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识醒过来的时候坐在床上呆了两秒,怎么睡得这么死。点开个人通讯端一看,居然已经快六点了,天都要黑了。
他赶紧收拾出来,闻恪还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打游戏,“抱歉,睡了这么久,你吃饭了吗?”
闻恪看到郁识立时关了通讯端,笑着起身,“没呢,等你一起。”
郁识拿起外套穿上,和闻恪并肩离开,闻恪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头朝郁识那边偏了偏,不怀好意地提醒他:“长官,头发翘起来了。”
郁识一听连忙用手捂住,果然,前边翘起了一小撮呆毛,他手忙脚乱地压了下来,漆黑的杏眸似瞪似怒的斜了闻恪一眼,闻恪噗嗤一下就笑开了。
“好了长官,又没人看到,唔……其实你这样也挺不错啊。”闻恪双手插兜,玩笑道。
郁识看他一眼,放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了一下,到底只是心下一叹,随他去了。
闻恪顿时笑的更欢了。
郁识见他开心,眼里也不由浮起些浅淡笑意。
两人到了楼下,人也就多了,这个时间点本来大家都是要下班回家的,但出了之前那档子事,现在大家都留了下来,也只能在基地暂时挤着住了。
郁识前脚刚迈出门,后头就听见人闲聊。
“听说了吗?那个乔一奇搞出这种事来就是为了报复四年前的闻长官!凭白无故连累我们!”
“就是,那个灾星!人都走了还屁事多,当年就是他指挥失误才死这么多人,自己一走了之,烂摊子全丢给我们!晦气!这种渣滓怎么不早早死了,走了还要连累我们!”
“谁知道呢,郁长官这么厉害都花了四年才坐上这个位置,他闻恪才多久?鬼知道里头有多少内幕,出了事自然没本事处理,就只能灰溜溜地夹紧尾巴跑咯,就是倒霉了我们……”
这些人很快忘了在乔一奇被审问前,他们埋怨不满的对象还是郁识,一出事,这么快就又统一口径对闻恪群起而攻之了。
“说什么呢?一个个地还不去治疗,不知道阴诺森有多厉害吗?都不要命了吗?”郁识脸色阴沉地厉害,声音更是前所未有的疾言厉色。
一群七嘴八舌的人顿时吓得魂都没了,一骨碌全散开跑了,郁识气的肩膀不住耸动。
下一秒,颤动的肩上搭上一只手。
闻恪朝他笑道:“不是说去吃饭吗?我都饿了,我们快走吧。”
郁识回眸望着他,闻恪笑意不减,同样专心注视着郁识。
郁识恢复理智,率先撇开目光:“回家去吧。我有个数据芯片落家里了,反正这几天大家也没心思工作,还是等sa剂来了后我再忙吧,抓紧机会歇歇。”
“好。”闻恪眯起眼,笑着答他。
风拂动两人的发,两辆黑色机车并行驰骋在夜色中,一时之间只闻风声,机车咆哮声,还有衣服翻飞声。
快意疾驰,所有的不快仿佛都随风而去。
两人谁都没有主动说话,不过气氛依然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郁识没想到他都秘密提审乔一奇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其实闻恪也猜出来了吧。
或者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样的事情从四年前就在不断的周而复始。乔一奇出言恶毒,其他人也都这么想,这样坚强的心态到底需要经历些什么,才能做到如今的云淡风轻,置之一笑,郁识想不到,也有些不敢想。
只是,心脏深处总有种密密匝匝的沉闷在不断发酵。
闻恪其实并不在意这种事,如果没人说他反而才是最奇怪的。
他扬起头,机车飞驰,冲破浓黑的夜色,他漫不经心一勾唇角,三分讥诮,七分自嘲。
回到家,郁识一时兴起,决定自己做晚饭,“你想吃什么?”
闻恪一挑眉头,“呦?长官您还会做饭哪?”
郁识抱起臂,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闻恪:“……”
闻恪:“那就随便来点什么清蒸银鳕鱼,京酱肉丝,蒜蓉粉丝虾,肉末茄子……”
郁识听完,默不作声地转身进了厨房,约莫一分钟后,他就出来了。
闻恪:“?”
“好了,半小时后就可以吃了。”郁识脸不红心不跳地道。
闻恪不可置信地疑惑道:“……长官,你现在不是该去做饭吗?”
郁识下巴往厨房一抬,道:“在做了啊,半小时后出锅。”
闻恪大为惊诧:“……居家系统做的也算?”
郁识抬头觑他,“怎么不算,我把你说的菜都加上了,好歹原材料是我出的呢,不就等于我做的?”
闻恪被这无赖的一番言辞给说笑了,他无奈点头:“好,好,好,你说算,那就算吧。”
郁识瞥了闻恪一眼,从他身旁越过,去酒柜里面取了一瓶藏酒出来,摆好放在桌上。
弄完一切后,他朝闻恪递了个目光,闻恪会意,到桌边坐下。
半小时后,闻恪吃上了郁识“做的晚饭”,配着好酒,还是吃得他牙酸。
倒不是说机器做出来的菜不好吃,怎么说呢,都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能和郁识这么平和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吃饭,这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实在让他有点儿坐立难安。
闻恪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场面。
吃完饭后闻恪主动将碗筷放进自动洗碗烘干机,收拾完后他几乎逃也似地躲回了房间,没再和郁识说一句话。
闻恪靠在墙上,后脑勺抵着墙,呼吸急促,他无措地紧盯天花板。
控制不住地想,郁识会不会已经知道他是谁了,郁识,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吗?都出了这种事,为什么郁识还能对他这么心无城府没有戒备?还是说,郁识,其实已经在不动声色地试探他了?
闻恪非常郁闷,他双手捧住脸,用力把头发向后捋。
这不正常,从来没有人会对他这么好,相信他,郁识到底想做什么。
闻恪用后脑勺一下一下撞着墙,越想越糊涂。
“呼——”
夜半时分,闻恪骤然从床上惊醒,冷汗涔涔,他费力撑起身体,手臂青筋鼓起,胸膛剧烈起伏。
抬目望去,四周景象还是自己熟悉的房间,一摸脸颊,全是冰冷的汗水,耳边似乎响起来自遥远嗡鸣的呼啸声。
“长官,闻长官!城区全部被污染,马上就要沦陷了,我们必须立刻转移,否则一个人都活不了了!”
“不能走!不能退!我们退了他们怎么办?传我的话,所有人员,加强各城区管控,想办法去转移治疗污染人群!”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不要命我们还要命,闻恪,你非要拉着我们一起和你陪葬吗?!”副官面对这种危险情况,早已无法忍受闻恪的独断专行。
“我说,叫你们先去安置污染人群,将还没有被光磁污染的人先集中起来,护送出去,至于这些污染的人……”闻恪侧过首,仅露出的半侧眉眼显得异常锋利冷酷,不容置喙。
然而,他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腕。
——真的到了最后无法挽救的时刻,他会用自己的血去救他们。
“严忠!你他妈的在做什么!谁让你打开出口带人撤退的!!啊?!谁允许你这样做的!!”闻恪一把拎起严副官的衣领,怒狠狠地质问他。
“再不跑我们都要死了!是,你闻长官天纵奇才,百毒不侵,我们就是一些小兵小卒,我们的命就活该一文不值吗!闻恪!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普通的光磁污染吗?!你不要命别拉上我们!”严忠面目狰狞地咆哮道,怒冲冲挣开闻恪的钳制。
不过眨眼之间,偌大的gcb团队竟只剩下闻恪一人。
他孤零零地站在空荡荡的基地大楼内。
向上看,楼层空无一人,跑的跑散的散;向下看,到处横陈着已经重度污染阴诺森的市民,没有救命的sa剂,没有救援,没有物资。
只有他一个人。
浑身冰冷的无力感顺着脚底蔓延攀升到闻恪的四肢百骸,他顾不上惆怅,顾不上疲劳,甚至顾不上生气,他分秒必争地抄起基地仓库留下的急救资源就往楼下冲。
“好痛啊,救救我们,我们想活下去……”
无数人往基地的方向匍匐爬来,从未见过的可怕污染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就将他们折磨地体无完肤,空气中漂浮着腥臭味,地上流淌着不知道是谁或是谁们的皮肤磨破后流下的血水和脓水。
这副惨烈的场景,说是世界末日都不为过。
闻恪冲上前去扶起距离他最近的一人,呲地一下划破皮肉,闻恪喂了一点血给这人,顾不上休息缓和失血带来的头晕目眩,闻恪又用同样的办法去喂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那些被喂过拥有抗体的血的人也没人扶他们去休息,甚至都没找个干净的地方待着。他们在地上攀爬蠕动,等闻恪脸色苍白地回头去看他们时,方才喂过血的那些人趴在原地,脸贴着地,地上被污染而淌下的酸臭脓水,再一次地浸染了他们。
闻恪瞬间心脏一凉,身体摇摇欲坠。
终于,眼前彻底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闻恪在黑暗的房间里猛然睁眼,啪的一声,屋内所有灯光全开,明亮骤然袭来,闻恪紧紧闭上眼睛来适应光亮带来的刺痛感。缓和了会儿,他起身去浴室冲了一个冷水澡,可直到出来时眼神还涣散着,分不清今夕何夕。
笃笃笃——
房门被急促敲响,闻恪浑身一颤,他浑浑噩噩地过去打开门。
“基地出了事,我要马上过去处理,你就留在家里。”郁识此时没有连接幻化面具,秀净的脸上染上一丝不耐和急躁,不过这并不是针对闻恪,而是对大晚上出事的不耐和郁燥。
“我跟你一起去。”闻恪陡然抓紧郁识胳膊,他控制不住自己心尖的颤栗和无边的恐惧。
“那我们快走吧。”郁识并没有注意到闻恪的反常,刚刚接到的紧急消息已经让他无暇顾及其他了。
两人穿戴收拾好后立即赶去,如果得到的消息属实,那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等两人火速到达基地,天都还没亮,但是没有人敢睡,沉重的气氛沉沉下压。
郁识将闻恪暂时安顿在自己办公室里,然后风驰电掣般去了医科部。
韩斯年已经在办公室枯坐一晚上了,“长官!你终于来了!”
“情况怎么样?”
“很不好,这次发现的阴诺森污染竟然比上次还要严重,现有的sa剂修复效果很不理想,加强版sa剂只做过临床实验,还没有正式推广使用。”
“情况确认了吗?”
“是的,长官,晚上刚运来的,我立马就给同事注射了,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如此。”
“给我注射!”郁识当机立断道。
“好。”韩斯年立刻取了一支sa剂打进郁识手臂,注射完韩斯年就给郁识做了全身检查。
然而,不到一会儿,韩斯年紧皱的眉头一下松开了,旋即又皱地更紧。
“怎么了?”郁识看向韩斯年。
“奇怪,”韩斯年将检查数据调出来给郁识看,“你昨天白天明明确认阴诺森污染的,怎么这会子检查又没有污染了,就算是sa剂有效也不可能这么快见效啊,难道是你自身的抗体将阴诺森消化掉了吗?太奇怪了。”
闻言,郁识骤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卷起衬衫衣袖,瞳孔猛一紧收,目光都被刺痛。
果不其然,手臂筋脉处多出了一个非常微小的针口,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郁识霍然起身,大步往办公室的方向走,韩斯年在后面震惊的喊他,郁识充耳不闻。
他现在,必须马上见到闻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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