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度着莉莉安和他结束通讯的语气和态度,坐卧不安的狐狸公爵被管家新近递来的密报引走注意。


    “亨利王子轻伤卧床,”管家手里拿着一小摞没拆封的信件,“佩瑞男爵正四处寻找莉莉安小姐。觉得莉莉安小姐可以借着侍奉王子的机会与亨利搭上关系,佩瑞男爵认为这是他和王子巩固关系的好机会。”


    管家把落款为佩瑞男爵的信件放到狐狸公爵面前。


    “佩瑞男爵不知道莉莉安小姐的具体动向,”查德说到,“还以为她在戏剧学院读书,这些信件全部被寄到了学院的收发室。”


    至于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诺福克庄园,那是由于监视亨利王子一行的兽人发现了佩瑞男爵的寄信行为。


    按照信戳上的邮寄时间把书信排序,狐狸公爵前后翻看信封,日期越近的信件,佩瑞男爵的笔记就越潦草,直接写在信封表面上的命令句也越来越强硬。


    把信件放回桌上,大狐狸面色不虞。


    佩瑞男爵这是想让莉莉安以侍奉伤病的名义出现在亨利王子面前,狐狸公爵看透了对方的算盘。


    如果亨利王子接受了男爵的讨好,再顺水推舟地和莉莉安发展出一段情人关系,那么作为莉莉安的父亲、佩瑞家的最高权位者,男爵就能够轻松获得实打实的利益。


    如果亨利王子拒绝了男爵给他塞人的做派,那男爵一样能扣下莉莉安,把她带回旁波,再用他父亲的身份给莉莉安安排一门她不能拒绝的婚事。


    旁波的法律赋予持有“父亲”和“丈夫”身份的男人们极大的权力,这恐怕不是莉莉安能凭借个人反抗改变的东西。


    不能让佩瑞男爵有机会逮到莉莉安,特别是她孤身一人的时候——


    等等,突然想到某些事,狐狸公爵危险地看向黑狐管家。


    “她为什么在治安厅做完记录后就独自回了斯威可公寓?”


    文森特那时忙着和女王派来的官员米兰达周旋,想要尽可能地利用刺杀案的机会给兰斯设圈套,他和泰坦蟒应付完一的问询后已经很晚。


    但查德为什么没有安排好莉莉安?不是说非得把莉莉安带回庄园才算是办得挑不出错处,而是查德不该在明知风波未平的时候放任她一人独行。


    “还有契纹,”狐狸公爵审视起黑狐管家,“听说是你亲自守在兽神宫外,直到确认她在完成第一道仪轨后和祭司一起走出兽神宫?”


    妮可在回答文森特的询问时说,小狐莉是自愿催着管家带她去兽神宫的。但狐狸公爵很是怀疑女仆口中这个“自愿”的真实性。


    不给管家张嘴的时间,文森特随手翻动一本支票簿。


    “提前让仆人们在她能听到的地方谈论立契的事情,”文森特的眼神几乎把管家刀成筛子,“又让她‘无意中看到’写着我签名的空白支票——查德,你都能干到这种地步,何必接着在诺福克的庄园里做管家?”


    以为自己最多不过是挨些斥责,没想到狐狸公爵开口就流露出让他卷铺盖滚蛋的意思,查德镇定的脸色不复存在。


    直到现在也不认为他的行为有错,管家当即想要解释几句。但事实摆在眼前,狐狸公爵没兴趣听他强辩。


    “怎么?”狐狸公爵懒得和他废话,“查德,你该不会以为自己忠于诺福克,就可以用这个理由肆意对我的伴侣无礼?”


    是他的错,文森特面无表情。


    他以为管家往常滴水不漏地配合他求爱就是因为清楚莉莉安之于他的分量;他以为一池静水的庄园已经知道了另外一位主人的存在;他以为平日里明目张胆的偏爱已经足够让庄园中的其他人明白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莉莉安——


    然而,在这次突发的意外面前,狐狸公爵以为的心照不宣不堪一击。


    管家迅速地在“诺福克公爵”和“莉莉安·佩瑞”之间划出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昏迷的“诺福克公爵”是要用尽所有能动用的方式去保护的,而“莉莉安·佩瑞”则是那个必要时候可以被推出去牺牲的存在。


    狐狸公爵非常恼火。


    既在恼火自命忠心却大办错事的管家,更在恼怒他自己竟然迟迟没有看出庄园表面融洽下的泾渭分明。


    尽管这一次的结局皆大欢喜,莉莉安和他从道具的控制中双双回返现实世界,但这种查德带头算计莉莉安的事情决不能发生第二次。


    终于意识到自己错误地估计了某些事情,被大狐狸诘斥得面色苍白,查德哑口无言地等待着狐狸公爵最后的处理结果。


    “你和塞万提暂时转换职责,”狐狸公爵给查德留下一线希望,“西边的事务必须谨慎处理。”


    查德听懂了狐狸公爵的意思:事情要是处理得好,他也许还能回来。但他倘若做得不如人意,那就做好暂别换永别的准备。


    加尼叶剧院。


    和莱可恩并排坐在走廊等候的长椅上,看着剧院会议室的大门开开合合地送出如释重负或如丧考妣的剧院员工,莉莉安一声不吭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而莱可恩也没什么闲聊的兴致。虽然她正担任着上座率爆满的《达维小姐》的主演,但她显然也不能确定会议室里面的人会对她摆出什么样的态度。


    莉莉安和莱可恩的忧虑并不是平白无故。


    久闻大名的约瑟芬女士——加尼叶剧院的实际所有者、在重启的通商会谈上把旁波代表嘲笑得得唯唯诺诺的行业代表人、不久前刚和摩罗因为一个合同交锋得火花四溅的集团掌舵者——正和新上任的高层们在会议室里犀利评估着原有员工的价值。


    平等地向每个人扫射着刻薄,这位兽人帝国财富榜上鼎鼎有名的大商人是最不用在乎别人脸面和心情的成功者之一。


    只有被叫到名字的员工才能单独走进会议室接受面谈,等待的间隙,窃窃私语的声音填满了会议室所在楼层的每个角落。


    莉莉安来得比莱可恩早一些,眼瞧着第六个被开除的员工萎靡地离开加尼叶剧院,听着剩下的人八卦着被辞退的员工,她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地吊了起来。


    一个一部评级作品都没有的毕业生能被加尼叶剧院直接录用,莉莉安当时的确算得上是撞了大运。


    从包里掏出一大串乱七八杂的祈福牌和水晶手链——这些还是《达维小姐》首演当日森蚺特意带给她的——莉莉安和莱可恩默默地握着这些不知道分属于哪个神灵的挂件祈祷。


    别的不作他想,但求等会儿被评头论足的时候能保持个稍微体面些的样子。


    “莉莉安·佩瑞——”


    也许是祈祷应验了,不等莉莉安把手里的一堆东西放回包里,一位从没见过的新员工就念着她的名字打开会议室的大门。


    “你是莉莉安?请进吧。”


    权当是鼓劲,接过那堆信仰繁杂的挂件,莱可恩快速地握了握莉莉安的手——虽然她自己也对这次剧院新高层集体亮相的场景虚得很。


    跟着开门的员工走进会议室,大门在莉莉安身后应声关闭。屋外的讨论和心慌被彻底隔绝,莉莉安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地鼓噪不停。


    刚刚从戏剧学院毕业不到两个季度,莉莉安还是第一次正经八百地经历这种满会议室都写着“正经”、“专业”、“压迫”等等词语的面谈。


    表面平静地和各位高层问好,匆匆扫过的视线只让莉莉安看清了坐在最中心的黑衣女士。啊,黑衣女士的右手边就是卡沙,那么这位气势凛然的女士一定就是约瑟芬了。


    和莉莉安的强装淡定不同,坐在椭圆的会议桌旁,数位衣品讲究的高层倒是颇有兴趣地打量着新进来的小菜鸟。


    好几张涂着不同口红色号或者只涂了润唇膏的嘴彼此低声交谈,给莉莉安开门的人指了指与高层们相对的一个位置。


    把提包在会议室进门的棱状钩上挂好,莉莉安回身走到椅子的位置上坐下。


    座位的安排颇有讲究,一排高层对着一个莉莉安,即使莉莉安也见过狐狸公爵冷脸发威的时刻,但感觉到底不同。


    事关事业前途,再想想她不算无懈可击的入职过程,莉莉安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莉莉安·佩瑞。旁波人,秋季入职,加尼叶剧院最低级别的签约剧作家。”低头看看莉莉安的简历,一位看上去不太好相处的女士率先开口,“听说你当时入职时经历了一番曲折?”


    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是要拿她当初不太正规的举荐流程说事,还是单纯想了解一番情况?


    毕竟莉莉安也不确定高层们的简历本上有没有对她进行特殊标注,看向提问的新面孔高层,莉莉安的余光瞥到卡沙女士对她弯起一抹温和的微笑。


    那抹微笑仿佛在对莉莉安说,只是例行的询问,别担心。


    像是喝下一支镇定剂,胸中的紧张散去不少,初涉职场的菜鸟新人收稳情绪。


    “毕业期间,”莉莉安半真半假地说,“我恰巧在观看戏剧的时候得知,加尼叶剧院正在招聘新的签约剧作家。


    哪个戏剧学院的学生不对加尼叶抱有幻想呢?于是我向剧院投递了简介和作品集,大半个月的沉寂之后,我在自己都快放弃的时候收到了入职的通知。”


    在叙述中隐去了莱可恩和玛丽理事长的大部分作用,莉莉安一个词也没提及她和剧院正式签合同前经历的数次拖延、反复以及口头毁约。


    谁叫她满屋子人就认识一个卡沙,现在就堂而皇之地把实情全部讲出来,玛丽倒是无所谓——伊登和亚当出事后,和这两位一系的玛丽也跟着离职去了别的剧院,但莱可恩会不会受影响?


    莉莉安觉得,她还是扮做一个不知内情的傻白甜新人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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