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虐心甜宠 > 圭臬 > 33、布朗
    “不能提前交卷么?”


    本以为会无所事事到考试结束的责任老师听见声音后猛地一抬头。


    因为太过于始料未及,他甚至磕巴了一下:


    “可、可以。”


    说完又觉得自己身为一个老师,气势太弱,于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严肃道:


    “同学,这才过一半的时间,不用这么快就放——”弃。


    劝着劝着,他忽地瞥见佴因整洁但没有一题空余的试卷,声音逐渐消下去,止住了话头。


    真是年年都能遇着变态竞赛生。


    他朝佴因挥了挥手:“出去吧,记得先去门口签字。”


    佴因走到桌前俯身利落签完。


    发烧难免致人使不上力,那字也没了骨,轻飘飘软绵绵的,草得不像字。


    没眼看。


    他把笔重新横放在桌面上,却误打误撞对上守着签字表的工作人员的眼睛。


    或许是为了保持严肃性,此人戴着口罩,全身上下遮得严实,仅留下那双眼睛和稍显松弛的眼周皮肤。


    佴因直起腰的动作缓慢下来,目光的交织从对视转为天生淡情的俯视。


    太过于居高临下,工作人员不由冷颤一下,眼皮半垂下去,继续着手上的工作,仿佛从魔怔状态脱离。


    他像是不知道自己面前站着个人,佴因也迟迟没动。


    就在之前的监考老师出声询问他是否还有其他事情的时候,佴因收回了视线,头也不回地离开考场。


    正中央的白炽灯斜射下,随着渐行渐远的影子打在木地板上。


    那工作人员他不认识,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莫名的,那双眼睛像极了前不久老乞丐,稍稚气了些而已。


    ……


    外面围了不少穿着得体的家长,看见早早就出来的佴因,都一齐堵了过来,伸长脖子往里探。


    无一例外,连根毛都没见着。


    其中倒有家长认出来佴因,知道他性子冷,就没上前,兀自奇怪地跟旁人念叨:


    “我记得这孩子,之前不是不爱出风头吗,今儿怎么提前交卷?”


    “不过瞧着这模样就是个起眼的。”


    佴因细细搜寻了一圈四周,包括店内。


    一无所获。


    又说不上失望。


    是他对闻亦柊抱有的期待太大了。


    佴因凝起的目光松了松,携着头中的阵阵钝痛迈了几步欲要离开。


    转身却发现某大只就在他身后站着,显然已经看了半晌,嗓音含笑:


    “找什么呢。”


    笑得狐狸般狡黠,折射下仿佛反着光,惹眼至极。


    提前交卷啊……


    佴因意识到刚才的一幕已然被瞧去,也不羞恼,径直从闻亦柊身旁走过,顺便瞥了他一眼:


    “找垃圾……箱。”


    这话连三岁小孩都唬不住。


    谁知闻亦柊一回头刚好看见佴因把一只用空的笔扔进垃圾桶。


    闻亦柊顿了顿,莫名觉得被扔进垃圾桶的不是笔。


    是他。


    他还想说些什么,佴因赶在这之前提前回答:


    “没烧傻,回我那,不补课。”


    说这话时,佴因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似的,趔趄一下,好在及时稳住。


    他下意识朝脚下看去,刚刚走过的地方空无一物,连个不平的坡度都没有。


    闻亦柊也愣住了,一时间没忍住,微低下头吭哧一声。


    发个烧还顺便解锁平地摔,他想。


    闻亦柊努力把扬起的唇角压下,挑眉道:


    “还说自己没烧傻?”


    佴因清了清嗓,冷冷移开眼:“没看清。”


    怕真把人惹恼了,闻亦柊轻咳两声作掩饰,把手中的水递过去:


    “喏,先喝口水。”


    佴因没客气,接过来慢慢抿着,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


    退烧贴,看着还挺陌生。


    “我不需要。”


    闻亦柊现在也不管他怎么拒绝,直截了当地撕开退烧贴的外包装。


    “别在意你那形象了,”他拿出不容反驳的架势,“再丑也得给我贴上。”


    佴因只觉额间被轻抚过,随后冰凉熟悉的触感便停留在额上。


    “别老想着补课了,把之前的b本写完再提。”佴因学着他的语气,“多补无益。”


    闻亦柊听见此话也不生气。


    补课的事,他其实没表现出来的那么执着。


    毕竟基础已经教过,余下佴因能发挥的作用就是帮忙巩固和攻压轴题。


    不过,他现在也没学到有能力试做压轴题的地步。


    再说补课老师严肃得不行,过程中想有个什么互动的可能性为0。


    “意思是做完之后我就能上门了?”


    佴因的面色肉眼可见地降了温度。


    “怎么?”闻亦柊自然看出来不对,“家里藏人了?还不让进。”


    他这人,最没有的就是眼力见。


    完全秉持着多思多问的原则。


    佴因没搭理这句话:“如果题难到实在没法做就给我发消息。”


    气息不对。


    闻亦柊眼尖地看见佴因额角淌下的冷汗和几乎血色尽失的唇色:


    “省点力气,别说话,没人稀罕去你那小破屋。”


    梧桐树下荫影正浓,他们身旁又刚好有个不短不长的阶梯。


    闻亦柊往地板上铺了几张纸,把某洁癖拉在阶梯上坐下,自己坐高一级,让佴因更方便靠住他。


    佴因大抵是浑身不适得难忍,难得没拒绝,闭上了眼。


    大抵是实在疼痛难忍,安静了好一阵子。


    四周心跳的震动声大声得过分。


    佴因忽地松开一直攥着的手,发现整个掌心被水浸过似的湿。


    谁也说不清手心到底为什么而湿,就像谁也不知道心脏为什么而跳。


    无知而肯定。


    ……


    话是撂下了。


    但等闻亦柊老老实实刷完b本,真正站在佴因家门口前时,他忽地心慌起来。


    题一做就做过去一周,高中暑假本就缩了水,剩下的日子屈指可数。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想在这个快进入尾声暑假不和佴因发生点什么。


    具体发生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走廊很窄,明明是大白天,四面无光,暗沉得不行。


    他甚至不小心踢翻了脚边的花盆,发出不算小的响声。


    花早已被榨干了水分,他没去扶。


    他质问自己,到底为什么来。


    没过几秒他又给自己快速找好了理由说服自己——


    藏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他得来看看。


    犹豫就会败北,这话不是假的。


    闻亦柊把手放在门上,指尖缩成一团,力气尽散了般,迟迟没敲下。


    直到隔音差得出奇的门传出肆无忌惮的谩骂声,一句紧接着一句。


    始终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可见另一个人全程作壁上观,似乎在看一场小丑的独角戏。


    终于,一道淡淡的声音出现,忽远忽近,闻亦柊竖起耳朵也没听清说了什么。


    他后知后觉,说个话咋还带音效的。


    闻亦柊正不解,下一秒门就被打开,露出想象中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即使身处争吵的风波也依旧平静,看上去没受分毫干扰。


    闻亦柊赶紧站直身体。


    他不是没想过往佴因身上倒,但这小身板,他都怕把人给压没了。


    想着,他移目去看佴因,发觉面前的人除了开门时的一瞬间,根本没把目光放在他身上过,目不斜视地盯着沙发上的女人。


    “佴因,过来。”


    佴因如言走到女人身前,还没立住就被突然起身的女人狠扇过来。


    意料之中。


    他退后一步躲了过去,眼疾手快地抓住女人的手腕,然后松开:“如果您想被安上家暴的代名词的话。”


    女人听见此话,未发怒,反而微微凝着眉眼,显出无奈的神色,像极了喃喃细语:


    “为什么去开门,我准许你去开门了吗?”


    “真是不听话的混账东西。”


    她忽而拿捏着一股子尖酸刻薄的腔调,高昂起来:“我说过什么你又忘了是不是?!”


    太刺耳了,佴因拧眉。


    女人猛地捏住他的下巴,力气大得几乎快把他骨头攥碎。


    佴因只是近距离看着这张陌生面孔,被女人碰到的地方钻心的疼,又说不上有太大的感觉。


    脖子被尖利的指甲凑巧划过,留下一道细长的痕迹,不深不浅,向外渗着丁点血丝。


    女人见了血,稍恢复理智,用力撤开手:“把他赶走。”


    碍于佴因态度异常,闻亦柊一直在尝试平复自己的心情,才遏制住冲动。


    听见此话,他有所动作。


    佴因不为所动:“他是我的同学。”


    他着重了“我的”二字。


    “你不需要同学。”女人目不转睛地盯他。


    “你不需要有同学,更不需要朋友。”


    佴因的记忆告诉他,这些话他听过很多次。


    女人缓缓说:“他们很有可能会成为你人生中的故障,但你的人生不容有差错。”


    她无比清晰的从佴因眼中看出一抹敌意。


    她愣了愣神,敌意。


    再清楚不过,这敌意是对她的,来自她亲生儿子的。


    “如果你执意跟我成为对立面,你会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女人的语气凄凉起来:“你会像我一样可悲,并且回归那种恶心的生活。”


    很久,女人没用过这类词汇形容过自己,因为后来的她拾起了脸面。


    她撕破了以往遮挡自己的虚伪布料,狠命地用力挣扎,仿佛哭诉:


    “我耗费我的一切换你的衣食无忧,我眼睁睁看着你过上好日子,有人愿意收留你,但我只会被一脚踢出门外。”


    “你明明只需要待在我身边跟我一起受苦就好……”


    她逐渐语无伦次。


    不知何时凑过来的闻亦柊轻轻把佴因拉在身后:


    “需不需要、以及他以后会是什么样,都不是您一个旁人说了算。”


    “如果可悲是指不被任何人需要,那起码现在看来,您是挺可悲的。”


    “但和您不同,国家需要您的儿子,学校需要他,我需要他。”


    ……


    室内绵延着呼吸声。


    佴因脖子上伤口的血简直像跟从闻亦柊眼睛里溢出来似的,着实扎眼。


    闻亦柊直勾勾地看了良久,用微凉的嘴唇贴了上去,和伤口严丝缝合,欲要把献血给堵住似的。


    伤口和人恰恰相反,烫得不行。


    感觉不到是假的,佴因略带错愕地睁开眼,就听见闻亦柊吐字不清的闷声道:


    “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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