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灵柯惊讶道:“传送符吗?我好像有——不说这个,倒是先把我拉上去啊!”
宁灿草地多有地坑,翊灵柯就不幸跌进一处土坑,又被坑底仙藤缠住脚踝,蹦了几下,根本爬不出来。
她身手一般,又没有提前设置传送阵,一时间挣脱不开。
知珞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大声呼救。
“快快快,我的脚踝被缠着了。”翊灵柯急道。
普通藤蔓当然不会困住她,可这藤蔓上有灵气,实在难以挣脱。
知珞俯身拉住她的手,往上使力。
燕风遥手中长枪一闪,藤蔓断裂,被割除的部分绿色藤在土壤上疯狂摆动着,犹如壁虎断尾。
翊灵柯重见天日,顿时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水,悻悻道:“太可怕了,怪不得醉人湾禁止修为才入门的人进内。”
知珞点了点头,安静了几息。
翊灵柯疯狂讲述她刚刚的经历。
据她所说,她本来是在此地安安分分采草药,谁知遇见一个在宁灿草地上不摘草药,反而写书的奇葩。
她什么都不做,就整个下午在那里写字。
第一次,翊灵柯哼着歌路过,衣袂翻飞,快乐非常。
第一次,翊灵柯遭受灵草追打——鬼知道为什么灵草能在土里奔跑啊!——狂奔而过,带起静心写作的少女的额发。
第次,翊灵柯疲惫地弯曲脊背,宛如被吸走所有灵力的废人一样缓慢走过。
她这时才注意到树下写作的少女,顿时累得坐在少女旁边,打了个招呼:“道友有缘,我是翊灵柯,十一月宗阵修,你在干什么?”
“……”对方就像瑟缩的含羞草,一下子羞红了耳朵,也不敢看她,小声道,“我…我是池听……禅定寺的一名杂役……”
最后几个字几乎要淹没在唇畔。
翊灵柯没听清:“啊?你说了啥?”
池听深呼一口气,再小声:“——”
“哈?”
“——!——!”
“什——么——?”翊灵柯凑近。
她的声音更低,下巴都快抵到胸口,嘴唇就没有完全分开过,粘合在一起翕动:“嗡嗡嗡嗡嗡……”
“……”
怎么小到直接变成蚊子叫了啊!
想也知道对方不擅长交流,翊灵柯只得作罢,坐了一会儿对方却递过来一本书。
“欸?给我看的?谢谢啊。”
翊灵柯还没有开始翻阅,方才追打她的灵草猛然出现,张牙舞爪地袭来。
“啊啊啊!!这玩意儿身上怎么那么多防御阵法啊!”翊灵柯的招数完全不起作用,只得逃跑。
它不仅把翊灵柯撵成狗,还把事不关己的池听撵到池塘边,池听只来得及将所有书收进储物袋,就被迫跳进池塘,狂奔的翊灵柯只听见身后扑通一声。
“喂!没事吧!”她大喊,但很快也扑通一声跌进地坑。
那灵草巡视了一番,洋洋得意地扬长而去。
……
翊灵柯是边走边说的:“得找找那个池听。”
他们到达目的地,池塘水面平静,还漂浮着几朵漂亮的睡莲。
知珞偏了偏头:“人在水底还是在土上。”
翊灵柯大叫几声:“池听——!”
平静水面突然冒出几个气泡,炸开。
然后又回归平静,翊灵柯正要下水救人:“你等下啊,我马上来救你!”
气泡陡然多起来,透着一股子的慌张味儿。
燕风遥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望向水面。
翊灵柯还没碰到水,一个人就猛然跃出水面,池听湿漉漉地站在岸边,没人给他盖衣服。
知珞压根没那根筋。
燕风遥是有,但没有那个心。
翊灵柯纯粹是惊讶的,瞠目结舌。
“你…你怎么变了?!”
这人长相有了些许变化,身体骨骼的变化更明显,扩大了很多,湿衣贴身,明显能看出是个少年,而非女郎。
燕风遥忽而瞥神色如常的知珞一眼,随手从储物袋内拿一件外袍扔给他。
“谢谢……我……我我……”池听接住,头全程低着脑袋,嗫嚅着,脸有绯红,面若好女。
知珞:“大声点。”
池听:“我是因为……嗡嗡嗡……”
知珞:“没听见。”
池听:“——”
知珞直接问:“你是不是卧底刺客。”
池听大惊失色:“我不……!”
她有点不耐烦了。
知珞方才听见翊灵柯的发言,这人显然变了模样,她想到反派关千忆,这么可疑,万一是关千忆的帮手呢?
想罢,江雪出鞘,抵在池听颈侧。
知珞面无表情道:“大声点。”
一直宕机的翊灵柯才反应过来,就发现事情已经进展到她朋友非常熟练地威胁人了:“……”
效果斐然。
他说他叫池听,是禅定寺的杂役弟子,修为不高不低,但是修为虚得很,根本比不过相同修为的人。
翊灵柯:……啊?这是能说出口的吗?
他说自己之所以能变男变女,只是因为他是鲛人,未成熟的鲛人性别不定,他也无法掌控。
听到没什么威胁性,知珞就毫不在意地收回剑,没再管他,转身用灵石换走翊灵柯的传送符就走人。
池听以为她还要盘问的,都准备好抖出鲛人历史,以及哭诉蒸煮鲛人的一百零八式都不是很好吃了。
燕风遥则全程未开口,临走前都没有看池听一眼。
只留下恍恍惚惚的翊灵柯,她恍恍惚惚地对池听说了声再见,再恍恍惚惚地继续去采草药了。
……今日见识加一。
知珞走向出口时,让燕风遥再去摘一种草药,等会儿送过来。
随后他们分开,知珞在出口处倒是看见雕塑一样的宋至淮。
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宋师兄。”
宋至淮也面无表情地颔首:“知师妹,想必收获很大。”
知珞回想:“还行。你在这里做什么,要走吗。”
宋至淮硬邦邦说实话:“看风景,思考一些人生领悟。”
“我还不走。”
因为人没送完。
“嗯。”
两人沉默地面面相觑一阵,知珞微偏头,见他没什么话讲,就直接道别离开。
宋至淮说了声再见,目送知珞离去,等少女消失在眼前,他就继续站在出口旁。
过了片刻,燕风遥经过,少年很自然地道别:“宋师兄再见。”
直截了当,完全绝了宋至淮强行生硬的搭话。
宋至淮也不恼,反而很欣赏燕师弟这干净利落的作风,微微颔首,说道:“再见,燕师弟。”
燕风遥沿着知珞离开的方向走去。
宋至淮接着站在原地,背挺如松,气质清冽,让周围一众人都绕着道走,他眉眼不动如山,再一次静立。
直到疲惫的翊灵柯喘着嗬嗬的粗气走来。
最后一个人了。
宋至淮想到,在她垂首走过时出声:“翊师妹。”
“嗬嗬……宋师兄啊……嗬嗬……宋师兄要走了吗?”
她完全没想到这人宛如迎宾人一般,非要等着他认识的朋友一个一个离开才算约朋友有始有终。
宋至淮点了点头。
翊灵柯:“那一起走吧。”
虽说如此,他们两个的住处南辕北辙,才走了五步就要分开,翊灵柯几乎累得下一刻就要瘫下,招了招手,拖着身体走向住处。
宋至淮也转身走向自己的房屋,他抬起头望着天边晚霞,怎么看怎么觉得漂亮。
今日,与友共处宁灿草地,愉悦而归,安全而归,幸哉。
知珞不知道宋师兄那边的愉悦心态,她一回到屋子就趴到床褥上,脸埋在柔软被褥里。
燕风遥进屋时就看见她跟一张饼一样摊在床上。
“草药我放在桌上的。”
“嗯。”知珞的声音从被褥里传来,闷闷的。
空气弥漫着宁静,窗外的鸟雀都比房内吵闹。
忽而传出一阵细细的声音。
燕风遥将她的衣物放进衣柜,但没有第一时间关闭衣柜门。
“知珞。”
知珞:“嗯?”
“没什么……”燕风遥看着衣柜内的衣物,说道,语气与平常无异,“我只是想问需不需要在你的衣物上放置阵法,这样更容易在打斗中赢。”
是的,她如果要去打斗,当然不能死去,要不然他也会死,所以才提出这一点。
燕风遥想到。
静默几息,他再次强调般想到。
……所以他才提出这一点。
知珞未说话,侧过头,露出脸看着他。
少年并没有关上衣柜,身形在衣柜门后若隐若现,看不见脸,倒是可以看见他扣在木门上的修长干净的指,还有安静垂下的马尾。
片刻之后,他像是察觉到不妥,多加了一句:“明日去秘境,你要传送去涂蕊七那里。想必也不是想和她一起,而是她身边有妨碍你的东西,需要铲除。”
知珞唔了一声:“没错。”
燕风遥关闭衣柜的门,转眸看她,少年的面容在烛光下有融融暖色,神色却依旧平静,仿佛在秉公办事:“所以——”
知珞先一步无所谓道:“你也可以来,不过这样就要做好当我垫背的准备。关千忆挺强。”
燕风遥卡壳一瞬,道:“……我能传送到你那里?”
重点不是这个吧。
但管他的。
知珞嗯了一声。
停顿半晌,燕风遥微不可查地说道:“好。”
“所以,”知珞的眼睛在烛火中如同融化的糖,可是却没有多少粘腻,干净又直接,“你就不弄阵法了?”
“不……”少年眉头微皱,似乎在苦恼,“但是我的学习精度显然不及翊灵柯,也许阵法还很薄弱。明日就要进秘境,应该能在今夜完成。”
“噢。”
燕风遥看向她,少女一小半的脸陷进被褥,黑发多数披散在背上,有些也散在绵延起伏的棉被上,犹如蜿蜒的黑色丝绸,那双眼睛正在望着他,仿佛在观察,又仿佛单纯地只是在看而已。
……
夜晚降临,知珞看了一会儿就蹬掉鞋履滚进被窝,只露出一颗脑袋看着。
摇曳烛火下,一少年坐在桌旁,睫羽微垂,留下一小片剪影,几缕额发垂落,马尾尾部随着偶尔的轻微动作而微微动着。
他手中正拿着蓝色衣裙,少年好看的指腹操纵着针线,原本金色的针线已经被他用今日摘到的药草染蓝,绣在少女的衣物衣摆上并不明显。
手背有浅浅的青色血管,衬得手愈发的苍白漂亮,却蕴藏着力,柔软的蓝色衣料在他手里仿佛一团云。
就算做着这种事情,他的神情也淡淡的,与平时用长枪杀人时一样平静。
知珞看了片刻就眨眨眼睛,转身闭上眼准备睡觉。
大烛光被吹灭,黑暗席卷知珞,她安然入睡。
整个房间只有桌上的一盏小火灯,仅笼罩着少年的脸,眉眼自带锐利,此刻却锋芒微敛。
在美人如云的修仙界也称得上极其好看的面容,在澄澄烛火下略显少年青涩,可比起一年前的燕风遥,已经成熟了很多。
静谧中,少年忽而抬手摸了摸侧脸,正是今天白日被知珞划过的地方,他触碰到才发觉自己的动作似的,马上放下手,唇立时不太愉悦地抿紧,似乎很是恼怒自己方才的动作。
片刻之后,他继续在她衣摆处绣上符文阵法。
夜风吹进这间有微光的屋,还未蔓延到床边,下一刻,一道灵力就从内将窗户轻轻关闭,彻底隔绝了夜间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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