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林惊枝声音平淡。
她放下手中握着的小巧铜剪子,干净布条绕过裴砚前胸,在他肩膀处打了个蝶形结。
裴砚站着,他身形高大颀长。
乌眸微垂,视线就落在林惊枝雪白无瑕的脖颈上,再往下是她胸前玲珑起伏的轮廓线条。
为方便给他包扎,她宽大袖摆用襻膊束紧,露出她一小截如银似雪的手臂,玉腕上不见金玉饰物,只系了一根朱红色平安绳。
这根平安绳是在河东郡时,裴漪怜亲自去寺庙中求的,裴砚有印象。
只是这红色衬得她白皙手腕,愈显妩媚。
裴砚眸光一颤,他脑中止不住地想,红绳若是再长些,换成银链或腰带,紧紧束着她白皙纤细手腕,再禁锢在榻上,等到受不住时,她必然是要哭的。
就像她昨夜那般,娇颤颤软如花瓣的唇微微张着,哭着软在他怀里,哑着语调求他。
也只有在榻上做那事时,她极致愉悦,才会对他卸下所有的防备。
“枝枝,你是心疼我的。”
“对不对?”裴砚嗓音低沉,语调微微上扬。
他伸手,冷白指腹捏着林惊枝下巴轻轻抬起,晦暗不明的眼眸里含着薄薄的欲念。
带着侵略的视线,一寸寸从她身上掠过,极为磨人,就算极力忽略,身体也控制不住地略有僵硬。
“已经包扎好。”
“夫君该去书房了。”林惊枝往后退了一步,平淡眼眸里压着冷色。
裴砚薄唇抿着,没有说话,他伸手捡起之前仍在黄花梨木椅上的上衣,一件件穿上。
屋里气氛,格外压抑。
就在林惊枝以为裴砚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裴砚忽然朝她走去,冷松香夹着苦涩的药香骤然逼近,他宽大掌心握上她雪白的手腕,炽热灼人。
“你还想我做什么?”
林惊枝长睫一颤,她没再挣扎,只是眸色冷厉扫向裴砚。
裴砚握着林惊枝手腕的掌心纹丝未动,嗓音却哑得厉害:“枝枝,你的手脏了。”
林惊枝顺着裴砚沉黑视线,落在自己雪白的指尖上。
混了鲜血的姜黄色药粉,已经凝结贴在她薄薄的皮肤外,应该是方才包扎伤口时不小心蹭上的。
“我洗洗就好。”林惊枝声音冷淡,想要抽回指尖。
“我帮你。”裴砚背脊挺得笔直,掌心力气不见分毫放松。
林惊枝顾忌着他刚刚包扎好的伤,没敢用力挣扎。
此刻,天色已渐渐暗下,只余薄薄一层日辉留在天边。
裴砚半边身体都落在晦暗的暮色里,锋利眉头轻轻蹙起一丝,他拉过林惊枝手腕,走到铜盆前。
温热的水,缓缓漫过她手掌,裴砚覆着薄茧的指腹,从她指尖摩挲而过。
他洗得细致,就连掌心手腕位置都没放过。
“好了。”裴砚拧干巾帕,慢条斯理擦净林惊枝雪白肌肤上沾着的水渍。
林惊枝垂着眼眸,一句话没说。
许久后,裴砚声音淡淡响起。
“我去书房。”
“晚上不用等我。”
他离去前,转身收了八仙桌上放着的铜盆和剪子,视线从淡青色瓷瓶以及一旁放着的白色布巾上扫过,眸光微一顿,把这两样东西留了下来。
林惊枝看着裴砚离去背影,指尖烫得厉害,感觉之前沾了他掌心温度,此刻却甩不开了。
她猜不透裴砚心中想法,也疲于算计他的心思。
他日后要争的是权高位重,万人之上。
她对他而言,也许不过是眼下勉强入得了他眼的美色,最终也许会沦为是无足轻重的物件。
天色已暗,孔妈妈进屋掌灯。
才绕过屏风,就见林惊枝一动不动站在暖阁窗前,眉间笼着一层薄纱般的暗影。
“少夫人,可要用膳?”孔妈妈小心走上前问道。
林惊枝听到孔妈妈的声音,这才陡然回过神来,压下心底涌起的烦闷,她朝孔妈妈摇了摇头:“倒是不觉得饿。”
“告诉小厨房也不必温着晚膳。”
“今日就不吃了。”
孔妈妈当即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少夫人。”
“多少用些,若是夜里饿过了头,容易伤了脾胃。”
“不如老奴去小厨房,给少夫人蒸一碗牛乳羹,放些蜂蜜金桂淋在上头,暂时用上半碗也是好的。”
林惊枝对上孔妈妈带着关心的眸色,不想拒了她的好意,只得淡淡点了下头:“那就劳烦妈妈了。”
孔妈妈笑道:“少夫人客气。”
“少夫人愿意吃老奴蒸的牛乳羹,是老奴的福气才对。”
林惊枝疲惫笑了笑没再说话,等孔妈妈退出去后,她走到高几上放着的那盆有些枯黄的雪松盆景前,柔软指尖轻轻从松枝上擦过,视线落在盆景乌黑湿润的泥土上,透着一丝古怪的情绪。
惊仙苑外院书房。
楼倚山抱着药箱靠在黄花梨木交椅上,眼下泛青,嘴唇苍白,看似在勉强撑着精神不让自己睡去。
门外传来一阵清浅的脚步声。
接着是山苍行礼的声音。
楼倚山半眯的眼睛猛地一眨,丢了怀里抱着药箱就跳了起来:“你总算是来了。”
裴砚颔首,情绪不明,冷冷瞥看向楼倚山:“说吧。”
“方才探到的脉象,可是有问题。”
楼倚山面上懒散神色骤然一收,他极为认真看向裴砚:“对于嫂夫人。”
“在殿下心中,能占几分重要程度?”
裴砚沉着脸,冷白掌心撑在桌面上,因用力过度,微微泛白,却没有回答楼倚山的话。
楼倚山轻轻叹了口气:“那我今日斗胆问殿下一句。”
“殿下可想过,日后会与嫂夫人生下你们共同的孩子?”
“问这个作何?”裴砚目光霎时有些重,带着威压。
“因为嫂夫人的脉象,的确有些问题。”楼倚山苦笑一声。
心里的迟疑也只持续了瞬间,楼倚山浅棕色的眼眸,极为凝重看向裴砚:“方才我探脉时。”
“发现嫂夫人应该是一直有服用避子药,从脉象看,那药应该在她体内断断续续留有半年之久。”
“而且那药性极烈,若再如此长久下去,不出两年,便会彻底亏空坏了身子,再难有孕。”
“那药,可是殿下有意而为下的?”
随着楼倚山声音落下瞬间,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住一般,裴砚面沉如水,眉宇间似有冰霜凝结。
“不是我。”
裴砚声音沙哑,冷冷盯着楼倚山:“你确定足有半年?”
楼倚山没有任何犹豫点头:“瞧着脉象应是服用半年有余,就算后面停了那药,但毒性已堆积在她体内。”
“按照时间算,应是婚后才开始服用的。”
裴砚凉薄的唇失了血色,紧紧抿着。
一向克制淡漠的他,眼中撩起毫不掩饰的杀意,被他掌心撑着的书桌,骤然裂开,碎成无数块散在地上。
“能治吗?”裴砚看着楼倚山。
楼倚山神色略沉点了点头:“目前只要精心调养,应是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就算是治好了,子嗣方面估计也比不得身体健康的女子来得容易。”
“殿下若真想要子嗣,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了。”裴砚乌眸淡淡看向楼倚山,“这事,你先不要同她说。”
“我会去查。”
楼倚山虽不知裴砚为何要瞒着林惊枝,但他依旧应了下来,毕竟只要涉及子嗣就是大事,是他不能轻易越界做主的事情。
“那治疗方子,我已经写了一份出来,殿下想法子熬了汤药骗嫂夫人服下?”
裴砚凌厉乌眸微微眯起,他想到林惊枝对他的防备和眼中的拒绝,眸色骤然一变,沉声对楼倚山吩咐。
“方子,你想了法子开给她服用。”
“只说是补身子的东西。”
楼倚山略有些意外,他从袖中掏出之前写好的方子递给裴砚:“那这药方,你留一份。”
“嫂夫人那边,我尽力而为。”
“若能无事,我先回去了。”
“嗯。”裴砚唇角绷得紧紧的。
等楼倚山走远后,裴砚面色骤然苍白,他捂着心口猛咳一声,唇角竟然溢出鲜血来,心口像被人捅了一把钝刀,慢慢折磨绞着他的胸腔。
夜深,雨大。
裴砚连伞都没撑,一路从书房走到主屋门前。
昏黄烛火,从菱花窗格里溢出,朦胧灯影下隐隐见得一个身形妩媚精致的倩影。
裴砚轻轻落在屋门上的掌心微顿,眼底沉着暗色。
恰巧在这时候,一旁传来孔妈妈的声音。
“郎君回来了。”
“少夫人方才沐浴过,还未睡下。”
“这会子饿了,吩咐老奴去小厨房给她炖了些燕窝羹。”
灯影恍恍,屋门被一双洁白如玉的指尖,由内向外推开。
林惊枝一愣,眸色随着屋中烛火落在裴砚被春雨淋湿的外衣上。
月白色圆领对襟长袍已经湿透,春日依旧寒凉,他却连大氅都未穿,胸前淡淡血色,想必是从伤口溢出来的。
林惊枝神色略有迟疑,终究还是朝裴砚点了下头:“进来。”
然后她伸手接过孔妈妈手里端着的燕窝羹,笑了笑:“妈妈先下去吧,今日不用人在外头守着。”
“是。”孔妈妈连忙应了声,赶忙退了下去。
屋内,万籁俱寂。
林惊枝转身去衣橱里寻了干净巾帕和里衣出来,递给裴砚。
她语调极淡:“耳房内有热水。”
“夫君先去沐浴,沐浴后妾身再给夫君换药。”
裴砚一贯冷静自持,此刻情绪压着,乌眸从林惊枝腹部极快掠过。
很突然的,他心底忽然冒出想要和她有一个共同血脉的孩子的想法,如果他们日后有了孩子……
裴砚闭上眼睛,心底竟难得生出一丝期待来。
就像枯竭干裂的土地,突然被雨水滋润,抽出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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