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金鳞宗,偌大的炼丹室内,价值昂贵的炼丹炉正对着可以汲取日月精华的天窗,里面飘出阵阵丹香,一侧的桌案上摆放着数只托盘,托盘上丢弃着各种丹药。
数名炼丹师围坐在一起,焦头烂额地讨论解毒之法。
温见雪下得毒丹,太过罕见,研究多日,依然无解,他们心里充满焦虑、愤恨、无助。
汪禹坐于高位,手里端着茶杯,时不时用茶盖拨动茶水,他皱着眉头,听着他们的讨论。
未讨论多久,一个轮值执事弟子快步来到炼丹室门口,他看向汪禹,行了礼。
汪禹走出炼丹室,负手而立,道:“何事?”
执事弟子拿出拜帖,呈于汪禹,恭敬道:“剑宗温宗主求见。”
汪禹没有接拜帖,他神色间有几分警惕。
这也不怪他警惕,实在是温见雪太毒了。现下这个敌对状态,温见雪突然拜访,汪禹总觉对方心怀不轨,想迫害他。
他避之如毒蛇猛兽,道:“不见。”
执事弟子应声去请温见雪回去。
温见雪立在金鳞宗宗门口,闻言,并没有半分不虞。他睫毛微微垂着,在脸上投下两片浅浅的阴影,笑容温柔,语气温和,道:
“我实在有要事相告,此事事关仙门世家,天下安稳,烦请你再替我通传。”
他的态度实在诚恳,且生得过分漂亮,执事弟子不知如何拒绝,鬼使神差竟应了下来。反应过来,有几分恼火,但此时已于事无补,只得再寻汪禹,将他的话,一五一十的转告汪禹。
汪禹听罢,冷冷道:“我倒要瞧瞧是什么事。”
他一拂袖,朝待客之所走去。
温见雪由金鳞宗引路弟子引着,此刻已然到了待客之所。见到姗姗来迟的汪禹,他站起身,笑着行礼。
“现下就你我,不必来这套虚礼。”汪禹坐到了主位,“究竟是什么事,值得温宗主扯上仙门世家,天下安稳?”
温见雪朝站立在厅内的金鳞宗执事弟子、长老看了一眼。
汪禹道:“退下。”
一众人鱼贯而出,顺带着关上了门。
“说罢。”汪禹道。
温见雪站起身,道:“汪宗主,我今日碰到一妖。听那妖说,有人抓它们,研究一种能够操控妖物行事的术法。”
“我本不信,可见那小妖说得真情实意,却又不得不信。”
“妖族向来同我们不合,我细细思来,它们如是知晓有人拿妖做研究,必然会大怒,找各个世家门派的麻烦。”
“这点暂且不提,汪宗主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即便我不说,想也知道,若放纵幕后之人,研究出控妖术法,会带来怎样的灾难。”
“为防天下大乱,我不得不冒昧找上汪宗主,毕竟依我的实力,解决不了这事,而金鳞宗如今是实打实的第一宗,自是有能耐,牵引其他宗派世家,妥当解决此事。”
温见雪说到这里,顿了顿,抬眼看向汪禹。
汪禹没有说话,他端坐在上位,静静听着他的话,似乎在思考他的话的可信性。
温见雪叹了口气,嘴角浮现一丝苦笑,这才接着道:
“其实我着急将此事告知汪宗主,也有我的私心。”
“我希望以此以功抵过,望诸位道友,不再追究谢宗主半妖身份,放他一条生路。”
“至于之前为保护谢宗主,做得对不起大家的事,我会承担责任,在能力范围内,做出赔偿。解药也会尽快研制出来,解除无辜者身上的毒。”
汪禹听到这里,总算有动静了。
他理了理衣袖,道:
“温宗主此话便不对了。”
“即便此事为真,你告知此事有功,此功也远远不能抵过。俗话说得好,非我族其心必异,温宗主若执意护着谢霜,下场可想而知,我们只是迫于毒丹,而不能把你如何。”
汪禹抬起眼帘,淡淡道:“温宗主,可明白我的意思?”
温见雪沉默不语。
许久后,道:“汪宗主的意思,我自然是明白,但是我不可能放弃谢宗主,所以只能辜负汪宗主的良苦用心。”
厅内茶桌尽翻,汪禹胸腔内闷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他站起了身,雪白衣袍上的金莲纹,摇曳出绚丽色彩。
“温宗主可真是冥顽不灵。三十年后,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护他。”
温见雪冷冷道:“我如何护他,自是不劳烦汪宗主担心。”温见雪眉头浮现怒气,他说罢,转身便想离开,汪禹叫住了他。
“那妖在哪里?我要它带路去它口中研究妖物的地方。”
温见雪眉头怒气散去,眼中闪过一丝暗光,他扭头,道:“在我宗地牢内。”
汪禹是这样想的:倘若那妖所言为真,自己领头,带人处理了此事,便是大功德一件,不仅能宣扬自己的名声,还能宣扬宗派的名声。
那妖如果说假,也就白跑一趟,没有什么损失,处理掉它便是。
他这样想,岫烟两人也是这是想的。
她们从汪禹口中听得此事,当即表示同去。
于是三人带足了人,从剑宗主宗地牢内提了温见雪口中的妖,押着那妖,气势汹汹地前往囚邪地。
温见雪同简容,也一同去了囚邪地。
……
段家,段家主正同段夫人抽查段复,一道流光自腰间闪现,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紧急的传音。
“家主,汪宗主等人来到囚邪地外了,似乎想搜查囚邪地。属下注意到他们前面有个带队的妖物。”
他们怎么会去囚邪地?
难道段家在囚邪地研究控妖术的事走漏了风声,传到他们耳朵里了?
段家主同段夫人对视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几乎是同一时间,单扶摇收到了同样的消息。
……
囚邪地总是宁绕着一股寒气。
即便日头高悬,也无法驱散这股寒气。
凿刻囚邪地三字的石碑前横着几片略有些枯黄的叶子,汪禹掐诀拂去落叶,半蹲下身,仔细端详石碑上的几个字。
自从囚邪地被废,他已经好久没见过这块石碑。
他站起了身,招那精神萎靡的妖招手,道:“你过来,来看看,确定是这里。”
这是一只鸟妖,即便化为人形,还保留着几分妖的特征,例如它耳后有着几根细细的白色羽毛。众目睽睽下,它朝石碑走去,看了一眼,畏畏缩缩地点头。
汪禹朝前走了几步,忽然遇到一道屏幕,微微凝神,地面轻颤,灵力涌动,向四周散开。
温见雪衣袍同其他人一般,被灵力吹动,他半眯起眼睛。
下一瞬,一道高耸的青玄铁门横空出现。
囚邪地自建立到废弃,也没有什么青玄铁门。要知道这青玄铁门异常珍贵,若非财力雄厚者,根本买不起。
众人心道:看来此地确实有问题。
汪禹抬手,道:“诸位助我,合力破开此门。”
青玄铁门是修仙界最坚固的门,上面叠有阵法大师陈不倒最得意的青龙防御阵法,即便是炼虚修士,凭一人之力,也无法破开此门,需得众人合力,方得好结果。
汪禹扫了温见雪一眼,“温宗主就不要出手了。”
其他人无声赞同。
简容闻言,皱起了眉头,他握紧了剑柄。
温见雪按住他手背,轻轻摇头。
简容松开了剑柄。
不要他出手,他还懒得出手,温见雪笑着同意了汪禹的话,半点没有被排斥,被防范的难过情绪。
他向后退了几步,以免干扰到其他人施法。
汪禹等人掐诀,强悍的灵力直击青玄铁门。
狂风卷地,草木皆折,“哐啷——”一声巨响,青玄铁门晃动了两下,出现几丝裂痕。
裂痕出现不过呼吸,青玄铁门上浮出青龙防御阵法,阵法旋转一周,将击来的灵力凝聚于阵中,修补好裂缝。
有人瞧见这幕,低声骂了句,“陈不倒这狗玩意,整什么阵法,给我们找些麻烦。”
汪禹并未多言,他双手结印,浑浊的眼睛格外坚毅,道:“继续。”
一群人又合力攻击青玄铁门。
持续数次,青龙防御阵法扛不住重压,哗啦一下破碎了。
众人运转灵力,最后一击,青玄铁门轰然倒塌,破碎的铁块将被狂风撸秃了的地面砸出数个深坑。
“走。”汪禹气沉丹田,压着眉毛道。
一群人进了囚邪地,进入囚邪地,他们这才发现地宫被翻新过。瞧见青玄铁门时,他们心中已有了底,因而对此并不惊讶,只是在心里猜测研究控妖术的人是谁。
左猜右猜都觉得此人不简单,或许他们认识这个人,又或许,并不是一个人在研究控妖术,而是一群人,一个家族,一个宗派。
众人皆不在说话,神情严肃,快步朝地宫走去。
“诸位来此,有失远迎。”
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
温见雪缀在人群尾巴上,闻言,最先转过身,他看到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身后带着几个护卫,身侧站着一个身穿青蓝锦衣,腰坠玉佩的俊美青年,青年弯着眼睛,眼尾微微向上挑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温见雪认出了中年人。
中年人不是旁人,正是段家家主段舒。
他身旁那个青年,是单扶摇。
这是温见雪第一次直面单扶摇,之前他都是通过画像和影像,看单扶摇。
单扶摇跟谢琅没有相似之处,除了那双眼睛,都是笑起来,微微向上挑了一点。旁人见到他们的眼睛,并不会将他们联系到一起,因为,谢琅的眼睛凌厉如藏刀剑,而单扶摇的眼睛平和似春风,叫人很容易敞开心扉。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2章
单扶摇注意到他的目光,也看向了他。
对方看来时,温见雪忽然升起被凶物盯住的错觉,这错觉一闪而过——对方移开了视线。
汪禹上下打量段家主,他皮笑肉不笑道:“段家主方才说什么?诸位来此,有失远迎?我怎么不知道,这囚邪地已成了段家的囊中之物?”
段家主几步走到汪禹面前,交情极好一般,握住了汪禹的手,面带歉意,道:“汪宗主,这事说来都是我的错。”
“前些日子,段某听说邪云花能够医治好吾妹,便托人寻找邪云花,费尽千辛万苦,却只得到邪云花种。”
“邪云花种只能在阴邪、怨恨深重的地方发芽生长,上下界,阴邪深重之地、怨恨深重之地很多,然而两个条件同时满足的地方却十分少,掐指算来,不过一个囚邪地,一个莲都。”
“莲都早些时候破了,便只余下一个囚邪地。我瞧着囚邪地废弃已久,想来无人使用,便将囚邪地翻新,用来栽种邪云花。”
“也是段某糊涂,且家中事情繁多,忘了将此事告知诸位,叫一个妖搅动风云,弄出这等误会。”
他看向带路的妖,解释道:“我已听说,此妖说,有人在囚邪地地宫研究控制妖物的邪术。”
他冷冷道:“这简直是一派胡言!”
带路的妖对上他的目光,目光颤抖,露出害怕之色。
汪禹余光斜了一眼带路的妖,不动声色地将段家主的手拂开,笑道:“段家主何必这么激动?现下各个世家门派的代表人都来到这里了,囚邪地地宫里头是在研究控制妖物的邪术,还是在栽种邪云花,打开了,让我们一观便知。”
其他人也纷纷道:“汪宗主所言甚是,段家主打开,让我们一观便知,无需多言。”
定天宗走了下坡路,金鳞宗如今是第一宗,与之交好的鹤衣宗、岫玉宗稍稍差一些。
身为金鳞宗宗主的汪禹,人心所向,即便他所作所为是错的,大家也会附和追随,更况且,他此时所作所为是对的,正义的。
段家主皱起眉头,嘴唇动了动,这才开口道:“不是我不愿意打开宫门,实在是不能打开。”
“哦?”汪禹挑起眉毛,“为何不能打开?”
单扶摇拱手行了一礼,道:“汪宗主,邪云花正是成熟之时,见不得光,待我们的人采摘了,自然打开于诸位一观。”
“采摘不会多久,一个时辰即可。”
“然而这还是耽误了诸位道友的时间,待事情结束了,段家设宴向诸位赔罪,万望诸位道友勿怪。”
“段家能有今日的繁荣,少不得诸位道友的助力,段家上下铭记于心,不敢忘也。”
他的嗓音低缓,如一道淌过平原的溪流,听得人很是舒服。
紧绷的气氛缓和,在场之人窃窃私语,皆有几分意动。
段家主又朝汪禹笑道:“金鳞宗荣登修仙界第一宗,未曾向汪宗主道喜,借此宴席,便将《万里河山》送于汪宗主,还望不要嫌弃。”
《万里河山》是一卷画,画中一切景物皆可来到现实,为自己所用。
不仅如此,《万里河山》还能以画困人,如太上长老那般的人物,若是被画困住了,一时半会,也很难出来。
此画,段家只用过一次,其声名与天水老祖的护身灵器天赐同齐,是十分难得的好东西。
饶是汪禹这种久居高位的人,也不免心动。
汪禹在心中权衡《万里河山》和解决妖物一事得到的大功德,哪个更好。
他权衡片刻,偏向了《万里河山》。
段家作为一个名门世族,明明赫赫,应当不会糊涂地做出危害天下的事情。
妖这种东西狡猾贪婪,应是与段家有仇,所以说出有人在囚邪地研究控制妖物的邪术的话,借刀杀人,引他们在这个关键时刻,去破坏段家辛辛苦苦栽种出的邪云花。
汪禹收回思索,捻了捻雪白胡须,看着段家主,笑道:“段家主真是太客气了。既然此刻是收获邪云花的关键时刻,看在段家主与段二小姐扶持相依的感情,那我们等上一等,也无妨。”
汪禹这样说了,其他人自然没什么话可说,纷纷笑着表示等一等。
便是岫烟与李秀,也是如此。
“唯利是图,目光短浅的一群人。”简容拧起了眉头,同温见雪传音道。
温见雪目光微沉。
他心中知晓,等上一等,段家便把有关控妖术的一切东西都收拾妥当,种上被采摘的邪云花了。
到时候,宫门一开,计划落空,什么都抓不到,反倒叫带路的妖丧命。
带路的妖是温见雪从《万妖谱》内召唤出来的。
按照原计划,揭穿阴谋后,温见雪便会打着妖也是受害者的名头,收买人心,迫使汪禹等人放了此妖。
不行,不能让他们等下去。
如果此次不能解决段家,单扶摇,定天宗太上长老,以后再没有这种机会不说,还会成为他们眼中钉,肉中刺,惹来难以想象的麻烦。
单扶摇应该猜到今日之事,因他而起。
温见雪心道。
他掀起眼帘,看向地宫厚重的大门,指间悄无声息地凝出天赐。
直接破开宫门好了。
温见雪握紧天赐,几道紫色流光浮于天赐表面,在表面停滞一瞬,顺着天赐顶端,猛地窜到尾部,没入他体内,化为磅礴的灵力,充盈经脉,直入丹田。
进入丹田后,如之前一般,他感觉到身体所能使用的力量翻了几翻。
凝神屏气,温见雪将力量汇聚于另一只手,凝成一个灵力球,微微一动,攻向地宫宫门。
“轰——”一声,被阻拦了。
单扶摇手持长剑,击溃了灵力球,由于击溃时,产生的强大的冲击力,他不由往后退了几步,半跪在地,吐出口鲜血。
抬指擦掉嘴角血液,单扶摇缓缓抬头,看向温见雪。
他脸色有些苍白,语气却一如既往地柔和,不带半丝恼火。
“温宗主为何忽然出手攻击宫门?可是段家,亦或者是我,哪里得罪了温宗主。”
众人皆看向了温见雪。
汪禹道:“温宗主,你这便过分了,等上一等又如何?里面若真是医治段二小姐的邪云花,你此举便是要断了段二小姐康复的希望,未免太过恶毒。”
温见雪看了单扶摇一眼,道:“汪宗主,我以为,等上一等,便是有证据也没证据了。”
段家主召出了本命灵器,直指温见雪,眉目阴沉,道:“温见雪!你这是认定我段家在研究控制妖物的邪术了?你是想与我段家为敌?”
简容见此,抽出了剑,指向段家主。
“哥,放下剑。”温见雪道。
简容看了看温见雪,放下了剑。
温见雪这才看向段家主,道:“我并没有说,段家在研究控制妖物的邪术,我只是怀疑,里头,你们段家没注意的地方,有人在研究控妖妖物的邪术。”
“段二小姐病了多时,我亦十分同情,待明了妖物一事,我自会想办法补上你们损失的邪云花,但若是因此,等上一等,便是置天下安危于身后。”
他说罢,抬起头,一一扫过在场之人。
“诸位道友,我这样,错了吗?”
汪禹冷笑连连,道:“温宗主。你没错,但你似乎在指责我们,心无天下,无勇无谋。”
温见雪道:“你非要这样认为,那我也没有办法。毕竟你是金鳞宗宗主,有权有势,万人追随,而我只是一个不受待见,艰难困苦的小宗宗主。”
“你……”汪禹一哽。
他发觉,温见雪气人的本事跟谢霜不相上下。
这话说得,过分委屈,仿佛全天下都在欺负他。
虽然也确实在欺负他,但那是他自找的,他要不为了个半妖,干出下毒的好事,谁欺负他?
段家护卫扶起了单扶摇,单扶摇低低咳嗽了一声,道:“温宗主,现下你是进不得地宫,除非我死了。”
“单道友,你非要这样?”温见雪问。
单扶摇摇头,道:“邪云花难得,我不信此次坏了,你能补上。为了陪伴多年的妻子,不得不这样。”
“既然如此。”温见雪转动手中天赐,玉色的萧在半空划出漂亮的弧度,他身影快如疾风,转瞬间,便到了地宫宫门前,“那我便不顾及你了,这地宫,我现下是非进不可。”
单扶摇拂开了身旁的人,周身灵气涌动,长剑轻鸣,足以劈山断水的恐怖剑气,直奔温见雪而去。
这一道剑气,温见雪避不开。
他也不打算避,沉下心神,将灵力灌入天赐,劈上剑气。
剑气应声而破,随之而来,却是一个杀气四溢的剑阵。温见雪身在剑宗,虽不习剑,却也了解不少剑阵,此剑阵,他一眼看出阵眼,一边击溃自剑阵中生来,直袭他身的密密麻麻的剑气,一边用灵力催动地面野草。
浓郁的木灵气催得野草疯狂生长,不一会,便遮天蔽日,如同活了一样,弯下纤细的腰身,搅向阵眼。
倏忽间,剑阵破了,然而,打斗远远没有结束。
简容与段家主也加入了其中,战况越发激烈。
汪禹惦记着《万里山河》,自是不肯出手帮温见雪,但他也不肯帮段家,怕背上不顾天下安危的骂名。其他人都是见汪禹行事,汪禹没动静,他们当然也不会有动静,皆退避三尺,静看打斗。
温见雪用天赐勉强同单扶摇打了个平手,而简容直面段家主与其护卫,处于下风。
他俩没一个人能空出手,去破宫门。
吞金也没法破开宫门。
吞金只是能无视阵法,穿入地宫,其实力其实不高。
若是叫吞金现下穿入地宫,拿出些东西,充当里头有人在研究控妖术的证据,想来也没人信,毕竟不能证明证据就是从地宫内拿出来的。
另外,吞金的寻药灵兽身份也会暴露,惹人垂涎。
《万妖谱》自是不能用,傻子才在这个时候用《万妖谱》。
温见雪轻点地面,向后滑退数米,翻出燃元丹。
现在看来,服用燃元丹,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的寿命已有数千年,燃烧大几百年,增强实力,逼退单扶摇,快速破门,其实很划算。
如此想着,温见雪服用了燃元丹,然而,出乎意料得是,退退单扶摇失败了。
单扶摇依然与他打了个平手。
看来从一开始,单扶摇就隐藏了实力。
现下与他打成平手,说不定,也不是他真正的实力。
温见雪感到心惊,正思考要不要放弃破门,明亮的阳光像被什么东西吞没了,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随后,阴风大作,数团红色气体从目光所及,最高的山与天交接之处升起,升起不过片刻,颜色最为鲜艳的红色气体,朝地宫飘了过来。
众人心神一震,看向猩红气体,“那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3章
种种猜测尚未浮于脑中,红色气体忽至前方。
浓重的鬼气带着滚滚怨气,直冲众人面门。
“鬼!”汪禹神色凝重,他召出本命灵器,直指红色气体,“诸位道友小心!”
鬼虽然都被统称为鬼物,但它们也有等级之分。
最低级是浑浑噩噩,实力低微,只敢恐吓凡人,修士一巴掌能打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小鬼,再往上,有大鬼,鬼君,鬼王。
囚邪地断崖内的食尸鬼由天地孕育而来,生来就是鬼,等级趋近于鬼君,天生能将虚体凝实,随着实力的提高,它们的灵智也会随着提高。
如修士一般,若是抵达命数,还未到达一个新的命数阶层,便会面临生老病死。
朝众人冲来的鬼,观其形态,是修士死后,化成的鬼。
——修士惨死后,若是神魂被困,不入轮回,受到尘世污染,便会成为鬼。
上下界,极少有修士死后,化成鬼。
大部分修士执念皆消,神魂入了轮回,少部分修士神魂连同身体一并被绞碎了,彻底瓦解,归于天地。
在场之人都是上界有头有脸的人物,皆未听说哪里有修士大量惨死,神魂被困。
那些未向地宫飘来的红色气体也是修士化成的鬼。
它们的等级比不上朝众人冲来的鬼,等级只在大鬼。
虽有生平记忆,却十分混乱,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死于谁的手,若无修鬼道的鬼修驱使,只会任着心中怨念而动,看谁不顺眼就攻击谁。
而朝众人冲来的鬼,等级在鬼君。
鬼君实力强横,头脑清晰,记得一切事情,虽暂时不能凝出实体,却能够召集方圆数万里的小鬼、大鬼为自己办事。
众人不得不忌惮。
“起阵——”一个善长阵法的人对自己门派长老道。
两人拉起阵法,随着阵法被拉起,气氛绷紧到极点。
然而,这些冲来的鬼君并没有理会他们,如一股冻得人骨头发麻的冷风,穿过他们,奔向温见雪?
不对,不是奔向温见雪,是奔向单扶摇。
众人表情古怪,却见又有几个鬼君直奔段家主。
“这是怎么回事?”
温见雪一头雾水,同简容对视了一眼,抓住机会,一击破开宫门。
宽阔宫殿,长明灯明亮,地砖倒影出数道忙碌的影子。
这些人穿戴整齐,腰间带刀剑,皆在收拾东西,大箱小箱,哪有半分采摘邪云花的模样?此地又哪里有半点邪云花的模样?
汪禹等人视线都落在他们身上。
他们僵住了。
单扶摇余光瞥见这一幕,神情微凝,与之交手的几个鬼君抓住机会,破开剑防,俯冲到他面前,漆黑鬼爪刺穿他肩膀,往外猛扯……
剑气如虹,逼退几个鬼君。
单扶摇化作一道光,直往东南方去。
温见雪即刻追了去。
几个鬼君也想追去,被汪禹出手暂且拦于原地。
汪禹对其他人,道:“全抓起来!”
他这话的意思并不是说放过单扶摇。
地宫门破,里面的一切,已然说明段家撒了谎,真在里面研究控制妖物的办法,如此,别说单扶摇,整个段家都要抓起来。
只是现下,更应该着急处理的是这些不知从何而来,为何袭击段家人的鬼君。
汪禹等人心里清楚,这些鬼君若是放走,假以时日,必将成为鬼王。
修仙界,威胁最大的是妖,它们无处不在,已形成八个大阵营,及无数小阵营。
鬼因为只能在晚上活动,且只能以阴气浓重的地方生存,如今不过一个鬼王,两只手就能数出来的鬼君。
比起妖,简直少得可怜,弱得可怜,它们同精怪一般,不仅挨修士打,被鬼修驱使,还被各大妖王搓圆揉扁,当小弟使唤,处于食物链底层。
若是多出这么多鬼王,天下局势,必定天翻地覆。
现下,各方势力,虽说小纷争不断,今日你杀我,明日我杀你,但只要不触及底线,都不会主动挑起大型战事。
鬼族崛起,那可就不一定了,毕竟鬼族窝囊了这么多年。
段家主见汪禹等人出手制裁鬼君,趁乱想离开,却被鬼君召集来的大鬼缠住了。
这些大鬼正是随同飘出的鬼。
……
温见雪追着单扶摇来到了一处密林,对方入了密林后,雾气四起,转瞬消失了。
雾水湿漉漉地朝人压来,发丝润湿,贴上脸颊,激出一片冰冷之意。
温见雪彻底冷静了,心境平和地荡不出半点涟漪,他抬手拦住了慢他一步追来的简容。
“不要追了。”他道。
简容道:“花兄他们已在赶来的路上。”
温见雪道:“恐怕有陷阱。”
在温见雪看来,单扶摇太狡猾了,也过于无情了,或许得知汪禹等人来此的消息时,便做了两手准备,以防不测。
现下脱身了,刻意朝此地来,十有八九设了陷阱,就等着他们入套。
简容闻言,握紧了剑,手背青筋凸起。
苦觅多年的杀父杀母仇人就在这片密林,距离他或许不到几里,要他放弃,谈何容易?
长吸了口气,简容尽量自己保持平静,道:“我一个人进去,到时候花兄他们也来此地了,你们都在外接应我,不会出事。”
温见雪一口否决,抓住了他手臂。
“不可,你我都太急功近利了,现下不适合深追。”
在利用汪禹等人对付段家和单扶摇前,花倾城他们得知此事,还叫过他们从长计议,但他和简容对其恨之深刻,生怕机会没了,着急出手,没听他们的劝。
雾气一吹,温见雪彻底冷静了,才意识到他和简容错了。
若是没有这些突然出现的鬼君,宫门根本不可能破开。
但凡他觉察单扶摇等人就是幕后黑手时,从长计议,考虑周全,准备充分,杜绝汪禹等人的动摇,便能赶在鬼君来临前,破开宫门。
如此,单扶摇压根不会有脱身的机会,早被收拾了。
简容并不听他说,拨开他的手,不与他多言,运转身法,径直朝密林去。
“哥,三思而后行。”
温见雪脚下一点,来到右侧,放出丹火,拉成一道火墙,挡住简容的去路。
“让开。”简容沉下目光,声音冰冷。
温见雪直视简容,半点不肯退让。
简容退后两步,抬起手中的剑,长剑轻鸣,往下一劈,冰寒剑气,直冲丹火。
这一道剑气过分凌厉,丹火作为炼丹之物,无论如何,也扛不住,说不定会消融于此。
虽然温见雪并不差钱购买丹火,但这是他用得最顺手的丹火,舍不得被毁,立刻收了起来。剑气便直直没入了密林,将雾气劈开一条缝。
简容继续朝密林走去,又被丹火挡住了。
温见雪再度放出丹火。
“温!见!雪!”简容咬着他的名字,一字一字道。
“怎么了?怎么了?”花倾城几人带着人赶了过来,瞧见两人剑拔弩张,格外不解。
他插到两人之间,看看温见雪,又看看简容,压低了声音,询问道:“你俩吵什么?宫门破开了吗?段家呢?姓单那咋的了?”
温见雪将情况简单向花倾城几人说明了,却依然不肯收起丹火。
花倾城闻言,便笑了,他扇开折扇,以扇柄敲了敲简容横于身前的剑,道:
“简少主,小雪所言有理,你这时便是糊涂了。现下你同小雪,同我们耽搁了这么久,便是没有陷阱,去追,也早失去对方踪迹了。”
简容抿直嘴角。
花倾城又用敲了敲简容横于身前的剑,他似笑非笑道:“我这个人呢,你了解,万万没有小雪有耐心。你要是执意去追,那我只能叫人绑了你拖回去。你也不想这样吧?堂堂少门主,多丢脸,你以后还要不要活了。”
简容盯着他看了几息,又盯着温见雪看了几息,闭了闭眼,还剑入鞘,转身便走。
温见雪舒了口气,道:“多亏了花兄,否则我真的……会和他打起来。”
“叫哥。”花倾城手臂搭上温见雪肩膀,道:“简容么,一头犟驴,别理他,有时候必须用些特殊手段。走,去囚邪地地宫看看,什么情况了。”
……
雾气重重的密林,雾气散了些,单扶摇自暗处走了出来,他看着温见雪等人的背影。
孽种的道侣,确实有几分本事。
单扶摇抬手,拔除肩膀伤口处的鬼气,也不上药包扎,拿出条丝巾,边擦手上的血,边询问站在身后的几个黑衣人。
“这些鬼是怎么回事,不是叫你们收手吗?怎的还放出来了。”
几个黑衣人齐刷刷跪了下来,微微颤抖道:
“主子,收到你叫我们收手的消息时,鬼笼已大开,我们竭尽全力,仍未能将其收回……主子饶命。”
死一样的寂静朝四周蔓延开来。
单扶摇慢条斯理擦掉手上的血,他淡淡道:“如果求饶有用,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了。”
几个黑衣人身后忽然出现几道黑影,黑影有着颜色不一的发光眼睛,几个黑衣人尚未做出反应,便被几个黑影掏出了元婴,扭断了脖颈,挖出了脊椎,吞掉了神魂。
咔嚓咔嚓——
细微的声音响起,这是咀嚼元婴的声音。
几个黑衣人的尸体软趴趴的,应声倒在地上,随后,不知从哪里蔓延来的火,把他们的尸体烧得一干二净。
单扶摇望向地宫,来日方长,我们慢慢算账。
此次,只是个意外而已。
他本打算利用鬼物做掉段氏夫妇。
段氏夫妇同他一并研究控妖术,太过忠心太上长老,处处碍事,特别是在他拿到控妖术后。
为此,几十年前,他就在布局了,段青云和段复只是他做掉段氏夫妇关键一环罢了。
毕竟没有段青云和段复,段氏夫妇不会铤而走险,杀人取神魂。
——他们以为他能召回段青云,将取来的神魂都交于了他。
而他将这些神魂囚于鬼笼,一面告诉段氏夫妇,攒到足够多的神魂,才能复活段青云,即使这些神魂变成鬼也没关系,一面折磨这些神魂,使其快速变成鬼。
初变成鬼,都是小鬼,怕无法达到做掉段氏夫妇的目的。
他便寻了鬼修,收罗阴气,用了血术,使这些鬼快速提高实力,受神魂强大与否的限制,只有一小部分的鬼变成鬼物,绝大多数是大鬼、小鬼。
然而,这招有大弊端。
它们实力最高提升到鬼君,再往上,便不能了。
除此之外,它们实际没有相应等级的实力,过不了多少年,便会遭到血术反噬,或走火入魔,丧失理智,成为杀器,或烟消云散,再无来世。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执着控妖术,直接控鬼便是了。
按照他原来的计划,用鬼物除掉段氏夫妇后,地宫就是他的天下,他可以一边利用太上长老,获取资源,人手等,一边扩展自己的势力。
今早,收到汪禹等人跑去囚邪地地宫,自觉不妙,他便命人收手,先不要动段氏夫妇,谁料这群废物打开,关不上了。
不过也不碍事,他提出的提高控妖术的法子,奏效了。
被他控制的妖物,完完全全服从他的命令,同哪些个丹修医修,被不清的地宫护卫,最先送出地宫。
地宫内,现下就剩地宫护卫,以及一堆研究控妖术的丹药、废稿、工具。
除了能够给段家、太上长老定罪,对他没有大威胁。
毕竟他已经脱身了,寻个地方,重新发展自己的势力便是,只是没了太上长老的帮衬,恐怕发展起来要慢很多。
单扶摇心中闪过万千思绪,他收起望着地宫的视线,毁了丝巾,道:“走。”
刹那间,密林内出现数道黑影。
黑影在密林内一闪而过,随着单扶摇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4章
地宫。
汪禹等人已经抓住在场鬼君,就连鬼君召集来的大鬼也一起抓住了,因抓得比预想轻松许多,个个都在心中疑惑道:
这些鬼君大鬼怎么这么弱?
半点不经打,稍稍用力,就破了,与他们认知内的鬼君大鬼相差甚远。
毫不客气的说,这些鬼君的实力至多大鬼,而这些大鬼的实力,至多相当于四个小鬼。
太古怪了。
从它们群起攻击段家人,便处处透着古怪。
怀揣着疑惑,他们默契地没有杀这些鬼君,用金玉葫芦,装了起来。
段家主现在的情况不太好,因遭鬼君猛烈围攻,他的手臂不知被哪个鬼君撕扯了去,腹部一个血淋淋的洞。
两个门派长老将他锁住,他竟呼吸急促,话都说不出。
汪禹怕他死了,妨碍后续审讯,喂了一枚丹药吊着命,随后转身,面对着一大群被鬼君攻击过的段家护卫,威严道:“还不束手就擒!”
上头的人,一个跑了,一个被擒。
自知完全不是汪禹等人的对手,段家护卫放弃了抵抗,束手就擒。
汪禹扫了一圈,记住人数,掐诀封住他们灵力,给随同而来的一个内门长老使了个眼神。
内门长老会意,退至一旁,向宗内发了两道指令。
第一道指令,封锁段家,不许任何人离开,若有人执意离开,格杀勿论。
第二道指令,宗内今日不当值的执事和弟子即刻来囚邪地地宫,清查地宫内的东西。
汪禹用传送阵,把段家主一干人传送到宗后,朝众人拱手,道:“诸位,烦请移步本宗,一起审讯段家主等人。”
众人连连应下。
正好此刻,温见雪几人抵达地宫。
汪禹笑眯眯看向温见雪,道:“温宗主也一起来吧,若不是温宗主,还不能发现有人在暗中研究控制妖物的术法。”
他说罢,余光瞥了一眼花倾城几人,“你这是叫了人来帮忙?既然叫了人来帮忙,单扶摇追到了吗?怎么不见简少主?”
温见雪抬眸,不着痕迹地看了一圈,未在人群里看到简容,看来他去了别的地方。
压下担忧,温见雪叹了口气,道:“追至一处密林,见雾气重重,唯恐有诈,不敢深追,便回来了,看看地宫这里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现下看来是多担心了,也是,此地有诸位,怎么会出事?至于我哥……”
汪禹挑了一下眉。
一旁的岫玉宗宗主岫烟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年轻气盛,不知凶险,一股脑追了去,重伤是常有的事。”
“岫宗主误会了。”温见雪道,“我哥没有受伤,我们只是因深追不深追一事,起了争执,他恼我,没同我回来。”
岫烟笑容微僵,呵呵两声。
温见雪没回话,他看向地宫。
宽阔明亮的大殿上落着大大小小的箱子。他破开宫门时,里面的人正在转移证据,但愿藤妖前辈没被转移走。
……
段家。
段复正在练字,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尚且未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便听一道洪亮的声音响彻偌大的府邸。
“奉宗主之命,段家上下,主子也好,奴仆也罢,一律不得离开段家。违者,格杀勿论。”
段复眉头狠狠一跳,他豁然站起身,走了出去。
什么宗主之命?
哪个宗主敢在段家撒野?
府邸上空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灵罩,灵罩呈金色,时不时浮出淡黑符纹。观其符纹精细流畅程度,不像破落户小宗派的手笔。
段复觉得这符纹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却也想不起来,是哪个宗派的手笔。他带着人,快步去寻段家主,段家主同单扶摇出门了,段复只见到段夫人。
段夫人坐在庭院内,定定地望着灵罩。
段复行了一礼,坐于段夫人身旁,道:“母亲,这是出了什么事?”
段夫人收回目光,手指扶着额头,片刻,她放下手,轻轻笑道:“没事。”她这话,既安慰段复,又在安慰自己。
“我们有太上长老,天塌了,都不必担心。”
段复从她这些话中嗅出强烈危机,心中生出不安,他皱起眉头,轻声道:“母亲,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我听说父亲和姑父出去了,他们……”
“他们自然不会出事!”段夫人凉凉道。
玉石圆桌忽地破碎,茶壶果盘噼里啪啦摔了一地,发出极其沉闷的声音。
段复神情微凝,立刻跪在地上,道:“母亲,我没有说父亲与姑父会出事的意思。我只是想问问,他们出去办什么事。我坚信,他们不会出事,父亲与姑父实力强横,吉星高照,向来无往不利。”
段夫人神色缓和了几分,她扶起段复,理了理衣领,道:“下去吧,这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能够过问的事情。”
段复乖巧道:“是。”他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起初,他走得很慢,当离开段夫人的视线范围,他骤然加快了脚步。
根据段夫人的反应来看,十有八九是出了大事。
回忆起她提及太上长老,段复心想,这大事或许能毁灭段家。
他前途光明,万万不能同段家毁了。
段复念了念段衡的名字,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事自救。
他不能同段夫人一般,将希望全部压在太上长老身上。
他见过太多陷入危机,便被上位者舍弃的人了。
段家太过兵荒马乱,段秋梅即便在病中,也有所耳闻,但她并没有什么反应,透过大开的窗户,静静看着府邸上空的灵罩,似乎早有预料一般。
……
定天宗走了不少人,逐渐势弱,山河日下,但毕竟是曾经的第一宗,还是能够维持运转,保住表面风光。
此刻,宗内弟子正沐浴着夕阳,坐于道台,听长辈讲经论道。
忽然,一阵狂风掠过道台。
在场弟子的衣袍皆被吹得呼哧作响,掐诀压住衣袍,他们抬起头,仰望天空。
一道白影从他们头顶划过,径直朝太上长老所住的长生殿而去。
“这是太上长老身边的白鹤?”
“如此着急是做什么?”
“莫非我宗又又又出事了?”
不怪他们警惕,实在是这些日子,定天宗发生了太多坏事,叫他们心神俱疲,曾经的荣光都成了泡影,走到哪里都被排斥孤立。
值得安慰的是,并不是他们一个宗被排斥孤立,剑宗也被排斥孤立了。
剑宗近些年方才走上正轨,比起底子,远远不及他们,此刻被排斥孤立,日子应当比他们还难过。
在场弟子议论纷纷之时,白鹤落到长生殿,化为人形。
它快步进入殿中,来到高台之下。
太上长老正在修炼,他身旁萦绕着几乎能凝成水雾的浓郁灵气。
往常,白鹤是万万不敢打扰太上长老修炼,然而此时,不同往常,白鹤便是不要命了,也得打扰太上长老修炼,将段家出事了的消息告知太上长老。
它上前几步,掐诀扰乱太上长老身旁的浓郁灵气,跪于冰冷坚硬的玉石地面。
“主子,我有要事禀告。”
太上长老睁开眼睛,威压如海潮一般朝它扑来。
白鹤身体摇晃了一下,伏在地上,恭声道:“段家研究控妖术的事情,被汪禹等人发现了。现下,汪禹等人破开地宫,将段家主一干人带回宗审问了,而段家也被封控了。”
它补充道,“单扶摇逃走了,我试图联系他,却怎么也联系不上,我怀疑他是怕被此事牵连,不愿理我。”
它的话说完,威压猛地褪去了。
白鹤一身轻松,它长长吐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太上长老。
太上长老陷入了沉思。
沉思良久,太上长老站起身,他抛给白鹤一只白瓷瓶,淡淡道:“段家不能要了,你去把他们都处理了,万不可连累我。”
白鹤闻言,心下一惊,它很快反应过来,低低应了是。
……
温见雪等人已经到了金鳞宗。
汪禹嘴上说一起审讯,实际不让其他人插手,全程都由他和岫烟、李秀负责,其他人只能旁观,顶多能发表一下自己对段家,对控制妖物的术法的看法。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5章
温见雪对此倒是不在意。
安静旁观不过片刻,金鳞宗弟子清查地宫归来,他们带回一堆东西。
细细一看,皆是死物。
温见雪心下一沉,看来,藤妖前辈同其它妖物一般,被转移走了。
不出意外,它们都在单扶摇手中。
毕竟段家被封锁,段夫人做不了事,更无法向外界传递消息。
单扶摇逃了,要想找到他,恐要废些时间。
汪禹等人一回到宗,便连同其它门派,发了通缉令,上下界通缉单扶摇。
因而,温见雪虽烦恼寻他需要些时间,却不担心找不到他。
当务之急是顺着段家研究控妖术的事,把定天宗太上长老赢曦拉下来。
温见雪不觉得汪禹几人,能从段家主口中审出段家是听从太上长老之命,研究控妖术,他们顶多审出鬼君大鬼从何而来,为何攻击。
——段家上下都盼着太上长老救命,自然不会说出太上长老,蠢笨地将唯一的救命希望扼杀。
除非,汪禹几人对段家主使用搜魂术。
但宗派世家严禁使用搜魂术,即将对方穷凶恶极也不得使用。
因为底线一旦被打破,就会越来越低,永远回不去。
若是如此,他该怎么才能把太上长老拉下来?
温见雪陷入沉思。
他想到这里,花倾城几人自然也想到这里,此刻,都陷入沉思。
片刻。
花倾城抬起头,同温见雪传音道:“你觉得太上长老会出手救段家吗?”
温见雪道:“如果我是太上长老,在明知出手救段家,会将自己置于浪尖风口的情况下,不会救段家。”
“相反,我会杀了知道我才是幕后指使者的知情者,以免最后,他们发现自己不会出手相救,而狗急跳墙,抖出自己。”
温见雪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向审讯处。
“花大哥……你的意思是?”
花倾城眯起了眼睛,笑得像只狐狸,他刷一下扇开折扇,道:“雪雪好聪明。”
温见雪笑道:“还是花大哥聪明。”
双方进行了一场愉快的商业吹捧。
……
入夜时,汪禹几人审讯完段家主一干人。
然而温见雪预料错了。
汪禹几人既没能从段家主口中审出段家是听从太上长老之命,研究控妖术,也没审出鬼君大鬼从何而来。
段家主不承认鬼君大鬼与他段家有关,坚定地说,不知它们为何要攻击自己和单扶摇。
同时,他将抓妖物研究控制妖物的术法的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并且表示,除了他和单扶摇,段家其他人没有参与其中。
汪禹自然不信,然而严刑拷打,他还是咬死这些话。
至于那些段家护卫,立誓不能背叛段家,所以什么都没审出。
众人听到审讯结果,议论纷纷。
“鬼君大鬼从何而来,为何攻击段林锋和单扶摇,倒是不难知晓,将它们寄于观光寺主持,作法超度,自然能在超度时,通过佛门术法,瞧见生前之事。只是段家其他人是否有参与,段林锋不肯开口,便无法确定,毕竟我们手头没有证据。”
从地宫内带出的东西,只能证明段家在研究控制妖物的术法,不能明确段家有哪些人参与了其中。
按照规定,参与者处死,而参与者亲属废除修为,驱逐上界,其子孙后代永不得入上界。
若是不查仔细,错放了参与研究控制妖物的人,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议论片刻,有人拍案而起,道:
“段家其他人有没有参与,抓来,审审便知!他段林锋骨头硬,难不成家中女眷,小辈,骨头也硬?”
有人附和道:“不错,抓来审审。段林锋的话,我是万万不信。”
汪禹几人掐诀拂去身上血腥味,坐于审讯堂,同众人道:“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便如此办。”
“段家依靠定天宗太上长老,尚且未定段家其他人有罪,便抓来审讯,真是不怕得罪定天宗太上长老。”
一道低低的声音在一片赞同声中,格外显眼。
汪禹几人听到了这句话,目光波动,朝声源看去。
只见一个手拿折扇的人正同几个门派长老窃窃私语。
汪禹几人认得此人,此人正是剑宗主宗内门长老,秦家养子,花倾城。
花倾城意识到自己被盯上了,当即闭上了嘴,但汪禹不肯罢休,笑道:
“剑宗主宗内门长老真是思虑良多。”
温见雪见状,站了出来,道:“汪宗主,我宗长老并未恶言,随口一说,还请别放在心上。”
汪禹嗤笑一声,敲击黑漆桌面,对其他人道:“段家如今犯了这么大的错,若有人帮着他们说话,便是共犯。诸位说呢?”
“汪宗主所言甚是。”在场之人纷纷道。
汪禹挥手,让人去段家抓人,而后让众人下去休息,待到人抓来再议不迟。
众人离去后,审讯堂内只剩汪禹几人。
汪禹拿出传讯符,走到一旁,同封锁段家的长老交谈了一番,又回来了,他看向岫烟两人,道:“秀宗主,岫宗主你们怎么看?”
岫烟抬起眼,笑意不达眼底,道:“什么怎么看?汪宗主指得是……定天宗太上长老?”
汪禹道:“我方才问了封锁段家的长老,说段家目前算平静,或许这便是太上长老给他们的底气吧。可是,我想不明白,段家犯下如此大错,怎么敢奢求太上长老救他们?”
他说到这里,语气都变了,带上些疑惑。
李秀道:“岫宗主这么聪明,定然猜到什么,我们亦猜到什么,用不着这么绕弯子,打开窗户说亮话。”
汪禹眼睛划过一道暗光,道:“我们之前联手坑定天宗,定天宗肯定记恨上我们,本想着直接毁了定天宗,却如何也找不到机会。定天宗太上长老赢曦若是也参与了这件事,也不就巧了?”
岫烟和李秀细细思索几息,看向关押段家主段林锋的牢房,随后笑道:“汪宗主,我们一直守在这里也累得很,不如一同下去喝杯酒,提提神。”
“这边请。”汪禹站起身。
三人一并离开了审讯堂。
……
金麟宗关押犯罪之人的黑牢修筑得四四方方,四面皆有牢房,只黑牢上空正中处开了一个圆。
凉如夜水的月光从这个圆撒下,映得地面亮晶晶。
黑牢内的牢房用玄铁打造,坚硬无比,外罩一层封印,里面的犯人都封住了灵力,带上了锁链,灰败异常。
牢房走道上,巡逻队时不时走过,身上穿得暗黑盔甲,闪着冰凉的微光。
段家主段林锋浑身是倒刺铁鞭甩出的伤,他的琵琶骨被砸穿,一根细细的暗红覆符咒的锁链从中穿过,将他钉在墙边立着的铁板上,由于伤口尚未愈合,血液不断往下滴。
他被妖君扯断的手臂、挖出的伤只是草草敷了点药,并未做其他处理。
他的手指,古怪地向下垂着,原来是筋骨被尽数绞烂,只剩一层软皮。
此时,他头顶悬着一个蔚蓝圆球,圆球内不断溢出水,朝他头顶砸去。
段林锋脸色苍白,嘴唇轻轻颤抖,显然未失去意识。
白鹤隐了身,立在黑牢铁瓦覆盖的地方,它目光复杂,神识透过黑牢上空哪个圆形的孔,看着段林锋。
段林锋如此惨状,它已然猜到。
汪禹三人不是善类,审讯手段自然残忍冷酷。
白鹤身形轻入鸿毛,拿着收买黑牢执事弟子得来的令牌,轻轻松松入了黑牢。
它避开巡逻,运转术法,进入关押着段林锋的牢房,伸出一只手,掐住段林锋的下巴,将他头抬了起来。
白玉瓶从它袖中滑出,自动揭开瓶塞,飞出一枚漆黑丹药。
段林锋此刻睁开了眼睛,他原本以为是汪禹几人又想出新的办法审讯他,然而,睁开眼后,发现前方无人。
他动了动头,意识到什么,眉间闪过喜悦之色,道:“可是太上长老?”
牢房本身就有隔音阵,白鹤并不担心说话会叫旁人听见。
它道:“段家主,是我,白鹤。”
段林锋道:“太上长老叫你来救我?”
白鹤沉默了片刻,道:“段家主张嘴,给你一枚丹药。”
“丹药?”段林锋发现不对劲,他猛地甩开白鹤的手,怒道,“太上长老这是想用了人就杀?!段家为他殚精竭虑,他就这样对待我们?!”
白鹤道:“……太上长老定然有自己的苦衷。”
“苦衷?他有什么苦衷?”段林锋怒极反笑,他忽地脸色一变,道,“我亲人你们也下手了?!”
白鹤道:“还未下手。汪禹派人去抓他们审讯了,现下应该抓到了,在来这里的路上。等到了松林,我派去的人便会对他们下手。段家主不要生气,下手了,反而是对他们好,他们不必受刑,安安稳稳就去了。”
段林锋气得一口血呕了出来,他破口大骂。
虽然声音穿不出,但段林锋这幅模样,可要被巡逻队看见。
以免引起麻烦,它抬手劈晕了段林锋,将丹药喂给段林锋,轻轻道:“段家主,你别怪我,时也命也。”
话音刚落,它的隐身术被人破了,响起一阵鼓掌声。
鼓掌声从牢房外传来,格外清晰。
白鹤回头,瞧见了汪禹三人,他们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好一个时也命也。”
白鹤脸色一白,与此同时,喂给段家主的丹药被一道灵力勾了出去,落于汪禹手中。
“可惜了。”汪禹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6章
温见雪随其他人下去休息后,思及这些宗派世家不喜自己,恐怕查到单扶摇的踪迹不会同他说,便拿了罕见贵重的丹药贿赂一些没有被他下过毒,且唯利是图的墙头草们,要他们若是有了单扶摇的踪迹,或者得知了,告诉他。
墙头草们眼睛一斜,快速收了丹药,道:“温宗主真是客气,放心,若有了单扶摇的踪迹,或者得知了,一定告诉你。”
温见雪道:“待我知晓了,必还有重谢。”
墙头草们上下打量他,道:“温宗主为何如此执着寻找单扶摇?与他有仇?”
“实不相瞒,我执着寻找单扶摇,一来是为立功,消减汪宗主等人对我的仇恨,毕竟再小的功那也是功,一直被排斥孤立,日子确实难过;二来如你们所猜,与单扶摇有仇,我母亲一家皆被他所杀。”
温见雪苦笑道。“至于为何所杀,便不同诸位说了,说来苦涩得很。”
墙头草们吃了一惊,道:“温宗主母亲是谁?”
“兰翎。”温见雪答道。
墙头草们年纪不小,听他说兰翎,便忆起兰翎。
在心中感叹了一声,原来温见雪外祖父外祖母皆是出类拔萃的炼丹师,难怪他于丹道,如此有天赋。
墙头草们回神,拱手道:
“温宗主节哀。”
温见雪收起苦笑,微微点头。
就在这时,一道裹挟着浓浓妖气的流光飞入审讯堂。
众人心头一惊,快步前往审讯堂。
来到审讯堂时,那道流光已经飞到一个人手中。此人正是汪禹,他轻捻流光,那道流光褪去色泽,显出本来面貌,是一卷纸。
展开纸,上面有一行字。
——已闻抓我族研究控我族术法之事,如若不得公正,休怪我们发起战争。
这行字,即便没有落款,也叫人明白是谁发起的,必然是八大妖王。
“他们从何得知此事?”
众人惊愕不已,“莫非我们之间有妖王细作?此事我们可未对外提前。”
温见雪抬起眼帘,同站于秦月身旁的花倾城对视一眼。
汪禹已经收起纸张,他神色凝重,看向众人,道:“待了解了此事,再行彻查,我们之间是否有细作。现下有件要紧事同大家说。”
岫烟与李秀从审讯堂后方走了出来。
他捻了捻胡须,瞥了眼两人,道:“既然岫宗主两位出来了,还是由他们同大家说吧,我着急忙慌出来接这消息,未听完白鹤的供词。”
“白鹤?哪个白鹤?”众人心道。不约而同,他们想到赢尊者,既定天宗太上长老赢曦身旁那只白鹤。
岫烟行至前方,道:“诸位,就在前不久,我们在段林锋牢房内抓获了白鹤。”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在场之人,在议论声达到顶峰时,才不急不缓,柔声道:
“正如大家猜测一般,这白鹤确实是定天宗太上长老身旁的白鹤。它来地牢的目的,是杀了段林锋,至于为何要杀了段林锋,这是它的供词。”
手腕一抖,抛出一叠纸张。
纸张上的字迹投映到半空,在场每个人都能看清。
场上隐隐约约传出倒吸冷气的声音。
岫烟并拢双指,纸张哗啦啦拢成一堆,没入宽大袖中。
“诸位,或许得一同去请人了。”
修仙界目前所知,修为最高的是定天宗太上长老赢曦,紧随其后的是天水派老祖、天机阁前任阁主。
赢曦如今犯下大错,唯有天水派老祖以及天机阁前任阁主联手能制服他。
然而说服天水派老祖、天机阁前任阁主出手,并非一件易事。
天水派老祖,不喜欢打打杀杀,能避免争斗就避免争斗,而天机阁前任阁主不理世事,向来一副与我无关,不要找我,都是天道既定,命运使然,仿佛要登上西天的狗屁样。
汪禹拿出纸张,道明不处理赢曦,会引起战乱,方才使这两位同意出手。
温见雪怕祖父出事,连忙叫住祖父,把他拉到一边,将天赐还给了他,并碎碎念地嘱咐小心。
天水老祖道:“不会出事。”
但他还是接过了天赐。
温见雪目送天水老祖同天机阁前任阁主离开,总放心不下。
……
天水老祖和天机阁前任阁主很快来到定天宗。
太上长老赢曦在联系不上白鹤时,便察觉到出事了,只是他没想到,汪禹等人能劝动天水老祖会和天机阁前任阁主联手处理他。
他端坐于高台之上,召来一张石案,不紧不慢煮茶。
“汪禹等人许你二位什么好处了?能叫你二位出手对付我。”
天水老祖同天机阁前任阁主端坐于他对面,道:“八大妖王知晓了此事,为天下安定,不得不来。”
太上长老笑道:“此事恐怕是汪禹等人泄露给八大妖王的吧?他们真的是为了搞垮定天,无所不用其极。”
天水老祖道:“赢曦,你已贵为正道之首,一派长老,何苦要弄出些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太上长老看向天水老祖。
茶水沸腾,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太上长老取水泡茶,茶香四溢,他给面前两人倒了一杯茶,道:“虽然我已为正道之首,一派长老,但许多事情依然不能如我所愿,所以不得不做些常人觉得是大错的事情。”
天机阁前任阁主是个中年人,身穿一身宝蓝色宝相花刻丝锦袍,闻言,抬起眼帘,淡然看太上长老一眼。
“赢尊者野心太大了。你既然活着,就总有不顺心的事情,并非爬到顶峰,就没了。”
太上长老道:“我不反驳你的话,但我认为,爬到顶峰,不顺心的事情要少许多。”
天机阁前任阁主笑了声。
“但你失败了。”他说。
“成王败寇,兵家常事。我不为失败而痛苦,只是遗憾。”太上长老撩起袖子,啜了口茶,“如今世间,人妖两道最为繁盛,我们身为顶尖修士,倘若打起来,一死两伤,妖族势必得利。”
“正是考虑到这些,所以才与你谈这么多。”天水老祖道,“我与历阁主的意思是,将你封印于寒渊千年,以作惩戒,你可有话说?”
太上长老动作微顿。
“非要如此?”
千年对于赢曦这种顶尖修士而言,不足为奇,但在寒渊,被封印千年,意义就不同了。
受寒气侵扰,他的修为会跌上一大截。
天水老祖冷冷道:“这是最好的处置办法。倘若你不愿意,那我们只能同你打个一死两伤。虽然这样人族会势微很长一段时间,可总归维护了公道,叫妖族没理由发起战争。它们若发起战争,带来的损伤,肯定不小于一死两伤。”
太上长老没话说了。
气氛紧绷,几乎要打起来时。
他叹了口气,冷声道:“我接受这个惩戒。”
修为跌上一大截总比丢掉命好。
……
温见雪和其他人一并在天水派等待祖父和天机阁前任阁主的消息,久久等不到消息,又见定天宗那边毫无动静,担忧得很。
终于,他们回来了。
温见雪赶在其他人前,最先凑了上去,他打量天水老祖,见对方一点伤也没有,放心了。
“祖父,太上长老他?”
天水老祖道:“我和历阁主将他封印在了寒渊,千年后才能出来。”
温见雪舒了口气,这是他预设中,最好的结果。
他看向汪禹几人。
汪禹几人对此显然也很满意。
他正要收回视线,发现不远处站着的简容。
简容显然是来瞧祖父的,见祖父没事,行了一礼,看也没看温见雪,便走了。
“你与简容吵架了?”天水老祖把天赐又给他,随口问道。
温见雪点了点头。
天水老祖传音道:“因为单扶摇?”
“是。”
两人说着话,离开了人群。
花倾城几人没有跟来,随着汪禹几人去了金鳞宗审讯堂。
白鹤派去杀段夫人等人的人已经被汪禹几人解决,段夫人等人现下已经被押送到金鳞宗。
由于段家最大的依仗没了,汪禹几人风行雷厉,不出五日,轻轻松松就审出了想知道的一切事情,按照规定,给他们定罪判刑。
段林锋及夫人参与研究控妖术,杀人妄图复活段青云,被处死刑,剿灭神魂。
段家二小姐段秋梅虽未参与这些事,但知情不报,包庇家人,所以废除修为,逐出上界。
段家少爷段复明知,段氏夫妇与单扶摇杀人复活段青云之事,却为一己之私,加以包庇,处死刑,但不剿灭神魂。
段家护卫等,凡涉及以上两件事,皆处死,不涉及者,不废除修为,但逐出上界。
……
以上刑罚,将在三日后执行。
所有人此刻都在讨论三日后的刑罚,唯独定天宗依然被太上长老封入寒渊的事笼罩。
太上长老被封入寒渊,对于定天宗无异是晴天霹雳。
宗内人心惶惶,有人甚至在说,定天要完了。
齐泷这个上任不久的定天宗宗主,听到这些议论,烦躁不已,诸位内门长老的安慰在他听来,与苍蝇嗡嗡,别无两样。
他赶走内门长老,叫来执事弟子,道:“谁再说定天要完了诸如此类的话,便记错,按宗规处置!”
执事弟子正要答是,有人笑着走进来。
齐泷定眼一看,是汪禹三人。
汪禹笑道:“齐宗主好大的威风。”
齐泷甩了个脸色,道:“我并未请汪宗主等人来吧。”
汪禹笑道:“我们来呢,只是想劝齐宗主解散定天宗,把定天所有资源交于我们。”
齐泷心中窝着火,冷笑道:“太上长老刚被封印寒渊,你们便迫不及待地打定天的主意,未免太不要脸。”
“你宗太上长老出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那不他自找的?齐宗主呢,老老实实如汪宗主所说的做,这样于你于我,都好。”
岫烟压低了声音,笑道:
“我们手上可是有不少,足以毁灭如今弱小无助,孤立无援的定天宗的事情。你若不如此,那我们只能摧毁定天,到时,血流成河,残岩断壁。”
“齐宗主,考虑好啊。”
“段家的事彻底了结后,希望齐宗主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汪禹笑眯眯道:“齐宗主不必送了,告辞。”
齐泷气得浑身发抖,大骂:“几个疯子!全是疯子!”
……
三日很快就到,许多人跑去看汪禹等人执行刑罚。
温见雪对此毫无兴趣,他挑了点心,去找简容。
简容还在为那日不让他追单扶摇的事生气,这几日,对他视而不见。
温见雪也挺无奈,本想找谢琅聊聊,顺带把能够长出狼毛的丹药给他。
这几日没事可干,温见雪惦记着谢琅被虚无海凶物咬后,就不长狼毛的问题,翻阅了古书,研究出了丹药。
谁料,谢琅听说八大妖王施压,致使祖父与天机阁前任阁主出手,将太上长老封印于寒渊千年,不知想到什么,斩断一切联络,忙什么去了。
温见雪怎么都联都联系不上,只好作罢,虚空打了某头狼一拳。
他快步来到简容住所,站在门口,探头朝里面看。
简容坐在庭院右侧的风景亭内擦剑。
温见雪提着点心来到他面前,道:“哥……”
简容看他一眼,背过了身,接着擦剑。
温见雪道:“你别生气了,下次你追,我绝不拦你。”
简容道:“各大世家门派寻单扶摇多日,依然不见他踪迹。下次,还有下次吗?”
“单扶摇那么大个人,不可能凭空蒸发,肯定有下次。”温见雪讨好地给他捶肩。
简容道:“我在擦剑,不要碰我。”
“哦。”温见雪松手,他打开点心盒,拿出一块豌豆黄,递到简容嘴边,“那吃点心。”
简容:“……”
好想生气,但找不到地方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7章
简容咬过豌豆黄,慢条斯理吃罢,才缓声道:“我没有生气,你不必哄我开心。”
温见雪心说:生气两个字都挂你脑门上了。
心中这样想着,温见雪却没有说出来,他笑着道:“我知道哥没有生气。”
简容看他一眼。
正在此时,温见雪传讯符亮起,接下传讯符,那头传来刘嶂的声音。
“宗主,余家主想见你。”
余家主?
谁?
温见雪搜刮记忆,不记得见过这么一个人,刘嶂给他解惑了。
“段家少爷段复的亲生父亲余隋。”
段复,文里爆出谢琅半妖身份的人,原名余千奇,同出剑宗,因着一颗痣,被段氏夫妇认作儿子,带到了上界。
他来上界后,与此人没有半点交集。
前几日,汪禹几人给段家等人定罪判刑,他才知晓原来段氏夫妇认段复做儿子是为了复活段青云,也才知道,段复背后有单扶摇指点,大家狗咬狗。
温见雪道:“便说我忙,请余家主回吧。”
现在来见他,必然没有好事。
刘嶂压低了声音,迟疑片刻,道:“余家主说,他知道段衡的下落。”
四周安安静静,阳光倾洒,水面波光粼粼。
温见雪顿了好一会,道:“让他等着。”
“有事?”简容问道。
温见雪掐断了联系,他点了点头,道:“哥,回见。”说罢,急匆匆离开了。
……
段复亲生父亲余隋说,自己知道段衡的下落,温见雪其实并不怎么相信,他端坐于主位,设下防窥阵法,不紧不慢喝了口茶,润湿嗓子,才道:
“余家主同我说知道段衡的下落是何意思?”
余隋是个中年人,应是匆匆赶来,风尘仆仆。
他站起身,笑道:“温宗主,谢宗主谢霜真名谢琅,与你是道侣是不是?段衡是谢宗主父亲是不是?”
知道得未免太多了。
温见雪看向余隋,道:“谁告诉余家主这些?段复?”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温宗主,我现在来找你,是想同你做个交易。本是想联系谢宗主做此交易,不知为何联系不上他,于是找到温宗主,温宗主同谢宗主是道侣,想来是一样的。”余隋道。
“余家主所说的交易莫非是我帮你救出段复,你告诉我段衡的下落?”
温见雪放下茶杯,左腿叠在右腿上,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神情淡淡,道:
“这场交易不公平。今日已是处刑之日,要想救出段复,谈何容易?左右你人在我的地盘,我逼问你段衡的下落,不比救出段衡简单?”
余隋看向温见雪,正好对进那双浅色眼睛,冷冷清清如一汪寒水,叫人全身发冷。明明对方只是个连他年龄一半都不到的毛头小子。
定了定神,余隋道:“温宗主,如果段复死了,段衡也不能活着。”
“段衡在你手中。”
余隋笑道:“费了些力气,救来的。怎么说,我也算是温宗主岳父的救命恩人,温宗主便是用这种态度对待恩人的?”
温见雪听到此处,有些诧异,余隋为何如此说?
难不成段衡这些年,一直被囚在什么地方。
可谁会囚他?太上长老?单扶摇?段家?
温见雪不动声色地思考着这些问题,思考几息,他不再思考,与其在此思考,不如当面问段衡。
他对段衡其实挺感兴趣。
温见雪笑了,盯着余隋,道:“余家主倘若诚心想做这交易,那就要拿出足够的诚意。”
“说实话,段衡不值得我犯险去救段复,我要段衡,不过是想问他一些事情,余家主未免高看段衡了。”
“你怎的不拿段衡去求单扶摇救段复?”
“段衡是单扶摇的独子,各大世家门派追查数日,仍然不见单扶摇踪迹,可见他本事有多高,救个段复,应不成问题。”
余隋摇了摇头,道:“单扶摇与二小姐恩爱多年,也不见他出手救二小姐,余某怎敢期待他为一个弃子去救余某儿子。”
他这里形容段衡是弃子。
对于他们这种大家族来说,凡是不能为家族建功立业的后辈,都是弃子,随意随地可以抛出。
“温宗主说到此处,我也明白了。你想要段衡,可以,你必须把段复救出来,完好无损的救出来,我便将段衡交于你。”
温见雪道:“完好无损的救下来恐怕不行。”
余隋咬了咬牙,道:“受伤没事。”
“余家主拳拳爱子之心,真是令人羡慕。”
“温宗主说笑了。”
温见雪站起身,道:“回去等着吧。救下来了,我自会联系你。”
余隋连连拱手道:“多谢温宗主。”
剑宗主宗外有一辆四匹龙马拉的车,段复的亲生母亲段吟雨坐在车内,瞧见余隋出来,当即就要下车。
“如何?”
余隋把她推了回去。
“姓温的叫我们回去等着,说救下来了,自会联系我们。”
段呤雨道:“他这话不就是说,可能救不下。你怎么不要他保证救得下来!”
“我让他保证救得下来就救得下来吗?”余隋冷冷道,“头发长见识短。”
段呤雨是段家旁系子弟,若非如此,也不会嫁到下界余家。
往日,她背靠段家,余隋怎么都不敢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现在段家一倒,猢狲皆散,余隋便端起家主架子,高高在上了,真是物是人非。
段呤雨含着气,她擦了擦眼泪,低低道:“早一日知晓段家出事便好了。”
段家被封锁,任何消息都传不出。
段复杀了他带去段家的贴身侍卫,致使放在余家内,那贴身侍卫的命灯熄灭,他们才惊觉段家出事了。
从下界匆匆赶到上界,他们耗了钱财,托了关系,在金鳞宗黑牢见到段复。
汪禹几人审讯是真狠,差点把段复一层皮都打没了。
段复向他们提起段衡,他们便意识到可以用段衡,将段复救出来。
于是找到段家主,夺了他手上的龙凤纹扳指,匆匆去了囚禁段衡的地方。
段衡被囚禁在离段家不远的溶洞。
他们之前听段复说,段衡可能被段家囚禁了起来,单扶摇在想办法救他,只要他们抢先一步,将段衡救出来,便能掌控单扶摇,让单扶摇全心全意辅助段复做家主。
所以去那试了试,想用旁门左道,把人悄无声息救出来,然而行不通,只得放弃,叫段复还是想办法取得龙凤纹扳指。
谁知造化弄人,取得龙凤纹扳指竟是段家倒台时,而且这龙凤纹扳指没用,打不开溶洞,反而触发了机关,将他们也困在溶洞内。
他们这才意识到段衡不是段家囚禁的,但是谁囚禁的他们也不知。或许是单扶摇?
虽说虎毒不食子,但单扶摇这个人,在余隋看来,太阴狠了,能伸能屈。
当年段家主段林锋看不起他,要他从城门口跪到段家,才肯同意他与段秋梅的婚事,众目睽睽之下,他竟也跪行了。
担忧段复,他们顾不得许多,叫来了人,里应外合,费尽全力,才赶在行刑之日,破开溶洞,带出段衡。
“段衡可安顿好了?”余隋问段呤雨。
时间太急,出来后,夫妻俩便分开行动。
他打听到单扶摇没去救段秋梅,明白对方不会为了段衡犯险,就来找温见雪做交易。
而段呤雨带着人,去安顿段衡。
段呤雨道:“放心,安顿好了,瞧着他病殃殃的,似乎活不了多久。”
“只要活过姓温的把咱们儿子救出来就行了。”
……
温见雪在猜到余隋要提出的交易时,针对怎么救段复,心下便有了个大概。
他炼制了一枚假死丹,在段复关在牢房内,即将被处死前,命吞金带给了他。所谓假死丹,字面意思,服用后,可以制造人死亡的现象。
段复满脸血淋淋,他捏着假死丹,盯着吞金,道:“没有止痛丹?”
吞金拿出传讯符。
温见雪的声音从传讯符那边传来,“段少爷,你若服用了止痛丹,怕是会露馅,既想活命,痛点又算什么?”
死刑并非直接一杯毒酒毒死,或者一把砍刀砍死,这对于犯错的修士来说,死得太痛快了,完全起不到威慑的作用。
死刑按照罪过级别来定死法,罪过级别总共十级,段复的罪过级别在七级,应该受七十七剑。
这七十七剑,将会砍断手脚,挑出部分脊骨,让他流血而亡。
段复思及七十七剑,打了个哆嗦,怒道:“难不成你没有其他办法?”
温见雪平静道:“没有,即便你想借尸还魂,也得挨过刑罚。”
温见雪对段复如此的处境,没有半点同情。
既然当初选择了这一条路,那么,不管最后是好还是坏,都自己受着,一切皆是野心膨胀,咎由自取的后果罢了。
段复闻言,咬紧后槽牙,两腮鼓起,线条硬朗。
“你莫非是在报复我以前算计你?”他问。
“你太高看自己了,如果不是这次你主动找上我,我恐怕此生都不会想起你。”
段复:……
段复像只被放了气的皮球,眼底闪过一丝狠光,道:“你若不想办法替我挨过刑罚,段衡……”
一个二个,皆拿段衡来威胁他。温见雪示意吞金走了。
段复话还没说完,就见吞金掐断联系,身影消失在牢房。
段复拿对方一点办法没有,他咽下火气,一边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完,一边服下假死丹。
很快有人来牢房,押着他去受刑。
他跌跌撞撞出了牢房,路过段秋梅的牢房,见对方一派淡然,又路过段夫人牢房,见段夫人哭着咒骂汪禹等人,余光触及他,又恼火地唾骂他同单扶摇是骗子,妄自己对他那么好。
段复瞧了一眼,便移开视线,越过重重牢房,来到刑台。
……
判了死刑的罪犯死后,尸体都被洒过佛水,确保不会变成厉鬼后,取掉能用的骨头,扔在刑台附近的土坑,统一焚烧。
几个金鳞宗执事弟子顶着阴风走到土坑边,掏出焚尸专用的阳火。
“段家被处死的人真多,从早到晚,才处理完毕。”一个身材矮小的金鳞宗执事弟子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处死这么多人。”
他右侧的金鳞宗执事弟子嗤笑道:“怎么?怕了?”
“有一点吧。”
在场其他人都笑了。
“你又不曾犯这等大错,怕什么!”
他们说着,将手中阳火丢进土坑。
阳火不知落在段家哪个人身上,瞬间变大,水流一般,朝其它尸体蔓延去。
“烧得真旺。”
几个金鳞宗执事弟子盯着土坑,他们要等到尸体焚烧殆尽,才能离去。
忽然,前方吹来一道风,不远处灌木丛轻轻晃动,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响声。
“谁!”
几个金鳞宗执事弟子召出自己的本命灵器,互相对视一眼,快如疾风,来到灌木丛前,运转灵力,击向灌木丛。
枝叶尽碎,灌木丛不动了。
一个金鳞宗执事弟子用灵力拨开灌木丛,见一尸鬼。
尸鬼已经被他们瞬间打死,此刻一动不动地匍匐在地。
“哪里来的尸鬼?”
几人颇为不解,朝四周望去,未见其他尸鬼,细细思索了一番,猜测道:
“莫非是囚邪地断崖内的尸鬼?不是说断崖内的尸鬼不会出来吗?这怎么出来了。”
几人想及那满崖底的尸鬼,打了个哆嗦。
“这出来多少啊?先前便听人说是祸害,得赶紧灭了,大家非要推来推去。”
这样想着,几人收了尸鬼的尸体,回到土坑前等待了一会,见土坑内的尸体皆焚成灰,转身便朝宗内赶去,要将尸鬼出来的事禀告汪禹。
此刻,不远处的灵船内,假死丹失效了,段复清醒了。
温见雪站在灵船甲板上,透过大开的房门,看着蜷曲在床上,浑身是血的段复。
他仅仅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边喂了颗丹药吊着对方性命,边拿出传讯符,告知余隋,他儿子救出来了。
余隋夫妇很快赶到灵船,他们一看到段复便哭了出来。
温见雪怕引人注意,驱使灵船行远了一些,抄起双臂,靠在门口,道:“段衡呢?”
段呤雨正不断给段复喂丹药,余隋尚且冷静,他得听此话,站了起来,转身看向他。
“段衡好好在那里。”
“那里?哪里?”
余隋道:“温宗主,你把我儿治好,我自然给你一个完完整整的段衡。”
温见雪闻言,笑了。
“余家主,你这就得寸进尺了,交易中可没有这一要求。”
余隋道:“他伤得太重,依我们的实力,恐怕治不好,未来都将缠绵病榻。”
“那关我什么事,那是你们的事。”温见雪道。
余隋深吸一口气,道:“他若是日后缠绵病榻,等同一个废物,不如死了干净。”
温见雪笑道:“看来余家主的拳拳爱子之心碰到废物便碎了。”
余隋怒道:“我们谈时,我说得是受伤没事,而不是受重伤没事。”
“余家主,你这不是玩文字把戏?人,我已经给你救出来了,段衡,你也该交出来。”
余隋冷笑道:“段衡我想交出来,不想交出来,你又如何?”他拍了拍手,几道人影朝灵船跃来,闪入灵船,来到房间内,“段复我就先带走了,什么时候温宗主愿意治好段复,我什么时候放人。”
“我看你们是想找死。”温见雪淡淡道。
几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出现在灵船内,一剑割断了余隋叫来的人的脖子,鲜血洒了一地。
温见雪目光扫过神色僵硬的余隋,站直身体,对为首那个带着木制面具的黑衣人,道:
“去下界找剑宗分宗要些人,把余家翻一遍,若是翻一遍还找不到段衡,把余家能带走的,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走,然后,封锁余家,不允许任何人进出,胆敢违令,格杀勿论。”
黑衣人低下头,道:“是。”身影瞬间消失了。
“你敢!信不信我将你无视规矩,救了段复的事捅出去。”
温见雪笑吟吟道:“捅出去,先死的是你,是余家。余家失去段家这座靠山,不过下界一个小家族,拿什么抗衡各个世家门派,它连剑宗都抗衡不了。”
“你这样的作法与邪修有何区别!”余隋气得脖颈粗大了几分。
“温某有事在事,便不奉陪了,先走了。”
温见雪说罢,带着人就走了。
“哗啦!”房间里的物品倒了一地。
余隋胸口剧烈起伏,眼底猩红一片。
金鳞宗。
汪禹三人正在清点段家财产。
段家倒了,段家的财产自然而然要收起,然后按照除掉段家出力多少,瓜分财产。
他们作为除掉段家的主力,分得了段家大部分财产,剩下小部分,均分给了此次参与门派世家,包括剑宗主宗。
汪禹三人本来不想分给剑宗主宗,但怕留话柄,思来想去,还是分了。
三人已经从几个焚尸的执事弟子口中得知了尸鬼出来的事。
分配了段家财产后,一边派人前去囚邪地断崖查看尸鬼出来了多少,一边给齐泷发消息,询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是否要解散定天宗。
齐泷久久没说话。
李秀等得不耐烦了,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齐宗主若是不想解散定天便直说,我们自然……”
“解散。”
“你说什么?”
齐泷道:“明日一早,我便解散定天宗,只是希望解散后,你们不要为难从定天出来的长老、弟子。”
汪禹三人笑了,道:“齐宗主放心,我们定然不会为难从定天出来的长老、弟子,不光不会为难我们还欢迎他们加入我们宗派。”
齐泷没说话了,掐断了联系。
月水如水,凉意习习。
他在议政殿殿内站了许久,叫来人,叫他告知宗内诸位,明日定天宗解散的事,无视那人惊愕的目光,行至宗派供奉诸位前辈的祠堂,撩起宗袍,跪了下去。
庄重祠堂内,火光明亮。
齐泷目光扫过祠堂内,密密麻麻的牌位,浑身肌肉绷紧,缓缓握紧了拳头。
“诸位前辈,若神魂尚未入轮回,停留于世,护着定天,应然能看见现在的局势。”
齐泷垂下了视线,深深弯下腰,将头磕于冰凉地砖。
“定天大势已去,晚辈无能,不能扭转乾坤,在这飘摇不定,狼豺虎豹虎视眈眈的世间,保住定天。”
“晚辈……”
他声音有些颤抖,额头抵着冰凉地砖,直直看着一片灰黑。
过了许久,他终于接着道:
“晚辈初入定天,见群英荟萃,玉楼金阁,祥云灵禽,便对定天生出无限向往,决定努力修炼,在定天获得一席之地。”
“前些年,秦师兄秦三四离去,晚辈成了定天宗主,欢喜不已,家人皆以晚辈为骄傲,晚辈也立志做出丰功伟业,名垂千古。”
“然而时不待我,若再给晚辈几百年时间,定然……定然……”
他说不出话了。
眼圈红了,滚烫的眼泪滚落出来,砸在地面。
“晚辈继位宗主后,面对迟暮的宗派,整日整日不得安宁,如今,终于要结束这一切,晚辈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晚辈不想解散定天,愿意付出性命,叫定天长存。可是我的命不值什么,他们瞧不上,他们要得是定天。”
“定天同剑宗不同,人心是散的,此次解散,不会重现了。”
齐泷在祠堂跪了一夜,天亮时,一道恭敬的声音从厚实沉重的祠堂门外传来。
“宗主,汪宗主等人来了。”
齐泷擦去眼泪,整理好仪态,挺直腰板,左手置于腹部,阔步走了出去。这定天宗末代宗主,维持着他最后的体面与傲慢。
汪禹几人在议政殿大殿内等他,个个仙风道骨。
瞧见他来,皆站起身,笑道:“齐宗主。”
齐泷没有理他们,交出宗派秘境密匙、地锲、灵脉采集令牌,下界分宗管辖权等,绕过他们,走出大殿,来到广场。
广场站满人,就连广场台阶下面都站满了人——定天宗要解散的事,宗内人都知道,一大早便自发聚集在广场。
场面安静。
齐泷看过前排的内门长老,又看过外门长老、内门执事、外门执事…他一层一层看去,多么希望没有边际。然而,终究还是看到边际了。
他收回视线,淡淡道:
“从即日起,定天解散,诸位走吧。”
云雾缭绕的钟鼓楼,大钟响了三声。
沉重响亮的钟声带着悲戚,响彻云霄,传遍定天宗,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齐泷道:“此地一别,山高水远,复不相见,但愿诸位所行皆坦途,所求皆如愿。”
这句话落,矗立于上界数万年的庞然大物,轰然消散,正如数年前的剑宗。
……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8章
……
定天宗的人昨晚得到宗派解散的消息,便收拾好了东西,齐泷一宣布解散,他们就要走了。
有人满脸喜悦,走得急急匆匆;有人一脸茫然,走得拖拖拉拉;有人满眼悲凉,走一步看三眼。
众生百态,此时上演得淋漓尽致。
“公子,我们回家吧。”
齐家护法带着人,走到齐泷身旁,躬身道,“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齐泷随着护法离开定天宗,走出定天宗后,他回头望向定天宗。
定天宗建在巍峨的山峰间,由无数殿宇构成,从他的视角看去,壮丽无比,似乎同初入时,并无不同。
齐泷心头沉甸甸,眼睛酸涩,他咬紧后槽牙,上了青鸟灵车。
宗外围着许多人,他们都是其他宗派的人,来围观定天宗解散。
当然,围观是其次,他们主要是来捡漏。
定天宗身为曾经的第一宗,即便贵重的物品被汪禹等人拿走了,次一些的被宗内的人带走了,但总有些留下的东西。
这些东西或许对于大宗派不算什么,对他们却贵重,说不准能用上,反正不花钱,不要白不要,万一能捡到一个价值不菲的东西,那便赚到了。
除了捡东西,他们还想捡弟子、长老、执事。
定天宗这么多优秀的人,万一有人不愿入大宗,没有归处,那可不得卷吧卷吧,赶紧捡回去。
大佬吃肉,他们喝汤也很满足。
齐泷看过这些人,放下车帘。
“走。”
护法一个跃身,立在青鸟背上,气沉丹田,对挡住路的人,道:
“麻烦诸位道友让开些,青鸟拉动灵车起飞时,如是被风割伤,可不怨不得我们。”
周边的人连连往一旁散。
护法驱使青鸟,拉着灵车,瞬间没入云层。
温见雪带着执事弟子也来围观了。
同其他人一般,他也是来捡漏的。
他不捡东西,这么多人争东西,就算有好东西,依宗派现在的处境,捡到了也会被其他人联手夺了,实在没必要。
他是专门来捡人的。
捡那些知道剑宗被针对孤立,却还愿意来剑宗的人。
慕容复带着他师父朝这边走了过来。
周围的人注意着从慕容复,见他带着他师父朝这边走来,以为对方对自己门派颇有兴趣,立刻上前邀请慕容复加入自己门派。
慕容复笑容不减,客客气气道:“不好意思,我找剑宗主宗温宗主。”
他们脸色变了变,难看地走了。
慕容复走到距离温见雪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笑道:“温宗主,许久不见,可安好?”
温见雪笑道:“一切安好,慕容道友这些日子如何?”
“自是一切都好。”慕容复道。
温见雪微微点头,看向慕容复师父,朝对方行礼做辑。
“见过前辈,不知前辈与慕容道友现下可有去处?我派人整理了住所,烧了今年的新茶,不如去我哪里坐坐?”
慕容复师父鲁鱼闻言,展颜笑道:“温宗主客气,只是我这人脾气怪,坐坐便不愿走了。”
温见雪笑道:“前辈未入定天前,本就是剑宗主宗长老,如今只是回家了。谈何走?只是现在剑宗主宗情形不太好,万望莫要嫌弃。”
对方便哈哈笑出声。
“狗不嫌家贫。”
鲁鱼拍了拍慕容复肩膀,道:“你们聊,我去问问有谁愿同去剑宗。”
温见雪道:“宁缺毋滥。”
“这自然。”对方笑着,走了。
慕容复打量温见雪。
温见雪今日穿了身雪袍,袍上用金线绣花鸟图腾,外罩一层雪白薄纱,他将头发用玉冠束了起来,眉眼温柔,却藏着几分尖锐,抬手举足间,颇有上位者的风范,气势非凡。
“你越来越有气派了,隔远了,我都有些认不出来。”慕容复克制地收回了目光,笑道。
温见雪笑道:“慕容师兄说笑了。”
温见雪同他闲聊了几句,便去找附近的人买一枚录制了定天宗解散画画的录像石,打算回去了,传送给谢琅和寒宗主看看。
寒宗主正是下界剑宗分宗宗主,谢琅如今的师父,温见雪师父寒长老的亲哥。
为了区分,温见雪现下称他寒宗主,以往都是称宗主。
温见雪很快买好录像石,正要转身,听到几个从定天宗出来的人议论道:
“鲁长老也不知怎么想的,要去剑宗主宗,剑宗主宗现在的处境与我们之前的处境何其相似?指不定哪天就倒了。”
“反正我不会去剑宗主宗。”
“其实我想去剑宗主宗,听说剑宗主宗待遇极好。”
“待遇好又如何?迟早要倒。我也不会去,我已经看好了几个宗派,这几个宗派虽然比不得金鳞宗等大宗,确也十分不错,过去就能做内门长老……”
温见雪带来的执事弟子闻言,心里火气直窜。
诚然,剑宗主宗现在的处境与以前定天宗的处境相似,但那不代表剑宗主宗会和定天宗一般,倒了。
口口声声说倒了什么意思?
诅咒?
几个执事弟子当即就要开口怼人,温见雪察觉到他们的动静,抬手制止了他们,传音道:“多事之秋,不宜生事。”
几个执事弟子硬生生压下火气,道:“是。”
温见雪带着人回到原地,此刻慕容复的师父鲁鱼已经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鲁鱼道:“问了问,倒是有不少弟子愿意来剑宗主宗,但是我瞧他们……”
轻轻摇了下头,“不像是愿意长久待在剑宗主宗的人,只是听说剑宗主宗待遇好,做个歇脚处,所以并没有邀请他们。”
他说到这里,转身介绍带来的几个人。
“这两位是我好友,曾经也是剑宗弟子。”他指着两个中年人说。
两个中年人朝温见雪点了点头。
“这三位是我好友的弟子。”他指着余下那三个年轻人说。
三个年轻人行礼道:“见过温宗主。”
“无需多礼。”温见雪伸手道,“诸位,剑宗主宗请。”
一干人回到剑宗主宗。
曾经在定天宗作长老的人,来到剑宗主宗依然是长老,曾经在定天宗做内门弟子的人,除了慕容复,其他依然是弟子,几乎没有变动。
温见雪召来宗内长老,向他们介绍了慕容复等人,便吩咐人设宴款待。
……
此刻,下界,余家。
余家主余隋亲眷同余家管事站在庭院内,怒目圆睁,骂着翻查余家的剑宗分宗弟子。
骂来骂去,见这群剑宗分宗弟子不理他们,一群人乌压压来到客厅前。
一个戴着精细木质面具,气势不俗的黑衣人,站在客厅前,抱着剑,看着前方。
余家管家被首先站了出来,他几步走到黑衣人面前,明明人瘦得像个猴子,声音却格外响亮,怒道:“你们凭什么翻查余家,我们犯了什么事……!”
话音未落,黑衣人抬手,把他提了起来,一把甩了出去。
“叽叽歪歪,把舌头割了。”
余家管家趴在地面,咽了咽口水,不吭声了。
余隋亲眷瞪他一眼,绕过黑衣人,走进客厅,等待余隋的消息。
黑衣人带着剑宗分宗弟子来余家时,他们便给家主余隋发了消息。
由于上下两界有界膜,所以即便辅助上专门的术法,消息也极难传递,一来一回都要好几个时辰。
等到黄昏,剑宗分宗弟子快把余家翻查一遍时,他们终于收到家主余隋的消息。
——让我想想。
想?
想什么?
亲眷同管家都看不明白这句话。
想了许久,他们终于意识到,家主去上界解救段复时,得罪了剑宗。
段家如今倒台了,得罪了剑宗,这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吗?
他们心里暗暗叫苦,惶恐不安。
余隋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把灵船内的尸体烧了,花大价格请了个医修给段复治疗,但段复遭受刑罚后,身体就犹如一艘摇摇欲坠的破船,这里修了哪里漏,根本没办法好转。
余隋知道温见雪一定有能够治疗段复的丹药,他连假死丹这种高级丹药都有,治疗人的丹药肯定也有。
可温见雪不愿意出手。
人都救了!治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非要斤斤计较,苦苦相逼。
“爹,我是不是治不好了?要成废物了?”段复脸无血色,他躺在床上,侧目看着余隋。
余隋不说话。
段呤雨眼中含泪,她坐在床边,低声道:“不会的,你别胡思乱想。”
段复道:“早知我便不来上界了……”话没说完,他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出一口血液,血液中夹杂着内脏碎沫。
段呤雨慌神,抓住医修,往床边推,歇斯底里道:“你快看看!”
余隋几步走出房间,心情烦躁,在房门前踱步。
段复不在余家,就算剑宗弟子把余家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到段衡。
麻烦的是,温见雪说,如果找不到段衡,就要封锁余家,好好收拾他的亲眷。
段复如今都这样了,亲眷自然不能搭进去。
余隋思量至此,顿住脚步,眼睛蒙上一层乌云一般,阴郁无比。
片刻,他拿出传讯符,再次联系温见雪。
宴席已设好,温见雪正在款待慕容复等人,余光扫了一眼飘浮于眼前的传讯符,挥开传讯符,掐断了联系。
慕容复注意到这一点,传音道:“可是哪位道友有急事寻你?若是有急事,你且去吧,我会跟师父他们解释,不必担心。”
温见雪嘴角浮现笑意,他传音道:“我今日唯一的事情便是款待你们。”
慕容复笑着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余隋见联系不上温见雪,心沉了沉,他快步流星朝楼道走去。
段呤雨道:“你去哪里!”
“去找温见雪,你好好照顾千奇。”余隋道。
……
余隋很快来到剑宗主宗。
宗派内值日的执事弟子接待了他,客气道:“余家主。”余隋已经来过剑宗主宗一次,所以执事弟子认识他。
余隋道:“未递拜帖,贸然打扰。不知温宗主现在何处。”
“宗主正在招待慕容长老等人。”
“余某有急事求见温宗主,烦请小友通报一声。””余家主稍等。”执事弟子道,他快步来到宴席,找到温见雪,传音道:
“宗主,余家主求见你,说是有急事。”
温见雪神情淡淡,传音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执事弟子依言退下,回到待客厅。
余隋连忙上前,问道:“温宗主……”
“宗主没说什么。”执事弟子道。
余隋闻言,心道:温见雪这是在拿乔!他心里冷冷一笑,坐回座位,道:“温宗主既然是在招待人,想来暂且是没时间见我,无妨,我在这里等温宗主。”
执事弟子不好说什么,叫人奉了茶,离开了。
余隋左等右等,等了整整一个时辰,方才见到温见雪。
温见雪带着随从,不紧不慢走入待客厅,道:“余家主久等。”
余隋压着脾气,站起身,笑道:“贵人事多,不打紧,不打紧。”
温见雪坐于主位,道:“听执事弟子说,余家主有急事见我,不知是何急事。”
余隋朝站在一旁的随从看了一眼,温见雪抬手,让随从退下了。
“说罢。”
余隋道:“温宗主,我实话实说了,段衡并不在余家。”
温见雪抬起眼帘,看向余隋。
余隋淡定一笑,道:“既然温宗主不同意治疗段复,那我也不好勉强温宗主。不如我们双方各退一步,我也不要温宗主治疗段复了,只要温宗主给出两件高级灵器,一条小型灵脉开采权,我便将段衡交出来。温宗主看如何?”
“原来是为段衡的事,余家主,请回吧。”温见雪并未发表对于余隋所要之物的看法,他叹了口气,淡声道。
余隋却当他觉得自己开出的条件过高,当即道:“温宗主,一件高级灵器……”
温见雪打断了他的话,“余家主,我已经找到段衡了。”
什……什么?
余隋怔住,温见雪离开待客厅许久,他才缓过神,连忙联系段呤雨的好友。段呤雨将段衡安顿在自己以前的好友家。
段呤雨的好友道:“前不久,有个戴着木制面具的男人带着人找上门,不由分说,带走了段衡。我正愁怎么与你们说,你却已经知晓了,主动来问我了。”
对方说到这里,语气带上几分愧疚。
“我实在是拦不住他们,这事对不起你们对我的信任,改日,我请你们吃一顿,正好许久没见了,聚一聚……”
余隋听不见其它话,耳边嗡嗡响。
温见雪怎么知道段衡在段呤雨好友家?他不是怀疑段衡被安置在余家,吩咐人去翻查了吗?
余隋想及此处,终于回过味,意识到温见雪一开始就知道段衡在上界。
他是故意吩咐人去翻查余家,让他松懈,好找到段衡,带走段衡。
余隋气不打一处来,不等段呤雨好友话毕,就掐断了联系,阴沉着脸离开。
尚未回到客栈,便见到段呤雨哭着寻了来。
余隋本就心烦,见妻子哭哭啼啼,更加心烦了。
他扯了扯衣领,道:“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谁死了吗?”
段呤雨抓住了他的手臂,哽咽道:“儿子自尽了,我带着医修给他熬夜,回来就见他…他割腕自尽了。”
余隋定在了原地。
……
“宗主,我们的人传来消息,说是段复自杀了。”
距离剑宗千里开外的观光寺。
一个同带着剑宗分宗弟子搜查余家的黑衣人身形相近的黑衣人,手持一柄利剑,站在观光寺主持禅院内。
他身侧有棵千年菩提树,粗壮枝干投下一片阴影,将他笼罩了进去。
“自杀了?”
温见雪离开待客厅后,简单沐浴一番,此刻正在束发,闻言,他垂下了眼帘,遮住眼底晦暗,淡淡道:“什么时候的事?”
“方才的事。”黑衣人微顿,斟酌道,“不知是否会牵连宗主你。”
“无需担心。”
温见雪束好头发,回忆起余隋找到他说,不用治疗段复,要灵器与灵脉开采权时的神情,轻轻笑了声。
“余隋这种人,知晓段复成废物了,便不再寄期望于段复。如今段复死了,反而叫他轻松,他是个聪明人,不会为了段复这一个儿子,舍弃余家与自己的性命。”
“如此,弟子便安心了。”
黑衣人不是旁人,正是秦三四。
秦三四现下已是剑宗主宗内门弟子,师从刘嶂。
之前,某头狼口口声声说要叫秦三四做一辈子杂役,扫一辈子地,回宗不过半个月,便踹了他杂役身份,把他提到刘嶂面前,要他拜刘嶂为师,日后把剑宗当家。
说人话就是,以后不管剑宗发生什么,都不许离开剑宗,为剑宗生为剑宗死。
秦三四看向禅院客房,接着道:
“段道友已经醒了,主持和医圣正在为他疗伤,他说,晚上想见见宗主,宗主可有空?”
温见雪道:“段道友相约,自然有空。”
秦三四道:“弟子想问宗主一件小事,今日是几月几号?忙着修炼,却忘了时间。”
温见雪传音回道:“八月初五。”
秦三四道:“距离我当初入定天,拜林翡为师,仅仅几个月。”
他看向定天宗的方向。
不可否认,知道定天宗解散,他心中生出无限悲伤,可这些悲伤,在摸到脸上刻意不除去的疤痕后,又散得一干二净。
细细究来,定天宗从哪个方面都比不上剑宗,不知他以前为何死心塌地,大概是林翡对他的恩情,蒙蔽了他双眼。
温见雪并不戳破他心中所想,道:这几日辛苦你了,你回来吧,慕容复现下在剑宗主宗。”
“是。”
温见雪掐断与秦三四的联系,尝试联系谢琅。段衡是谢琅父亲,自己去见他,总要同谢琅说一声。
温见雪心想,如果谢琅能一起去见段衡就好了。
过往的事,都能弄得清清楚楚。
然而,温见雪还是联系不上谢琅。
没办法,温见雪决定自己去见段衡。
……
秋意绵绵,月凉如水。
温见雪来到观光寺,观光寺矗立于峰顶,庄严肃穆。
他随着观光寺接引弟子,进入寺内,嗅到淡淡的香火味,听到观光寺弟子习武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9章
“温宗主,这边请。”接引弟子道。
温见雪微微颔首,跟着接引弟子来到主持禅院。
禅院灯火通明,院中那颗千年菩提树,通体散发着令人精神放松的气息。
温见雪心境在此时异常平静,他穿过庭院,踩着千年菩提树落在地面的阴影,来到客房。客房的门掩着。
接引弟子将他引至客房前,便退下了。
客房正对着庭院的菱形花窗透出暖暖的光芒,他在门前站了一会,抬起手,叩响房门。
“请进。”
房间内传出清清冷冷的声音,这道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尾音轻飘飘。
温见雪推开房门。
暖暖的烛光一下子从房间里泄了出来,将房门外的人包裹。
温见雪的影子映在地面,显得有些修长,他朝房间内走去。
观光寺主持一向不喜奢靡之风,因而无论是禅院,还是客房,装潢都简朴至极,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再看不到其他东西。
他绕过用来遮挡里间的宽大竹屏风,见到了此行目标人物。
床头柱前搁了个素枕,对方披着件白色外衣,半靠在素枕上,他比温见雪见到的人都要消瘦,脸颊上几乎没有什么肉,手背青筋清晰可见,手指骨节嶙峋如竹子一般。
他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朝下投出一片阴影。
此时,握着一本记录这些年修仙界发生的大事的史书,正在看书。
察觉到温见雪已经走到床前,他合上书,将书放在床头那个木柜子上,抬起眼睛,侧头朝温见雪看来。
“剑宗主宗代宗主,温见雪,温宗主?”
他问。
温见雪点头,因着不知对方是好是坏,所以不知拿什么态度对待他,更不知如何称呼他。
对方却没有在意这一点,似乎不在乎世间万物的眼睛消去了冰冷,他的态度格外温和,道:“段某身有重伤,不便起身招待温宗主,温宗主请随意。”
温见雪走到窗对面的扶椅前,坐了下来。
段衡道:“段某醒来时,听住持和医圣提起过温宗主,这些年,多亏了温宗主在阿琅身边,否则段某不敢想,阿琅会成什么样子。”
温见雪听出他口中的阿琅是指谢琅。
他打量段衡,未从对方身上窥见一丝虚伪,斟酌词句,道:“其实我有些问题想问您。”
“请讲。”段衡说到这里,剧烈咳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温见雪见状,忙要去叫人。
段衡阻止了他,道:“无妨。”他取出手帕,取去嘴角血液,嗓音淡淡,“其实段某也知道温宗主想问什么,温宗主身为阿琅道侣,告知你也无妨。”
温见雪坐回原位,沉呤片刻,道:“我想知道,这些年,您去了哪里?”
灰黑床帘遮住大半朝这边照来的烛光,段衡几乎沉在黑暗里,许久,他缓缓道:“从雪岭离开后,一直在一个石牢内……”
……
客房内的烛火亮了一夜才熄灭。
温见雪告别段衡,从房间内走了出来。太阳已经从群山之下升了起来,明亮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他身上,他感觉到几分温暖。
“温宗主。”
观光寺住持同医圣朝这边走来,见到温见雪,顿住脚步,唤了声。
温见雪回神,他行礼道:“住持,医圣前辈。”
观光寺住持捻动佛珠,道:“温宗主心情看起来似乎不错。”
温见雪道:“一些横在心中的刺没了,所以心情不错。”
“那便要恭喜温宗主了。”医圣笑道。
温见雪站直身体,看向客房,道:“段前辈伤未好,而此刻,我不方便将段前辈接入剑宗主宗,还要接着麻烦两位前辈,帮忙照顾段前辈。”
观光寺住持微微颔首,道:“温宗主不必客气,之前便说了,若是有事,可以找我们帮忙。”
温见雪再次谢过他们,这才离开了。
观光寺住持和医圣见状,推门而入。
段衡坐在床边看着一副画,他见他们进来了,收起了画,放在枕边,道:“这些日子,实在麻烦两位前辈了。”
“若非你如今这个模样,你想麻烦还麻烦不到我们。”医圣说着,示意他伸出手看诊。
“身体未好,你不应该与温宗主谈一夜的话。”
段衡道:“瞧着他欢喜,所以多说了一会。我活到如今,也是为了一些在意的人与事而已。”
观光寺主持合拢双掌,道:“段道友,段家已经倒了。”
“听见雪提起这事了。”
医圣看诊完,段衡收回了手,眼底滑过一丝落寞,却没有什么感情,道,“倒得有些晚。”
他尚且是太上长老弟子时,听青羽说,她的好友失踪了,于是顺着此事,查到了兰家大肆抓妖。
尚且未弄清兰家为何抓妖,兰家出事了。
他救下兰翎,也就是温见雪的母亲,本欲仔细问问她,有关兰家的事,青羽又出事了。
宗派内,不知为何出现了食人妖,造成许多弟子伤亡。
宗派长老执事找不到食人妖,为了安抚人心,竟将此事扣到了青羽头上,要将青羽千刀万剐。
段衡与他们说不通,求见师父,求师父主持公道。
师父看着他,道:宗派重要还是狼妖重要?区区一只狼妖而已,你身为太上长老大弟子,宗主继承人,什么美人得不到?
他又去求见父亲,求父亲劝解师父,主持公道。
父亲扇了他一巴掌,道:跪到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站起来。
亲人好友都劝他不要闹了,你拥有旁人可望不可即的权势、地位、天赋、荣誉,你有什么不满足?人人都在往上爬,你不要糊涂,自个往下跌。
段衡忽然发现亲人朋友与那些为一己之私,罔顾天理的人,并无不同。
他跪在祠堂跪了一夜,叛变了。
他生在段家,天赋出众,从小就被寄于厚望,所走的每一步,皆是早早被规划好了的,容不得出错。
他明明活着,却感觉不到活着。
唯一让他感觉活着的存在。
他们也要剥夺。
他们要他走他应该的道路,可他不想走了。
定天宗和段家派人追杀,他带着谢青羽逃去了下界。
在下界雪岭,改名换姓,彻底安顿后,他曾返回上界,寻找兰翎。
兰翎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无法,他回到了下界,过起了平淡的生活。
假使那个时候,他未曾放弃追查,或许段家早倒了。
后面的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
段衡看向医圣,道:“我何时能修炼?”
医圣在一旁道:“你经脉被封太久,一时半会不能修炼,需要好生调养,直至天地灵气进入经脉时,运转不再有滞留感。”
“另外,你跪得太久了,腿被地气所伤,最近几日,最好不要下床,否则断了,别怪我没说。”
段衡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他低低道:”多谢前辈嘱咐,我明白了。”
医圣同他又说了其他事,打算和观光寺主持离开了,走到屏风处,被段衡的问题拉住了脚步。
“神魂未散,死了几十年的妖,现下可转世?”
“应该是转世了。”医圣仔细一想,便明白段衡为何问这个问题,他转过身,解释道。
“或许转了几个世了。不过,你要想找到,十分困难,我从未听说有人找到想找的转世之人。”
观光寺主持念了声佛语,道:“段道友,莫要强求,一切事物皆有缘法,强求恐怕会生心魔。”
段复没有回话。
薄薄的天光从窗扉没入房间,段衡展开了画卷。
画卷上有着谢琅的画像。
温见雪昨晚将谢琅如今的模样画给了他。
谢琅已经长大了,五官深邃,鼻梁嘴唇都极其像谢青羽。
段衡在山洞石牢内待了数年,对于时间,失去了感知。
他觉得谢琅一瞬间便长大了。
他对谢琅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
……
谢琅小时候特别黏人。
没有谢琅时,他和青羽不必注意脚下,有了谢琅后,就要格外注意脚下。
因为谢琅这混账小子,一见他们做事,便觉得自己被忽略了,变回原形,糯米团子一样,嗷嗷嗷地跟在他们脚边。
揪住后脖颈,丟进墙上挂着的篮子里,不行。
他会翻出来。
摔得头破血流,两眼冒金星,他依然要翻出来。
用术法绑住他也不行,成日看大人使用术法,狼小鬼大,知道如何解开术法。
于是只能任由他跟着。
在雪岭的最后一个冬天,谢琅已经比灶台高了。
他不像小时候那般黏人,被其他事物吸引了注意力,仗着会些妖术会些剑法,成天跑出去祸害雪岭中的动物,招惹雪岭里的妖物,堪称混世小魔王。
谢青羽唯恐天下不乱,每次谢琅出去嚯嚯,她都要在旁边夸奖,对方很有她小时候的霸道模样,偶尔还会跟着一起出去嚯嚯。
段衡总是要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假设他们抓鱼掉水里了,还要把他们捞起来,赶紧擦干水,不然会感冒。
虽然他们确实会搞出一堆事,但在这漫长且枯燥的冬天,倒也是种乐趣。
段衡记得,混世小魔王那个冬天,还很不成熟,给他戴上耳坠,他会丢了耳坠,背着木剑,抄起双臂,冷哼一声。
“这是女孩子的东西,我才不戴。”
谢青羽吓唬他,“你不戴,娶不到媳妇。”
混世小魔王认真地说:“谢青羽,你不要吓我,我娶得到,因为我未来会是最强大的剑修。”
现下再看混世小魔王的画像,已然成熟,稳重且凌厉,如同一柄雪亮的剑。
段衡收起了画卷,闭上眼睛,过了这个秋天,便是冬天了。
他如今最是不喜冬天。
……
温见雪回了剑宗主宗,他叫来人,去打探段秋梅的下落。
打探的人很快回来了。
“刑罚结束后,段秋梅和其他被废除修为的段家人一并送到了医馆,待伤势好转,便要逐出上界。”
温见雪点了点窗框,走到书桌前,写下段衡如今在观光寺的事情,将其折好,装入竹筒,递给打探的人,吩咐对方将其送到段秋梅手里。
又道:“找几个可靠的人,暗中保护段秋梅,她如今没了修为,即便在下界,恐怕日子也不好过。”
温见雪不觉得曾经依靠段家,日益强大的余家会照顾段秋梅等人,余家不落井下石,便很好了。
安排好了事情,温见雪再次联系谢琅,依然联系不上。
这头狼干什么去了?
温见雪不担心对方出事,主仆契约能感觉到对方无碍,另外,万妖谱还在增加妖物数量。
压住疑惑,也压住想念。
他处理了送到桌案上的宗派事务,来到炼丹室炼制极其复杂的丹药。
依他现在的修为,要想往上一步,除了炼制极其复杂的丹药,突破极限来磨砺自己,提升修为,便是老老实实修炼。
只是老老实实修炼,进展极慢,不知何时能突破。
……
这次的丹药确实难炼制,温见雪花了好几个月才炼制好。
炼制好后,他的修为也因此上了个小境界——不管怎么说,都很划算。
温见雪收起丹药,走出炼丹室。
刘嶂站在炼丹室外,见到他出来,上前一步,道:
“宗主,宗内一些内门弟子,出宗前往山海林历练,不知为何,这几日联系不上了。”
“按照约定,每隔两天,历练弟子都要与宗内内门执事联系一次。”
“除此之外,我们发现这些失去联系的弟子,魂灯都暗淡了许多,似乎……似乎遇到了危险。”
他说罢,微微抬头,道:“宗主,我想带人去山海林看看,还请应允。”
温见雪蹙起眉,片刻,道:“此事甚是蹊跷,让我想起了虚无海骨龙一事。”
刘嶂道:“我也想起了。”
温见雪道:“宗内许多事情离不开你,你留在宗内,我同花长老、秦执事前往山海林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0章
刘嶂道:“宗主千万小心。”
温见雪转身离开。
申时,温见雪同花倾城、秦月带人前往了山海林。
山海林位于上界东南部,其间要路过定天宗。
定天宗鸟雀尽散,一片荒凉之色,站在灵船上,能见代表定天宗的标志性建筑被拆了,零碎地横倒在地面。
温见雪出发前往山海林时,宗内内门执事已经将他闭门炼丹之时发生的大事悉数上报了他。
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一:汪禹三人都想将雄伟的定天宗改造成自己宗派“后花园”,所以谁也不肯退让,关系恶化了。
二:汪禹发扬第一宗的风范,召集宗派世家,带头剿灭了囚邪地断崖下的尸鬼。
三:八大妖王中,排行第五的妖王,前些日子,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颇有势力的银鱼妖斩掉了头颅,现下那银鱼妖成了新的妖王。
温见雪细细咀嚼了这几件大事,发现都不能叫他收获好处,便不再多想。
他思索着单扶摇的事。
墙头草们告诉他,单扶摇跌入了吸血蝙蝠洞穴。
此事要从一个多月前说起。
一个多月前,上界最大的商行请了一支彪悍的雇佣团,护送货物。
中途,雇佣团团长为了绕开峡谷附近的恶贼,带着队伍,朝云城一个戈壁滩走去。
行进到半路,碰见一修士。
此修士正带着几个人,朝戈壁滩下挖着什么。
仅仅一个照面,雇佣团团长便认出这修士便是被各个世家门派通缉的单扶摇,思及丰厚奖赏,遂呼喊人,同杀单扶摇。
通缉令上没有要求,活捉单扶摇。
他们杀了单扶摇身边的人,正要杀单扶摇,谁知单扶摇跌入了吸血蝙蝠洞穴。
云城大部分戈壁滩上都有吸血蝙蝠。
墙头草们皆同他说:吸血蝙蝠厉害,单扶摇活不了。
只是如今未见得单扶摇的尸体,所以通缉令还挂了。
挂个10年8年,实在找不到单扶摇的尸体,又不见单扶摇,出来兴风作浪,便要将通缉令取消。
温见雪闻言,第一反应便是单扶摇不可能死。
他也不知道为何有这样的反应,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单扶摇有不会这样轻易的死了。
单扶摇是一个十分强劲的敌人,越是强劲的敌人就越需要提高警惕,全力以赴地对付。
因此温见雪且得知此事,派了人去云城戈壁滩,寻找单扶摇的踪迹。
温见雪想到此处,不再多想,他盘坐于灵船房间内,闭目养神。
……
观光寺,主持禅院。
段衡已经能使用灵力,下地行走了,他请人找了一柄灵剑,此刻正在于禅院中练剑。
数年未曾碰过剑,刚开始握住剑时,还有几分滞涩,不过随着进入状态,后来越发熟练。
几个得了温见雪命令照顾段衡的剑宗内门弟子,站在远处看他练剑,只觉得他的剑法赏心悦目。
有一种冬季时分,河流尚未结冰,坚定且缓慢的朝湖海汇集的温柔。
段衡练了会子剑,将剑收拢,坐于菩提树下。
此时,他的身体尚未伤愈,太过虚弱了,仅仅念了一会剑,全身便开始发热出汗。
几个剑宗内门弟子,早些年便听闻了段衡的名声,自然对段衡仰慕不已,见段衡坐于菩提树下,连忙递上手帕,道:
“段前辈身体受得住吗?要不要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段衡道:“无需担心。”他抬头看天。
快要入冬了,所以天黑的格外早。
未到酉时,太阳便没入群山之中。最后一点余辉,火红的如同鲜血,漂染在天际之间,一眼看去格外壮丽。
“听说山海林那边出事了?”
几个剑宗弟子惊讶地看着段衡,道:“段前辈如何知晓山海林出事?”这事如今未告知外界。
段衡道:“中午听观光寺主持和医圣谈话,提及山海林,所以猜到山海林那边出事了。
几个剑宗弟子恍然大悟,笑道:“段前辈果真敏锐。”
他们顿了顿接着道:“山海林那边确实出事了。我宗前去历练的弟子,不知为何进了山海林之后,如何也联系不上。”
“现下宗主已经带着长老执事等人前往山海林,但愿山海林那边没有出什么大事才好。否则……”
他们说到此处,眉语间染上惆怅之色,十分担忧山海林那边。
段衡闻言,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天空,手指轻点着明亮的剑身。
长剑发出并不通透明亮的声音。
……
密密匝匝的树木几乎挡去全部太阳的余晖,四周昏昏沉沉,远方的景物仅凭肉眼有些看不清。
一个身穿剑宗主宗外门弟子服饰的青少年,紧紧握着长剑,手背青筋抱起,神色略微惊惶地看着四周,小声呼喊道:
“师兄?李师兄?王师兄?”
林间空荡荡,并无人回他。
他朝前走了一步,不小心踩中落在地上的树枝,耳边听到一声咔嚓的响声。
他如惊弓之鸟,当即低头,看到脚下的树枝,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然而,四周还在想着咔嚓咔嚓声,似乎无数树枝被他踩断,可他分明站在那原地没有动弹。
这些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他额头冷汗直冒,刚落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或许是因为太紧张,他呼吸不顺畅,喉咙发紧,干涩无比。
警惕的目光,快速巡视周围。
灰沉沉的一片,除了树木、野草,便是树木、野草。
不得已,他只得继续往前,口中轻声喊道:“师兄,你们在哪里?”
就在此刻,咔嚓咔嚓声突然停了。
林间闪过几道黑影。
这个剑宗主宗外门弟子察觉到了什么,陡然回身。
他看到了什么令他难以想象的事情,或者是令他不敢相信的事情,瞳孔猛烈放大。
“哗啦”一声,地面残留下几滴鲜血,而那剑宗主宗外门弟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
天彻底黑时,温见雪等人抵达了山海林外围。
山海林外围,灯火明亮,站着不少人。
温见雪定睛一看,认出了这些人,为首之人是金鳞宗宗主汪禹,其后是岫玉宗宗主岫烟,再后是鹤衣宗李秀。
另有几个中小型宗门的掌权者。
他们身后跟着从各自宗门带出的人。
他们此时正低声议论着什么,余光瞥见温见雪等人,停止了议论。
温见雪上前几步,行礼,客客气气道:“诸位来此难道是……也有弟子进去历练了?”
汪禹看他一眼,道:“我宗没有弟子进入山海林历练,只是听说其他宗门皆有弟子进去历练,此后没了消息,所以前来一探究竟。”
他说这话,颇有第一宗的气概,语气高高在上却又有几分怜悯。
岫烟在一边笑道:“温宗主颇有先见之明,因此未派人前往山海林历练,真是幸运,天道庇佑。”
“我等不知这山海林,诡异无比,派了弟子前来历练,如今得了这下场。”
“若是门下弟子未出事还好,若是这些弟子出事了,那便是十分大的损失,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皆让我们心疼无比。”
汪禹闻言,回身,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岫烟,道:“岫宗主这是什么意思?”
“表面在说,我有先见之明,实则在说,我与诸位门派弟子进入山海林后,失去联系,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是与不是?”
“你以为我是林翡?”
岫烟抬手,半掩在嘴前,轻轻笑了两声,道:“汪宗主,可别多想,我只是夸奖你有先见之明罢了。”
“你若不信,且问问其他人,我有没有,暗讽您的意思。”
她说着,看向了其他人。
眼见岫烟和汪禹,针锋对麦芒,话间都藏着火药味,在场之人哪敢出声,说谁对或者谁错,皆一言不发,低下了头。
李秀在一旁道:“我们来此是有正事要办,消停些,不要再你说去,我说来了。准备进入山海林吧。”
李秀说完进入山海灵的话,从乾坤袖中掏出几张定位符抛给温见雪等人,道:
“好歹是一起进入山海林,这定位符你们拿着吧。万一出什么事,或者寻到其他宗门弟子,我们也好找到你们。”
温见雪谢过李秀,将定位符分发给了花倾城等人。
一群人这便打算进入山海林了。
忽然,林间石灯笼内的烛火剧烈摇晃,一股浓密的妖气从天边浩浩荡荡的席卷而来。
“呼哧——”,烛火熄灭了众人视线受阻。
顷刻间,烛火又亮了起来。
众人抬眼朝前方看去,只见一群妖出现在此。
为首那只妖,身形高大,相貌堂堂。
他着一身张狂的红色锦袍,衣袖皆用革皮护腕束紧,外罩玄色梅花叠云纹皮披风,脚蹬黑底绣金丝长靴,腰间系了香囊、玉佩,以及一个镂空鸟雀衔枝花纹金球。
金球里面放置着三个圆滚滚的金珠。
所以佩戴之人,走起路来,仿佛携带着雷鸣,震得大家耳朵嗡嗡响。
这般嚣张,叫人不想知道他是谁,也会知道他是谁。
汪禹警惕地看着对方,道:“妖王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地盘,来此作甚?”
妖王?
温见雪颇为疑惑,他怎么没见过这个妖王?
妖族八大妖王,画像广流修仙界。
温见雪初来上界之时,便见过他们的画像,对他们的长相颇为深刻。
可眼前这个妖王,他确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温见雪思衬片刻,莫非……
眼前这个妖王是那位摘了妖王头颅,登上妖王宝座不久的银鱼妖?
旁边的一个,宗主正是当初收了他给的好处,答应发现单扶摇踪迹便告知他的墙头草之一,见温见雪满脸疑惑,传音道:
“此人,呸,此妖!”
“此妖正是那登上妖王宝座不久的银鱼妖,名叫银鳕。”
“哪个雪?”温见雪传音温。
“鱼偏旁的雪。”他答道。
紧接着,又道:“其实我们也不太肯定,他就是银鱼妖,只是他这名字一听起来就像银鱼。”
“所以外界都说他是一只银鱼妖。”
“说来,银鱼妖个个这般嚣张。”
“我之前见到的银鱼妖,也是如此,眼睛仿佛长头顶了,身上挂着一堆东西,出行带着一群小妖,噼里啪啦,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它们。”
温见雪觉得有意思,抬眸看向前方那登上妖王宝座不久,名唤银鳕的的妖王。
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也朝他看来。
这妖王的眼睛格外漆黑,仅仅扫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温见雪微微蹙起眉头,便见妖王对着汪禹,面上浮现不耐烦。
“瞧瞧汪宗主说得这话,真不讲道理。”
“这山海林又不是你的地盘,我凭什么不可以过来?”
自成为第一宗宗主,除了岫烟、李秀,哪个不追着捧着他?
银鳕这般轻蔑的语气,气得汪禹火气直往脑门窜。
稍稍压了压火气,汪禹道:
“妖王说笑了,腿长在你身上,我又不能把你如何,你自然是想去哪里去哪里。”
“更况且我刚才问那话,并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想问问你来此做什么?”
“莫非我们这些弟子进入山海林不久,便失去联系,性命垂危,是你一手策划?”
“放你爹的狗屁!”
妖王把眉毛一挑,抬起右手,他右手手指戴了两个镶嵌宝石的戒指,戒指华丽,着实耀眼,他拂了一下衣襟,道:
“我是听部下说,这山海林里面有能够助我突破更高境界的宝物,前来寻宝。
“你也想的太多了。”
“控控脑子里的水吧,依我看,那江海湖泊里的水都入了你的脑子。”
汪禹眼睛阴沉下来,脸色极其难看,他正要说什么。
偏生那妖王带着一群妖,撞开他肩膀,大摇大摆嚣张地走进山海林,不见了影,叫他一口气全憋在嗓子眼。
见妖王入了山海林,唯恐汪禹朝他们撒气。
一众人连忙安抚汪禹,道:
“汪宗主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这银鱼妖,一看便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妖,半点没有修养,连其他妖王的十分之一都不及!汪宗主与它计较,跌了咱们的身份。”
汪禹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他一挥袖,道:“走,进山海林。”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入山海林,独留林间列整齐的石灯笼内的鹪油蜡烛寂寞燃烧。
温见雪随他们踏进山海林时,脑海里还浮着那名叫银鳕的妖王,扫他的那一眼。
那一眼,没有带任何情绪。
似乎只是察觉到他在看自己,漫不经心,不甚在意的查看是谁在看自己。
可不知为何……
温见雪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他总觉得对方很熟悉。
与对方目光相触的那一瞬,有种久别重逢的喜悦。
温见雪垂下眼帘,蹙紧眉头。
……
现在天已经彻底黑了。
今夜没有月亮,走入山海林内,伸手不见五指。
大家拿出夜明珠照明后,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分开寻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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