅仅是凭借感觉才那么做,少女不清楚深层次的含义,她也没兴趣去想明白,反正想那么做就做了,等看到尸体被抬出扔到角斗场外界,她就抽身离开。
不需要想清楚原因,她单单凭借本能做事,想做便去。
以往人群如流动易逝的水,只有父母被血缘绊住脚跟与她相处得还算久,也许这就是原因。
翊灵柯托腮看着她,露出一个笑:“我有没有说过,你好奇怪啊。”
不过正因她奇怪,翊灵柯才爽快道:“好啊。”
知珞想到什么,补充:“不过如果你实在想死,我也不会阻止。”
“……倒是阻止我啊!”
知珞皱眉:“可是如果你想死,我阻止就是妨碍你。”
“不,我最爱妨碍了,请尽情妨碍我。就像话本里主角舍生取义,她朋友死不放手那种!”
“好吧。”
翊灵柯脑子也迷迷糊糊的,她用灵力逼出酒气,才清醒不少,顿时恢复活力:“我复活了!去灵池!”
灵池区域分为男修与女修。
内部处于幽静山林,不是一整个热池,而是一大块地,上面分布着一小块一小块的圆形水池,一人泡一处,不必与他人共同下一个池子。
有的人身着整齐衣物直接在池中打坐,衣摆荡漾,有的脱掉外衣只剩下白色衫贴在肌肤,汗滴从鬓角滑落。
知珞没有脱衣,直接进去,她看向左侧,离她最近的是白日那个锤破地面的佛修。
佛修脱得只剩下里衣,胳膊显露,肌肉明显,眉眼端正。
知珞才看了一会,她就睁开眼,投来视线。
知珞与她安静对视许久。
佛修才意识到这少女根本不会主动开口,于是温和说道:“有什么事吗?”
知珞:“你白日里真的打破了石地吗。”
佛修顿了顿,笑道:“我名清定。”
知珞:“知珞。”
清定微微颔首,唇角笑意加深:“并未。众人所见仅是幻象,不过雕虫小技而已。当一人专心致志去冥思幻象,没有先入为主地轻信,不受任何外界人与物的影响,就可以发觉。”
知珞点了点头,知道了真相就转过头去打坐修炼。
清定看了她片刻,也静下心转动功法。
说起来——
知珞突然想到。
既然关千忆要去见涂师姐,那她就可以趁着无人在意私斗的混乱时刻,跟着涂师姐。
然后跟他打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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