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长老向温见雪解释发生了什么事。
“上界尽头是虚无海。”
“五个多月前,天地灵气异常,虚无海震荡,惊醒海底骨龙。”
“骨龙出世,盘旋撞天,于是大雨不断,淹没上界绝大部分地方。”
“虚无海中藏着各种各样的上古凶物,雨水充沛后,它们变得强大,随着水流,来到各地,破坏建筑,吞食一切活物。”
“我们只得费力除掉它们。”
长老指着浑浊水面上的煞,继续道:
“五天前,还没有凶物随着水流进入门派,因为门派防御、攻击阵法均已开启。”
“然而阵法长时间遭受雨水浸泡与凶物攻击,出现了一丝漏洞。”
“即便以最快速度修补了漏洞,这群善长钻漏洞,繁殖能力极强的东西还是和着被阻隔在外的大水漫了进来,叫人头疼至极。”
温见雪轻蹙眉头,道:“竟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水不能收了吗?”
长老苦笑道:“自然不能收了,若能收了,早收了。”
他解释原因。
“凶物能撕碎一切灵器符录,我们收水,无法避免将凶物一并收起……”
话未说完,有弟子御器来到此地,急声道:
“长老,老祖让你速去见他。”
长老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前去虚无海的人都联系不上了。听说长老来自灵族,有特异联系之法,老祖想请你试试能不能联系到他们。”
长老闻言,神情微凝,快速去见老祖。
温见雪嗅到不妙气息,见状,拉住递话弟子,询问前因后果。
递话弟子道:“两个多月前,经几个大宗牵头商讨后,按照宗派世家实力派出相应人数,前往虚无海安抚骨龙,若安抚不成,除掉骨龙。”
“现下,不知为何,联系不上去虚无海的人了。”
他拧起了眉头。
“估摸着是迷失在虚无海中了。虚无海有着祛之不散的迷雾。”
“温少爷既已出关,赶紧去剑宗主宗吧。”
“谢宗主与花长老都去了虚无海,失去联系的消息一经传出,剑宗主宗恐怕人心惶惶……”
“等等。”
温见雪蹙紧眉头,压着不安与担忧,打断了对方的话。
“谢霜与花大哥怎会去往虚无海?”
递话弟子诧异道:“剑宗主宗可用之人太少了,因而择定了谢宗主与花长老前去虚无海。”
“不是,我的意思是——”温见雪顿了顿。
“你方才说,按照宗派世家实力派出相应人数,前往虚无海,剑宗主宗一个建宗不久的新宗派,论实力,连一个二流宗派都比不上,怎么会派人前往虚无海?”
“本来就该派人,我们门派派出了四人。”
见温见雪一脸困惑,递话弟子楞了楞,随后意识到什么,恍然大悟,哈哈笑了两声。
“温少爷,你已经闭关了二十一年有余了。”
他竟然闭关修炼了这么久?
温见雪闭关修炼,对时间流逝没有感觉。
甫一听到二十一年有余,骤然怔愣住,环顾四周,事物几乎没有变化,几十年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不值一提。
无数感想跃于心头,又沉了下去,最后归于平静。
递话弟子道:“现下剑宗主宗不比从前,已是个颇具名气的宗派,近些年,广纳弟子,一些二流宗派,赶着结交剑宗主宗。”
“除了我们门派,定天宗与剑宗主宗也有过来往,在一些事情上,提携剑宗主宗不少。”
“考虑其综合实力,剑宗主宗派出两人,合情合理。”
最后一句话,温见雪并未在意,他思索着前面一句话。
除了我们门派,定天宗与剑宗主宗也有过来往,在一些事情上,提携剑宗主宗不少。
林翡处处为难他们,巴不得剑宗主宗就此解散,怎么会与剑宗主宗来往,提携剑宗主宗?
这不对劲。
温见雪询问金鳞宗等几个大宗派是否与剑宗主宗有来往。
递话弟子想了想,道:“很少来往。”
温见雪垂下眼帘,思考片刻,谢过递话弟子,前去见老祖。
他去时,那位来自灵族的长老已经试着联系过前去虚无海的人。
不出意料,联系不上。
温见雪朝长老点点头,向祖父行礼。
问候过祖父,从祖父这里获得自己闭关修炼这些年发生的大事后,他提出去剑宗主宗。
他虽然担心谢琅与花倾城目前处境,但担心也无用,不如先去主宗,以免出什么事。
天水老祖自然应允。
毕竟温见雪是剑宗弟子。
“我也不放心剑宗主宗,早些日子,打发了简容去剑宗主宗。”
……
剑宗主宗。
剑宗主宗的防御、攻击阵法是在天水派阵法大师的指点下构建的,因而不比天水派脆弱,在张漆、秦月等人的维护下,此时还未有破损。
几个身着主宗宗袍,前几年入宗的内门弟子隔着阵法,看着被阻拦在外的大水与凶物。
他们看了一会,对一旁两个年纪尚小的弟子道:“你们是去年入宗的?”
两个年纪尚小的弟子点了点头。
“你们进来的真不是时候。”几人背起手,摇头晃脑。
“几位师兄,此话怎讲?”他们用稚嫩的声音问道。
几人笑道:“你们还未听说?前去虚无海的人都联系不上了。”
“听说了,可这与你们所说的话有什么关系?我们为何进来的不是时候?”
“傻。”几人道,“虚无海是什么地方?孕育出骨龙与凶物的地方。宗主他们若真迷失在虚无海,不出数日,便会……”
“会如何?”两个小孩紧张地问。
“会这样。”几人神情冷了下去,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宗主他们这样了,剑宗主宗便很有可能乱起来,或者被其他宗派吞并了,你们说,你们进来的是时候吗?”
两个小孩脸白了几分。
“咳咳咳。”两个小孩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
大家回过身,看到一个高大男人。
男人面容被毁,即便褪去了疤痕,也看不出原来的容貌,打眼看去,只觉得异常丑陋。
他眼睛灰暗,头发用一根发带随意绑了起来,凌乱的碎发垂到眼前,显得他十分颓废。
他朝在场之人行了一礼,匍匐在地,拿出一张纸,一支笔,写了一行字。
——几位师兄还是不要乱说话的好。
说话几人沉下脸,道:“你一个扫地的哑巴,谁给你的资格,叫我们师兄?”
男人神色微顿,接着写字。
——不好意思,叫错了,几位仙师,还请不要乱说话。暂时失去联系,不代表会出事。你们身为主宗弟子,妄议宗主长老,恐吓新人,实属不对。
“我们对不对?用得着你说?”
一个高个子青年一把夺过了男人手上的纸,揉成一团,丢在远处,而后一把拽起男人,结结实实给了男人一拳。
“既然是个扫地的废物,便做好扫地的事,少他娘的乱管闲事!”
“正是。”另外几人抄起双臂,嗤之以鼻,“少他娘管闲事,不知道得还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
男人嘴角溢出血液,闻言,抬起头,直直看着他们。
“看什么看?”高个子青年一把将男人丢在地上,招呼其他人收拾他。
沉闷的击打声,鲜红的血液吓哭了两个小孩,他们连忙去拉人。
“几位师兄,你们别打了,会死人的……”
“你俩走开!”高个子青年掐诀,一把挥开他们,“拦着我们办事,小心连你们一起打。”
两个小孩被挥得往后退了数步,身形不稳,朝地面摔去。
一只修长秀气的手扶住了他们。
“谢谢。”两个小孩站好,他们连忙回身道谢。
“不客气。”
扶住他们的人道。
这声音格外好听,两个小孩下意识扬起脑袋,朝对方看去。那是一个极其漂亮的白衣青年,瞳孔颜色很浅,看人时,温温柔柔。
两个小孩从未见过他这般好看的人,一时看呆了,回过神,问道:
“你是谁?”
白衣青年并未回复他们,他几步走到几个打人的青年面前,抬起眼帘,缓声道:“够了,都给我住手。”
“我们凭什么听你的?”高个子青年尚未看清说话之人,听到这句话,便下意识回到。
话音刚落,一道恐怖的威压朝他们压来。
几个打人的青年感觉自己背后压上了一座大山,腿脚发软,不由自主跪了下来。他们跪下后,挣扎着想起来,但无论如何也起不来。
白衣青年看向被打得鼻青脸肿,口吐鲜血的男人,他半蹲了下来,拿出一枚丹药,递给男人。
男人艰难地抬起眼睛,看了看他,最终接下了丹药,服下了。
白衣青年伸手将男人扶了起来,对几个青年道:
“你们且在这里跪着,什么时候意识到错误,什么起来。”
“若是阵法破了,凶物顺着大水进来了,你们也不许起来,死在这里好了。”
几个青年瞳孔微微一缩,他们额头冒出冷汗,看向白衣青年。他们从未见过白衣青年,白衣青年似乎不是主宗的人。
他们咬了咬牙,压着怒火,道:
“我们是剑宗主宗弟子,你一个外人,随意罚我们,不怕得罪了剑宗主宗。”
白衣青年动作微顿,他嘴角扬起一个笑容,淡淡道:
“我姓温,温见雪,因谢霜谢宗主不在宗,从今日起,我将暂代谢宗主,掌管整个剑宗主宗。你们若不服我,可以退出剑宗主宗,我绝不挽留。”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2章
“……什……什么?”
坚硬的石砖浸骨寒,几个青年愣住了。
他们听说过温见雪。
温见雪,丹修,剑宗分宗寒长老亲传弟子,天水派掌门义子,谢宗主嫂子,天赋出众,修为不知几何,但想来不差。
早些年,他闭关修炼去了。
除了第一批主宗弟子,其他弟子都没有见过他,只是偶尔听人提起过温见雪的大名,谁能料到,此白衣青年便是温见雪。
几个青年脸色不太好,他们随即想到一件事,“宗主出发前,未曾要你暂管主宗,你哪里来得权利……”
“谁说宗主未曾要他暂管主宗?”一道声音遥遥传来。
刘嶂带着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很快走到温见雪面前,冷冷扫了几个青年一眼。
“宗主出发前,亲口对我们这些长老执事说,剑宗分宗寒长老亲传弟子温见雪是主宗第二掌权者,若是他不在主宗,温见雪暂代宗主,宗内万事皆听从温见雪。”
“几个时辰前,听天水派弟子说,温见雪出关了,我等特意将此话转告与温见雪,盼望温见雪掌管主宗。你们这些弟子,若是有疑问,大可找长老执事询问此事,谁给你们胆子质疑代理宗主?”
几个青年哽住了。
“刘长老。”
“闭嘴。”刘嶂道,他朝温见雪行了一礼,“温宗主。”
温见雪扶起刘嶂,道:“刘长老多礼了。”
刘嶂笑了笑,微微侧身,道,“请随我来,大家都在正殿等你。”
温见雪道:“我先送这位回住所,我瞧他伤得有点重。”
“好。”
……
——多谢温宗主。
男人被温见雪送回住处,他撑着床沿,坐了下来。桌上摆着一张小桌子,小桌子上放着纸笔,男人剧烈咳嗽间,拿起细笔,抖着手写下了这么一行字。
温见雪目光扫过这行字,嗓音温和,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垂下眼,几息后,在白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李清。
温见雪记下这两个字,道:“不必客气,你且好好歇歇着,以后若是碰到这种事,切勿多言,自身安全要紧。”说罢,转身便走。
李清看着他的背影。
他即将走出房间时。
“咳咳咳!”李清剧烈咳嗽了两声。
“可是还有哪里不适?”温见雪停驻脚步。
李清摇了摇头。
温见雪审视男人几息,走到对方面前,道:“李道友有话直言。”
李清执笔,在宣纸上缓缓写字。
日光晦暗,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药味,安静的环境下,只有笔尖触及纸张的摩挲声。
李清停笔了,将宣纸递给温见雪。
漆黑工整的字映入眼帘,温见雪扫完宣纸上的内容,乌黑睫羽垂下几分。片刻,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李清。
“你究竟是谁?”
——一个扫地的废物、哑巴,仅此而已。
“日后有什么需求,可以找我。”
温见雪撩起宽大的衣袖,收起宣纸。
——我没有什么需求,承蒙你与花长老、秦长老相救,今日告知此事,只是想偿还恩情。然,救命之恩,一辈子也偿还不完。
笔尖微滞,李清接着写。
——除此之外,我还有私心。我被救后,无路可去,幸得主宗不嫌弃,在主宗谋了个杂役职位。如今扫扫地,浇浇灵植,不必为衣食住行烦心,且能攒些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十分满足,因而不希望主宗倒下。
温见雪走了。
李清目送温见雪离开,放下了笔,他朝定天宗的方向看了一眼,咳嗽着躺到床上。
过往一切,如梦似幻,大起大落后,他都有些记不清了,模模糊糊中,只觉得异常可笑。
……
温见雪朝主宗主殿走去。
主宗正如递话弟子所言,已是个颇具名气的宗派。
行走期间,移步换景,活力以及阔气扑面而来。
温见雪来到主宗主殿。
主殿应是推翻重建了,与记忆里的模样不同,面积也大了多少。
殿内乌泱泱一群人。
为首几人分别是刘嶂、简容、秦月、张漆。
“温宗主。”
众人见到他,纷纷行礼。
温见雪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刘嶂从袖中拿出一叠玉简,玉简里简要写明了主宗目前情况,温见雪仔细阅览后,收起玉简,看向在场之人。
“外门长老韩鱼、韩空是谁?”
主宗迅猛发展之际,对外招了两位外门长老、三位外门执事。
“外门长老韩鱼见过温宗主。”
“外门长老韩空见过温宗主。”
两个长相相似的女修站了出来。据玉简记录,她们是张漆老乡,经张漆推荐,入得主宗。
“外门执事李祥云、黄月、云礼是谁?”
三位外门执事站了出来。
温见雪记下他们的模样,站起身,示意刘璋四人同他来。
“哥,你们看看这个。”温见雪从衣袖中拿出宣纸,递给简容。
简容接过宣纸,展开,看向宣纸。
刘嶂几人站到简容身后,也朝宣纸看去,他们不约而同蹙起眉。
“这是……”
宣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简容收起了宣纸,道:“见雪,你这是哪里来的?”
温见雪道:“李清。”
温见雪提起李清,在场几人便知晓了。当初花倾城与秦月救了个人的事,他们都有所耳闻。
吞金带着隐身的晴天从一旁冒了出来,这些年,它们一直在外乱跑,直至发大水,觉得危险,才随着简容来到主宗。
“什么李清?”
温见雪把吞金顺手捞了过来,多年不见,吞金胖了,他从善如流地捂住吞金的豹嘴,不让它乱发言,打断商讨,接着道:
“防范于未然,还请大家派人盯着这些人。”
“这是自然。”大家点头。
温见雪谢过他们,正想带着吞金和晴天去看看丹行。
他闭关前,以傅银的身份,对外宣称有事,把丹行交于丹行管事打理了,另请了主宗几个执事弟子监督,也不知丹行现下如何。
走了两步,瞥见秦月心神不宁,温见雪敛了敛神,道:“秦执事别担心,花长老一定不会有事。”
秦月被戳中了心思,立刻道:“我才没有担心姓花的,我是担心宗主!”
温见雪看了看她,笑道:“谢霜也不会有事。”
“但愿如此。”刘嶂等人叹了口气。
“虚无海那地方实在太危险了。”
温见雪自是知道很危险,但他不认为,也不愿相信他们会出事。
丹行那边没有什么事,温见雪以代理宗主的身份,翻看了这些年的账本,奖赏了一些人,又教导丹行管事一会后,返回主宗。
这段时间,李清所写名字的主人没有任何异常。
刘嶂坐在殿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会不会是李清太多疑了?”
温见雪摸了摸吞金毛绒绒的脑袋,道:“别急,盯着他们便是,即便弄错了,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他们正说着话,一个执事弟子走了进来。
“温宗主,文师兄他们认识到错误了。”
“他们这么快就认识到错误了?”温见雪抬起眼,“让他们来见我。”
几个被他罚跪的青年听得执事弟子的传话,立刻站起身,来到殿前。
他们从乾坤戒中掏出一卷纸,双手举在头顶,道:“这是我们写得检讨,温宗主请查看。”
温见雪抬手,几份检讨长了翅膀,飞入手中。展开检讨,他从头至尾浏览了一遍,倒是写得十分认真,条条错误都例了出来,并立誓永不再犯。
但是否是真心悔过,便不得而知了。
温见雪扫过检讨上的名字,收起检讨,递给刘嶂,道:“退下吧,若有第二次,决不轻饶。”
“多谢温宗主。”几个内门弟子连忙叩谢,他们站起身,恭恭敬敬地退下。
“盯着他们。”温见雪给像小尾巴一样,跟在身后的晴天使了个眼神。这几人的名字也在李清列出的名单中。
晴天本就是隐了身的,收到温见雪的信息,立刻跟了上去。
……
几人离开了正殿,便开始吐槽温见雪。
“他以为他是谁?竟然罚我们。”
“一个代理宗主罢了,待宗主回来,没了价值,便下去了。”
“宗主能不能回来还是一回事呢。”高个子青年冷笑道。
另外几人听得此话,顿时,站定了脚步,小心道:“你收到了什么消息?”
“不方便说,总之,主宗跳不了多久。”
高个子青年说到此处,伸了伸懒腰,笑眯眯道:“行了,他们还在等我们信号,赶紧把事情做了吧,否则那头又要说我们不做事了。”
“也是。”其余几人点了点头。
……
半夜,晴天回来了,将自己所看所听全部告知了温见雪。
吞金睁大眼睛,怒气冲冲道:“现在就把他们统统抓了!一群白眼狼!”
温见雪按住了吞金,眼睛冰冷,道:“还不到时候。”
“什么时候才到时候?”吞金不解。
温见雪并未回答,只是联系刘璋几人来见他。
……
黑暗的天空,星辰格外明亮。
几个时辰后,星辰消失,天边翻起鱼肚白。
此时刚入夏,早晨尚有些凉爽。
几个执事弟子呼吸着新鲜湿润的空气,行走在宽阔小道,正有说有笑地巡逻,忽然,他们瞧见什么,眼皮狠狠一跳,祭出本命剑,便往正殿飞来。
他们很快来到正殿。
温见雪正与简容他们说话,见到他们满脸惊恐,站起身,不解道:“出什么事了?”
几个执事弟子气喘吁吁道:“温宗主,宗门前的防御、攻击阵法皆破了……”
话音未落,只听轰隆一声,被阻拦在外的大水携带着数不尽的凶物涌入剑宗主宗。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3章
此事发生得太快,宗派内的弟子皆没有防备。
滚滚浑水即将逼近眼前,众人才反应过来,快步来到空阔之地,使出百般招数,御至半空。
污浊的水瞬间吞并淹了主宗地面,稍稍一量,便知水深至大腿处。
“哗啦啦——”
肉眼可见,水中横行着各种上古凶物,色彩明艳的煞、透明到可以看清内脏的蛭、漆黑如墨滴的兇、张着满口獠牙的食铁鱼……
这些凶物进入主宗后,一部分盘旋在诸弟子下空,等待狩猎的好时机,一部分直奔宗内建筑,咔嚓咔嚓地啃起坚硬如铁的石料、木材。
“这……”年纪小的弟子皆有些心慌,未曾多看几眼,早他们入门的师兄师姐便伸手蒙住了他们眼睛。
“有些凶物不能多看。”
“是。”
温见雪抱着吞金,同刘嶂等人很快来到半空。
“温宗主。”众人见到温见雪等人,立刻行礼。
现场人太多,温见雪看不过来,大致快速扫了他们,道:“你们没受伤吧?”
大家互相看了看,顷刻,回答。
“有几人受伤了,跑得慢,被煞咬了一口,但不碍事,温宗主且放心。”
温见雪眉头微动,垂下视线,看向脚底浑水。仅仅看了一眼,他便收回了视线,道:
“受伤的弟子、结丹期以下的弟子、以及杂役等,去正殿,正殿及时拉起了防御,现下没有凶物。至于其他人,留下来,剿清上古凶物。”
“是。”
温见雪身为代理宗主,且有长老执事支持,说得话,没有人不从。
“注意安全。”温见雪又道。
上古凶物的种类、凶险程度、对付措施,大家已有所了解,不需要人讲解强调,纷纷祭出本命剑,朝凶物刺去。
他们的动作又狠又快,颇有几分谢琅的影子。
刘嶂瞧了一眼他们,在一旁解释道:
“同为剑修,底下弟子颇为崇拜谢宗主,因而行事风格上,有点像谢宗主。”
温见雪微微颔首,对刘嶂等人道:“我们去看看宗门处的阵法。”
他刻意顿了一下,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左侧聚精会神杀上古凶物的几个青年,意有所指,“好端端的阵法,怎么会说破就破?莫非宗内弟子练剑时,不慎将阵法损坏了?”
这几个青年脊背绷紧,手上动作顿了一下。
他们很快又投入杀凶物的行动中,反应速度之快,若是不注意看着他们,根本察觉不到这细微的不对劲。
刘嶂余光斜他们一眼,道:“温宗主,这便不得而知了,要检查了宗门处的阵法才能下定论。”
温见雪淡淡嗯了声,带头朝宗门口飞去,刘嶂等人紧随其后。
几个青年暗中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不稍时,温见雪等人又回来了,他们神情微凝,看起来不太舒心。
几个青年竖起耳朵听他们交谈,听了长长一截话,也没听见他们说阵法可能是被人从内破坏的,心下悄悄松了一口气,目中闪过一道暗光。
凶物难除,浑水随着从灰暗天空落下的雨滴,在主宗越积越深。
负责除凶物的弟子都有些疲倦,夜幕降临时,包扎好伤口,暖了壶酒,盘坐在正殿休憩。
“这日子真是难熬,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往日太平。”
有人叹了口气,道:“不消说,自是要等到骨龙被安抚,或者被除掉。”
“若是灵气没有异动便好了。灵气没有异动,虚无海也不会震荡,虚无海不震荡,骨龙也不会出世撞天,骨龙不撞天……也便不会有这一摊子事。”
“或许是天道瞧我们这些修士不爽,故意整了一出戏吧?”有人自嘲道。
几个青年散坐在角落里,听到这里,扬起头,喝了一口酒,漫不经心道:“我们倒是觉得,这是天道不满我们宗派,降下天罚。”
“此话怎讲?”在场人都朝他们看了过去。
正殿设有隔音阵,而温宗主等人还在外研究怎么更快、更简单的除掉凶物,因此大家胆子大了不少,敢议论宗派的不是。
“你们想想,我们宗派没建立之前,是不是没有这些怪事?”几个青年中个子最高的青年坐直了身体,压低声音,小声道。
“确实没有,可是……”
高个子青年一拍大腿,道:“这便是了,我们宗派建立起来,没多久,便出了这事,很大概率便是天道不满我们宗派。”
众人闻言,陷入沉思。
这个说法太离谱,显然不能说服众人。
众人思索片刻,有人站出来反驳,“上界仙门无数,同我们宗派同一时间建立的宗派,又不是没有,怎么就是天道不满我们宗派?我们宗派又没有做什么缺德事。修士修炼,逆天而行,若是一点挫折,便东想西想,传出去,叫人贻笑大方!”
高个子青年闻言,并不恼火,他笑着朝批驳他的人挥手,道:“你那么激动干嘛?我也就是随口说说,当不得真。”
说话那人白了他一眼,扭过身,不愿理会他。
现场陷入了一片沉默,大家各干各的事。
“这雨越下越大了。”大家的事情干得差不多时,一个长相端正的男人站了起来,他的目光透过大开的殿窗,看向黑压压的天空。
“也不知道宗主与花长老在虚无海,现下情况如何了?但愿没有事才好,若是出了事,这可如何是好?”
“宗主与花长老吉人自有天相,用不着你我操心。我们当下要做的事,便是剿灭这些泡在水里的凶物。若是十天内不能剿灭这些凶物,我们宗派的建筑恐怕要遭大殃。”有人道。
男人道:“我自然是知道,我们当前要做的事是剿灭进宗的凶物,但我这不是为以后担心吗?”
“宗主若是出事了,宗派最大的支柱就倒了。”
“虽说有温宗主,但温宗主毕竟是个丹修,暂时代理宗主尚可,直接做宗主,便是不行了。哪个主修剑道的宗派宗主会是一个丹修?”
“另外,宗主若是出事了,花长老不出意料,也会出事。你我心里皆知,花长老在宗派内的重要性,失去了他,宗派无异失去了左膀右臂。”
“你们可能会说还有刘长老等人,可光依靠刘长老等人,宗派是无法维持现在的风光的。”
“况且,我听闻,刘长老是看中宗主能力,才加入主宗的,宗主若是不在了,他说不准会离开主宗。若是简长老是正长老便好了,可惜他是个客卿长老,基本不管事。”
大家听到这里,皆皱起了眉头。
“听你这意思,你是觉得主宗会倒?”
高个子青年朝男人使了个眼神。
男人回身,笑道:“我可没说主宗会倒,我的意思是,主宗以后会走下坡路。”
“温宗主背后还有天水派……”
“主宗下滑,天水派总不可能一直带着主宗。你们别说定天宗和其他赶着结交的宗派,资源就那么多,一个宗派拥有不符合目前实力的资源,你们猜,这些宗派,会不会想来瓜分这个宗派?”
男人顿了顿,接着道:
“此次凶物之患,让我不得不考虑另外的路。温宗主,怎么说,仁善有余,实力不足,若是宗主在宗,定然不会出现阵法破损,凶物涌入宗派的事。”
众人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今日说这么多,也是看在我们是同门的情谊上,至于要不要退出主宗,随你们。平定凶物之患后,反正我是要离开主宗的,我可不想陪着主宗消亡。”
男人说罢,走到平时交好的师兄面前,盘坐下来,挑了一下眉,道,“师兄,你同我一起退出主宗吧。”
师兄犹豫不决,“这……”
男人道:“我问过几个大宗派的执事了,我们这等天赋,退出主宗后,可以入几个大宗。”
“真的假的?”
“自是真的。”男人压低声音,“即便入不了那几个大宗派,咱们随随便便也能入一个二流宗派。在二流宗派做内门弟子,不比留在主宗香?”
师兄左右看了看,咬牙道:“你什么时候退出主宗,我便什么时候退出主宗。”
“一言为定。”男人笑道。
高个子青年见状,道:“你们退出主宗时,叫我一声,我也不太想待了。”
他撇了撇嘴,看向其他几个青年,“杂役犯事,我们身为宗门弟子,不过轻轻教训了一下,温宗主竟罚我们跪了许久,还要我们写上好几张检讨。”
一旁刚睡醒,知晓温见雪罚几个青年前因后果的小孩当即想出言纠正高个子青年的话,话到嗓子眼,背后被人点了一下,昏昏睡去。
端坐在两个小孩身后的青年收回手,他叹了口气,同其他几个青年点头。
“就是,不过轻轻教训了一下杂役,竟要被重罚。若非那杂役同其他杂役在隔壁,我们怕吵醒无关之人,便将他带出来给大家看看,一副丑模样,竟得了温宗主偏袒。”
几人说到这里,看向男人,客客气气道:“你们走时,叫我们一声,我们也退出主宗,天下之大,自有我等容身之地。”
男人笑道:“行。”
“师兄,走时,也叫我一声。”
“师弟,也叫我一声。”
“你说得对,留在主宗没有前途。”
男人话音刚落,一群人表示要退出主宗。
男人满口答应。
在场人见这么多人都要退出主宗,留在主宗的信念也开始动摇。不出片刻,三分之一的人想要退出主宗。
高个子青年眼底藏着笑,他朝男人看了一眼。
……
温见雪等人研究了许多,研究出一套更快、更简单的除掉凶物的办法。
有了这个办法,大家齐心协力,不出七日,便把进入宗派的凶物解决了。
阵法大师早来了主宗,进入宗派的凶物尚未除掉时,他便同自己的弟子修复好了破损的阵法,阻止了更多凶物进入宗派。
此时,宗派内只余一汪浑水。
温见雪用符箓收住浑水,看向在场弟子。
“你们辛苦了,下去好好休息,明晚宗内筹办庆功宴犒劳大家。”
在场弟子没有说话,气氛颇为凝重,一时间只有雨声。
温见雪这几日实在累,眼底有些青黑,他按了按眉心,微微偏头,笑道:“这是怎么了?”
简容等人也累了,见这群弟子一言不发,互相看了眼。
刘嶂叫出自己弟子李秀,天骄大比后,他收了李秀为徒,“你说,出了什么事?”
李秀看向第一个提出退出主宗,长相端正的男人,又看向其他喊着要退出主宗的人,道:“大部分人没什么事,是他们有事。”
“他们?”温见雪顺着李秀的目光看去。
男人上前一步,他弯身行了一礼,道:“温宗主,我们确实有事要说,你知晓了,不要生气。”
“有话直说。”
男人朗声道:“我们想退出主宗。”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4章
天空飘雨,收拾干净的地面很快被雨水打湿,晕出大片大片水痕。
温见雪抬起眼帘,淡淡道:
“为何想退出宗派?是宗派待你们太薄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温宗主,并非宗派待我们太薄,主要是……温宗主应该能猜到原因,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想退出主宗。”
“什么原因?直说。”
男人表情很为难,犹豫几息,道:
“温宗主,这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认为,我们都这样认为,宗主两人很难从虚无海回来,主宗接下来会走下坡路。”
“我们还年轻,不想虚耗年华,所以想退出主宗,去寻找新的出路。”
他撩起衣袍,跪在地面,垂下眉眼。
“温宗主若是认为我们背叛了宗派,尽管惩罚。”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温见雪抬指摸了摸左侧飞着的吞金。
“你们也不过做了你们认为的当前最正确的选择?我为何要惩罚你们?”
男人哽住。
高个子青年一干人也哽住。
满肚子潸然泪下,引人愤懑,道德绑架的话统统被堵在腹中,像与人打架,拳拳打到棉花上,堵得他们上气不接下气。
之前喊着退出主宗的人,此刻因着温见雪的话,心中生出无数愧疚。
他们张了张,打算说些什么,害怕他们反悔的男人当即亮出一个笑容。
“温宗主,真是太好了,那么我们即刻收拾东西,退出主宗。日后温宗主若是用得着我们,尽管找我们,我们定当竭尽全力为温宗主办事。”
话说得好听。
其他不打算退宗的弟子嗤之以鼻,纷纷看向温见雪,用眼神询问,就这样放他们离开?好歹享用了好些年宗派资源。
温见雪脸上挂着笑容,不见丝毫不悦。
这些弟子舌尖发涩,心下说不出什么滋味。
或许正如男人所说,温宗主仁德有余,能力不足。
这样的人,若是宗主与花长老真出了意外,真的能撑起一片天?
恐怕有些困难。
事情顺畅无比,男人有些飘,眼神几欲暴露得意之色,他站起身,朝喊着退出主宗的人挥手,去收拾东西。
雨大了几分。
乌央央一大群人收拾好了东西。
温见雪同刘嶂等人坐在观雨亭喝茶,其他人则撑了灵罩,分散在观雨亭两侧。
男人带着一大群人来到观雨亭前,拜别温见雪几人,朝高耸宗门走去。
此时一别,便不再是剑宗主宗弟子。
男人和高个子青年不着痕迹对视一眼。
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虽然中途出了温见雪这么一个意料之外的岔子,但并不妨碍……
耳边忽然传来数声巨响。
冰凉雨滴带上血腥味,夹杂着细碎的柔软物体快速砸他们砸来!
男人同高个子青年身体一抖,猛地转头。
同伙皆心口一个洞,软软倒在地上,污浊之物从胸膛涌出,争先恐后同地面水流朝暗渠流去。
两人瞳孔微缩,肢体僵硬,缓缓抬头看向观雨亭。
素雅的观雨亭,水滴不停从檐沟滴落。
温见雪稍稍偏头,隔得有些好吧远,雨幕迷糊了他的面容,但能清晰感知到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破坏阵法,致使凶物入宗,伤及无辜,有罪。”
“造谣生事,煽动人心,妄图灭宗,有罪。”
“罪上加罪,罪不可赦,当诛。”
青年声音温和,传入他们耳朵,却如催命符,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气血翻涌,心口剧痛,颤抖地捂住心口。
下一刻,两人心口骤然炸开。
身体倒下,血色物体飞扬,落了旁边几人一身。
在场人皆傻眼。
退出主宗的弟子手脚发凉,慌乱地转身朝温见雪跪下。
“温……温宗主……”
温见雪目光缓缓落在他们身上,他们被看得大气也不敢喘时,青年站起身,温和一笑,道:“你们走吧,我说了,没有惩罚。至于死掉的人,他人派来的细作,本身有罪,方才算账罢了。”
“好……好!”
冲击力太大,他们脑袋一片空白,御着剑,直愣愣离开主宗。
待离开主宗,身上沾染的血腥味被雨水彻底冲涮,方才恢复神智。
起哄退出主宗的人都是细作,那他们随着退出主宗,岂不是一脚踩坑里了?
一堆人你看看我看看,皆从彼此脸上读出后悔两字。
他们不约而同停下了,于高空,回首俯看被雨雾淹没的剑宗主宗。
尚且留于主宗的人此刻终于回神,第一次认识温见雪似的,齐刷刷看向他。
温见雪掐诀拂去地上残尸,走出观雨亭,他撑起灵罩,雨水溅到灵罩上,尽数弹开了。
“宗派不需要三心二意的弟子。”
“你们选择留在宗派,与宗派同舟共济,我与几位长老执事皆十分欣慰,从今日起,斩杀凶物弟子月钱涨两倍,其他人涨一倍。
“待骨龙之事了结,宗派名下的小秘境,无论内外们弟子,皆可进入,为期三个月。小秘境注意事项,询问张执事。”
在场弟子怔住,反应过来,血液沸腾,欣喜若狂,当即行礼。
“温宗主英明!”
温宗主哪里撑不起主宗?他们分明误会温宗主了。
温宗主除了不是剑修,其他方面都不比谢宗主差。冷静果断,明辨是非,大方温柔,该出手便出手,几乎没有地方可以挑剔。
不同之前,听命温见雪是因为谢宗主授权,他们此时是真心实意愿意听从温见雪。
温见雪疲倦眉眼舒展了几分,笑道:“退下吧,明晚庆功宴,勿忘赴宴。”
弟子们兴高采烈地退下了。
温见雪坐回原位,刘嶂几人直直看着他。
“我脸上可是有什么?”
简容转动茶杯,道:“没有,只是第一次见你如此,有些惊奇。”
温见雪道:“坐其位,谋其政。我也只是为了累积威慑力,宗主头衔谁都可以拿,而一个真正的宗主,必须拥有足够的威慑力,若没有足够的威慑力,不足以让人从心底信服。”
“这样一来,宗派凝聚力不够,底下弟子很容易阳奉阴违,致使大小问题不断。细作这事,正好可以拿来累积威慑力,出手有点血腥,但愿没有吓到你们。”
张漆哈哈大笑,“有一点,还好。”
温见雪眼角微弯,侧头看着雨幕。清脆的雨声吵得人心烦。
“哥,还是联系不上虚无海那边?”
“联系不上,但去往虚无海的修士的魂灯皆无恙,应是无碍。”
……
距离剑宗主宗不远处的山峰峰巅,生着无数树木。
树木被水淹了,根部自然而然成了水中凶物的食物。
此时,这些树木根部被啃食得差不多了,歪七扭八矗立在水面,树枝上承载着一些没有飞翔天赋的妖兽。
其中一株最高的的树木顶端站着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
乌鸦眼睛乌黑,直直盯着剑宗主宗的方向。
它盯了会,张开翅膀,顶着雨水,飞向定天宗。
定天宗内外门皆未进水。它悄无声息越过外门,进入内门,落在一个内门执事手臂上,呱呱汇报剑宗主宗的情况。
内门执事懂兽语,显然听懂了它的话。
神情不悦,听罢,将它甩开,一步百米,来到林翡所在之地。
林翡端坐在窗前打坐。
“宗主。”执事行礼后,轻声喊道。
林翡气沉丹田,睁开眼睛,目中闪过一丝暗紫光芒。他斜视执事,冷冷道:“何事,说。”
“宗主,我们安插入剑宗主宗的人都……”
林翡道:“都死了?”
执事头几乎要垂到地面。
“正如宗主猜测。”
“这些人由我精心挑选,剑宗主宗招生时,慢慢塞进去的,也不知温见雪短短几日,怎么察觉到他们细作身份,全给逮了出来。”
“在动摇剑宗主宗人心,削弱实力计划成功时,都杀了。”
“现场之血腥,似乎知道我们暗中盯着他们,做给我们看,杀鸡儆猴。”
林翡压着嘴角,从鼻腔发出一声冷笑。
“剑宗向来不好对付,我对你的人,从来不抱有希望。”
执事攥紧手指,又很快松开,殷勤道:“宗主,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下去,不必再有其他动作。”林翡冷声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是。”
执事退下,想到什么,又顿住脚步。
“宗主,今年还要保持与剑宗主宗的来往吗?”他小心翼翼补充道,“汪宗主等人十分不满,认为我们同剑宗主宗私底下达成了什么不利他们的条约。”
执事跟了宗主多年,这几十年,同汪禹等人一般,越发看不懂宗主了。
一边提携剑宗主宗,各种往来,一边瞧不顺眼,想方设法打压。
莫非宗主此举是想让谢霜两人葬身虚无海?
提携剑宗主宗,与其往来,二十多年前便开始了,宗主从哪里得知灵气异动,骨龙出世,提前这么多年就开始布局的?
灵气异动,骨龙出世,连卜算道修士们都未曾算到。
执事细思极恐,不敢往下想。
“继续保持,不必理会汪宗主等人。”林翡只淡淡道了一句。
“遵命。”
执事退下,林翡调整姿势,闭上眼睛。
一丝暗紫的光芒从他身体溢出……
……
浩瀚无垠的虚无海终年宁绕着浓雾,上空灰黑云层如同被数道龙卷风穿梭过,朝下拉着长长的云柱。
此时,虚无海下着暴雨。
一道道紫红闪电在云层中若隐若现,时不时伴着震耳欲聋的雷声,朝海面劈去。
波涛汹涌的海面,一艘巨型灵船在漆黑海水的击打下,颠簸行驶。
灵船后面跟着一大片五彩斑斓的色彩。
雨水如断线玉珠,噼里啪啦往海面砸,却无法砸散这片色彩。
它随着海面起起伏伏,时不时冲破海上浓雾,显露出细细的触手以及锋利的鱼尾鳍。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5章
“该死,还是联系不到人!”
雨水落到灵船上空,被无形的防御阵法弹开。
托防御阵法的福,灵船内部干燥,灵船船头站着一群修士。
这群修士各显神通,联系着各自宗派、家族,不知是谁,见久久联系不上宗派,火气上头,一下子将手中的联络灵器砸向甲板。
“哐啷——”一声,联络灵器将坚硬甲板戳出一个洞。
这道声音点燃了其他修士心中的焦虑,有人跟着砸了手中联络灵器。
“除什么骨龙,现在偏离航线,都不知到了哪里。”
“早知出发后会遇到风暴,就该推迟几日再出发。”
“天机宗算了个什么良辰吉日!不如把天机二字摘了,宗内卜算之道书籍尽数喂狗。”
灵船上自是有天机宗的修士,听到此话,勃然大怒。
“人算不如天算,万事万物,每时每刻都在变化。
我等若是每一卦都精准无误,诸位还修炼什么?直接找我等算卦,去捡机遇好了。”
“能力不行,别人一说便跳脚,实在可笑。”
“你说谁跳脚?”
“谁回话我说谁。”
现场叽叽喳喳吵成一团。
忽然,一道剑光自灵船中冲出,直入海雾腾腾的海面。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谁离开灵船了?”
“海中凶物无数,雾中更是藏着至今未知的精怪,这人怎敢离开灵船?”
话音未落,灵船防御阵法波动,那道剑光又回来了。
众人这才看清御剑之人,那是一个身材格外高大,皮肤苍白的黑衣青年。
青年自漆黑长剑跃下,衣摆翻飞,锥形银耳坠随之晃动。
“外面如何?”一个手拿铁骨折扇的蓝衣青年从人群中走出。
黑衣青年收起长剑,锋利眉眼压着戾气,道:“雨大,雾重,即便用神识,也什么都看不清。不过我未走多远,行到半路,察觉有精怪跟在身后,便折回了,或许走远些,去到雾薄的地方,能瞧见些东西。”
据资料记载,虚无海并不是所有区域雾气都浓重,有些区域,雾气稀薄得仿佛没有雾气。
蓝衣青年闻言,叹了口气。
此刻,大家也认出了黑衣青年。剑宗主宗宗主谢霜,至于那红衣青年,不必瞧上一眼,便知其身份,剑宗主宗内门长老、秦家养子花倾城。
谢琅说完情况,朝灵船二楼走去。
花倾城展开铁骨百花折扇,笑眯眯看向其他人。
“现下情况就是这样了,诸位都是各个宗派、家族的翘楚,与其焦急烦闷,不如想想看,怎么回到航线,或者怎么离开这片海域。”
“花道友所言极是。”一群人收敛火气,抱拳一礼。
花倾城还礼,摇着折扇,跟上谢琅。
“你受伤了?”
谢琅来到二楼,打开自己房间,拉了张找扶椅,坐了下来。“内伤,跟在身后的精怪在我折返时,偷袭了我。”
花倾城走进房间,“可需要我帮你疗伤?”
“多谢花兄好意,不必。”谢琅敲了敲桌面,“那精怪实力很强,靠近时,带着水汽,一击便散,依你之见,这是什么精怪?”
花倾城沉思片刻,抛出好几个猜测结果。
“雾精?水怪?雨精?”
“灵船已在虚无海面航行数日,凶物追在其后,防御阵法屡次遭到攻击,虽有阵法师及时修复,但指不定哪天,一个小问题,就崩溃了。”
“船上其他人我不太相信,以防不测,从现在起,我们只能一个人修炼或者休憩。”
花倾城道:“可以。”
谢琅道:“不知灵船上其他人是否有想到这点,最好提醒一下,险境之中,活着人多点总比人少点好。”
“这你放心。”花倾城合拢铁骨百花折扇,站起身,拿着铁骨百花折扇击了一下手掌心,“你好生疗伤,我走了。”
谢琅侧头,看向窗外。
海雾厚重,水流一般涌动。
他收回视线,掐诀关上窗户,拂去衣上水汽,正想打坐疗伤。
灵船剧烈颠簸了一下,几乎是同一时间,安静的环境被打破,雨声响彻房间。
谢琅目光骤然凌厉,召出斩邪剑,身影一闪,来到窗前,推开窗户,朝外看去。
大雨毫无阻拦地砸在灵船之上,海面涌动的海雾钻入灵船,笼罩二楼走廊,因雾气钻入还不算多,此时,尚且能看出栏杆大概模样。
真是好事不灵坏事灵——防御阵法破了。
谢琅啪地关上窗户,几步走出房间。
仅仅几步的时间,外面又不一样了。
海雾彻底笼罩了灵罩,一切都看不清。
谢琅掐诀联系花倾城,对方没有回应,联系其他人,其他人也没有回应,似乎此间只剩他一个人。
甩出一张符箓,拦住朝灵船砸来的雨水,谢琅果断封了视觉。
浓雾既遮眼,又遮神识,在没办法驱散的情况下,眼睛同神识一并失去作用,不如撇下神识,封了视觉,将全部精力投入其它感知。
谢琅适应了一下封住视觉后的状态,依靠空气中,花倾城残留的淡淡的气息,寻找花倾城。
“呼啦啦——”刺骨海风从身旁拂过,刚走下二楼,他就嗅到海腥味。
这股海腥味正朝他靠近,每靠近一分,腥味便浓重一分。
谢琅站定,海腥味浓郁的呛鼻时,他握紧剑柄,一剑劈下!
咔嚓,什么东西碎了。
刹那间,数股带着热度的液体朝他飞溅来。
谢琅撑起防御灵罩,挡住液体,这液体应当有腐蚀性,砸在灵罩时,升起细微的灼烧声。
为了不沾染上液体,谢琅又叠了个防御灵罩。
修士强化了□□,感知力非凡人能比,待听不到烧灼声,谢琅才继续寻花倾城。安全起见,他没有撤掉防御灵罩。
这次未走几步,耳边传来呼喊声。
这呼喊声有些耳熟。
侧耳倾听,竟是温见雪的声音。
见雪在天水派闭关修炼,怎么可能在此呼喊他?
谢琅蹙起眉,忽然,他嗅到一丝淡淡的香气。
反应极快地屏住呼吸,待到香气散尽,谢琅方才呼吸。
就在此时,一只纤细柔软的手穿过防御灵罩,落到他脖颈上。
“谢郎君,叫你呢,怎么不理我?”有人趴在他背后,双脚缠住了他腰,温热的气息尽数往他耳边扑。
“灵船在虚无海行驶数日,你莫非寂寞难耐,与其他人好了?”
谢琅顿住,喉结上下滑动几下,他解开封住视觉的封印,嘴角上扬,微微偏头,看向趴在他背后‘那人’。
‘那人’似乎带了驱雾神光,以他为中心,周围的雾气散了。
凭借肉眼,便能清晰看到‘此人’模样。
他长得与温见雪一模一样,甚至笑起来,也同出一辙的温柔。
谢琅目中闪过一丝暗光,弯起眼睛,眼尾上挑,道:“我怎么会与其他人好了,我心心念念都是你。”
‘温见雪’道:“那我刚才叫你,你怎么不理我?”
谢琅无辜眨眼,道:“我以为听错了。我记得你在闭关修炼,并未随我来虚无海。”
‘温见雪’直勾勾看着他,看了会,笑吟吟道:
“郎君,你记错了吧,我明明同你,同其他人一并来了虚无海。”顿了顿,他接着道,“听说这海雾有毒,吸入过多,人的记忆会错乱,你该不是是吸入海雾过多,记忆错乱了吧?你仔细想想,我是不是一同来了虚无海。”
谢琅垂下眼帘,认真想了许久,道:“……好像是一同来了虚无海。”
“我确实是来了,若没来,你此时见到的我,又是谁?”
青年哑然失笑。
“好了,不要纠结这个问题了。”‘温见雪’轻声道。
“行吧。”谢琅收起了斩邪剑,道:“你能不能从我背上下来?你好重,我背不动。”
“胡说,我这样轻,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背不动?”
“想你想得紧,自己解决的多,肾@虚,所以背不动。你那么喜欢我,那么体贴我,不会硬要我背吧?”谢琅说着,拍了拍落在他脖颈上的手。
对方闻言,笑呵呵道:“自然不会。”
说罢,缠着他腰的两条腿放下,背后骤然轻了。
谢琅柔情似水,笑道:“你真懂事。”
“你喜欢就好。”‘温见雪’拉住了他手臂,“此地不安全,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我要找个人。”谢琅拉住了‘温见雪’。
“什么人如此重要?”
“此人是我好兄弟,若将他一人留在此地,我良心难安。”谢琅道。
对方轻轻嗤了声,随后笑道:“生死关头,还管什么好兄弟。”
“你最是口是心非了。”谢琅笑道,“走,我们去找他,找到他,一并去安全的地方。”
‘温见雪’闻言,眼睛亮了几分,他背起双手,叹了口气,道:“既然你执意去找他,那我便不阻拦了,走吧,去找他。”他说罢,拉着谢琅就往前走。
一路上,谢琅看到许多修士。
他们皆倒在甲板上,似乎在坐什么美梦,嘴角上扬,表情幸福。
谢琅只当没有看见他们,随着‘温见雪’走。
两人走了一段路,来到船尾。花倾城坐在船尾,正和一个长相丑陋的海怪说话,他笑得一脸甜蜜,眉梢眼尾还有几分羞涩。
谢琅凑近一听。
花倾城口口声声喊海怪秦月。
谢琅挑了一下眉,他弯下腰,压低声音,对花倾城道:“你在对秦小姐告白吗?”
花倾城骤然看向谢琅,他猛地站了起来,恼羞成怒道:“你偷听我们说话做什么?不对,你怎么在这里?这是秦月的闺房啊,你怎么进来的?”
“我穿墙进来的。”谢琅呵呵了两声,抱起双臂。
花倾城道:“你穿个什么墙?你他娘少在哪里吹牛。”
谢琅微微歪了一下头,右耳戴着的锥形银耳坠摇晃了两下,“不信算了。”
花倾城怒道:“女孩子的闺房你怎么可以进来?出去!”余光看见‘温见雪’,花倾城愣了愣,道,“见雪,你怎么也跑女孩子闺房来?你们要不要脸……”
谢琅沉下脸,抬手,将他脑袋狠狠往下按,道:“蠢货,真应该把你按进海水里,你好好看看,现在在哪里?还秦小姐,你对着个丑得不能见光的海怪告白,恶心死我了。”
花倾城懵了。
“春心荡漾个什么劲?”谢琅道。
花倾城更懵了。
谢琅掐出一道寒水,泼向他。
对方被冻得一个激灵,意识到什么,喃喃自语,道:“海怪?虚无海……假……假的?!”
眼前景象骤然破碎,花倾城恢复清明,看到了花容月貌的‘秦月’,他脸白了又白,召出本命刀,一刀劈向海怪。
……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6章
海风被刀锋割破,格外刺耳。
海怪尖叫着避开攻击,滚到船尾右角,冲扰了它好事的‘温见雪’嘶吼,尖利齿间露出一条分了岔的猩红长舌。
‘温见雪’沉下脸,缓缓看向谢琅,一字一字道:“你没有中我的香?”
阴郁青年朝他微微一笑。
“空有一副皮囊,也不拿面镜子照照,你像他吗?”
他眼前的‘温见雪’容貌扭曲,刹那间,变回了皮肤乌青滑腻、丑陋无比的海怪。
虚无海内的海怪生殖腔在捕食猎物时,能够散发出香气。
大部分生灵无法闻到香味。
这香气吸入足够的量,便会使吸入者神志不清,出现各种各样的美好幻觉;吸入过量,则会陷入昏迷,困于美梦。
倘若中途无法意识到自己中招了,戳破对方诡计,便会被它们哄骗,或者拖至巢穴,成为口粮。
谢琅只吸入了一点香气,所以只是出现轻微幻觉,将海怪看成温见雪。
而花倾城吸了足量的香气,不仅失去对当前环境的认知,还出现严重幻觉,以为自己身在秦月闺房,与秦月甜甜蜜蜜。
至于其他人。
他们显然是香气吸入过量了。
“敢哄骗我!”
被谢琅忽悠了的海怪勃然大怒,猛地扑向谢琅。
“找死!”
它之所以第一时间哄骗谢琅,看中得便是谢琅精气足,年纪小。精气足,年纪小的猎物,口感好,滋补效果强,最适合提升实力。
它哪里想到会被对方戏弄?这简直奇耻大辱。
谢琅运转身法,躲过袭击,挽剑刺中这个海怪的心脏。
“速战速决,船上应还有两只雄海怪。”
据虚无海资料记载,海怪分雌雄,出行捕猎时,雌海怪必带一只雄海怪。
现下,无论是诱骗他的海怪,还是诱骗花倾城的海怪,皆是雌海怪。
这说明船上还有两只雄海怪。
雄海怪比雌海怪小几倍,它们没有香气,却天生有一种扰乱猎物心神,迫使猎物出现幻觉,看到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事物的的奇特能力。
“这我自然知晓,无需你提醒。”
花倾城听到谢琅的话,当即回答。
目光锐利,刀势如游龙,逼近诱骗他的雌海怪。
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他心神一晃,并未一刀杀掉雌海怪。
寻声望去,二楼走廊倒悬着两只雄海怪。
雄海怪湿漉漉的漆黑圆眼,直勾勾看着他。
他被看得浑身不适,心神不宁之下,胸腔内的心脏剧烈跳动,眼前出现幻觉。
灰黑色,长有刺毛,柔软肥胖的身躯,两侧有小黑点,成对的足,黑色复眼,暗红口器。
这是一只巨型毛毛虫。
它在地面蠕动几息后,仅凭后半截身体长着的几只足,便立了起来。
花倾城猛地握紧本命刀,退至谢琅身旁,传音道:“英明神武的宗主,我有个建议,我们先把两只雄海怪解决了,再……”
谢琅握着剑,抬手捂住了耳朵,咬紧牙关。
“你也出现幻觉了?”花倾城注意到谢琅的异常举动,瞳孔微缩。
对方并不答话,气息逐渐不稳,额头青筋暴起,似乎看到了令他极度恐惧的东西,朝后退了几步。
谢琅刺中心脏的雌海怪并没有死,它匍匐在地,见戏弄者陷入幻觉,骤然暴起,尖利的爪子扣向戏弄者脑袋。
一道刀光劈来,砍断了它爪子。
“蠢货,你恐惧个什么劲!”
花倾城避开同时扑来的‘毛虫’与诱骗他的雌海怪,正想将谢琅拉到身旁,几滴温热的鲜血溅到他脸上,于此同时,一道白影将谢琅撞下灵船。
鲜血的主人是谢琅,他捅了自己胸膛一剑。
白影从四周浓郁的海雾中出来,应是之前跟踪,袭击谢琅的东西。
花倾城顾不得许多,凝出一道灵绳,便想拉住谢琅。
白影速度比他更快,又撞了谢琅一下。
“哗啦!”水花溅起几米高,谢琅直直落入虚无海,海面绚丽色彩剧烈涌动,朝他扑去。
白影也朝他扑去。
“该死!”花倾城骂了一声,他强迫自己无视眼前的‘毛虫’,一撑栏杆,便想跃下灵船,丹田却一痛。
诱骗他的雌海怪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背后,锋利爪子刺穿法衣,穿过血肉与骨头,伸入他丹田。
……
海水又咸又冷,漫过了口鼻。
谢琅身体沉重,同斩邪剑,朝海底沉去。
他感知不到温度,听不到声音……
他被幻觉困住了,回到白雪皑皑的雪岭,站在高大松木下。
一道无形的力量迫使他抬头,仰望挂在高高松树上的尸体。
尸体还未彻底冷却,鲜红血液自银色毛发中流出,一滴接一滴,接连不断砸在雪地。
谢琅心神恍惚,喘不过气,胸口闷得慌,一遍遍重复:
“你在灵船上,在杀海怪。”
“醒过来。”
“你个傻逼玩意,不醒过来,是想看道侣给你殉葬?!”
“醒过来……”
“幻觉!一切皆是幻觉。”
他对付雌海怪时,意识到雄海怪会让他陷入危险之中,特意服用了几枚定心丹。
定心丹是温见雪给他的,可以控制负面情绪。
正是这几枚定天宗,使他出现幻觉后,还能维持着几丝的清明,清楚所见所闻皆是幻觉。
然而,知晓所见所闻皆是幻觉却没有什么用。
当前画面的强烈刺激下,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在消磨清明,企图逼迫他弯下背脊,跪在地上,永困幻觉。
谢琅剧烈喘息,攥紧地面积雪。
冷静。
清明迟早会被耗尽,得赶在自己清楚这一切皆是幻觉前,摆脱幻觉。
斩邪剑刺出的伤口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数口,谢琅痛得闷哼一声,低头看向胸膛。
幻觉里,胸膛血淋淋,斩邪剑刺出的伤口。
谢琅盯着伤口,抬手摸向右耳戴着的锥形银耳坠。
他想到什么,目光狠辣,垂下了手,握紧手中斩邪剑。
漆黑冰冷的海水漫出一小片血色,不出几息,血色扩大了,由淡转浓,越来越浓……
忽然,血色里闪出一道微弱的银光。
不断下沉,被凶物围得严严实实的黑衣青年,倏然睁开眼睛。
趴在他丹田处,汲取灵气的白影受惊,越过争先恐后撕咬青年血肉的凶物,朝海面窜去。
凶物却并没有逃窜,它们智力低下,天生贪婪,碰到能吃的东西,除了死亡,没有任何东西能使它们停止进食。
它们疯狂撕咬黑衣青年。
黑衣青年衣服破碎,身体像是被刽子手剐了几百刀,这里一个坑,哪里一个坑,露出的血肉有几分发白。
他胸膛、手臂有数道剑伤,伤口都是自己刺出的,十分新鲜,溢出丝丝缕缕鲜血。
手指僵硬地曲了曲,黑衣青年抬手,拔出刺入左手臂的长剑。
长剑争鸣。
谢琅下坠速度快了数倍,他握紧斩邪剑。
戾气溢出,寒光乍现,强悍剑气扫开周身凶物!
凶物仅仅退散几息,再度扑来。
谢琅瞳孔成了暗红色,脖颈青筋暴起,尚且完善的皮肤上冒出银白毛发……顷刻间,妖化了。
借助暗流,他冲出重围。
凶物以一个刁钻地角度,旋过身体,呼吸间,至他眼前。
海中漆黑,无海雾,仅凭肉眼,谢琅便能看到它们的身影。
千奇百怪,有些凶物身体上甚至长了数根触手,每根触手顶端都有圆形口器,口器长满细密利齿。
谢琅冷静得不可思议,他权衡利弊,吞下控妖丹,微微抬眼,几只海妖凭空出现。
海妖上半身有了人形,下半身却长着长长的蔚蓝蛇尾,尾巴扬起,海水涌动,搅起滔天巨浪。
成群结队的凶物还未触及谢琅,便被滔天巨浪掀飞。
……
花倾城正设法拔出伸入他丹田内的雌海怪爪子。
若不想加重丹田损伤,只能沿着伤口,拔出雌海怪爪子。可这只雌海怪吞食了诱骗宗主的雌海怪,实力大增,花倾城使劲办法,也无法拔出。
烦恼至极之时,余光瞥见雾气腾腾的海面飞出一只凶物,心中闪过一计。
他用灵力封住雌海怪生殖腔,而后拽过凶物,将其按在雌海怪头顶。
食物!
凶物被按在雌海怪头顶后,脑中冒出这么一个概念,它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向雌海怪。
雌海怪平日能使用香气,避免被凶物当作食物,可此时,花倾城封住它生殖腔,香气无法散出,于是,凶物噗嗤几口,咬碎它头盖骨。
血液横流,雌海怪痛得浑身一抖。
花倾城抓住机会,拴住对方爪子,猛地朝外狠狠一拔。
丹田内的元婴却被对方抓住了!
雌海怪痛得撕心裂肺,却冲他露出一个猖狂的笑容。
修士元婴被抓住便等同被抓住身家性命。
花倾城自是无法忍受,心下一狠。
元婴发烫,挣脱雌海怪爪子,嗖一下离开身体,化成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
修士修为至元婴期,丹田中的内丹化为元婴;至化神期,体内元婴倍增;至炼虚期,元婴可以离体,化为分身。
不到实在需要分身时,几乎没有达到条件的修士将元婴化为分身。
一来,元婴与身体分开,自身实力会被成两份,不利于打斗。
二来,分身不具有魂魄,全程需要自己掌控,除非神魂强大,否则心神容易疲倦。
三来,元婴化为化身,身体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且收不回去。
修为至合体期,元婴便可收放自如,且化多少个分身,身体都不会损伤。当然,第一点和第二点问题依然存在,但比之炼虚期要好许多。
雌海怪未料到此景,愤懑嘶吼,当即收回爪子,撤出数米。
花倾城鼻尖溢出冷汗,身体浮出一丝暗紫光芒。
光芒灌入分身,感知连通,他取出一把上品灵刀,抛给分身,随即流畅地掌控分身,来到雌海怪面前,砍断对方双爪。
分身实力虽远远比不上主身,砍个雌海怪爪子,却绰绰有余。
“我艹你娘!”花倾城砍断对方爪子,仍然不解气,服下一枚疗伤丹药,快如闪电,穿过扑来的‘毛虫’,掐住雌海怪脖子。
怒火让他完全无视了恐惧。
什么虫!什么虫!他眼里只有海怪!
你给我去死!
他猛地收紧力度,雌海怪剧烈挣扎,眼看要窒息而亡。
花倾城恢复了理智。雌海怪不能死了,海雾浓重,需留着它驱雾。雄海怪仅能驱散一小团雾气,远远比不上雌海怪。
松开雌海怪,花倾城劈断它脊椎,挑死凶物,一边将其拖到栏杆旁,一边操控分身去杀两只雄海怪。
两只雄海怪此刻并没有离开,它们眼睛中尽是怒火,疯狂发挥自己能力,想为雌海怪报仇。
花倾城脑子被火气填满了,处于无敌状态,压根不受影响,操作着分身,直击两只雄海怪。
雄海怪羸弱,完全比不上雌海怪,它们狼狈躲藏不过几息,便被斩于刀下。
疯狂扑腾的‘毛虫’消失了。
花倾城朝海面看去,雾气腾腾的海面时不时有凶物飞出。这是凶物有活的,也有死的,更有受伤严重的。
什么情况?
谢霜死没死?
花倾城思索几息,将雌海怪绑在身上,打算下去看看。若是谢霜没死,他便可帮衬一二。
忽然,腰被人死死抱住了。
花倾城目光一暗,控刀便要斩。
“花道友醒醒!”对方怒道。
花倾城一顿,回头。
原来是其它修士从美梦中清醒了,瞧见他要离开灵船,误以为他还处在幻觉中,被幻觉中的东西迷惑着想要跳海。
花倾城一把拍开对方的手。
“我清醒得很!若不清醒,怎么会搞出个分身?”
对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分身,确定他没有出幻觉,松了口气,他搓了搓掌心,道:“花道友为何要跳海?”
花倾城简单说明前因后果。
众人闻言,脸色微变。
几个修士目中闪过惭愧之意,深知没有谢霜,他们不一定能活,他们咬了咬牙,握紧本命灵器,道:“我们随你下去看看。”
就在此时,海雾稀薄许多。
众人无需借助雌海怪,也能看清周遭环境。
事出反常,必有鬼。
众人神经绷紧,警惕地看着四周。
“哗啦!”巨大海浪声响彻云霄。
众人心中狠狠一跳,朝海面看去。
漆黑海面横着无数奇形怪状的凶物。
凶物皆没了气息,它们紧紧挨在一起,绚丽身躯凑成一幅抽象而诡异的画。
大家注意到画中间有着一只银白狼妖。
狼妖满身戾气,伤势很重,皮毛所剩无几,皆染上鲜红血液,他持着一柄漆黑长剑,空着的手掐着一团白影,那团白影有几分鱼的模样。
因为掐得过于用力,手臂肌肉尽数隆起。
似乎察觉到他们的目光,狼妖抬头,朝他们看来。
暗红眼眸凝着阴郁,众人对上他的目光,背后骤然爬上寒意。
海风呜咽,拂过灵船,寒意瞬间蔓延全身。
他们握紧本命灵器。
“哗啦!”海面剧烈晃动,几只尾部鳞片掉了一堆,浑身是血的海妖破水而出。
一群凶物随之破水而出,它们扑向海妖与狼妖。
狼妖抬剑,恐怖剑气将凶物劈成两半。
凶物纷纷落入海水中,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上灵船。”银白狼妖对几只海妖道。
什……什么?
众人这才注意到狼妖手中的长剑是谢霜的本命剑,豁然看向花倾城,他们厉声道:“谢道友是半妖?”
花倾城神色微暗,直直看着谢琅。
灵船晃动,谢琅与几只海妖跃过他们,落在他们身后。
气氛凝固,众人当即转身,本命灵器对准谢琅。
“你竟是半妖?!灵船偏航,可是与你有关!”众人呵斥道。
……
“哐啷——”茶杯滚落在地,茶水撒了一地。
执事弟子连忙半跪在地,道:“温宗主恕罪。”
温见雪端坐在书房,按了按眉心,道:“与你无关,起来,接着说。”
虚无海久久没有消息,他因此越发不安,方才一怔神,手指微松,茶杯就摔在地上。
“温宗主,退宗之人想回来,他们说,他们是受了细作蛊惑,才做出糊涂之事,望宗主宽宏大量,原谅他们。”执事弟子站了起来,接着道。
“你怎么看?”
执事弟子犹豫片刻道:“他们认识到错误,或许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
温见雪淡淡道:“做任何事情,都需承担相应结果。你且下去吧。”
打发了执事弟子,温见雪继续查看资助单。尔家得知剑宗主宗建筑受损,且离开了好些弟子,担忧剑宗主宗困难,派人送了物资,聊表心意。
除此之外,天水派也送了物资。
天水派已经剿灭入宗凶物,修补好阵法。
“温宗主。”刘嶂快步走了进来,他摸了摸胡须,笑眯眯道,“定天宗知晓宗派有难,派刘执事送了一些东西,另外,遭受凶物困扰的宗派、世家,携礼上门求问我们研究出的,能快速除掉凶物的办法。”
温见雪合上资助单,道:“定天宗送了什么东西?”
“珊瑚定神珠、七杀阵阵法构造图、若干灵石、延年益寿灵果等,都是些上好的东西。”
“定天宗不愧是大宗派。”温见雪道。
“那咱们收还是不收?”
“定天宗有心,我们不收?”温见雪站起身,“我们不仅收,还得好好宣传,定天宗对我们的看重。”
刘嶂闻言,满心疑惑,他看向温见雪,看了许久,总算知晓原因。
他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温宗主放心,定会宣传得人人皆知。”
“他们在哪里?”他们指得是携礼上门求问办法的各个宗派、世家。
“温宗主随我来。”刘嶂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7章
阴沉的天空,电闪雷鸣,冷雨穿过灰黑云层,止不住地往下砸。
灵船失去防御阵法庇护,悬在船上的海灯,在咸湿海风中,剧烈摇晃,似乎下一刻便要坠在地面。
几个海妖凶神恶煞的同一众修士对峙,僵持不下。
谢琅慢条斯理掐诀,捆住手中捏着的白影,又摸了一把沉沉压于银白眼睫毛上的污血,这才看向其他人,条理清晰道:“诸位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我确是半妖,可这与灵船偏航有什么关系?”
“我们目标一致,处于同一艘船,致使灵船对我有什么好处?”
“再则说,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在诸位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便叫灵船偏航了。”
众人闻言,皆未说话,在心中暗自思忖他话的真实性。
片刻,有人冷哼了一声,道:“有道是妖说得话再真切,也不可信。”
“这话极是……”
“妖生来狡诈,善长编造利用自己的谎话,轻信他们,轻则丢财,重则丢命。”
大家交头接耳,不着痕迹地握紧了手中灵器。
谢琅目光缓缓扫过他们手中灵器,他收起斩邪剑,朝左侧走去。
众人绷紧了神经。
鲜红血液从银白毛发落下,在甲板上溅出一朵又一朵边缘不规则的血圈。
狼妖走到休憩区域,坐了下来。
众人不着痕迹吐了口气。
谢琅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拿出药瓶,边上药边嗤笑道:“有道是人越老越奸诈,今日我算是见识了。”
在场之人,除了他与花倾城,谁不是大几百岁?
他这话,明晃晃是在骂他们。
怒火直冲脑门,众人维持着修养,道:“胡扯八道!”
“我胡扯八道,你们就不是胡扯八道了?!”
强悍妖气瞬间将休憩区域中的桌椅板凳掀翻,噼里啪啦声震得众人眼皮一跳。
“妖生性狡诈,所言皆不可信,此言出自何处?你们敢说真就没有品行端正的妖?以偏论全,你们会,老子也会!”
“你……”
“你什么你?你们若是咄咄相逼,老子便击沉灵船,一起死。”
谢琅缓缓裂开嘴,或许是遭受凶物撕咬的狼脸,大部分皮毛都没了,露出鲜红的血肉,此刻他显得格外阴邪。
“处处皆有烦心事,老子反正也不想活了,多拉些人垫背,有何不可?”
在场之人瞪圆眼睛。
他们如今待在灵船上,若谢霜狗急跳墙,那这……
谢霜本身实力不弱,有几只海妖,还捏着一团雾精。
瞧那白影的模样,再环顾着雾散之景,便能猜出这小玩意是雾精。
他要击沉灵船,不是没有可能。虽然更大的可能是,大家一起打架,把灵船打沉了。
家族宗门正在遭难,大家来虚无海,为得是解决骨龙撞天之事,而非与他拼命。
他们商量了一通,修为最高的人,也就是定天宗长老李帆,收起了本命灵器,道:
“我们也不想咄咄逼人,只是你实在让我们放心不下。这样吧,我画一个困兽阵法,你与你手下的妖,进入阵法里,我们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进入困兽阵?我若是进入困兽阵,你们找到骨龙,解决了骨龙,下一个要解决的便是我。”
似乎觉得很可笑,谢琅放声大笑,他笑了好一会,才止住笑,指着自己,一脸真诚地问:“你们看我像傻子吗?”
对面面色铁青。
“我们同你和和气气的商量,你他娘不要给脸不要脸,真当你与能力击沉灵船?”
“既然不信我有能力,与我商量做什么?要打就打。”漆黑粗糙的妖指缓缓张开,张到极致时,猛地握紧,发出咯嘣声。谢琅站起身,召出斩邪剑,暗红眼眸翻涌着煞气,“来!”
几个人站了出来,“来就来!怕你么!”
“我们就这样看着他们打起来么?谢霜不进入困兽阵,也不是什么大事。”
一道响亮的声音传遍灵船,众人纷纷抬头,朝声源看去。
无人注意的当缝,花倾城上了二楼,此时他伏在栏杆上,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栏杆上,见众人朝他看来,抿起嘴角笑了笑。
众人瞧见他这个笑容,气不打一处来。
“花道友这是同谢霜站一起了,妄我们以为你是人修,同我们一心。”
花倾城道:
“谢宗主虽是半妖,可这些年,没有做什么坏事,花某与他多年友谊,自然不能在得知他真实身份后,背叛他。所以,只能叫诸位寒心了。”
谢琅闻言,神情微妙。
众人质问花倾城,“你怎么敢肯定他没有做什么坏事?你又没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
“你们也未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怎么如何笃定他做了坏事?他若真想害诸位,诸位现在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花倾城站直身体,“行了,现下不是探讨这些的时候,我方才劝阻,是真心认为,不与谢宗主起冲突,对大家都有益处。”
“海面雾气散了许多,我用万里叶,模模糊糊看到西北方,大约八万里处,有一面红色旗帜。”
“红色旗帜?”众人呼吸一滞,积攒在心底的怒火散了不少,他们眼前一亮。
李帆一跃至二楼,伸出手,道:“万里叶借我一用。”
花倾城将万里叶递于他。
万里叶是万里树每隔千年,才会长出的一张能够望见十万里以内景象的奇特树叶。
此树叶极其珍贵,只需灌入一点灵力,便可使用。
那修士借助万里叶,朝西北方看去。
光线昏暗,海水涌动。
一面破破烂烂的红色旗帜悬在海面。
它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在这灰暗、一望无际,只有礁石、凶物、精怪、荒僻小岛的虚无海,鲜明地犹如一盏指明灯。
也确实是一盏指明灯。
这红色旗帜名叫引路旗,乃先辈们留下的东西。数年前,虚无海未曾如此危险,先辈们游历至此,留下数面引路旗,后来虚无海自发繁育出数种邪物,除了亡命之徒以及撰写虚无海相关资料的著者,便无人到此,而引路旗也大部分被海水腐蚀,或者被凶物啃食,不复存在。
他们哪里能预料到此刻还能碰见引路旗。
引路旗是航线的节点,只要去到引路旗的位置,便能回到航线上,继续前往骨龙所在之处。
大家忍不住欢呼。
“维修防御阵法,准备前往引路旗。”李帆作为定天宗内门长老,当仁不让成了领袖,他将万里叶还于花倾城,扫了一眼谢琅,“至于谢霜,盯着他便是,大家不要忘了任务。”
众人虽觉不太妥,却也不再多言什么。
灵船上的防御阵法不大一会功夫就修复好。
灵船调转方向,撞开被同类尸体吸引过来的凶物,朝引路旗驶去。
谢琅收起斩邪剑,在一群人的监视下,面不改色地上药疗伤。伤势好了大半,他站起身,视线越过几只海妖。
临行时,抓几只海妖,倒是有用。
谢琅越过他们,顶着一众目光,走上二楼,来到花倾城身旁,传音道:
“花兄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半妖的?”
花倾城传音道:“方才,同船上的人一起发现的。”
“撒谎。”谢琅侧身看向花倾城,嘴角含着笑容,“在得知我身份后,还有心思,去看什么引路旗,分明不是方才才知晓我身份。”
“行吧,说实话。二十多年前,天水派,杨柳林。”花倾城道,“犹记得我摸了一下,某狼把自己团成一团……”
“……闭嘴!!!”
花倾城道:“害羞得往见雪怀里钻……”
谢琅阴森森地盯着他。
“秦小姐恐怕还不知道你对着海妖告白,等我回去了,好好跟她说道。”
“你敢!”花倾城怒道。
“你看我敢不敢?”
花倾城狠狠剜他一眼,不再提旧事了,转而道:“你真名叫谢琅对吧?我中香后,看到诱骗你的海怪长着见雪的模样。”
“花兄如此聪明,何须我多言?”
两人沉默许久,花倾城道:“我今日帮你,正如我之前所说,是看在你没有伤天害理,且你我多年情谊上,若是有一日,发现你做伤天害理……”
花倾城敲了敲栏杆,“必杀你。”
他自发现谢琅是半妖,便明了对方骗了他们,正是他们寻找多年的祸世半妖,只是暗中观察、调查许久,发现对方祸世的发展趋势,便放弃了杀对方的念头了。
但此时,他不知之前放弃杀对方,是否正确。
这船上的人都知晓了谢琅是半妖,待解决了半妖,他们会做什么,不得而知,或许会将谢琅赶上祸世的道路……
花倾城闭了闭眼,可真是让人烦躁。
倘若这些人不知晓便好了。
对于花倾城的话,谢琅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正过身,静静看着灰暗海面,目光微暗。
……
此时,某个房间的角落里,一只瓷娃娃动了动,它漆绘的黑色眼睛缓缓变成了人的眼睛,眼珠转动,隔着墙壁,看向引路旗的方向。
……
“温宗主,事办好了。”
刘嶂几步走到温见雪面前,他半跪下身,恭敬道。
“现下无人不知我们同定天宗情深意厚。”
温见雪抬起眼帘,平静道:“与定天宗交好的几个大宗派有什么动静?”
“暂时没有,我已派人盯着这几个大宗派,有动静必定第一时间告知温宗主。”
“好,下去吧,辛苦了。”
……
虚无海不同其他海域,灵船行驶起来,颇有些吃力,费了几个时辰,才抵达引路旗。
李帆等人在引路旗上圈了一道灵力,若是再次偏航,能顺着灵力重新回到此地。
做好再次偏航应对措施,大家示意掌船人按航线,前往骨龙所在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8章
……
虚无海不同其他海域,灵船行驶起来,颇有些吃力,费了几个时辰,才抵达引路旗。
李帆等人在引路旗上圈了一道灵力,若是再次偏航,能顺着灵力重新回到此地。
做好偏航应对措施,大家示意掌船人按航线,前往骨龙所在之地。
虚无海不止一只雾精。
灵船航行数万里后,进入其他雾精的地盘,海面雾气又浓了起来。
因着上次栽了跟头,此次大家都提高了警惕,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着防御阵法。
无人注意到某个房间角落里的瓷娃娃消失了。
……
金鳞宗。
磅礴大雨皆被阵法收纳,金鳞宗宗主汪禹同鹤衣宗宗主李秀、岫玉宗宗主岫烟站在荷花池,端着鱼食喂鱼。
荷花池内的龙鱼,通体泛金,背部有着莹白的小角。
鱼食抛于水面,龙鱼从荷叶下游出,摆尾跃起,张开嘴,一口吞了鱼食,勾起一圈圈波纹。
“汪宗主、秀宗主可听说了……”岫烟捻起一小揪鱼食,朝龙鱼丢去。
“听说什么?”
汪禹同李秀一并朝岫烟看去。
岫烟嘴角微扬,轻笑了一声,道:“没听说算了。”
汪禹收回了视线,转动手中小瓷缸,若有所思。
片刻,他道:“岫宗主想说得是,近日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
岫烟挑眉道:“正是。”
汪禹道:“剑宗主宗发展不错,出了奸细一事,各个宗派巴巴跑去安慰,属实正常。”
温见雪招待完求问如何快速解决凶物的宗派、世家,另有一些未曾遭受凶物困扰的宗派派人送了些东西。
岫烟道:“汪宗主心知肚明,我想与你们说得不是那些小宗派,而是定天宗。那些小宗派,尚且能理解他们为何示好,定天宗便不理解了,它跑去做什么?”
“它需得着朝一个建宗不久,根基不稳的宗派示好,这等示好,我还当定天宗要垮了。”
“算算日子,林宗主已经许多年未曾与我们见面了。”汪禹道。
“林宗主忙着提携剑宗主宗,哪里有空见我们?”
李秀呵呵两声,接着道:
“剑宗主宗奸细一事,我本来怀疑是林宗主所为,可如今瞧见剑宗主宗那头兴高采烈吹嘘定天宗多看重他们,送了多少多少好东西,我便有些不确定了。”
“你们说说林宗主,这些年提携了多少次剑宗主宗了?”
岫烟捻起一小揪鱼食撒入荷花池,她抬起眼,目光流转间,有几分不悦。
“林宗主莫非想将剑宗扶持成自己的附属宗派吧?它本来就够强了,若是还把剑宗收入囊中,我们岂不是要被定天宗压死?什么事情都要听林宗主?”
林翡之前不顾岫玉宗利益,强烈要求岫烟,与天水派断交,导致岫烟心中异常膈应,只要林翡不在,她便要拿出来,说上一说。
“林翡为了打压剑宗主宗,可以损害我的利益,也可以损害你们的利益。
“他这个人,自私自利,心眼小,高傲,好面子,以为谁都围着他转,反正我是不想瞧着他压我们一大截。”
汪禹和李秀闻言,低下了眼。
岫烟所言,正正戳中他们心思。
他们也不想瞧着定天宗压他们一大截。
憋屈多年,叫他们看着定天宗越发强盛,直至此生无法超越,未免太过难受。
定天宗此刻已经压他们一头,做什么事,往往是一起讨论,然后林翡赞同了,才会行动,而外界谈起大宗派,第一个提起得便是定天宗,并非他们任何一个宗派。
他们似乎活在定天宗影子里。
“啪嗒——啪嗒——”荷花池中的龙鱼见岸边有人,却久久没有鱼食,忍不住跳出水面,乞讨食物。
汪禹斜龙鱼一眼,将手中瓷缸伸向池面,翻过面。
瓷缸中的鱼食尽数倾泻于水面,引得龙鱼纷纷竞食。
汪禹收回手,淡淡道:
“剑宗跟我们几个大宗派可是有着灭宗之仇,即便林翡想将剑宗主宗收为附属宗派,恐怕也做不到。其中或许有些什么误解。”
岫烟冷笑一声,“林翡与剑宗主宗交好这么多年,鬼知道他跟谢霜等人说了什么,指不定一边安抚我们在打压剑宗主宗,一边把灭宗的锅甩我们头上了。”
“在无法击垮剑宗主宗的情况下,这样做,既能快速收获一个强有力的附属宗派,又能压住我们这些不听话的宗派,何乐而不为?”
“若我是林宗主,必然这样做。”
李秀微微颔首,道:“岫宗主此话虽有些偏激,却不无道理。听说几日前,林宗主侄儿林子音生辰,剑宗主宗刘嶂派人备了厚礼,送与林子音,可真是情谊深厚。”
汪禹蹙起眉。
“……”
岫烟道:“汪宗主若是犹犹豫豫,不肯同我等压制定天宗,日后被压死,可别后悔。”
汪禹道:“我没说不肯同你们压制定天宗,只是在思考如何压制。”
岫烟道:“这还不简单?你我知晓定天宗那么多事,随随便便抛几件出去,都得叫定天宗大出血。”
“大家都不是什么刚入世的稚子,抛出事时,做好善后,林翡哪能知道是我们做的?”
岫烟看向荷花池,汪禹撒下的鱼食已经被龙鱼哄抢一空。
即便林翡没有想要拉拢剑宗主宗的念头,借口打压一番,也是极好。
说不准还能从定天宗身上捞点油水。
岫烟目光暗沉下去,嘴角缓缓勾起。
……
剑宗主宗。
温见雪正在清点丹库中的丹药,听到刘嶂说岫玉宗宗主岫烟同鹤衣宗宗主李秀离开金鳞宗后,回宗召见了几个执事,想到什么。
他喊来晴天和吞金,吩咐它们盯着几个执事。
“行!”吞金和晴天一口应下。
温见雪继续清点丹药,清点完毕,吩咐执事弟子去丹行采购丹药后,来到浴池,想洗个澡。
丹库内的丹药味尽数粘他身上了。
温见雪解开衣服,取下发冠,墨发如云,散了下来,遮掩了后背,有几缕擦过脸颊,落在胸前。抬起手臂,从乾坤袋中抽出一条发带,松松绑起头发,他沿着台阶走到水池。
温热泉水刚沾到皮肤,想起没有浴巾,温见雪又披上外衣,来到隔间,翻找浴巾。
此地是宗主居所,谢琅在此住了许多年,自然什么东西都备全了。
他很快翻到浴巾,正欲从雕花檀香木衣柜中拿出来,浴巾不知勾到什么了,拿不出来。
他一用力,雕花檀香木衣柜发出咔哒一声。
什么东西坏了?
温见雪退后几步,衣柜却缓缓向左移动,露出一条暗道。
温见雪:?
温见雪拿好浴巾,召出丹火,小心地走进暗道。
此处是谢琅的地盘,什么人会在此修出一条暗道,莫非是谢琅?
暗道又通往哪里?
暗道很快走到尽头。
耀眼火光朝四周铺开,温见雪看清暗道尽头有什么。
一个同下界剑宗水牢一般的水牢。
只是小了许多。
水牢内并未关押什么罪犯,但最后一扇牢房里有着一条金色链条。
链条上居然有金色小铃铛,轻轻一晃,铃声清脆,响彻水牢。
温见雪:?
温见雪研究了一下,没搞明白这是什么灵器,有什么用,用丹火砸了砸,倒是很结实。
料想是谢琅的东西。
温见雪给他放了回去。
然后走出暗道,把一些用不着的东西放了进来。
虽然不知谢琅弄个水牢做什么,但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当储物室。
……
虚无海,二楼柒号房间。
谢琅眼皮跳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皱起眉头,谢琅扭头看向水镜。
水镜里倒映出一只丑不拉几的狼。
这里缺一块毛,哪里缺一块毛,缺毛的地方泛红,像流落街头,生了疮的流浪狗。
——回到灵船后,他服用丹药,被凶物啃食的肉都长了回来,可伤口疤痕脱落后,或许是凶物撕咬时,灌入伤口的煞气,身体上留下了难以祛除的红色疤痕。
当然,红色疤痕还不至于让他烦心,最烦心的是……
漆黑湿润的狼鼻子抵在镜面,谢琅凑近水镜,左转右转,认真观察。
有疤痕的地方,一根毛都没长出来。
该不会长不出来了吧?
烦死了。
咬你大爷。
见雪看到了,肯定觉得丑死了。
谢琅恨不得把咬他的凶物从海里捞起来,碾成肉泥。
正烦躁,察觉几道神识朝房间内看来。
谢琅皱起鼻子,抬起前爪,击碎水镜,变回人形,掐诀遮住袒露在外的疤痕。身体上留了伤痕,无论是变成人还是妖亦或者原形,都不会消失。
“看什么看?没见过我长什么样?”
谢琅几步走到门口,哐啷一声踹开门,看向几个暗中监视他的修士。
几人收回了神识,道:“谁知道你在房间里搞什么?”
灵船进入其他雾精地盘后,所有人都提起了心,然而平稳了三日,也没出什么事,便放松了紧绷的心弦,边监视谢琅的一举一动,边静待灵船抵达骨龙所在地。
按照推算,还有两日,便抵达骨龙所在地了。
此时站在二楼走廊,用万里叶,朝骨龙所在地看去,能看到微小且模糊的骨龙尾巴。
骨头莹白,一块接一块拼接在一起,闪烁着微弱光芒。
谢琅偏了偏头,笑道:“我在房间里搞不太好说出口的事,如果你们能帮我一下就太好了。”
几人思绪发散,想到什么,他们嘴唇哆嗦,好半天,气震山河,怒道:“下流!”
“狼毛打结,请你们帮一下,哪里下流了?”谢琅表情不服气,他说完这句话,表情微妙,啧一声,抱起双臂,“你们脑子都是那种事情吗?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前辈之姿,望尘莫及。”
花倾城路过此地,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笑。
几人:“……”
这玩意暴露真实身份后,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跟他待一起,死人都要被气活。
迟早要把你解决了!
几人气得想吐血,愤愤瞪他一眼,甩袖就走。
灵船像是脱缰野马,瞬间旋转方向,直往西南方去。
“怎么回事?”
定天宗内门长老李帆掐诀,企图拉回灵船,可无论如何也拉不回。
“愣着干什么,帮忙!”李帆冲其他人吼道。
其他人立刻掐诀。
依然拉不回。
灵船如弦之箭,直奔西南方。
谢琅收敛笑意,皱起眉头,看向西南方。忽然,他顿住了,低头看向自己手掌,丝丝缕缕的白色气体从掌心溢出。
伴随着白色气体的溢出,他感觉身体涌出疲倦之意。
其他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个异常,停止了拉回灵船,茫然地看着白色气体。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李道友,你怎么有几根头发白了?”花倾城指着李帆发冠束起的头发。
李帆脸色变了,当即握住头发,置于眼前。乌黑的头发间,果然出现了几根白发。
与此同时,其他人发现自己头发也白了几根。
他们寿元未至,如不是刻意,此时不应该出现老态。
众人慌了,当即看向谢琅。
“是不是我干的?”谢琅先发制人,说出了他们想说的话,“脑袋进水了吗,没看到我跟你们一样?”
“你……”
“够了,现下不是吵架的时候。”李帆心烦意乱,呵斥道,“赶紧找找原因!”
在场之人都冷静了下来。
“或许是有精怪入船了。”
“什么精怪?虚无海相关资料上从未看到这样的精怪,竟能吸食寿元。”
众人感受了一下,他们的寿元正在快速消失,寿命正在快速变短。
“离开灵船。”谢琅目光一寸寸扫过灵船后,召出斩邪剑,冷静道。
“你疯了,离开灵船,茫茫海面,何处立足?”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9章
谢琅并不答话,说完这句话后,一道流光一般,迅速离开灵船,没入浓雾。几只海妖早被他收入了灵宠袋。
花倾城不假思索,携着自己分身,跟着离开灵船。
李帆咬了咬牙,道:“走!”
一声令下,其他人才跟着离开。
然而,才离开几个人,灵船防御阵法颠倒内外,剩下的人离开不了了。
他们惊恐一瞬,纷纷出手攻击防御阵法。
灵船还在朝西南方行驶,他们尚且未攻破防御阵法,便因寿元快速流失而疲惫。
“轰!”一声,防御阵法被人从外界打碎。
“走!”这下没人敢在灵船停留了,竭尽全力,猛地冲了出去。
海雾湿漉漉的扑在脸上,寿元瞬间停止流失了。
他们正要高兴,灵船内传出咕噜噜的声音,似乎是什么瓷质东西滚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灵船停歇,一道灰蓝的人影浑身透着阴沉的气息,飞鹰一般,冲灵船外飞来。
所有人此刻都在浓雾间,包括谢霜这个半妖,怎么还会有个人?
这人……
莫非是致使灵船偏航,害他们寿元狂散的罪魁祸首?!
众人恼火不已,却由家伙比他们更快出手。
谢琅掐诀,数道泛着黑色光芒的符箓飞出,如箭一般,来到灵船上空,结成困兽阵,将人影困在了灵船中。困兽阵,阵中事物犹如困兽,不得离开阵法。
人影被困住,骤然退后数步,转过了身,潜入堆满消遣玩乐之物的货仓。
众人见状,怒火消了许多。
谢霜这气死人的半妖倒是做了好事。
李帆身为灵船上修为最高的修士,自然要所作为,如此,才能叫其他人对他唯命是从。
他见谢琅布下困兽阵,斟酌了一下如何称呼对方。
谢霜毕竟是半妖,即便此次救了他们,可一个堂堂正正的修士,称呼谢霜为道友,未免太可笑,显得与半妖有所交集。
思索片刻,他决定用剑宗主宗宗主名头称呼谢霜,这样既能表示自己感谢他救自己的情谊,又能不跟对方扯上关系。
谢琅听到李帆用谢宗主称呼他,微微偏了下头。
海面雾浓,瞧不清谢霜的神情,但李帆听到谢霜嗤笑了一声,似乎通过这三个字,听到了他心中所想。
听到了便听到了。
他这想法又没有错。
李帆一边防着雾里随时可能冲出来的精怪,一边客客气气要求谢琅让他神识进入困兽阵。
“我倒要看看是谁,胆敢迫害我等!”
谢琅收敛了笑,他眸子黑沉,手指微曲,困兽阵向李帆打开,道:“行啊。”
李帆放出神识,掐出一道灵诀。
灵气如游蛇,潜入灵船,越过甲板,直往货仓。
货仓里寂静无声,李帆用神识扫了两圈,也没看到那人。他是个好面子的人,自是不肯空空如也的收回手。
沉下心,开启灵瞳,灵瞳是他修炼得保命绝技之一,凭借此,他顺利找到对方。
“以为装成瓷娃娃我便找不到你了?”李帆冷笑,“你还嫩了点——都退远些!”
李帆硬生生转了话题,朝其他人喝道。
而令他发生转变的原因是,那人自爆了!
灵气冲天,货仓炸开,灵船剧烈摇晃,呼吸间,船底出现了漏洞,海水裹挟着凶物,一并涌入灵船。
“咔嚓——”
这是凶物进入灵船,啃食灵船内部的声音。
“该死!”李帆暗骂了一句,“自爆个什么东西!”
……
与此同时,定天宗,宗主住所。
林翡骤然睁开眼,他捂住胸口,猛地吐出一口血。
鲜红的血液刺拉拉溅在浅黄竹制地板,格外刺眼。
林翡痛得呼吸不畅,他抓紧衣服,剧烈喘气。好半天,他才缓过劲,弯下腰,双手撑住地面,以防倒在地上后,内视丹田。
丹田内的元婴晦暗无比,甚至出现了裂缝。
——分身由元婴化成,分身自爆,元婴虽能回来,却会受到极大创伤。
林翡甚至来不及收回视线,服用丹药,便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因着元婴受到创伤,朝下狂跌,硬生生跌了个大境界——从炼虚后期跌到了化神后期。
若非他从灵船上的人获得的寿元足足能延续千年寿命,此时便要显出老态了。
多年前,自知寿元将至前,可能无法突破更高境界,受到谢琅突破新境界的刺激,他拿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同鬼王做了交换。
鬼王很久之前,便称自己虽无让他突破更高境界的办法,却有延长他寿命的办法。
那便是寻四十九个修为不低于化神期的修士,用鬼族的吸元玉,将他们的寿元吸出,再补到他身上。
寿命长了,机遇无穷,总有一天会突破更高境界。
鬼王的话,十分有道理,他自然心动不已,只是,四十九个修为不低于化神期的修士,十分难得。
他此时的权利、地位、实力,不足以支撑他绑来四十九个符合条件的修士献祭。
他若是昏了头,去绑,怕是立刻要被打成歪门邪道,便是太上长老都不会放过他。
于是,他静下心来,慢慢策划此事。
先是花费大量时间,精心饲养一个凶性十足的鬼物,而后借口净化鬼物,从太上长老手中拿到了定天石。定天石是定天宗的宗宝,蕴含强大灵气,至纯至净,平日都放在太上长老哪里。
再之后,引出了定天石中一部分灵气,扰乱天地灵气。
天地灵气虽只扰乱一瞬间,也足够叫虚无海里的骨龙苏醒,撞击天空,引发大雨,牵出凶物。
再后来,他拜托鬼王在虚无海放好吸元玉,向各大门派世家提出解决骨龙,组织人,乘坐灵船,前往虚无海。
灵船被他动了手脚,行驶不久,便会偏航。
在众人烦躁不安时,他只需略施小计,破掉防御阵法,引来海怪迷晕众人,便能悄无声息将灵船引向吸元玉。
——抵达吸元玉前,即便海怪拖走些人也无妨,灵船上那么多人,随随便便就能凑够四十九人。
因想打压剑宗主宗,林翡在精心饲养鬼物时,还留了个心眼,故意扶持剑宗主宗,使对方快速成长。
这样一来,剑宗主宗必须派人前往虚无海的地步时,因为时间太短,还没培养好新人,只能派出谢霜、花倾城前往虚无海。
谢霜与花倾城是剑宗主宗的支柱,他俩若是死在虚无海,剑宗主宗便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找个时间,顺便打发了便是。
对于林翡来说,这简直是一举两得。
岂知!
谢霜是狼妖与人的后代,鼻子灵得很,没中海怪的招,还把花倾城叫醒了。
两人硬生生拖出一条路来,叫灵船回到了航线。
没办法,他只能动用全部力量,在众人放松时,控制着灵船前往吸元石。
灵船被他动了手脚,自然十分听他控制,满船的人都拉不回来。
然而,又是谢霜。
这狗东西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御剑就跑,弄得其他人即便知道离开灵船危险,也跟着跑,拦都拦不住!
“该死的谢霜……”林翡目光阴鸷,含恨痛骂谢霜,恨不得将谢霜千刀万剐。
他就不应该扶持剑宗主宗,把谢霜这个祸害,逼去虚无海。
若无谢霜,早得手了。
花倾城虽然聪慧,却不足为惧。
吸元石在没有吸足设定的寿命时,是不会停止吸元的,但灵船上的人都没拦下,导致吸元玉反向吸他的寿元,然后又补给他。
这之间是有损耗的,吸来补出,不出一会,他便要丧命,只得现身,一边联系鬼王接应自己,一边离开灵船。
谢霜这狗东西,眼疾手快地捏了个困兽阵,把他困在了灵船上!
李帆那个有眼不识泰山的蠢货,竟没有认出他就是自家宗主,兴高采烈地来抓他……
他若是被抓到了,但凡从虚无海活着出去一个人,他便遭了。
因而只得选择,带着吸元玉自爆。
林翡是越想越气。
火气积攒在胸口,得不到舒缓,竟昏了过去。
外面伺候的人听到林翡倒地声,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
虚无海。
李帆等人瞪着毁掉的灵船,下意识询问谢琅怎么办。碰到大事,好像确实,对方比较靠谱。
谢琅道:“我是个半妖,问我做什么?”
众人干笑了一声,道:“这不是没有什么法子,问问。毕竟海雾浓重,精怪凶物无穷无尽,实在没有立足之地。”
“你们给我什么好处。”谢琅道。
好处?此话莫非是有法子。
就知道谢霜狡猾得很,不会把自己后路堵死。
“你是半妖的事,我们不告诉其他人,可行了?”李帆道。
但有人认为这是包庇妖物,想说自己绝对要告诉其他人,然后被身边的人蒙住了嘴。
“不许乱说话,乱说话,给你按海里。我们这是为了大义,难道你想看到众生为骨龙之事,饱受困苦?”
此人:“……”
此人不说话了。
“谢宗主,你觉得如何?”李帆进而问道。
谢琅道:“不如何。”
“那你想如何?”
“替我隐瞒身份的同时,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李帆:?
花倾城:?
其他人:?
谢琅露出尖尖的犬牙,微笑道:“我帮你们这么多次,不得拿点辛苦费?”
我们有理由怀疑你在趁火打劫。
众人哽住了。但是实在没办法,只得立誓不说出他身份后,交出身上值钱的东西。
花倾城听着谢琅收东西的声音,神情复杂。
“东西你也收了,办法是什么,说。”众人给出了身上值钱的东西,心疼到滴血,他们压着心疼,维持高人形象,追问谢琅。
谢琅收好东西,心情极好地从一只储物戒里取出一艘比原先灵船小一些的灵船。
“这不结了。”谢琅淡定道。
众人:“……”
“那人是不是跟你一伙的?为得就是毁掉灵船,打劫我们。”
谢琅幽幽道:“临时前,觉得你们不聪明,为了防止遇事时,你们把我拉下水,所以租了个灵船。本来以为用不着,现在看来,只能庆幸租了。”
“谢霜!”众人鼻子都差点气歪。
谢琅不理他们,跃到灵船上。
花倾城也跃上灵船,跟在谢琅身后,传音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此行有圈套?也猜到设圈套之人是谁?”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余光扫过同其他人来到灵船上的李帆,意识到什么。
“是他?他图什么?”
“你身边全是可以夺取寿元,帮你延长寿命的人,你会怎么做。”
定天宗扶持剑宗主宗时,谢琅便觉得不对劲,暗中盯着林翡。他盯了许久,也不知林翡的目的。
为此,来虚无海时,他做了万全之策。
灵船脱离控制,寿元流失时,他联想到打探到的消息,才知林翡的目的。
花倾城闻言,倒吸一口冷气。
他皱起眉头,看了眼,像影子一般,跟在自己身边的分身,道:“可惜他分身自爆了,现下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做了这些事。”
灵船刚来虚无海时,李帆还同身在定天宗的林翡联络过,因而,灵船上的只有可能是林翡的分身。
“你是半妖,他应当也知晓了,即便这些人不说,各个宗派世家也会从他口中知道。”花倾城本以为解决掉半妖身份暴露之事了,谁知,一波平了,一波又起。
“大家解决掉骨龙,回到宗派前,他不会对外说我的身份,这样有可能暴露自己所做之事。但当大家回去了,而他发现他们都没有说出我的身份,便极有可能设法说出,不过……”
雨珠砸在海面,谢琅抬起眼帘,阴寒之意从他眼中一闪而过。
他驱使灵船前往骨龙所在地。
我回去了,自会让他说不出来。
他若脱离预算,提前算了,那我便一刀刀活剐了他。
……
晴天和吞金回来了。
“鹤衣宗、岫玉宗的几个执事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温见雪见它们回来了,一只奖励一瓶上品丹药,询问道。
吞金飞到他肩膀上,说出了它和晴天跟踪他们时,知晓的事情。
温见雪闻言,眼底浮起一丝笑。
果然如他预算那般。
他缓缓抿了一口灵茶,收敛笑意。
不能得意忘形,该想想下一步具体怎么做。
“对了,主人,还有一个事。”吞金道,“我们回来时,路过定天宗,听说林翡吐血晕倒了。”
“为何晕倒?”
“这便不知了。”
温见雪沉思数息,将它提了下来,拿出传讯符。
他摩挲了一下传讯符,联系到很久未曾联系的人。
“温师弟,何事?”青年的声音从传讯符那头传来。
“慕容师兄,我听说林宗主吐血晕倒了,他怎么了?”
慕容复道:“我正在打探,打探清楚了告诉你。”
“多谢慕容师兄!”温见雪笑道。
慕容复垂下了眼帘,喉间发涩,道:“客气什么,我们是一个宗派出来的人。”
话音刚落,定天宗上空飞来数只仙鹤,并肩麒麟宝车等凌空飞行的载人灵器。
这些东西皆落到了定天宗广场,一群修为不俗,着装不一的修士从它们身上下来,有男有女。
“小友,过来,带我们去找你们宗主,我们有事找他。”他们一眼看到站在不远处,与温见雪说话的慕容复。
“有空聊。”慕容复掐断了联系,朝他们行了一礼,道,“不知诸位前辈是?”
“待会你便知道了,先带我们去找你们宗主。”
慕容复注意到这行人里还有身披白金袈裟,因德高望重、公正端和,而监管天骄大比的观光寺住持。
看来是出了什么大事。
慕容复低下头,道:“诸位前辈随我来。”
掐断联络时,温见雪听到了有人要慕容复带路找林翡,便知出什么事。
正是吞金告知他的事情。
……
“宗主,你终于醒了。”
林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身旁伺候的人。
“宗主,你这是怎么了,霍长老说你元婴……”
林翡冷下脸,道:“闭嘴。”
“是。”
“霍长老没有将我元婴之事告知旁人吧?”
“宗主放心,没有,霍长老此时在隔壁,可需要将他叫来?”
“去吧。”林翡道,霍长老身为医修,怕是已然知道他如今的伤是分身毁了所致,霍长老怕是要追问原由,得想个合理的解释。
他很快想出合理的解释。
按了按眉心,林翡心道:
灵船毁了,谢霜等人若执意去解决骨龙,应当没有人可以活着回来。
若是放弃解决骨龙,应有些人能活着回来。
李帆个蠢货,若也活着回来了,必定找理由将他打发出宗。
至于谢霜。
林翡觉得谢霜肯定会活着回来,他此时并不为谢霜活着回来生气。活着回来的修士一定会说出谢霜半妖身份,届时,有他好果子吃。
林翡等着看戏。
至于花倾城,等他伤好些了,慢慢收拾……
“宗主,大事不好了!”
一个内门执事满脸惶恐地跑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0章
“何事如此惊慌?”林翡遮掩病态,装成没事人一般,询问道。
“观光寺住持等人找上门来了,为……为……”
林翡眉头下压,目中浮现阴霾。
内门执事快速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将剩下的话吐出。
“金玉赌坊和鞍山灵脉。”
林翡脸色微变,他坐了起来,抬手一招。几个侍从捧着衣服快步走来,为他穿好衣服,束起头发。
“带我去见他们。”
“宗主,霍长老来了……”
贴身伺候的人带着霍长老来了。
林翡却越过他与霍长老,和内门执事走了,他们行走速度很快,像一阵风,忽地从身旁飘过。
……
出了寝殿,穿过林荫小道,路过阁楼亭台,转了几个弯,内门执事引着林翡来到勤务殿。
勤务殿外,芙蓉花开得浓烈。
“林宗主。”慕容复遥遥看到林翡,跨过殿门,快步迎了上去。
“下去。”林翡目不斜视,径直越过他,走入勤务殿。
“是。”慕容复瞄一眼勤务殿殿内,恭谨离开。
勤务殿内气氛凝重,观光寺住持等,表情肃穆。
“诸位久等。”林翡扬起笑容,和气道。
观光寺住持等站起身,道:“我们此次来打扰林宗主,只为两件事。”
林翡走到主位,坐了下来,恰到好处地露出迷茫之色,道:“为两件事?我不太明白。”
一个中年人冷哼了一声。
“你岂能不明白?”他从袖中摸出一个折叠好的小黄纸包,几步走到主位旁,抛给林翡,“你瞧瞧这是什么?”
林翡心中咯噔一下,面不改色地打开黄纸包,里面有一些白色粉末。凑近闻了闻,又捻了一点,在指间搓了搓。
他拧起眉头,看向中年人。
“……这是?”
中年人道:“从你宗名下的金玉赌坊搜出来的!神仙散!”
神仙散,一种人食用后,产生依赖性,形成隐癖的粉末。
长期食用神仙散,对脏器有害,会令人出现发冷、疲倦、面黄肌瘦等症状,严重时会使人精神失常,出现幻觉,甚至是死亡。
无论是上界还是下界,都是严令禁止的东西。
一旦发现谁制作售卖此物,严惩不贷。
观光寺住持捻动紫檀佛珠,缓缓抬起眼,看向林翡,道:“林宗主,可这东西,我们在金玉赌坊搜出几百公斤。”
林翡拍案而起,“这怎么可能!”
观光寺住持划开录像石,道:“林宗主请看。”
录像石在殿前投映出清晰画面。
金玉赌坊内,人人自危,噤若寒蝉,而观光寺一行人正在清点堆放在赌桌,不时有人从金玉赌坊内部抱出木箱。
木箱上雕着飞龙图腾,刻有定天宗特有的防盗符咒。
抱箱人将木箱放在赌桌上,并拢双指,一道红色灵力涌出,直直落在木箱上,啪嗒一声巨响,箱盖打开,白色粉末映入眼帘。
“据我们调查,金玉赌坊引诱客人食用神仙散,并大量对外出售神仙散。食用者为神仙散散尽财产后,或杀人抢劫,或在赌坊管事的牵线下,拐卖无辜,或入烟花之地做红馆,一些修为高的修士甚至去做了他人炉鼎。”
观光寺住持收起录像石,对站在身后的弟子道:
“把人放出来。”
弟子祭出一枚金色佛珠。
佛光一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肥头大耳的金玉赌坊管事摔在地上。
他一摔在地上,便连声告饶,待反应过来,发现这里是定天宗勤务殿,眼前一亮,朝林翡看去。
宗主……
话未出口,眼前一黑,胸口剧痛。
他被林翡踢了出去,直直落到殿外,将石砖都砸裂几块。
“谁给你这样的胆子”林翡满脸怒意,旋即看向其他人。
“诸位放心,我定会严查此事,尽快给大家一个交代。”
中年人冷笑一声,“你最好尽快给个交代,否则这事有得扳扯。”不巧,此中年人家族里有好些人食用神仙散,所以他一见到林翡,顾不得礼数,便如点着的炮仗,噼里啪啦乱炸。
“第二件事,关乎你宗名下的鞍山灵脉。”观光寺住持道。
林翡道:“鞍山灵脉?”
“鞍山灵脉原属一个小门派,被你宗内人有夺来,可有此事?数年前,开采灵脉时,数名雇佣者遭栖息于灵脉中的妖物袭击,身受重伤,可有此事?”
林翡道:“灵脉的各类交易都交于了本宗张执事,我事务繁忙,未曾听闻这些事。”
“那你现在便听闻了。这事乃你宗宗内之事,我等本不该管,只是这些雇佣者受到重伤后,未曾得到妥善治疗,现下伙同那小门派劫持了孟宗主亲传弟子,要求我们为他们做主。林宗主,我想,此事,你要给合适的解决办法。”
林翡沉思几息,抬起头,维持着笑容,和气道:“这是自然,总不能叫孟宗主亲传弟子遭罪。三日,三日之后,我便给出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
那孟宗主此时正在现场,闻言,连忙道谢。
送走观光寺等人,林翡笑容淡了许多。
他一边,缓步走到金玉赌坊管事面前。
金玉赌坊管事被他一脚踹得出气多进气少。
林翡揪住他衣领,一把将他拽了起来,“你个蠢货,早与你说,谨慎行事,谨慎行事,你是左耳听,右耳出,全当耳边风了?”
金玉赌坊管事呕出一口血,断断续续道:“宗主,我处处按你的嘱咐办事,不知为何会暴露,还请宗主饶过我。”
“饶过你,谁饶过我?”林翡松开他,气笑了。
林翡身为定天宗宗主,虽有俸禄,手头也捏着不少资产,可一边为了维持体面,出手大方,开销过高,一边着急突破境界,到处购买突破宝物,再多的钱也不够花。
偶尔一日接触到神仙散,算了算其中利益,自然而然做了起来。
现下哪个掌权者没有一点暗收入。
基本都有一些暗收入。
这个世界,老老实实做事的人都是蠢货。
例如观光寺主持,除了获得一些可有可无的敬佩,两袖清风,掏不出什么钱,更无法过上人人艳慕,风风光光的日子。
因神仙散这种东西,见不得光,林翡也没有做多大,就给一些权贵食用。
后来,宗库内的灵器等失窃,他不得已,花了许多钱去找,最后,找回来大部分灵器,可这导致他手头不宽裕了。
饲养一只能够令太上长老同意拿出定天石净化的鬼物,不仅需要投入大量精力,更需要投入大量钱财。
为此他不得不扩宽客源,这自然得用点非常手段。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这又什么错?自是没错。
但他哪里想到,会被观光寺主持这些人发现,闲着没事干了,要来管此事了。
至于鞍山灵脉之事,他知道大概,但执行此事的人是同族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些礼,便也罢了。
这群废物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挟持孟宗主亲传弟子,威胁他。
林翡心中极其不爽,但这事好解决。
咬死不知,把那同族揪出来,赔礼道歉,再把鞍山灵脉同赔偿一并与他们,打发了便是。
但神仙散的事,是真的不好解决。
思来想去,只得找个合理的解释,将一切罪名按在金玉赌坊管事头上,处死金玉赌坊管事,而后解散金玉赌坊,再出于人道,给这些食用者一笔赔偿,并找医圣,帮他们戒瘾。
毕竟解决不好,定天宗便要蒙羞。
该死,这群人怎么知道金玉赌坊贩卖神仙散的事的。
林翡无比烦心,他正思索从哪里弄钱。
这两件事要赔不少钱,即便是第一大宗派,一时半会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强行拿出,会令宗派财政出问题。
或许能以宗派的名义找其他宗派借。
这两件事都是同族与管事为一己之私做的,定天宗也只是个被牵连的受害者,短时候无法筹出赔款,其他宗派为何不肯借。
不肯借的,统统是不想和睦相处的恶徒。
“宗主,主子请你去一趟。”
一个仙鹤自远方飞来,落于地面,化为人形。他朝林翡行了一礼,冷冰冰道。
仙鹤的主人是定天宗当今太上长老。
林翡沉下心,看来太上长老知道观光寺主持等人为神仙散与鞍山灵脉的事,找上门的事了。
……
“弟子林翡,拜见太上长老。”
林翡同仙鹤来到太上长老居住的长生殿后殿明心台。
一个身穿蓝袍的老者端坐于明心台,明心台之后,是云雾缭绕的高崖,有水自崖顶飞流直下,落入台下的水池。水池无论如何也装不满。
老者有一双丹凤眼,一副令人信服的面孔,他睁开眼,眼睛清亮,静静落在林翡身上。
林翡半跪在明心台下,不自觉紧张,明明对方没有放出一丝威压。
“你受伤了”
林翡能瞒过观光寺主持等人,却不能瞒住太上长老。
太上长老是整个上界,目前所知,修为最高的人,仅有两人紧随其后,一人是天水派老祖,一个是早已宣布不插手任何事情,认为一切都是天道安排好,不可更改的天机阁前任阁主。
“是。”林翡回答道。
“怎么受伤的为何会伤及元婴”
林翡猜到迟早有一日太上长老会发现,因此早已打好腹稿。
“修炼时,因各种事情缠心,出了岔子。”
“难为你了。”太上长老淡淡道,“听说观光寺主持等人为神仙散与鞍山灵脉找上你,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两件事”
林翡将自己的打算告知太上长老,说罢,一脸愧疚道:“说来,这两件事都是我疏忽、心软所致,我实在是愧对宗派。”
面对太上长老,林翡更不会承认这两件事与他私心有关,统统甩给同族人与金玉赌坊管事。
太上长老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林翡感动道:“太上长……”
太上长老抬手阻止他的话,接着道:“你做了多年宗主,也该休息了。繁重的宗务实在不适合你养伤。我已选好接任者,你处理好这两件事,便把宗印给他,交接事宜。”
林翡愣住,他愣了许久,惶恐道:“太上长老,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我虽然有伤,可这不耽误宗务,我很快便会养好伤,假以时日,必定重回原来的境界。”
太上长老道:“你够辛苦了,好好休息。”
林翡嘴唇颤抖,脸上一片灰暗,还想说什么,太上长老闭上了眼睛。
“宗主,走吧。”仙鹤站在一旁道。
林翡握紧拳头,颓然退下。
待林翡退下后,仙鹤这才询问为何让逼林翡退位,林翡这些年虽无大作为,却也中规中矩,没有出什么大岔子。
——除了这次。
太上长老道:“你虽化成人,却不懂人,看不清人。”
“白羽愚钝。”
“我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你啊,还有好多东西要学。”
……
三日后。
神仙散与鞍山灵脉之事,林翡给出了令众人满意的答复。
同时,宣布退位。
定天宗新一任宗主为齐泷。
齐泷是林翡师兄的大弟子,林翡未退位时,仅此于林翡大弟子秦三四的候选者。
林翡突然退位,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众说纷纭之下,新任宗主齐泷出面说明了原因。
“林师叔退位一是因为,修炼时出了岔子,需要养伤,无精力管理宗派;二是因为事务繁重,一时疏忽,致使有心之人,酿成大祸,心中愧疚,认为自己无法再胜任宗主之位,退位让贤。”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不再猜测,于第七日来到定天宗,恭喜齐泷成为宗主。
新宗主上任第七日,按照定天宗规定,要举办隆重的庆贺大典。
金麟宗汪禹,岫玉宗岫烟,鹤衣宗李秀,围着齐泷,笑得眼睛都成一条缝了。
他们抖出事情,促使观光寺主持等人找上林翡,只是不想定天宗压他们一大截,顺便捞点油水,哪知正好碰到了好时机,竟叫林翡下马。
齐泷不过几百岁,比起林翡这个利欲熏心的老狐狸,好对付很多。
以后有的他们的好处。
温见雪和简容等人也来了,他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那日,他委托慕容复打探林翡为何受伤。
慕容复暗中打探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原因,似乎真如齐泷所说,是修炼时,出了岔子。
温见雪心底不相信这个说辞。
好端端怎么会出岔子。
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温见雪秉承着两宗有深厚情意,也上前恭喜齐泷。
齐泷听宗内长老说起过与剑宗的恩怨,对剑宗主宗天然有敌对心,极其不赞成林翡扶持剑宗主宗的事。
此刻见到温见雪,下意识有几分排斥。
他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自然懒得装样子,瞥了温见雪两眼,没有回应温见雪的恭喜,跟其他人有说有笑。
“若是秦三四在,就不该我做宗主,可惜秦三四走偏了。”
“齐宗主大可不必为秦三四可惜,他心眼太小,不配也没有福分做宗主……”
秦三四自从天骄大比就没人见过了,或许是出了事,或许是去了下界。
温见雪倒也不介意齐泷的态度。
谁会介意敌人是什么态度。
他环顾四周,拉住一个定天宗内门执事,笑道:“怎么不见林宗主”
内门执事比不得齐泷,敢给温见雪甩脸色,行了一礼,还算客气道:“林宗主伤重,身体不舒服,便不参加庆贺大典。”
“多谢。”
温见雪道谢。
他本来还想近距离看看林翡。
定天宗并没有告知外界,林翡伤到哪里了。他想,若是能近距离看看对方,说不定能知晓对方伤到哪里了,进而推断出对方是怎么受伤的。
温见雪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若是林翡离开定天宗就好了。
他既不再万众瞩目,前呼后拥,还受了伤,实力不如从前。
若是离开定天宗,去到别的地方,温见雪便有机会,无声无息除掉林翡。
定天宗防守太严,即便潜入定天宗,买通伺候林翡的人,也做不到无声无息除掉林翡。
……
一片喜气洋洋中,林翡坐在自己房间,堵住了耳朵,阴沉着脸。
太上长老凭什么要他退位。
齐泷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也敢做宗主!
都怪谢霜,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被太上长老逼着退位!
太上长老显然是见他修为下跌,认为他无法胜任宗主之位,才逼他退位。
林翡表情扭曲,齿间磨着谢霜两字。
“天啊,雨停了!”
房间外忽然有人惊呼。
林翡推开窗户,自骨龙出世,就下个不停的雨果真停了。
阴云散去,整个世界像是被刷去了晦暗,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
庆贺大典上的人比林翡更快注意到天晴了。
“骨龙解决了”
“我便知道前去虚无海的诸位道友,没有事!”
“快快快,联系他们试试,看看能不能联系上!”
众人兴高采烈,呼朋唤友,尝试联系前往虚无海的人。
齐泷脸色微沉,怎么早不解决骨龙,晚不解决骨龙,偏偏在众人庆祝他成为宗主时,解决骨龙。
但此事也不好发作。
齐泷收敛了不悦,笑着叫人联系去虚无海的长老李帆。
温见雪见到云开,压在心头的担忧终于散了,他弯了弯眼睛,试着联系谢琅和花倾城。
秦月面上不动声色,实则竖起耳朵,听着温见雪这边的动静。
温见雪先联系的谢琅,没有反应。
他又试着联系花倾城,依然没有反应。
其他人也联系不上自家人。
这怎么回事明明雨停了。
雨停了不就意味着骨龙被解决了,解决方式可能是安抚,可能是杀了。
为何联系不上。
众人焦急万分,皆没有心思理会大典,盘坐在一起,隔一段时间,便尝试联系一次。
温见雪面上闪过失落之色,微微蹙起眉头,也同其他人一般。
谢琅现下身份是他小叔子,如此着急他,倒也不会显得奇怪。
便是秦月也淡定了不了了,她用传讯符,偷偷戳花倾城。
简容等人稳住了心神,道:“或许是骨龙安抚不了,他们直接动手了,现在受了些伤,正在疗伤,没空理会我们。”
“但愿如此。”
庆贺大典持续五日。
第五日大家依然没联系上去往虚无海的人,便暂时放弃联系了。
林翡得知他们至今未联系上,心中冷笑,现在还联系不上,说不定是竭尽全力,解决了骨龙后,统统死了。
为了防止吸取寿元时,被外界之人知晓,林翡在虚无海第十八个引路旗上,大费周章地布了个断音墙。
此墙无色无味,且穿过时,没有一点感觉,唯一的作用便是阻隔联络。
灵船被毁,他们应当是御器或者乘坐自己的灵兽前去解决骨龙。
御器和灵兽是在空中飞行,即便有雾气,有精怪偷袭,也比乘坐灵船快好几倍。
按道理,雨停的第二日就该联系上了。
而此刻还联系不上,十成十是全死了。
林翡本还想看谢霜回来,却被活着的人揭穿身份,无路可走的场景。
可惜了……没戏看了。
林翡吩咐人收拾东西,作为前任宗主,他可以留在宗内养伤,但他看到齐泷就心烦,于是打算回林家。
大典结束,温见雪同其他人离开定天宗,但他还未放弃联系,如前几天一般,尝试联系。
与往日不同,传讯符那边传来呜呜咽咽的风声。
温见雪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听到日思夜想,再熟悉不过的低沉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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