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红桐驿站遇险


    妖族与各族和平相处这些年日,妖族地盘两端的红桐驿站热闹非凡,随意走入其中,攀谈交易之声不绝于耳,然,如今情形焦灼,气氛紧绷,嗅到销烟的商贩贵族等,早已隐去,偌大的驿站,空空荡荡,恍如鬼宫。


    温见雪和谢琅抵达妖族地盘前几公里时,带着一半人,自发分开,前往路上商议好的端点。


    两个端点,一人一个,正好。


    不过此次派个他们的人数极少,要想带人突破端点,抢占先机,十分困难。料想应是汪宗主几个不干好事的老家伙为了借此打压他们,故意如此安排。


    当局当前,这几个老家伙还有心思来打压他们,看来对此战,很是有信心。


    温见雪站于驿站外,目光沉沉,视线越过错落有致的建筑物,看向前方。


    前方有一片高耸入云,几乎垂直的石壁,石壁之上横插着数株红桐树,从石壁最下方的红桐树树干开始,这些红桐树树干宛如一道逆流而上的河水,颇为规律的一株一株长到一起,一并悬在半空,形成极为壮观的树梯。


    至树梯一半的距离,云雾浓重,遮掩树梯,偶尔露出的红火树叶使得此处宛如人间仙境。


    此处是红桐驿站通往妖族地盘的唯一的道路。


    道路尽头只有一层界,界以妖心支撑,而妖心被阵法保护,破阵毁心,界不攻自破,使人直入妖族地盘的腹部。


    据传,妖族地盘的腹部以前。


    高耸建筑构成的庞大空间一片安静,温见雪带人压上隐身符,服下一枚屏蔽自身气息的丹药,踏入其中。


    此处虽已鸟雀尽散,但驻留于此的妖兵还未撤走。


    温见雪也不是第一次以身犯险,淡定地进入驿站,朝其他人打了个手势,其他人如云散去,而他缓步来到左侧阁楼,来时摸清了妖兵头头的住处,悄然弹出一枚丹药捏碎,送入楼中,听到轰然几声,又见几滴黑血溅到窗纸之上,方才撤离,来到石壁前。


    彼时,驿站内部一片嘈杂。


    嘈杂不过片刻,骤然安静,针落于地,似乎也能叫人察觉。


    十几个跟谁着温见雪的人抹去灵器之上的妖血,悄无声息,从各处聚到温见雪身边。


    “温宗主解决了。”有人传音道。


    驿站内驻扎的妖兵势力并不算高,以他们的实力,很容易就能解决,最为难办的是这条通往妖族地盘的树梯。


    此梯名为万妖路,乃整个妖族出力铺建而来,量妖族之力,结万族欢心。其上布满妖族符文,若以凡人之身踏上此路,在未得妖王许可下,势必会触动符文,惹起路上妖力幻为众妖,蜂拥而来,吞噬血肉,啃食神魂。


    其他人杀妖兵时,温见雪便注意到这条路上,除了符文,还有仙灵术。


    虽没有来过此地,但听人提过万妖路,以往万妖路并没有仙灵术,细细想来,这仙灵术应是林凤猜到了正道的动作,提前设下的东西。


    所谓仙灵术,即是一种赫赫有名的邪术。


    活取九十九个胎儿,头颅凿开,填入母亲的心脏烧成的灰,而后折断四肢,拿墨绳反绑在身后,用人面鸟纹彩陶盆装好,这种人面鸟纹彩陶盆实际是一种专门用来装小孩尸体的瓮棺,底部有一个小孔,这个小孔用来给灵魂离开,一切准备就绪后,利用置换术,将瓮棺埋入石壁,连接万妖路,布成仙灵阵,一旦万妖路上的符文被破,因惨死而怨气冲天的鬼婴就会从小孔出来,在仙灵阵的操控下,攻击不利于妖族的生灵,直到自己消亡或者生灵消亡,方才罢休。


    一群人随后也注意到这些,无声交流一番,提出改动仙灵阵,让鬼婴与化出的万妖厮杀,待一方消亡,一方重伤时,再行出手。


    “如此,便能以最小的代价,穿过万妖路,抵达妖族地盘,协助汪宗主。不知温宗主以为如何?”


    温见雪沉思片刻,询问道:“依诸位之见,幻化出的万妖与鬼婴,哪个更有实力?”


    一阵窃窃私语过后,有人道:“幻化出来的万妖。”


    温见雪道:“林凤妖王特设仙灵术于此地,通常来说,不会想不到此法破关,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留下此阵?里面恐怕另有玄机。


    “依我之见,不若请观光寺主持渡了这些婴灵,再择其它方法,破了万妖路。”


    “温宗主顾虑不为过也。”一群人商议片刻,应了话,道,“且凭温宗主定夺。”


    温见雪这便联系观光寺主持。观光寺主持在后方做事,没有加入任何一方,镇压妖族。温见雪联系到他时,他正在打坐诵经,听得对方请求,不假思索,应了下来。


    温见雪连忙笑道:“如此就麻烦主持了。”


    “这本是我分内之事。”主持答道。


    话罢,令温见雪等人摆出通讯仪,插上三炷香,主持所在的观光寺距离此地十几万里,若非修为高深,撕裂空间赶路必然会受到重伤,若是使用传送阵,距离此地最近一个传送阵已然停,是以,这里使用视术。


    此术点燃香,将通讯仪调到相应方向,即可将以主持为正心,方圆五十米的一切事物的虚影投射在此地。不过使用此术,十分耗损心神,通常情况下,没有人会使用。


    温见雪等人按照主持的要求做好,不多时,主持及其座下两位亲传弟子的虚影出现在此,时间急迫,不做虚礼,当下念经。


    经文凝重,初时听之,排山倒海,犹面千军万马,不多时,经文缓和,飘飘然然,令人身心皆轻……经文转调时,主持三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其有力,伴随着数道尖利的声音,一团黑雾从灰白石璧冒出。


    少倾,又是一团黑雾从石璧冒出,这一团黑雾似乎是打开排洪闸的机关,紧接着,无数团黑雾从石壁冒出。


    它们在半空盘旋片刻,生出婴儿的面孔,长出婴儿的手脚,一个个跟果蛆一般,跃动身体,双目流血,扑向众人。


    主持三人一面诵经,一面盘坐下来。


    主持不急不躁,拨动手中佛珠,两个弟子拿出木鱼,颇有节奏地敲击。


    种种声音皆是鬼婴的催命符。


    鬼婴即将扑到众人面前,闻此,骤然退后,发出短促的尖叫。


    主持满目怜悯,拨动珠子的动作快了几分。


    鬼婴身体冒出无数黑气,一些修行不够深的直直坠于地面,痛苦扭动。


    这只是暂时的,待念气被驱除,鬼婴便不会为超度之音所苦,它们皆会恢复生前的模样,在朝霞铺满天际之前,进入轮回之路,根据生前善恶,决定来生物种。


    “吱吱吱——”四周忽然响起诡异的叫声,极目看去,红桐树桥三分之二处,隐于云雾之间的桥段之上,立着一个黄扑扑的身影。


    那身影不过六岁孩童那么高,顶着一对血红的眼睛,似乎在跳舞,身影摇摇晃晃。


    肉眼与神识皆不可辨认这是什么东西。


    温见雪心中升起不妙预感,方才升起,只见那些道行深些的鬼婴有了思想一般,漆黑眼睛直勾勾看向温见雪等人。


    准确来说,不是在看他们,而是在看通讯仪与三柱香。


    它们如狂风骤雨一般,咆哮着冲向这两样东西。


    这两样东西之外设了灵罩,它们未碰到物品,便被弹飞出去。


    然而,它们是不知道退缩的东西,稍稍一滞,顶着超度之音,卷土重来,铺天盖地,堪比蝗虫。


    温见雪心知这样下去,不等鬼婴被超度,灵罩便会破碎,届时,鬼婴之多,防不胜防,迟早会毁掉物品,叫这场度化全作泡影,功亏一篑。


    他指着树桥上翩翩起舞的黄色身影,询问一侧的同伙,能不能将那东西射死?


    同伙来自天水派,掌门座下弟子,按照关系,温见雪得唤她一声师姐,而她得唤温见雪温少爷。


    她别的不说,一手箭术,出类拔萃,上界之人,鲜少有人的箭术胜过她。


    听此,她当即拉箭对准黄色身影。


    灵箭高速射去,正中目标,那黄色身影并未倒下,还发出了阵阵嘲笑。


    “该死的东西。”


    这位师姐低骂一声,拉弦凝箭再射。连射几箭,皆中,却都没有对对方造成伤害。


    鬼婴得了黄色身影指导,此刻威力大增,疯狂攻击灵罩,其他人陷入与它们的苦战。


    温见雪当机立断,踏上万妖路。


    如今只能上到万妖路,除去黄色身影,否则鬼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后手,好在一开始便有心理准备,如此变故,也不曾方寸大乱。


    那位师姐见状,三步做两步,也上了万妖路,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也射不死。


    两人方才踏上万妖路,符文便被触动,幻化出数以万计的妖物。


    符文遍布万妖路,除非摧毁万妖路,否则根本没有办法,毁掉符文。


    吞金和晴天自发从灵宠袋出来,拖住妖物,温见雪则和那位师姐前往黄色身影所在之地。


    幻化出来的妖物实在太多,层层叠叠,温见雪两人前行的路很快被堵死。


    咆哮声、怪笑声、怒吼声……不绝于耳,长着角的,披着鳞片的妖物在一众千奇百怪的妖物之中,尤显的格外正常。


    温见雪的丹药拿这些幻化出来的妖物没有多大办法,他将灵力化作长剑,一剑劈散眼前的妖物,抬头打量四周,长剑一抖,化作长鞭,卷住前方棱出的树干,手臂用力,一跃而起。


    这条名为万妖路的树梯并非一条直线,歪歪扭扭,从下方看去,宛如一条贴着石壁爬行的大虫。


    这道树干的上前方,恰好有一截树梯。


    跃到这截树梯,再往上爬一层,便是黄色身影所在之地。


    察觉温见雪意图,妖物疯了一样,朝这边涌来。


    石壁之上笼着不少绿藤,几只手掌大小的人面灵猴从地面一跃而起,攀附绿藤,扑到温见雪身上,张开嘴巴,那嘴巴与寻常灵猴不同,竟如七腮鳗一般,长得像个上大下小的淡黄筒状吸盘,里面的牙齿整齐排列,又尖又小,远远看去,宛如水中漩涡。


    它们舌头上也有牙齿,比嘴巴上的牙齿更尖更小,像是一片人工培育的尖锐野草,又像是鬃毛牙刷。


    甫一扑到温见雪身上,口盘便吸附在他的的身上,身着法衣抵挡不过片刻,便被人面灵猴口盘的强悍的吸附力扯出个大洞。


    口盘中的舌头像一个高速旋转而来的螺丝,挫开坚韧皮肤,疯狂往肉里钻,不过几息,血肉便横少一部分。


    温见雪凝出丹火,如今他已是化神修士,不同以往,丹火自然强悍不少,分成几缕,亦能绞杀人面灵猴。


    这幻化出的人面灵猴却也敏锐,察觉到丹火的炽热,即刻脱口退避。


    如此,丹火只得烧毁一只人面灵猴,其它的又如吸血虫,倏然再临。


    温见雪心知如此下去,必得成一张人皮,不再保存力量,手中一松,想要落地操控四周绿藤,解决这些人面灵猴。


    正在此刻,几道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突兀出现在身后。


    紧接着,人面灵猴尽数尖叫一声,如云烟般消散。


    原是后面的师姐拉弓,凝出几箭,射穿了这些人面灵猴的脑袋。


    万妖路上,又幻化出数只人面灵猴,另一头,其它妖物也攀爬而来。


    那位师姐神情冷淡,手指一拉一松,箭风猎猎,撩起数道冰冷劲风,呼哧射入最近的妖物。


    “走!”师姐道。


    温见雪没有说话,借力跃到上方那截树梯。


    这层树梯没有多少妖物,早在他们登上万妖路时,这层上的妖物便蜂拥而下,去了大半。


    温见雪解决掉剩下的妖物,在符文要幻化出新的妖物前,几个腾挪,来到目的地。


    那道黄色身影依旧隐藏在云雾之中,上层的树梯朝下延伸出数道枝干,使得这道黄色身影一时之间,竟有几分仙气。


    隔着不远的一段距离,用神识观之,总算能分辨这是个什么东西。


    黄鼠狼精,也就是凡人口中常说的保家仙。


    不过瞧着对方,有几分飘然,似乎是道虚影。


    这个念头方才冒出脑海,一张抹着红粉,有着尖尖下巴的惨黄毛脸突到眼前。


    “哈哈哈哈——”骇人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带有回音,久久不散。


    温见雪心下一凌,下一刻,却觉脚也被抓住。神识一扫,抓住他脚的是一对带着黑色指甲的惨黄利爪。


    一击,未挣脱开来,只听哗啦啦数声,符纹在这一层幻化出数只妖物,而下层妖物由于吞金它们阻拦不住了,也尽数来此,眼冒青光,虎视眈眈盯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2章


    温见雪无视围来的妖物,当务之急是除掉保家仙。


    这个东西有天敌,倘若平常,便能叫来它的天敌一通咬死,但此刻它的天敌同他一般,有正事要办,来不了此地,只能使用幻术,但凡有些上进心的修士都会使点幻术。


    他凝成丹火,灼灼火焰横刺保家仙。


    对方道行不浅,看着丹火袭来也不慌张,松开双爪,冲他诡异一笑,身体坍塌,像日照下落在万妖路的影子,朝远处游去。


    他适时掐诀,施展出简单的幻术。


    顿时一匹穷凶恶极的狼凭空出现,堵住对方去处。


    对方明显受到惊吓,蛇皮走位,扭动身躯,不断做出一系列假动作。


    稍纵片刻,意识到是幻术,一爪划破幻术,骤然跃起,从黑影再次变作了实体,朝石壁攀去,要触碰什么厉害机关。


    不过温见雪这个时候已经来到它的身后,顶尖擒妖灵器擒妖朱砂绳绷直,勒住对方脖子,往后拉紧。


    “吱吱吱!”


    保家仙挣脱不开,也不叫了,转而双爪合十,做出告饶的姿势。


    用擒妖朱砂绳勒死的妖物,不仅肉身会死,便是魂魄也会散,没有妖物愿意落个如此悲惨的下场。


    见不管用,保家仙又伸爪指向围来的妖物。


    瞧这意思,是有办法解决它们。


    温见雪岂能不知这东西的狡诈,但凡松开,必然要被扒下一层皮,指不定命都要丢了。


    他加大了手上力度。


    保家仙皮糙肉厚,妖身又带咒法,即便是擒妖朱砂绳,一时半会,也勒不死对方。


    倘若使用毒丹,或者其它东西杀死对方,又不能叫对方魂魄也跟着散了。


    保家仙实力不弱,报复心又强,神魂存世,迟早要背后放暗箭,将他推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其它妖物已经扑了上来。


    温见雪的护身法衣已经破损,没有多少护身效果了,他分出一丝心神,祭出数件灵宝护身。


    妖物如潮,接连不断地攻击,灵宝破碎的声音堪比天雷炸开,温见雪的耳朵嗡鸣作响,眼前甚至闪过数道白光,运转灵力,压下不适,冷静且坚定地做自己的事情。


    保家仙憋着一口生气于胸腔之内,锋利的利爪皆朝温见雪抓去,它是知道温见雪的心思,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得幸于灵宝,温见雪不曾受到半分伤害。


    一息。


    二息。


    三息。


    “卡嘣——”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响起,保家仙脖子皮开肉绽,血液奔流,露出森白颈骨,锋利如刃的擒妖朱砂绳硬生生割断颈骨,憋着的那口生气顿时没有了用途,当场死亡,连着神魂一并消散。


    擒妖朱砂绳不仅需要灵力,还需要力量。


    温见雪不过拿它勒断一个妖的脖颈,便浑身出汗,手臂酸痛,他长长出了口气,收起擒妖朱砂绳。


    正在此刻,灵宝堆砌起来的保护圈彻底粉碎,密密匝匝的妖物瞬间扑了上来,温见雪躲闪已经来不及了,被淹没在妖潮之内。


    他的手脚、躯干、内脏均遭到妖物的攻击,撕咬还是割扯,在一片混乱之中,已然分不清。


    温见雪浑身是血,他凝神聚气,召出丹火。


    凶悍的丹火携着滚滚热浪,骤然逼退众妖。


    但也只是逼退一点,它们只是幻术幻化出来的东西,感知不到疼痛与恐惧,稍稍稳住身形,再度扑来。


    温见雪重重喘了口气,一面服下止血丹、回元丹,以其药力止住血液,促使体力与精力保持巅峰状态,一面放出神识,计算如何离开万妖路。


    只要离开万妖路,这些妖物便不会再进行攻击。


    不过妖物太过迅猛,要想离开,谈何容易?


    他正想着要不要服用燃元丹,通过舍弃一部分寿命来换取修为暴涨,从而突出重围,几个同行修士赶来帮助。


    温见雪当即轻松起来,朝几人稍一点头,烧尽前方妖物,几个跃步,离开万妖路,落至地面。


    那几个修士紧随其后,默契地撤了下来。


    鬼婴尚且没有解决,不过没了保家仙,很快落入下风,如此,他们才腾出人手,前来帮温见雪。


    吞金和晴天此刻也随着哪位天水派师姐从万妖路上退了下来。


    三者都受了重伤。


    温见雪按需给了丹药,方才盘坐下来,进行疗伤。他比其他人伤得重,现在不抓紧时间疗伤,估计不到妖族地盘就要倒下。


    在他疗伤之时,观光寺主持等人困住鬼婴,成功将其超度。众人同观光寺主持道别,抓紧时间,盘坐下来疗伤。


    此次行动,他们携带了不少灵宝丹药。


    前方说不定已经打了起来,大家不敢耽搁太久,疗伤至不影响行动,纷纷站起身,研究怎么破掉万妖路。


    鬼婴不在,破掉万妖路的难度大大降低,不过片刻,便得出了怎么破掉万妖路的办法。


    他们打算布一个聚风阵,引后方的风灌入符纹,直接破了万妖路。


    温见雪没有阵法天赋,于是同其他一样没有阵法天赋的修士站到后方,为布阵者护法。


    天上的云朝妖族地盘舒展,临近妖族地盘时,像是被困住一般,停滞在原地。


    不多时,温见雪见到云间漫出几缕黑线,那几缕黑线朝这边仅仅探了一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觉告诉温见雪,这不对劲。


    他给其他护法修士递了个眼神,与手中凝出一道灵刃。


    “刷啦!”一声,几道黑线出现在布阵者上空。


    温见雪立刻出手,其他护法修士也是如此,然而那黑线在即将触碰到布阵者时,擦着布阵者,打了个犀利的弯,径直奔向他。


    这道黑线的目标竟然从一开始就是他。


    大家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出手时,那黑线已经密密匝匝缠住温见雪。温见雪比其他人反应快些,再黑线冲来的刹那间,利用瞬移术,变换了位置,不过依然没有躲过。


    这些黑线缠得很松,温见雪稍稍一挣,便能扯开似的,不过料想此线并非表面这般简单,终究没有动作,连同着冲上来要跟黑线决一死战的吞金和晴天也拦住了。


    有人恰在此时道:“不愧是温宗主,好生冷静。”


    什么冷静?这个时候还搁这儿捧哏?有没有眼色?


    大家皱眉看去,却见到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单扶摇。”温见雪相比其他人要平静许多,他一语道破那个人的身份。


    单扶摇已不复上次山海林所见的卑微,他身着藏蓝孔雀圆领法袍,缀一只长长的澜泊玉串,头发用乌木簪半挽了起来,举止间,自有一番风轻云淡,不骄不躁的上位者气度。


    闻言,他微微一笑,看向温见雪,道:“你这孩子,竟直呼我大名。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你道侣的祖父?”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3章


    温见雪言辞犀利,道:“如果你做到了我道侣祖父应该做到的事情,我自然会用尊称称呼你。”


    单扶摇宽和无比,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那般简单。”


    温见雪道:“愿闻其详。”


    “现在还不是说得时候。”


    什么不是说得时候,不过是哄骗他人的小把戏。


    其他修士神经紧绷,厉声道:“单扶摇,你是怎么从金鳞黑牢中逃出来的?”


    单扶摇眼神不肯施舍给他们,只是看着温见雪,继而笑道:“不知能否与我喝杯茶?”


    温见雪心知知晓单扶摇是怎么出来的,这跟汪宗主汪禹有关,他没有顺着其他修士的问题,只是反问:“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请。”单扶摇道。


    话罢,只听两声沉重古朴的声音,地面摇晃,浮出一个远程传送阵法,而周围茂密的房屋之间冒出数道黑影。


    这些黑影形态不似人,光嗅其上气息,便知都是些妖物,仿佛不跟对方走,就会被妖物攻击,死无葬身之地,事实也确实如此。


    依他们这边的实力,根本不是单扶摇的对手,更况且自己还被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黑线缠住了。


    温见雪目光投向黑线,道:“这东西不会在我动时,杀了我吧。”不等单扶摇回复,他先一步动作,那些黑线绕他几周,尽数盘踞在他的脖颈。


    果然不会收回。


    温见雪心中冷笑,朝大家送去一个安抚的眼神,随着单扶摇,前往传送阵。


    踏上传送阵那一刻,他在想,这个传送阵通往哪里,猜测了几个地方,等到达目的地,却都不是。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金鳞宗。


    恢宏殿宇之间,异常安静,环顾四周,不见半个人。


    单扶摇似乎心情很好,主动解释道:“这些个道友,我送他们去了改去的地方,性命无恙,这且不用担心,毕竟我不是什么穷凶恶极的人。”


    温见雪抬起眼帘,看了单扶摇一眼。


    单扶摇这人,心机深沉,薄情寡义,半句话不可信。


    不过依照对方这话,既然金鳞宗都被对方攻陷了,其它地方恐怕也被攻陷了,即便没有攻陷,也是对方囊中之物。


    方才与他们合力渡化鬼婴的观光寺主持几人,应是注意力全落在红桐驿站,而没有注意到变故。


    总而言之,正方被单扶摇抄底了。


    千种万种担心在此刻都是软肋,温见雪没有多说什么。


    到了饮茶的地儿,两人对面而坐,单扶摇给温见雪斟茶,笑道:“我这里比不得其它地方,招待不周,万望见谅。”


    温见雪没有碰茶,道:“你请我来做什么,难不成就为了请我喝茶。”


    单扶摇道:“谢琅那边的人快些,已经突破驿站防守,进了妖族地盘。听说你和谢琅感情很好,所以想请你帮个忙,替我说服谢琅,加入我的阵营,控制林凤。”


    “林凤如今的实力,岂是谢琅能够控制的?”


    “如果谢琅不能控制,我又不会请你帮忙。”单扶摇道,“你我皆知,谢琅实力高低,又何必藏着掖着?当然,你如果不愿意帮忙,我也有办法让对方加入我的阵营,只是那时,使用的手段便不是这样温和。你是个聪明人,方才交谈,想来已经判断出当前各个宗派的处境。”


    “你这便是在威胁了?厌衫婷”


    单扶摇道:“陈述事实而已。”


    “曾经想要谢琅命的人,现在放下身段,请求谢琅为自己卖力,不觉得可笑?”


    “世间风云变幻莫测,敌人自然也能成为伙伴。”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温见雪问。


    单扶摇平静道:“当然。”


    凉亭挑檐下的惊雀铃晃动,沉闷气氛水流一般蔓延四角。


    片刻。


    温见雪问:“你把吞金他们如何了?”他自己走了,却是不知留在红桐驿站万妖路前的众人如何了。


    走时,那些受单扶摇操控的妖物可没有走。


    单扶摇道:“这且放心,自是不会叫他们有性命之忧。”


    “不仅仅是无性命之忧。”


    单扶摇闻言,露出烦恼之意,他沉吟几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道:“大家都有反抗之心,要想丝毫不伤,自是有些难为我,不过你若愿意帮忙,无论花多大精力,我也会满足你的要求。”


    话至此,温见雪应下帮忙,毕竟目前帮忙与他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单扶摇举杯,眉眼舒展,温文尔雅道:“我便喜欢你这种人。”


    ……


    妖族地盘,修仙界上界西北端。


    空气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厮杀声自远方传来,显得有些飘渺。


    谢琅抬起袖子,擦去脸上的血液。


    一道浅浅的伤口自他左眉骨划下,越过鼻梁,直至嘴角,恰恰好落了脸的血。


    此时到处都是血液的味道,也不差他这点了,擦罢,不做其它动作,他拨开眼前的树枝,利用神识,朝几里外的战场看去。


    战场正是一片混乱。


    五颜六色的灵气与黑压压的妖气交缠在一起,难分彼此。冲天的厮杀声中,裹挟着细微的惨叫声,利器削去皮肉、折断骨头的清脆声……


    原本这块地儿还残存的没有开灵智的小妖这会几乎逃走了,瑟瑟发抖团在一起。


    极目远眺,只见地面焦黑,树木像是着火一般,边缘泛着淡淡的红光。


    而战场之内,凝神细看,能见数具尸体,尸体承受着四面八方的攻击余波,此刻早已变得模糊,活像一团肉泥,一时半会,竟分不清尸体的主人是妖物,还是修士。


    战争原就是如此悲壮。


    谢琅心无波澜,扫了一眼战场境象,便着手分析战况。


    目前来看,林凤所带领的妖族与汪禹所带领的修士刚好打了个平手。


    但是双方高层还没有下场,只是站在一边观战,倘若下场,战局便会发生改变,不过也说不好那方占上风。


    ——林凤这边得到其他几位妖王鼎力支持,但汪禹等人从单扶摇那里获得了妖族布防图等,即便进入妖族地盘,有些许伤亡,依旧占据先天优势。


    现在不是他出手的好时机。


    双方高层下场了,那时才是他出手的好时机。


    谢琅带领的人有一部分是金鳞宗的内门弟子,见同伴与妖族苦战,当即运转步法,要进入战场,缓解同伴压力。


    谢琅踢断一根树枝,那树枝飞刀一般,卷着一道烈火,从这些金鳞宗内门弟子眼前擦过,灼去他们的眼睫。


    一群人吓了一跳,继而怒不可遏,转头怒视谢琅,道:“谢宗主,你做什么?想叛变吗?”


    “好一顶高帽子。”谢琅冷冷扫过这群人,呵斥道:“你们宗主既然认命我为破桐副领队,那便是全然信任我,由不得你们乱说。”


    “你!”


    谢琅收回视线,道:“回到原位,等待时机。”


    “谢宗主,我们从红桐驿站突破是为了什么?为了更轻松的取得胜利,而这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减少伤亡!所以,我们认为现在就是进攻的最佳时机,我们的同伴正在受苦受难!你看不到其它宗派的困境,你自己的宗派的困境也瞧不见?”


    “你们是副领队还是我是副领队?”


    大乘期的威压落到他们身上,叫他们浑身出汗,腿脚发抖,纷纷跪在地上。


    谢琅冷笑道:“若想成就大事,必不能感情用事,我再说最后一遍,回到原位,等待时机。若不服从命令,现在就滚回去。”


    金鳞宗内门弟子们咬咬牙,道:“是,谢宗主!”


    谢琅敛去威压,放出神识,看向战场。


    约莫一柱香,双方高层,林凤汪禹等都下了场。下场不过几息,谢琅便看出哪方占了上风。


    林凤那头占了上风。


    如今展现出个平局,不过是林凤猜到汪禹有增援力量,未出全力。谢琅决定等等,再行出手,现下依然不是个合适的时机。


    金鳞宗内门弟子见谢琅此刻还没有动作,气得眉头紧锁,碍于对方威压,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同其他人猫在原地。


    林凤同汪禹过上十来招,仍不见对方的增援力量,逐渐烦躁,下了些许狠力,恰好击中对方的脸,将对方的脸砸了个稀烂。


    汪禹吃痛,抖着手摸去,温热血肉淋了他一手。多年好涵养破碎,然而咒骂无法出口,于是服下疗伤丹药,勉强治好伤,一扬拂尘,化作愈发汹涌的攻势。


    林凤被逼得节节败退,烦躁至极,彻底失去耐心。


    丹田之内的妖丹滚烫,荡出强盛妖气,这妖气走过精密且密集的经脉,汇至太渊,一掌推出。


    掌印大如鲲鹏,通体泛着金色,排江倒海地拍向汪禹。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4章


    汪禹心知以自己当前的状态无法抵抗这一击,召出底牌之一:饕餮图。


    此图上有一只上古饕餮的残魂,一旦解开,图中饕餮便会破画而出,听从持画者命令,吞却目标。


    若非情况紧急,汪禹舍不得用此物,因为此物只能用上一次,且有时限。


    这缕来自上古的饕餮残魂早该消散了,只因金鳞宗第一任宗主窥得天机,用流年纸封住,躲避了时间,方才生存,但凡置于正常时间内,便会同世间普通生灵一般,遵从天地秩序,烟消云散。


    饕餮出画,天地变色。


    一道震耳发聩的吼叫声后,饕餮灯笼大小的眼睛露出贪婪之色。


    它迎着掌风而去,掌印即至眼前时,它的嘴前产生一个强烈的漩涡,顷刻之间,将掌印吞入腹中。


    它没有停下动作,猩红长舌舔过漆黑厚唇,不觉饱腹,几个跃步,庞大身形化作一条乌黑流光,径直扑向林凤。


    林凤召来一群妖物,挡在饕餮面前,在对方吞食妖物时,化作原型,一只金凤,展翅飞翔,来到对方头顶,口中凝出一团金火,喷向对方。


    金凤乃是凤凰后代,论起火焰威力,不必排名前几的异火差。


    只这一烧,饕餮便被烧去半边身子,伤口泛着纸一般的余红。


    魂魄遭受烈火烧灼的疼痛,岂是身体遭受烈火烧灼的疼痛可以比拟的,饕餮疯了一般撕咬自身,定于饕餮身上的契约因此崩断,汪禹受到反噬,胸腔之内,血气翻滚,噗地喷出一口血。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饕餮被激怒了,敌我不分,在一顿撕咬后,扭过头,反而扑向汪禹。


    疯了!


    真疯了!


    “孽畜岂敢!”汪禹怒道,但这声呵斥并未制止住饕餮,饕餮摇摇欲坠的大口将他的手臂吸了进去。


    “砰!”一声沉重的声音。


    汪禹痛得脸色瞬间惨白,他低头一扫,只见自己的手臂被一道恐怖的剑气切断了,截断处,肉红骨白,黑红血液止不住往下淌,而断肢则被饕餮吞入腹中。


    “走!”


    一只手从后抓住他的衣领,疾风袭来,眼前景象后退,再看自身已处于几百米开外。


    汪禹点穴止住血液,服下一把疗伤丹药,看向出手之人。他原以为是谢琅,不料却是花倾城。


    花倾城拉着汪禹躲闪时,正好林凤出手,他为了护住汪禹,自己不幸被击碎心脏,此刻正大口大口吐着鲜血,血中还混着数块碎肉。


    见前者怒气冲冲回头朝自己看来,下意识皱了下眉,不得已而为之的话不出口就清晰传达到前者脑海之中。


    汪禹拧起眉头,分明没有感激之情,不仅没有感激之情,反而生出无限怒火。


    其实,依他的实力加上各种底牌,其实能够与不保存实力的林凤打个平手,但是这样做的话,不光意味着,自己的综合实力被所有人知晓,也意识着战后,将会折去一半力量,因为他的底牌全部用光了,而自身也会因为消耗过多,出现短暂虚弱。


    阻止林凤一统修仙界的重任又不是他一人的职责,他自然不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更况且,战后,他还有事情要去做,而这事情关于他以后的宏伟大计。


    但凡是个人都有野心。


    他收回神思,一面祭出又一底牌,一面气沉丹田,道:“你们还在看什么!”


    这句话是对谢琅、温见雪等人说的,甫一出口,便如难以想象的速度,传遍四野。


    猫在暗处的金鳞宗弟子彻底按捺不住了,不管谢琅怎么阻拦也要出手。其实谢琅也只是象征性阻拦一下,对于他而言,已经到了出手的时候。


    “宗主!”这些金鳞宗弟子一边喊道,一边加入战斗。


    汪禹道:“谢琅他们呢?!”


    谢琅祭出斩邪剑,正要现身,对上林凤,听到这句话,顿住。道侣一直没有现身,大约是……不出意外,他收到了道侣的消息,此消息应证了他的猜想。


    [我在单扶摇这里,单扶摇要我说服你帮他一个忙。]


    谢琅漆黑的瞳孔倒映着远处的绿荫,见此,抬起眼帘,睨前方战场一眼,确定林凤再度攻击时,花倾城不会被汪禹推出去当挡箭牌,掐着联络玉佩,快速用意念回复温见雪。


    [出事了?]


    这里是单扶摇的地盘,而单扶摇就在温见雪对面,只要他想看消息,有的是办法看到消息。温见雪不打算躲着对方与谢琅交谈,他立刻回答。


    [嗯,不过不用担心,我与其他人皆无恙。]


    [谢琅:你现在在哪里?]


    [温见雪:金鳞宗。]


    [谢琅:明白了,他要我帮什么忙?依我之力,可帮不上什么大忙。]


    [温见雪:他要你控制林凤。]


    此回复一出,谢琅冷笑了几声,他评价单扶摇。[他真是个老狐狸,这算盘打得真好。]


    [温见雪:。]


    [谢琅:单扶摇,我控制林凤可以,但是你得保证温见雪没有半分损伤,否则我必同你不死不休。]即便不问温见雪,谢琅凭借敏锐直觉,也知道单扶摇就在温见雪身旁。


    他这话便是对单扶摇说的。


    单扶摇一直关注着他们的交谈,见状,朝温见雪看了一眼。


    温见雪明白对方的意思,替对方回道:“他说放心,我们是祖孙。”


    可别恶心他了。


    还祖孙。


    谢琅只恨自己不能一把拧了这姓单的脑袋。他朝温见雪回了一句,千万珍重自己,这才掐断联络,投身战场。再不投身战场,先不提输赢,光是汪禹与其他人的愤怒就能把他淹没,精心营造的好名声,自然不能毁于一旦。


    林凤见只是一群小喽啰跳出来帮忙,当即松了口气,加大了攻势。


    见此,花倾城等人皆心生担心,疑心谢琅与温见雪等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以汪禹为首的一伙人与之相反,纷纷猜忌他们是想捡漏。


    说来剑宗可不就是一路捡漏,方才爬上现在的位置?


    在场之人心思杂乱之时,见到谢琅,总算定下了心。


    花倾城等人展开笑容。


    汪禹一伙人冷嘲热讽:“哟,可算把你盼出来了。姓温的呢?他和其他人又藏在什么地方,打算什么时候出来帮忙?”红桐驿站虽说不好突破,但依照这两个领队的实力,以及一众出类拔萃的队友,不至于一个都来不到战场。


    谢琅没有回话,乘风而上,至林凤头顶,一剑劈下。


    林凤方才甩出一道足以杀死化神修士的攻击,此刻尚未缓过神,猝不及防,被劈伤了脑袋。


    他立刻展翅,带着明亮的光芒,冲上云霄,而后一个旋身,仿佛一轮金日,从天而降,直直坠向前者。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5章一更,补


    谢琅手中的斩邪剑嗅到危险,爆发强烈的黑色光芒。他将剑往后一撇,旋即落到地面,脚下生风,身似流云,就势退后数步。


    那轮金日骤然坠入地面。


    漆黑土地撕裂,现出一个边缘发黑的深坑。


    一声长鸣,金日从坑中飞起,不过呼吸间,来到谢琅面前。


    他化做了人形,自食指至小指的指蹼间生出七寸多的利刃。


    那利刃通体乌黑,刃沿却泛着淡淡的金光,临近身前,骤然爆发一股凶悍的妖气后,方才金光大盛。


    一瞬间,这光像是有了赤日之能,致使在场生灵眼睛发烫,疼痛难忍,什么都瞧不见了。


    谢琅闭上了眼睛,灼热感依旧透过眼皮,朝眼珠射来。


    令狼烦躁至极。


    对方早知他听力出众,因而攻击时,刻意隐去了利刃割破空气的声音,甚得鬼物精髓,悄无声息割向他的心脏。


    谢琅其实不止听力出众,对危险的感知力也十分出众,稍稍退后,就避开锋芒。


    林凤却并未不悦。


    对方只需接着退三步,那就能遇上他给对方准备的大礼。


    这份大礼乃是上古时候,令妖闻风丧胆的主气卸甲阵。


    所谓主气卸甲阵,即是利用地气,卸去妖物妖力,将其打回原形的阵法。


    由于地理气候时间等因素影响,妖族地盘地气最盛时,与大部分地区不同,在中秋前后。


    此刻正逢中秋前后,所以林凤在此地,即地势高峻,而气场旺盛,极易汇集地气的地方,特地为谢琅布了这个阵法。


    人族有他的细作,谢琅被赶上战场之事,他早知晓了。


    恐有其他能人异士,又针对人族,布了阵。


    但愿用不上,控制这些妖物花了他不少财宝,如今需得杜绝铺张,财尽其用。


    林凤思此,目中划过一道暗光,握拳,身形轻盈,利爪再次击向对手。


    这次对方没有躲闪,横剑格挡。


    尖锐的撞击声响彻云霄,气流震动,妖气与剑气一并向外荡去,掀了鲜血淋漓的焦黑草木,劈伤数个自己人(妖)。


    林凤与对手仅仅隔着一步,对方锋利的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似想将他对劈两半。


    这姓谢的确实有几分真本事,想来也是如此,否则那汪贼也不会着急忙慌地赶对方上阵。


    林凤在心底冷哼一声,眼睛泛出金光,瞳孔像是霉菌,周围延伸出短短的红刺。


    这些红刺异常密集,倘若不加注意,根本瞧不出来。


    他的身体浮出复杂的金色纹路,皮肤下的血管暴起,狰狞无比,似是乌金融化,落入了他的血管,整体呈现暗金色。


    变化结束时,指蹼间的利爪流淌出金色液体,准确来说,是他的血液。他是金凤,以他的血液喂灵器,威力非同凡响,能斩上等灵剑。


    谢琅的剑岂非上等灵剑可言?林凤的利爪自然斩不到,不过即便如此,浩浩汤汤的力量却迫使他双脚向后退,于地面划出两道深坑。


    即将退至主气卸甲阵时,他闭紧双目,面部肌肉紧绷,双脚扎实,全身肌肉暴起,竟硬生生持剑挡住如同海潮,源源不断袭来的攻势。


    林凤见状,微微眯起眼睛,红刺长了几分,与此同时,利爪上的血液越发的多,不过三两息,就将乌黑色利爪侵染成了暗金色。


    他朝前推。


    恐怖的威压,当头掼来。


    灼热气浪,点燃谢琅额前吹起的碎发。


    谢琅面色平静,他的丹田,灵力途径各方,透过毛孔,疯狂朝着外面溢开。


    灵力入了天地,便化做灵气,环绕在他的身边,这恰恰好编织成一张网,挡住了热浪与一直笼罩头顶的刺目光芒。


    谢琅睁开眼睛,靠林凤太近,他的眼睛遭到灼伤,传来一波一波的尖锐刺痛,同时,眼前也像蒙着一层水雾,瞧不真切。


    不过得益于强悍修复力,眼睛不过松弛一息,状态就有所缓解,不影响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沉神,周围灵气灌入手中本命剑。


    林凤毫无顾忌地嘲笑道:“这是想与我以命相博?怎得不将你的妖力也尽数放出?这样可赢不了我好歹也嗑点丹药。”


    修士总是喜欢在生死关头,将全身灵力灌入自己本命灵器,与敌人殊死一搏,争取生机。


    他见过不知多少这样的修士了。


    他还未竭尽所能,对手就出此下策,看来对手也没有他预料那般强。


    林凤本以为能结结实实打一架,真是可惜。


    谢琅对此没有应答,他手中的斩邪剑发出宛如龙吟的咆哮。


    这声音冲破云霄,刹那间,天地起风,云如墨燃,下起瓢泼大雨。


    谢琅的衣服是法衣,水火不侵,密集的雨珠落下,按理说,只能打湿对方皮肤和头发,但是,此刻也打湿了对方的法衣。


    原是地面不知何时起,铺开禁制。


    这禁制简单粗暴,直接屏蔽了护身术法三个呼吸的时间。


    林凤心道不妙,他的战斗力强,但身体算不得强悍,遇雨天,更要弱上几分,所以从出生起,就携带各类护身术法。如今护身术法被屏蔽,虽然只有短短几息,但也够叫战局反转。


    林凤当即收势,想要撕破空间,去到禁制外的地方。


    谢琅的速度比他更快,一脚踢在他下身,一剑朝他刺来。


    该死的畜牲!


    使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林凤吃痛,化作原型,快速避开。


    对方抬眼朝他看来,他心中生出更加不妙的预感,只见对方凌空而立,衣袍猎猎,手中本命剑散发骇人的杀意。


    天空愈发阴沉。


    风嘶吼,雨怒吼,厚重云层翻出惨白电蛇,递出响亮的雷声。


    风雨为我所用,雷电皆是砝码。


    谢琅眉目凌厉,舒展手指,复而握紧,一剑劈下!


    雨水被狂风塑成长龙,威严冲向林凤,雷电钻出,凝成长长的一条,密密匝匝环绕着龙身,像是一片片炸起的白色鳞片。


    林凤现在的位置仅仅比谢琅现在的位置低上一点,如此近的距离怎么可能避开这同他一般,从天地借来的强悍力量。


    他长鸣一声,旋转向上,长龙长吟一声,龙身一转,竟直追而来。


    两相追踪片刻,林凤被长龙撞上。


    天地一白,只听一道惨叫,林凤仿佛被射中的乌金,呕出数口鲜血,直直坠向自己布置的阵法。


    他自是不甘,燃烧精血,拼尽全力振翅朝远方遁去。


    谢琅抬手,剑气纵横千里,硬生生将对方打了回来,镇入阵法。


    方才坠入其中,阵法自动开启,疯狂吸收林凤的妖力。


    林凤怒极,化为原型,大笑道:“你们这些蠢货,还在这里对付我……”后方都被我攻陷了!


    话未出口,谢琅一剑刺穿他的心脏,鲜血飞溅,落了前者一背血。


    众目睽睽之下,谢琅抽出斩邪剑,抖去剑上灼热妖血,“哐啷”一声,还剑入鞘,冷冷道:“废话真是多。”


    林凤瞳孔涣散,倒了下去,化为了原型。


    鲜红的血,金色的羽,强烈的色彩搭配,胜过祭天壁画。


    几乎同一时间,那些拼命厮杀的妖物顿在原地。


    无主之物,自然如此。


    众人终于得以喘气,稍作调息,纷纷看向谢琅,喊道谢宗主,随后称赞之声,环绕四野。


    唯有汪禹不满,他身体方才恢复了些许,便立刻站起身,诘问道:“谢宗主,你急急忙忙杀了林凤,何人来解这些妖物?便叫它们都立在这里?”


    谢琅落于地面,收了剑。


    风雨雷电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全散了,天空放晴,地面混浊水坑映出他挺拔的身影。


    稍稍侧头,他看向汪禹,淡淡道:“汪宗主既然算着,何不自己来解决林凤,倒省了我的事情。”


    汪禹假笑道:“我没有谢宗主这般能耐,否则便自己解决了这祸害。”


    “汪宗主如今贵为本界第一宗宗主,然,无能力解决一只大妖,这是否有违常理?”


    “你这话是在质疑本宗主此次未尽全力还是不配坐金鳞宗宗主之位。”


    金鳞宗的人唰一下拔刀相向。


    “汪宗主那么激动做什么,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


    谢琅呵呵两声,给不太舒服的眼睛滴上舒缓药水,暴发户一样,在大家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里,拿出道侣给他的上等疗伤、复灵丹药,哐哐干掉两瓶。


    而后,他凝出团灵球,绕着主气卸甲阵走了一遭,找准破阵之法,一击毁了阵,提出林凤的尸体。


    汪余道:“你把尸体带去哪里!”


    谢琅回答:“带去你家。”


    汪禹:“……一派胡言。”


    “明知我不会好好回答你,之前还要问,找虐?”


    汪禹气得脑袋疼,他定定看着谢琅,看了好一会,目含心疼之意,不着痕迹扫过林凤尸体。


    自从单扶摇口中知道林凤实力大增是因为控妖术,他心思就活络了起来,找到单扶摇,逼问控妖术。


    对方却也识趣,只要放他离开,便可交出控妖术。


    交易划算,他应了下来。


    讨伐林凤的路上,命人放了单扶摇。


    讨伐结束,外人发觉对方不翼而飞,诘问他,拿单扶摇狡猾,且有能耐,破了大牢,逃之夭夭,堵住大家的嘴就是。


    如今他已彻彻底底掌控控妖术,在场的妖物,他最感兴趣的就是林凤。


    可恨谢琅下手那般快!


    说来,谢琅也流淌着妖族血液,或许控妖术也能控住他。


    汪禹觑了谢琅一眼,单手握拳,置于腹部,破有风范地指挥众人,包扎伤口,收拾残局。


    至于那些不动的妖物,他力排众议,吩咐人将其缚住,带回金鳞宗,镇于不渊水。


    谢琅没有理会什么,迈腿走到花倾城面前,并拢双指,引着对方的手抬起,凭借探入对方经脉的一缕灵力,悬空诊断对方如今的伤势。


    “有点重,看起来要死了,如果不好好养一番,过两日就要给你安排后事。”谢琅说,灵力收回,干净利落地丢开对方的手。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花倾城回敬,转而问起谢琅击败林凤所用剑式,他真是从来没见过这般剑式,想来是源自哪位剑道天才。


    “自创,不值一提。”


    谢琅难得谦虚,这引得花倾城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既然如此,教给我。”


    “你个刀修,学了有什么用。”谢琅啧了声,瞥向偷偷摸摸看着这边的秦月,道:“保命的丹药还有吧?”听到没了,谢琅冷着脸,把自己的保命丹药扣了一枚出来,抛给对方。


    花倾城不知道客气怎么写,抬手收下,一面服下丹药,一面问道:“小雪呢?”


    “联系不上,我打算去看看,这里劳烦你和其他长老了。”谢琅眉间藏着戾气与焦急,说罢,又扣出几瓶不同效果与功效的疗伤丹药抛给对方,这些是给其他弟子的。


    方才浅浅一扫,发觉宗内弟子死伤不少。


    花倾城闻言,蹙起眉头,猜到了,递给对方一个他现在不会动手的安抚眼神,他催促道:“快去!”


    谢琅转身就走。若不是顾忌没有理由,走得过急,会引得汪禹等人怀疑,拦着不叫他取走林凤的尸体,早在林凤被自己对穿时,他便带着林凤的尸体走了。


    一众剑宗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急急问道:“宗主等人不会出事了吧?”两人谈话并未屏蔽其他人。


    其他宗派世家的人自然也听到了,他们在心里嘀咕,一部分人甚至期待温见雪等人出事,这里面又没有他们的人,对方若是损失,自然是他们得利。


    前提是汪禹几人拿不完这得利,或者完全不拿得利。


    他们心中盘算着。


    花倾城听得弟子们的询问,坚定回道:“宗主吉人天相,自有生路,不必多想,且将伤好好养着,至于殉难的弟子。”他顿了下,面露伤心之色,“虽然我们也不想,但这是必要的伤亡,宗内出了相关条目,会好好安葬他们,另外他们的家人也会给上一笔抚慰金。”


    众弟子难过应是。


    忽然,就在此刻,有人想起了林凤刚才为有说完的话,什么叫做“你们这些蠢货,还在这里对付我……“难道……


    几乎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掏出联络玉佩,联系亲朋好友。一部分人能联系上,一部分人联系不上,这联系不上的,多是来自声名显赫的宗派世家。


    顿时,现场蒙上焦虑不安的气息。


    脾气暴躁的人,伤势都顾不得,提着灵器就往回赶。有了领头者,逐渐有人纷纷抛了手上的事情,也往回赶。


    花倾城待到伤势好转一点,招呼着宗内伤势较轻的弟子和长老执事,随自己回宗。


    花倾城也联系不到宗内。


    “宗主?我们可要即刻回去?”金鳞宗长老闻问汪禹,他没有行礼,他身受重伤,弯不得腰。


    汪禹眉头紧锁,看着金鳞宗的方向。


    他们也联系不上自家。


    汪禹看了好一会,他转身,沉声道:“回宗。”


    金鳞宗上下就等着他这句话,闻言,当即停了手中动作,祭出灵器,御器朝宗内去。


    所有人都抛下了此处的妖物。


    在他们看来,林凤死了,这些妖物留在这里,缚上个困兽诀,便稳妥了,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汪禹心中藏着事情,第一时间赶回宗。与他离宗时不同,这里冷冷清清,遍寻宗内外,一个人也见不到。


    他站在这里,这片辽阔的天地之下,竟觉头昏目眩。


    顾不得许多,他连忙召出联络玉佩,联系单扶摇。


    然而,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单扶摇。


    汪禹握紧联络玉佩,胸膛剧烈起伏,正在此刻,一张纸条从一片殿宇之中飘出,飘飘然,朝他飞来。


    汪禹弃了联络玉佩,抬手一招,接着纸条。


    那纸条之上,用妖气,写了几行字。


    【汪宗主,想必此刻您已经回宗,正如您所见,单某将您宗的人带走了。


    关于你我的交易,很抱歉,给您的控妖术不够完整,无法控妖。


    虽是如此,单某却诚心邀请您加入单某的队伍。您促使大计顺利进行的恩情,单某铭记在心,倘若您愿意加入,待到天下大定,单某登临天下之主的位置,定向万物宣告您的功劳,进行封赏。】


    汪禹读罢,拿着纸条的手指颤抖不已,他目眦欲裂,不多时,竟呕出一大口血。


    “单扶摇!竖子也配!”


    “宗主!”随后赶来的大长老见到这一幕,心中一惊,连忙朝这边走,扶住汪禹,“您这是怎么了?”


    汪禹拂开他的手,掐诀点燃手中纸条,满口是血,竟如同林凤临死前一般,哈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6章


    他说,“不必理我。”


    大长老小心翼翼瞧他,片刻道:“宗主,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愿意为您分忧。”


    汪禹笑着道:“你分不了,谁都分不了。”他指着宗内黑牢,接着说道,“带人去黑牢看看吧。”


    黑牢?


    难道留守宗内的人都在黑牢?


    大长老一路都在想留守宗内的人发生了什么事,想来想去,都觉得此事与林凤脱不了干系。定是林凤派人偷袭了后方,否则林凤死前那番话怎么解释?


    这剑宗谢宗主谢琅也是奇怪。


    大家刚开始以为他是为了防止林凤拖延时间,反扑,所以趁他病要他命,但是现下补全林凤要说什么,便觉得他无比奇怪了,好似故意不叫林凤说出这句话。


    他想不明白,说出这句话对谢琅有什么害处?


    难不成,谢琅才想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大长老细思极恐,此刻听到宗主这样说,不敢多做耽搁,忙叫上随赶回来的人,同他去黑牢。


    汪禹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方才收住了笑声。


    单扶摇所言,不可当真,依他猜测,那当着众生的面封赏他,不过是当着众生的面折辱他。


    将他打入尘埃,让他受尽唾弃。


    他乃堂堂金鳞宗宗主,岂能受到这般侮辱?!


    然而,观此时,大局难逆。


    倘若他在林凤死后,不为一己之私,听从其他人的劝告,解决了那些失去主子的妖物,或许还有逆转大局。


    然而,没有倘若。


    不出意料,他们离开后,单扶摇就带走了那些妖物。


    谢琅……没有猜错的话,他被拿住了软肋,正为单扶摇卖命。诛杀林凤,只是单扶摇的命令,很大概率,林凤没有死,谢琅带走林凤的尸体,是为复活他,让他为单扶摇所用。


    如此,接下来,懂得顺势潮流的生灵就会投靠单扶摇了……


    人与妖都被单扶摇玩弄于掌心,所有的一切,都在对方控制之下。


    没有救了。


    汪禹心知,自己要么如了单扶摇的愿,要么现在就尊严地死去。


    汪禹知道自己应该选什么,他忆起那纸条自殿宇之中飘出来的场景,竟觉得对方的身影与追魂刀叠成了一片。


    ……


    一群人浩浩汤汤来到黑牢。


    黑牢寂静无比,大长老朝众人打了手势,警惕地祭出灵器,踏入黑牢。


    牢门遭到严重破坏,牢中囚犯都不在了。


    大长老越看越惊心,因为每一个关押过囚犯的牢房的墙壁上,都用血写了一行字。这行字内容虽然不同,但是所夹杂的含义却是相同——报复金鳞宗。


    “大长老……”金鳞宗弟子们见状,恐惧地看向大长老。


    关押在黑牢里的囚犯自然不是什么好货,他们杀人强碱,抢劫防火,无恶不作——自从莲都破后,这些家伙不能进行放逐,便在死刑期到来前,全部收押在黑牢。


    如今他们在妖物的帮助下,逃了出去,正如他们所书,他们将会对金鳞宗发起猛烈的报复。


    金鳞宗从此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了。


    大长老深吸一口气,压住汹涌澎湃的寒气,定住心神,朝众人道:“不必担心,不过一群蝼蚁罢了,我们竟然能抓他们第一次,便能抓他们第二次。”他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声音凌厉,道,“第二次抓住,不管他们犯得什么罪,都一律处死,胆敢对金鳞动手,反了天了!”


    一众人听得心潮彭拜,恐惧尽数退散,高声应和。


    “大长老说得对!”


    “这些恶人,该死!我们自有能力对付他们!”


    “自古以来,邪不胜正!”


    大长老抬手,道:“好了。”


    大家方才安静下来。


    “出去吧。”大长老一面朝外面走,一面命身旁执事联系其余联系不上自家的宗派世家,不出意外,他们现在的情况也同他宗一般,“让他们一刻钟后,来自在峰,商讨对策。”


    事至此,自责计划不够完美,遭妖物端了后方,已无大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挽回损失。


    “对了,叫他们防着点谢琅……不,不要叫剑宗的人来,我现在怀疑剑宗是妖族的内应。”大长老补了一句。


    执事道:“明白。”


    执事说罢,这就开始联系他们。


    大长老余光一瞥,见他的花白胡须,想起宗主,脑中匆匆闪过对方嘴含热血,大笑的场景,即便未悟出个什么东西,此时此刻也升起强烈的不对劲感。


    他连忙道:“快,随我走!”


    一众人只当出了什么大事,连忙转身朝外跑。大长老带着他们几乎是一步百米,快速来到了之前见到宗主的地方。


    但是晚了。


    汪禹站在离他们几步之遥的离尘台上,嘴上全是鲜血,衣襟甚至被染红一截,他握着一柄拂尘,那拂尘穿透了他的脖颈,而他似乎是没有感觉,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自高而下地看着他们。


    “宗主!”大长老叫道。


    其他人也跟着喊道。


    汪禹没有说话,反将脖颈往前一松,叫那拂尘割断了他的头颅。


    他死在了拂尘之下,倒在了离尘台上。


    鲜血溅了三尺,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多时,反应过来,在场金鳞宗人全都变脸,哭作一团。


    “宗主!”


    几个长老心如刀绞,一个跃步,飞到离尘台上,掐诀企图挽住汪禹的魂魄,但对方下定决心要离开,那魂魄怎么也挽不住,两三下,消失在天地。


    “宗主!”


    几个长老颓然跪倒在地,老泪纵横,他们颤抖着手,企图拼凑好汪禹的尸身,但是截断处残留着拂尘的威压,他们拼尽全力,也不能在此刻将尸身拼合。


    血液顺着截断处流出,打湿了他们的衣袍,而更让他们绝望的是,那尸身不过片刻,竟然化作尘埃,随风而去。


    台上落下了汪禹的衣袍,随身之物,但是没有人在意,都追着风去了。


    “宗主!你站住!”有人追着追着,怒极,连敬畏都散了,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自尽!”


    “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说话!”


    天地浩大,无人回应。


    几个长老率先追上了风,那风带着尘埃朝四处散去,几人拦住几颗,而剩下的都撒得干干净净,落在每一寸土地之上。


    几人看着手中拦住的几颗,擦了眼泪,长叹一声,放走了。


    宗主竟不愿留,他们又何必强求。


    一群人丧失了主心骨,恍恍惚惚回了宗,正在此刻,先前在黑牢里,执事联系上的宗门世家纷纷赶至自在峰。


    自在峰距离金鳞宗不过几十里,由金鳞宗管辖。


    众人抵达自在峰,不见金鳞宗的人,觉得奇怪,恐生变故,忙联系金鳞宗执事。


    幸而,联系得上,大家露出几分笑容,正要询问可是有事缠身,何至于如今还未抵达约定地点?


    忽闻噩耗,汪禹死了。


    不是谁杀了他,他是自己自尽的。


    众人茫然又惶恐,连忙询问,为汪宗主为何事自尽。


    这个答案如果执事知道,金鳞宗上上下下也不至于如今还处于恍惚之中。


    毕竟不是自家领头者自尽,众人很快回过神,道一声节哀,便催促金鳞宗诸位尽快赴约。


    “正是危机之时,融不得你我伤怀,且快些来吧,以免事态发展到你我都不能掌控的地步。如今上界,能够主事者,也只有我们这些人了,自是要承担起相应责任。”


    金鳞宗上上下下方才打起精神,前来赴约。


    前往下界,守住风月洞,防止上下界妖族互通,形成难以控制的棘手局面的岫宗主等人在金鳞宗等人到了不久,也赶来了自在峰。


    她们的后方也被端了,不过他们还不知汪禹已死的消息,来到此处,第一时间便是寻找汪禹,要暗讽他制定的什么计划。


    讨伐林凤前,汪禹同她们信誓旦旦地说,此战不难,只需稍稍出力便能获得胜利。


    放屁!


    一派胡言乱语!


    岫烟和李秀只恨不得扒他骨,吃他肉,然而遍寻一圈,不见其人后,她们终于意识到不对,询问其他人,汪禹去哪里了。


    其他人这才想起汪禹自尽这件大事忘了告知她们。


    听众人说罢,两人恍然,紧接着,结合现在的情况,想到什么,互相对视一眼,心底皆铺上一层霜。


    其他人不知,但她们不可能不知。


    自汪禹自告奋勇将单扶摇关押于自家黑牢,两人就不约而同猜到汪禹的想法,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好友”了。


    不过她们没有说,想要等到汪禹行动时,再一举揭露对方,借机吞并金鳞。


    不过现在的情况超出了她们的预计。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众人商讨片刻,未商讨出个所以然,决定休息一会,再行商讨。


    同时派人去寻随同温见雪的修士,这些人命灯未灭,但是现在还没回宗,也没出现在战场,实在叫他们觉得奇怪。


    ……


    换作往常,剑宗的弟子们得知他们把自己当作妖族内应,早就骂了起来,祭剑要跟他们打起来。


    但是现在他们没有心情,老家被抄了不说,两个宗主,一个都没了。


    这会子,全联系不上,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现在遇上什么事情,只通过命灯知道,他们还活着。


    弟子们围成一圈,针对这些事情,你发表自己的看法,我也发表自己的看法,吵吵嚷嚷说着如何解困,说到最后,吵了起来,越吵越凶,吵的就是受伤躺板子的人都挽起袖子,想要爬起来打架。


    “都给我住手!”花倾城带着人,来到此处。


    他回宗后,见宗内情况,急火攻心,伤口崩裂,被秦执事带回房包扎伤口去了。


    刚才包扎好,一出门,就听到宗门弟子要打架。


    弟子们被训斥一声,总算安静下来,规规矩矩站好,行礼道:“花长老。”


    又看向随后而来的人,道:“秦执事。”


    花倾城道:“宗内几位执事长老都出去寻找两位宗主了,你们身为弟子,此刻应当抓紧时间疗伤,莫要给宗门拖后腿。”


    从话一出,弟子们终于冷静下来,羞愧应是,纷纷盘坐下来修炼。


    花倾城轻轻呼了一口气,同秦月走到一边,询问对方,“简兄怎么说?”


    简容身为天水派少主,也收到了金鳞宗的邀请,前去自在峰议事。


    至于胖子带着几个弟子,跟着岫宗主去了下界,守风月洞。


    岫宗主等人撤离时,下界剑宗分宗弟子正在历练,碰上些麻烦事儿,胖子遂未跟着回上界,带着人去帮忙了,估计要过些时候才会回来。


    秦月闻言,回答道:“自在峰那头没有商讨出个什么东西,简兄让我们不要着急,且等着就是。”


    花倾城颔首,寻了个地方坐下,打算疗伤。


    秦月看着他,忽然来了一句,“你是不是池水喝多了?林凤攻击汪禹时,你挡什么挡?就他的命是命,你的命不是命。”


    花倾城动作一顿,捻整衣服,吊儿郎当道:“怎么,心疼我?”


    秦月骂道:“心疼你个大头鬼,我是怕你死了,我爹会伤心,养条狗都知道送终,养你怎能什么都没有。”


    花倾城切了声,道:“整天就知道损我,等失去我了,看你损谁,大小姐。”


    秦月抬脚就踹,好歹顾忌着对方伤势,怕把人踹死了,避开了对方的伤口,只是踹了一脚便完事了。


    花倾城揉着被踹处,也不同对方嘴贫,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喜欢帮助他人,再则说了,汪禹乃是讨伐林凤的主心骨,假设他死了,免不得人心大乱,士气下滑,如此,我只能牺牲我自己了,反正我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汪禹死了!”秦月道,“我朋友方才传信给我,说汪禹回宗就自尽了。”


    花倾城惊讶无比。


    秦月甩袖就走,“你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就把我爹养你的恩情还了,早些死吧,省得我看见你心烦!”


    ……


    谢琅把林凤的尸体抛了出来,他轻点对方眉心,一道白烟飘悠悠从对方眉心升起,紧接着,消失在空气里。


    林凤意识回归,感知到了自己的身体,也感知到了被一剑刺穿,裂出窟窿,痛的要命的心脏。


    他动了动手指,艰难转动眼珠,眼皮似乎重达千斤,难以掀起。


    他费力想要睁开眼睛,忽觉后颈的毛被人揪住,那人单手拖着他朝前走。


    前方有台阶,一步一腾,隔得他背脊疼。


    他怒火中烧,用尽全力,再三尝试,终于,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正是一剑刺穿他心脏的敌人。


    对方早猜到这一幕,朝他扫了一眼,拖着他继续前行。


    林凤从未受过如此大辱,他宁可他死了。


    他的瞳孔在强烈刺激之下,出现变化,双手指蹼间生出利爪。


    他企图挣脱对方的控制,但他现在身有重伤,又被主气卸甲阵抽出大部分妖力,几乎要被打回原形,根本没有力量反抗,仅仅挣扎几息,便被对方踩断利爪。


    他愤怒地鸣叫两声,用沙哑的嗓子,道:“你有种杀了我!”


    谢琅将他朝前一丢,道:“我不是不想你,但有人保你。”


    他被耻辱淹没了,被谢琅摔出去,磕破脑袋方才意识到自己被拖到了一个大殿之中。


    这个大殿非常熟悉,他再仔细看,终于发觉这是他的大殿,他议政的大殿。


    大殿之上,赤阳宝座之上,坐着一个紫袍人。


    林凤脑袋不太清晰,看了一会,方才认出这个人的身份,正是单扶摇,他的军师。他眼前一亮,军师二字脱口而出,但对方没有理会他。


    对方看着谢琅,道:“孙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简短的一句话让林凤瞬间明白对方不是来救他的。


    过往一切在他眼前快速闪过,或许是身处险境,几息之间,所有事情都明了了。


    他明白自己成了对方的踏脚石。


    怒火喷发,他化作原型,冲单扶摇冲去,“杂碎,去死!”


    单扶摇抬起手轻轻一挥,将他退出几米远,重重砸进殿门之上。这时,对方才抬眼朝他看来,对视一瞬,单扶摇移开了视线,淡淡道:“妖王殿下,麻烦您安生一点,不要想着去死,后果不是您现在能够承担得起的。”


    林凤浑身流血,怒不可遏。


    单扶摇没有管他,命妖给谢琅看座。


    谢琅踹开座椅,眉目阴冷,他冷冷道:“谁你他爹孙子,我不认识你,我道侣呢?”


    单扶摇回答:“我要你做的事情,你没有做好。”


    谢琅指着狼狈不堪的林凤,“哪里没做好?”


    “我要你控制林凤。”


    谢琅道:“这不是控制了吗?你别没事找事做。”


    “你明白我的意思。”单扶摇盯着谢琅,一字一字道,“我要你用控妖术,控制住他,而不是让你将他重伤至无力反抗,再带给我。你不必给我耍什么小聪明,你父亲都不曾胜过我,更况且你?”


    谢琅阴森森地看他,应是怒极,耳坠都压不住身体悸动,他的脖颈之上冒出了银白狼毛,嘴里两颗犬牙更是变长,暴露在空气里,尾端似乎闪着淡淡的冷光。


    单扶摇欣赏地打量他,然后笑着说,“你跟你母亲长得却有几分相似。”


    “管你屁事,聒噪。”谢琅道。


    单扶摇道:“这样就更像了。”


    谢琅眼睛都红了,逮着就是一通乱骂,“你个疯子,有什么资格提起我娘!你没有资格,你也没有资格提起我爹!搁这里装什么祖孙情深?你那个熊样,踏马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老子迟早一口咬死你!”


    第267章


    我叫单扶摇,随母姓。


    我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的恩客太多了,一天五六个也是有的,我保不齐是哪个没吃药,胡乱射了一下的畜牲的种。


    我并不想被生下来。


    准备来说,我是不想被我的母亲生下来。


    母亲姓单,名丹云,据她自己说,她曾经是一个颇有家底的修仙家族小姐,由于家族遭到仇家陷害,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被号称第一宗的定天宗抄家了。


    男的废除修为,流放莲都,女的废除修为,充作妓女。


    本来定天宗是不打算罚这样重的,但是仇家与定天宗某位长老暗中勾结,致使他们落了这样一个可悲的下场。


    这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现在的她只是百花楼里,花名芙蓉的高级妓女。


    而我作为她的儿子,从出生起,就是百花楼的东西,全身上下,属于自己的只有一个名字。


    有权有势的恩客父亲应该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孩子,即便知道,不出意外,也不会认我这个千人骑万人尝的女人肚皮里蹦出来的孩子,这对他来说,是个污点。


    老鸨满怀赞扬地打量我,说我生得一副好容貌,能够拍出好价钱。


    我乖巧地说那也是您的功劳,慧眼识珠,留下了我。


    楼里出生的孩子不全活了下来,一些孩子碰上百花楼有特殊癖好的恩客,睁开眼不久就被掐死了。


    我的母亲与老鸨有间隙,我出生时,对方就想把我送给有特殊癖好的恩客,但看出我十分有潜力,又捏着鼻子留了下来。


    我自小便知道这一点,所以不遗余力地讨好老鸨,这样可以过点好日子。


    划算的买卖。


    我在百花楼长到六岁时,老鸨请来测灵根的师傅,给我们这群孩子测灵根。


    灵根好的,便仔细养着,金枝玉叶那套凸现气质的东西全能学习,并有专人给予资源,教导如何修炼;灵根不好的,草草养大,教导了如何伺候客人,便带到场上,由着客人们挑选。


    母亲因此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这两种,哪有种,到头来都是悲惨的结局。


    前一种,我会被培养成炉鼎,成为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的东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后一种,我会成为这百花楼里的其中一个小倌,同我母亲一般,千人骑万人尝,倘若有一天染病了,将你价值榨干的百花楼赶出去,默默死在某个阴暗角落。


    我看着我的母亲,说:“我不甘心。”


    百花楼的客人多是穷儿乍富、为富不仁的衣冠禽兽。


    凭什么他们坏事做绝,却能锦衣玉食,风光无限,而我却要在这肮脏的地方,苟且偷生!为什么!


    母亲便抱住我,默默地哭泣。


    我恨她的没用,更恨她只会哭泣。我想,我要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


    上天眷顾我了。


    我被测出单灵根,从测完灵根那天,我被百花楼当做了宝,无论什么好东西,都由着我用。


    所有人都在羡慕我,嫉妒我,我看着他们却觉得十分好笑。


    百花楼里出生的每一个孩子,身上都会被烙下花印,修至练气期,花印便会自动封住经脉,只待年纪一到,便上台拍卖。


    我自测出灵根那日,就与他们不同了,由于“前途无量”,能够给百花楼带来前所未有的利益,我被洗了花印,换上了修至结丹期,才会封住经脉的金印。


    我想,结丹期的修为能够助我离开这里了。


    可是后来我发觉结丹期的修为不够我离开这里。


    有一个名唤安鸪的人进楼,想救自己妹妹出楼。他妹妹名叫铃花,自小被父母卖进楼里,安鸪揣钱来赎人,老鸨狮子大开口,要了一个天文数字才肯放人,没办法,他只得强救。


    他有结丹后期修为,又有人做外应,然而带着他妹妹,还是被困死在楼里,万箭穿心。


    原是这楼里藏有化神高手,背靠一个世家。


    安鸪死了,铃花跟着去了。


    他们的血染红了云神地毯,楼内妓女小倌瑟瑟发抖,老鸨大骂晦气,叫人将他们的尸体剁成了肉泥,喂了后院的花。


    到了来年,后院的花开得特别鲜艳。


    我站在花前,听着不论白日还是黑夜都会出现的欢好声音,觉得恶心。


    这里的人,都是蛆虫,该在茅坑滚动,而上是到岸上,弄得到处都是排泄物。


    我深切地恨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我希望他们都不得好死,但世事往往不如人意。


    他们越活越好。


    有一瞬间,我觉得我将永生永世被困在这里,香粉、鲜花、男盗女娼构成的网,密不透光。


    不!


    我不能就这样屈服,如果没有路可以走,那就劈出一条路来。


    我一面修炼,一面思考该如何离开。


    当我长到十五岁,成了俊美无双的少年郎时,当我从楼中走廊走过,所有人都会将目光聚集在我的身上,他们热切的目光叫我不需要审视对方,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我想到了离开的办法。


    我挑定了一个有钱的老男人,故意与她相遇,让他爱上我,当他为我心甘情愿做任何事情的时候,我告诉他,如果你能帮我杀了这满楼的人,我就跟他走。


    他太怯弱了,明明心动至极,却依然说,自己做不到。


    我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对方拉住了我,悲切喊我名字。


    我又转过了身,对他说,明日,你帮我将楼里的人迷晕,我便同你走。


    他答应了我。


    第二天,他果然花了巨款,请了能人迷晕了全楼的人。


    我点了把火,站在楼前,正要丢,有人喊住了我。


    是我那只会哭泣的母亲。


    那能人惦记着她是我母亲,所以没有迷晕她,她此刻惊恐地看着我,问我要做什么?


    我说:“我要烧了这一切。”


    单丹云说:“这么人,你都想烧死?!”她已经发现整个楼除了我和她,无人清醒。


    我问她,有什么不对吗?


    单丹云哆嗦着想说什么,最后只是说,你烧了这里,你走不掉,这里被定下了因果阵,倘若有人想要破坏,便会遭受与此楼相应的报复。


    我顿住了。


    我看向我的母亲,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她了。她似乎苍老了很多了,盘起的发髻里藏着几根白发。


    “母亲,求你成全我。”我沉默了一会,对她说。


    她听懂了,抬手摸我的脸颊,许久,面露悲凉,道:“我成全你,我的孩子,依你天资聪颖,又有天道宠爱,本就不应该在这污秽之地。去吧,去属于你的地方。”


    “我会想你。”


    时间有限。


    我拂开了她的手,任凭对方跌坐在冰冷地面,失声痛哭,转身走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后不久,灼热的气浪从身后扑来,有人大呼,走水了!那场火烧了一天一夜,什么都烧尽了。


    后来,我经常梦到她。


    但我不敢去给她收尸。


    百花楼背后的世家一直在查百花楼走火的事情,也一直在找我。


    他们查到了那老男人,对方之前被我哄着立了绝不背叛我的誓言,所以他说不出是我谋划了纵火之事,很快就被折磨死了。


    我似乎与百花楼彻底斩断了关系。


    我本来想给自己改一个名字,可是我只有这一个名字是我自己的,再三思索,我还是没有改,毕竟除了我的母亲,母亲的几个好友,没人知道我的名字,他们都叫我的花名:赴月。


    我去了很多地方,结交了好友,也逐渐变强。


    可是因为金印解除不了,我被限制在了结丹期。


    我不敢找人帮我解,也不敢进入宗门,那世家一直在找我,倘若知晓了我的存在,定然会使阴招,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或许是因此,我发现外面的世界和百花楼没有区别。


    德不配位的人依然高高在上,而我依然处于低谷。


    待遇甚至比在百花楼更低。


    高雅之地没有我的位置,名酒美食更没有我的份,我连进秘境提升修为,都要与一大群人抢那些宗派世家嫌弃的外围名额。


    我从头到脚,都写满了廉价,那些自持身份的人对我呼来喝去。


    这一刻,我看着那些站在高处,谈笑风生的贵人,确定了我想要的东西。


    我要成为世间第一人。


    ……


    大约两个月过后,上天再度眷顾了我。


    “那好像是段家二小姐。”


    好友坐在地上,盯着前方密林中的一个少女道。


    那少女抱着琴,盘坐在地,身旁或站或坐着数个护卫。


    单扶摇闻言,边擦着剑边抬起头,朝林间那一群人看去。只消一眼,他便捕捉到了好友口中的段家二小姐。


    他不知段家二小姐,但知段家。


    这段家权势极盛,且背靠第一宗,定天宗。


    单扶摇道:“她这么在这里?莫非同我们一样,是想进秘境寻求高级灵药慈云参?”


    好友话语之间流露出几分羡慕,“你以为这段二小姐同其它家族的小姐少爷们一样,需要自己出门寻找所需灵药?这便错了。


    “这段二小姐是段老家主最喜爱的女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段老家主去世后,长子继位,对这个亲生妹妹更是宠爱,那是有求必应,便是凤髓龙肝,碧血丹心都舍得给她。


    “所以,她不可能同我们一样,为了颗高级灵草,进入秘境,以身犯险。现下在此,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吧。”


    单扶摇的眸子幽黑,中间映着方才点燃的篝火。


    良久。


    他道:“段二小姐命真好。”


    好友道:“罢了罢了,再好也同我们无关。”


    单扶摇道:“不一定。”


    “什么不一定?”


    单扶摇没有回应。


    好友也没有追问,道:“得了,快些休息,进了秘境,又要时刻小心,不得安宁了。”他说完,躺到自己早已熟睡的心上人身旁,就睡去了。


    设了防御阵,席地而睡也不怕邪物偷袭。


    单扶摇嗯了声,垂下眼睑,仔细擦自己的剑。


    刺骨的寒风在林间长啸,树木同草藤摇晃,在泥地连成一片斑驳黑影。少年的影子在某一刻,与黑影融为一体。


    ……


    “此地布下了隔世阵,无法联系家主……”


    “二小姐,我们被包围了。”


    雨水沉闷地砸在地面。


    入秋后,累积了一地的枯叶躺在泥间,瑟瑟发抖。


    仅剩无几的段家护卫握着刀剑,将段秋梅护在中间。


    他们护送二小姐前去灵州慕家,收取龙鳞,途经此地,发现此地有一只受伤的灵兽正在生产,看痛苦的模样,大概率母子双亡。


    二小姐心善,便停了下来,给这只灵兽助产。


    谁知灵兽刚刚生存完,带着幼崽离开,他们就遭到了妖物袭击。不过可以确定,这些妖物并非那只灵兽引来的。


    血液顺着锦袍快速往下滑,他们咬紧牙关,目光紧紧盯着将他们围住的一群妖物。


    天已经亮了,不必借助外物,也能看清这群妖物。


    这群妖物还未修得人形,仅仅依靠食人,来提升修为,身上积满腥臭的血腥味。


    段秋梅身着一身墨色广袖流仙裙,她抱着自己的本命灵器天响琴,剧烈咳嗽。方才,她被妖物击中了胸口。嗓子发痒,胸腔内,血液翻滚。


    勉强压下咳嗽,她抬起眼睛,看向前方的妖物,咬了咬牙,坚定道:


    “宁可自爆,也绝不能成为它们提高修为的口粮。”


    在场几个护卫沉默了一瞬。


    “是。”


    妖物听懂了他们的对话,不甘心到嘴鸭子没了,风一般扑来。


    段秋梅摔了天响琴,运转灵力,丹田中的内丹被撑到极点,出现几丝裂痕,即将爆开时,一道明亮的剑气割破雨幕,将扑到她面前的几只妖物斩成两半!


    段秋梅动作滞住,抬头看去。


    一个白衣少年持剑而来,尚未看清对方面貌,便见对方如一道闪电,没入了妖群。


    利器刺破皮肉的声音,妖物骂骂咧咧的声音,一时间响彻云霄。


    段秋梅缓过神,绝了自爆的心思,架起天响琴,拨动琴弦,叫上护卫,便要加入这场打斗,却听白衣少年道:“不要拖累我,向东行十五里,有一条河,河面灵船可暂时避难。”


    “道友注意安全。”段秋梅收起天响琴,带着人便走。


    向东行十五里,果然见一条河。河面飘着一只灵船,那灵船置于江上,叠了防御阵法,十分坚固。


    船内有一男一女,男的沉稳,女的温柔,皆长相出众,年岁不大,见他们来此,接了他们上船,又给他们疗伤丹药。


    段秋梅打眼一看,便发现这两人都是丹修,恐怕是那白衣少年的好友。


    服下丹药,稍稍调整状态,段秋梅细问两人。


    果不其然,这两人是白衣少年的好友。一个姓兰,一个姓骆。


    这个姓兰的是个丹修,名为兰不渡,他上下一打量她,道:“不知如何称呼道友?”


    “姓段,段秋梅,父亲是当今段家家主,师从定天宗落长老。”


    “原来是赫赫有名的段二小姐,失敬失敬。”兰不渡夸张道,他说罢,嘿嘿一笑,道,“我其实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昨晚我看见了你。”


    段秋梅惊讶道:“你们便是离我们很近的那伙人。”昨晚给灵兽助产时,她就发现距离她不远处,有几个人,但对方没有恶意,也没有靠近,她便没有理会。


    兰不渡道:“正是。今早我们打算乘船前往舟山秘境,方才走了不远,就发现此间妖气浓郁了起来,扶摇疑心有大事发生,遂去探查,谁料是你们被妖物围攻了。你们也真是倒霉。”


    段秋梅点头,意识到什么,问道:


    “扶摇?救我们的人姓扶?”


    “不是,他姓单,名扶摇。我们同他感情好,所以叫他扶摇。”兰不渡解释道。


    段秋梅细细念了一番这个名字,道,好名字,随后站到栏杆前,看向黑漆漆的远山,担忧道:


    “那些妖物凶猛,单道友一人恐怕应付不过来……”


    姓骆的也是丹修,她名叫骆冰,闻言,笑道:“你不必担心,扶摇打不过会跑,他逃跑功夫一绝,断不会拿自己的命去犯险。”


    对方说罢,给她的护卫包扎伤口去了。


    段秋梅忙跟了上去,帮着包扎,然而她出身高贵,被家人捧着宠着,十指不沾阳春水,又怎么会做帮人包扎这等活,越帮越忙,被骆冰按在桌前坐了下来。


    段秋梅连忙道歉,转而看着对方给护卫包扎伤口,看了会,觉得无聊,转而看向窗外。


    雨越发大了,密密麻麻砸在河面,致使河面漾出层层叠叠的涟漪。


    段秋梅数着水圈,疲倦涌上,正要睡着时,瞧见一道人影上了灵船,忙走了出去,来到灵船正厅。


    正厅前悬着的翠色竹帘晃动,卷入一阵河水的潮湿气息。


    一个白衣染血,手持利剑的少年走了进来。


    见到她站在正厅,直直盯着入口,少年动作顿住了,道:“段二小姐这是在等我?”


    段秋梅抬头看向少年。


    这少年正是她的救命恩人。


    离得近,她这才发现对方生得极其俊美,黑发高束,长身玉立,宽肩窄腰,眼睛漆黑深邃,眼尾微微向上翘,带出几分柔和。


    “段二小姐?”对方又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段秋梅回神,忙收回视线,因一时想不到如何回应,定气凝神,张嘴便道:“承蒙单扶摇道友救命之恩,日后必将涌泉相报,不知单扶摇道友怎么称呼?”


    对方陷入了沉默。


    她也陷入了沉默。美色竟让她脑袋发昏,竟然说出了这么离谱的话。


    好在对方没同她计较,像是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一般,道:“我姓单,名扶摇。扶摇二字取自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段秋梅连忙点头。


    对方便绕开她,朝里面走去,要找好友包扎伤口。


    段秋梅追了上去,道:“你不必称呼我段二小姐,叫我名字吧,你知道我名字吗?我叫段秋梅。”


    单扶摇道:“这不好。”


    “怎么不好?”


    对方思考了一会,转移话题,道:“段二小姐太绕口了,我直接称呼你,二小姐可好?”


    “你……”


    灵船之上,灯光明亮。


    单扶摇顿住脚步,他扭过头,朝段秋梅看来,眼睛微弯,带着淡淡的笑意,喊道:“二小姐,你别为难在下了,你的名字,一般人喊不起。”


    一瞬间,未尝人世险恶的段二小姐,心海如盛着灵船的河一般,被这一眼砸出层层叠叠的涟漪,她移开了视线,手指在衣袖内微曲,低低应了声。


    见对方继续朝里走,忙追了去。


    “我可不可以喊你扶摇?”


    第268章


    单扶摇似乎被震撼到了,久久没有说话。


    林凤流出的血液灼热,将嵌入他的厚重殿门烤出数道裂痕,只听吱呀响声,他落了下来,痛苦的喘息声响彻大殿。


    殿前妖卫将他拖垃圾一般,拖了下去。而在此之前,殿前妖卫是他的妖,根本不敢如此。


    林凤怒骂,阴毒的眼神注视着明亮殿宇,没过前方空地,转入一片长廊,那殿宇在他眼前消失,叫所有的不甘在这一刻落空。


    殿内,单扶摇站起身,抚掌,道:“我错了,你比你母亲更加桀骜不驯。”刻意顿住,停了掌声,缓缓走到对方面前,“不过仅此一次,否则别怪我不拿你道侣的命当命。”


    谢琅垂下了头,一口接一口,吸着气,几口气过后,妖化褪去,恢复正常人的模样。


    他淡漠道:“你让我控制林凤,无非是想知晓我所掌握的控妖术能控妖几分。”


    单扶摇确有此意,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


    谢琅却不做回答了,道:“我的道侣还我。你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人也应该还我了。”


    单扶摇道:“我可没说要还你。孙女婿我很喜欢,且留他在这里做客。”


    “马蜂窝都比你好看。”谢琅冷笑,“温见雪虽是控妖术缔造者的后代,也确实于丹道之途取得了成就,但他并没有改善控妖术的能力。


    “初时,我得到控妖术,便同他商讨过改良之事,数番尝试,皆不如意。


    “你如今这法子,我们当初也有想过,但太过残忍,所以放弃了。


    “我们与你不一样,我们有家人有朋友,对现在的状态很满意,没有什么野心,只是想要借此护身而已。


    “前些日子,在林凤那里见到你改良出来的妖物,我却琢磨出一些好的点子。


    “你把人放了,我给你改良控妖术。”


    单扶摇轻慢道:“你只是一个剑修。”言下之意,他现在的每一个字都是出于对爱人的保护,实则,他并没有能力改良控妖术。


    谢琅道:“三天时间,是非曲直自现。”


    单扶摇思忖片刻,用商量的口吻道:“你同温见雪一起研究罢。世道乱了,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你说呢?”


    复而笑了笑,“段衡也接来了,你祖母过几日也接回这里,你的朋友们我保证不会动他们。


    “过些日子,一切尘埃落定,弄个庆贺大捷的青云筵,好好聚聚,过往云烟,且叫他散了罢。”


    ……


    谢琅见到了温见雪。


    单扶摇希望温见雪改良控妖术,不曾管束他的行动,不过他的手腕戴上一枚古铜色镯子,材质不清,上面刻满符纹,用以限制他的活动场地,确定目前行踪。


    他的脖颈处多了一簇鲜红的花。


    却也不是真花,只是图案,介于太过栩栩如生,所以打眼看去,恍有生命。


    谢琅拧紧眉头,半跪在他双腿之间,轻抚那个图案,皮肤下血液流动的感觉,十分明显。他咬紧牙关,低声骂道:“该死的东西,抽筋扒皮都为过……”


    温见雪捧住对方的脸,摸摸对方怒极时,妖化的犬牙,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么,就开始发脾气。”


    谢琅冷哼一声,阴沉道:“总不是什么好东西。”


    温见雪猜测应是蛊虫一类的东西,他收回手,站起身,示意对方也站起身,给他看看有没有受伤。谢琅站起身,转了一圈,道:“只有些小伤。”


    温见雪确定对方所言非虚,放心了。他拂开桌面药物,给谢琅上药,同时用眼神询问对方外界情况。他联络外界的方式都被单扶摇卡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9章


    谢琅简单地说了些,更深层的没有讲,此地不是个方便交谈的地方。


    温见雪细细听着,听罢,他沉静的给对方上好药,走到北面窗边。


    此地是一座位于仿造定天宗问心宝殿的宫殿内的炼丹堂,上下高九层。


    目前他们站在第八层,视线越过窗棂,底下是行动僵硬的妖卫,上面是辽阔天幕。


    正逢乌金西坠,天空浑浑,晚霞血红,云朵鱼鳞一般排布,似有人掀开鳞缘,其沿染着点点残血。


    他抬起手,张开五指。


    此时此刻,拖拽下天际也不是什么痴人说梦话的事情。


    他于心底,无声无息叹了口气,忽而升起无限惆怅。


    “谢琅。”他喊道。


    “在。”


    一阵淡淡的药香飘来,谢琅穿好衣服,已经走到他的身后。


    “一直都在。”谢琅又补充了一句话。


    温见雪反手握住青年的手掌,宽大干燥,山岳一般稳重的感觉顺着手臂攀向四肢百骸,彻底稳住了他的心神。


    其实现在不单单他的心神稳住了,对方的心神也稳住了,情绪这种东西是可以互相传递并且影响对方心态的。


    谢琅默默握紧道侣的手,道:


    “我来见你之前去见了被他暗算,留守后方的各个宗派世家的人,现状不太好,因为意识到暗算时,激烈反抗,死伤惨重,现下都关在了五毒牢。祖父、义父、义母、义兄伤得很重,但暂无性命之忧。”


    温见雪侧目而视,“这我知道,不久前,我去见了他们。”


    如果想要获得彻彻底底的胜利,那现在就是必要的牺牲,这不能以个人意志去左右。


    顿了一会,他道:“依你看,五毒牢内,可有人投奔单扶摇?”


    谢琅道:“自然,不过现下人还少。”


    言下之意,过些时候,人会多起来。


    至于为何过些时候,人会多起来,温见雪和谢琅心知肚明。


    正在此刻,大门被破开,一道蕴含恶意的声音直直冲了进来。


    “做事,叽叽歪歪,磨磨蹭蹭做什么!”


    说话之人是一个彪悍的大汉,他是从堂下直接飞上来的,脸部乃至脖颈都纹上青褐色的螭吻图腾,大刀阔步,几步便至两人身后,扫过两人紧扣在一起的手,嫌恶拧眉,抬手便是一击朝两人击来。


    方至半空,被人擒住了。


    “金鳞宗黑牢里的畜牲,百闻不如一见。”


    谢琅冷笑,他已然回身,手如铁钳,扎实且强硬地挡住这一击。


    大汉对进他的眼睛,背后起了层白毛,当即要转手,借力打力,不曾想到对方手劲惊人,稍稍一用力,捏断他的手臂。


    他痛得五官扭曲,瞬间将单扶摇的不可伤他们的命令抛之脑后,未废右手聚灵而起,扬刀就劈。


    “死!”


    谢琅不避不闪,刀刃即将落到他身上时,他嘴唇一动,强悍威压扑出,硬生生绞断对方脖子。


    鲜血朝四周飞溅,却被温见雪及时支起的灵罩拢住,泼回死不瞑目的大汉身上。


    炼丹堂下的妖卫护卫长几个瞬移,来到这里。


    观其清明眼睛,未曾被单扶摇使用改良后的控妖术。


    见此情形,它没有多言,只是冲谢琅和温见雪道了一句,下次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便带走尸体。


    ……


    “主上。”


    明亮的金凤塔塔璧有着数个石窟,窟中藏有妖族修炼功法。


    单扶摇站在塔底,塔顶几个石窟中的修炼功法尽数浮了出来,飘在他的眼前。


    他随意翻动着这些修炼功法。


    护卫长未加隐藏脚步,他恭敬走到距离单扶摇身旁,压低声音,将炼丹堂的事情原原本本告知,末了,他又说起自己对于温见雪和谢琅的看法。


    “依属下看来,这两人现在过分乖顺,怕是过不了多时,便要借机背刺主上。主上还是小心为上,如有可能……怒属下直言,应当废了灵根,配几个我们自己的妖或人,从旁辅助即可。”


    单扶摇闻言,扫了他一眼,道:“下去吧。”


    护卫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退下了。


    没一会,凭空浮出一道白烟。


    单扶摇停下手头动作,取出两本修炼功法,叠放一起,唤来妖,命其送至银鳕银妖王手中。


    八大妖王中,只有这位银妖王因其格外谨慎,还置身事外,平安无事。


    其它几位妖王,均参与林凤计划。


    如今,成了控妖术之下的傀儡妖王盛费、辰时,同林凤于妖族地盘一战,皆为重伤,如今均在他的掌控之中。


    另三位好战的妖王,听从林凤安排,绕到后方,断了各大门派后方,被天水派老祖等人斩杀。


    其实他们本不能被天水派老祖等人斩杀,是他从黑牢中出来后,向天水派老祖出卖了他们,且压着林凤给他的那队强悍妖兵,不予出手帮助,方才致使他们如此。


    不过,如此行径,好处显而易见。


    他坐山观虎斗,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一干妖王,还踩着被斩杀妖王,拿下身为中流砥柱的世家门派的后方,将其后方的人,尽数俘虏回来。


    现下,他只需拿下银妖王,八大妖王这个称呼便会不复存在了。


    他不觉拿不下银妖王。


    毕竟——


    单扶摇眸光幽暗,朝炼丹堂看一眼,走出金凤塔。


    温见雪和谢琅且都要留着,给他改良控妖术。


    如今的控妖术,他不满意。


    无论是山海林战役,还是妖族地盘战役,使用如今控妖术的妖物表现都格外差,它们僵硬、死板、固执,严重缺乏应对危机的灵活。


    单扶摇想要得是一支完全服从,不畏生死的军队,而不是一支完全服从,不畏生死的傀儡。


    这两者相差太大了。


    前者可以解决当前、未来一切问题,而后者即便他竭尽心力,也顶多解决当前问题。


    建立一个王朝,前期占地重要,后期稳地也重要,这两样密不可分,除非他将所以生灵杀死,只留自己,但这就不符合他一直以来的目标。


    ……


    自在峰。


    众人商讨到一半,天黑了下来,这不是自然现象,而是人为手段。


    大家嗅到了淡淡的魔气。


    金鳞宗长老脸色微变,仅凭这一点异常,他就认出来了来者。


    正是被关押在黑牢内,三年后处以死刑的天姬。


    笔蘸一方墨,且不能说尽他的罪孽。


    金鳞宗三长老牵头,与其它几位宗派的长老擒到他时,他正在吃小儿心脏,一旁几口鼎中的沸水还煮着数匹骨头,凭借骨上气息,金鳞宗三长老分辨出那是他前些日子丢失的曾孙。


    竟已修仙,自然不讲究什么求仙拜佛,宽容大量,以德报怨。


    三长老大发雷霆,当场报仇,带人砸了他老巢,废了他修为,然这还不解气,请得宗主命令,把人关押于黑牢,每日派人想方设法折磨对方,誓要就对方血债血偿。


    如今这人出了黑牢,虽未寻得天地灵宝,恢复修为,却骑在一匹大鲵妖物之上,比之当年,嚣张跋扈气焰更甚。


    他后面还跟着数个修士,皆修得不是正道功法,通体一股邪气。


    金鳞宗长老盯着仔细看,认出一部分人,他们同天姬一般,乃是他宗黑牢中的囚犯,至于另外一部分修士,观周遭人不虞的脸色,到底猜出了他们的身份,他们乃是其它宗派世家或关押起来的囚犯或仇敌。


    此刻,他们身后跟着乌泱泱一支妖兵。


    意欲何为,显而易见。


    金鳞宗上上下下心下一凉,御出本命灵器,放眼望去,其它人也御出了本命灵器。


    天姬率先嗤了声,他没有攻击,盘坐在大鲵背上,阴毒目光扫过底下众人,扬声道:“奉主上之命,邀请诸位加入主上阵营,共谋锦绣前程。”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皱起眉头。


    一个人问道:“主上?你们主上是谁?”


    天姬应道:“单扶摇单大人。”


    在场之人除了岫烟与李秀,这一刻皆面色异常。


    他们原先以为谢琅生有异心,同妖族合作,出卖了他们,方才致使事态发展至此。


    但天姬的回答,击碎猜测,竟是单扶摇,那个前些日子卑微到尘埃里的修士。


    冷风急促,他们心下一沉,余光看见金鳞宗之人,想到汪禹之死,蓦然有了灵感,惊明汪禹为何而死。


    金鳞宗的人此刻也想到了宗主死因,一时脸色难堪至极,只恨不得当场去了嘴巴。这嘴巴之前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不少悼念宗主的话。


    事已发生,无可扭转,自是应当着手眼前。


    他们冷哼一声,对天姬道:


    “凭他单扶摇也想做我们的主,哪里来的底气?!”


    天姬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仰天大笑,笑罢,道:“妖族基本在主上的掌控之中,其它种族不少已经倒向主上,而你们如今四面受困,只有这点力量。”


    他睨众人一眼,食指与大拇指比出一点的意思,“主上邀请你们加入他的阵营,是他仁慈,而不是你们有让他畏惧的强大实力!给你们一天的时间考虑,倘若不愿加入主上阵营,那么我们将杀了你们和俘虏们!”


    他说罢,一拍大鲵,带着人与妖退至五里外,看似是给他们商量的空间,实则是围困他们,不让他们离开此地。


    有人见此,当场怒骂,骂完,又冷静下来,掷地有声道:“先辈在众邪之中,浴血奋战,为我们打下如今地位与处境,我们虽无前辈之姿,却也铁骨铮铮,绝不会投奔单扶摇!即便血溅当场,也绝不投向单扶摇!天姬那番话不过吓唬我等!”


    言罢,扭头一看,却见岫烟和李秀看着天姬,若有所思。


    他们一怔,下意识问道:


    “岫宗主,李宗主,你们怎么想的?”


    第270章 背叛


    “岫宗主!”


    “李宗主!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忿忿不平问道,锐利的语气似要化作无形刀剑,戳穿两人。


    岫烟美目横去,未曾言语,现场却很快安静下来,连带着那些个心生疑虑,质问的人也闭上了嘴。


    岫烟道:“此事非同凡响,诸位且都冷静下来,从长计议为好。”


    这话说罢,话头巧妙递给了李秀,李秀掐诀,灵力波动,符纹飞跃,一个巨型防窥阵设下。


    她挥袖,混浊目光扫过众人,沉静无比,道:


    “岫宗主此话差矣,我们此刻没有多少时间从长计议了。望大家以不变应万变,我同岫宗主无论何时都是与大家站在一起的,这便寻上几人,共去各处瞧瞧,看是否如这天姬恶徒所言,天下已是单扶摇的掌中之物。”


    越是混乱时刻,越是需要领袖。


    李秀成了第二个汪禹,现今一番话成功安抚了众人。


    “李宗主所言甚是。”众人纷纷道。


    李秀定下几人,同岫烟出发了。天姬闻听缘由,嘲弄一笑,却也不拦,放她们去了。


    众人忧心忡忡,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不过几个时辰,她们便回来了。


    众人设下防窥阵,连连问道天下是否被单扶摇掌控了。


    跟随李秀两人出去的几人没有吱声,走到了一边,观其脸色,极其难看。


    如此反应,答案不言而喻。


    有人一声不吭地亮出灵器,末了盘坐在地,擦拭着锋刃;有人望向了李秀两人,求助之意不言于表;更有甚者当场破开大骂起来,说段家早该灭了,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一片混乱之时,却见一个尖嘴猴腮的修士一拧腰带,几个跨步,走到了李秀面前。


    此时乌云密布,星子盖地,浅浅的光芒给这人通身渡上一层冷甲。他看向李秀,喊了声李宗主,我有话要说,便噗通跪下,重重垂下了脑袋。


    李秀面露不悦,她压着烦躁,按了按眉心,道:“这会子做什么东西?怎么,骨头彻底软了,想要本宗主帮你解脱?”


    这话也是十分不客气,可是对方并未露出半分愤怒。


    那修士将牙一咬,扬声道:“某不知李宗主意欲何为,且看天下将倾,心有余悸,忆起尊祖的话,道是仙途长载,沧海桑田,韬光养晦,未不可东山再起。”


    话说到此,他猛地抬起了头。


    “李宗主,某请求您投向单扶摇!”


    这话宛如向地面扔了一颗雷,激起一片震荡。


    李秀还未说话,擦拭灵器的那群人却猛地站起了身,几个面容过分年轻,眉目坦率的修士掐诀一弹,手中灵器便直指那修士。


    “说,你是不是单扶摇那厮派来的卧底!”


    那修士被他们吓得脸色一白,反将身体一扭,就地一旋,避开锋芒。


    几个年轻人不依不饶,灵器再度逼近。


    那修士怒道:“你们疯了!某所言难道只是一己之私?”


    几个年轻人气笑了,道:“满口胡言,今日便斩了你,以免给你祖辈丢脸!”


    立刻有人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勿要冲动!”


    “以和为贵!”


    “我等因团结一心!”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那修士乘乱爬了起来,来到李秀身旁,如赴刑场,道:“李宗主!难道所谓的仙家颜面比得过性命?”


    李秀皱眉不语。


    他又看向岫烟。


    岫烟盘坐在一侧修炼,察觉他的目光,抬起眼帘,几息过后,她温柔地笑了笑,道:“这算什么仙家颜面?”


    几个年轻人如得支柱,立刻道:“对,我们与单扶摇拼到最后不是因为什么仙家颜面,而是为了活着,尊严的活着。你投向单扶摇,单扶摇就会放过你?天真!你那时不过是单扶摇的狗,他想杀就杀想吃就吃!你以为只是你以为罢了!”


    那修士像是听到天大笑话,笑道:“我还以为你们是为了世间万物,方才那般义正言辞。”


    “你!”几个年轻人愤愤地瞪着他。


    片刻,其中一人反应了过来,道:“生灵生而惧死,我们在意自己生死,何错之有?”


    “你们没错,那我有错吗?你们不过是排除异己罢了,何必如此冠冕堂皇。”


    “巧舌如簧!此刻也不同你多说,且来受死!”


    一排青锋乍起,直刺前者额心。


    然而未及对方一尺,一道风刃从旁边斜来,果决地挡去攻击。


    几个年轻人不可思议,齐刷刷看向出手之人。


    “李宗主!”


    李秀抬起微垂的眼帘,露出一双精明混浊的眼睛,她扫了一眼几个年轻人,缓声道:“现在是起内讧的时候吗?”


    仅仅一句话,便叫几个年轻人低下了头。


    他们收起灵器,呐呐应道:“晚辈知错了。”


    李秀点头,下一刻却看向那大放厥词的修士,道:“这位道友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不知在众以为如何?”


    众人震惊地看着李秀。


    李秀道:“依我们现在之力,选择投奔单扶摇确实是最佳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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