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条斯理理顺了毛躁的头发,准备透一口气再去处理尾巴的贝尔摩得,点燃一根香烟。果然在来处没有看到老爷车。
虽然早有所料,但还是嗤了一声。湖绿的眸子化成竖瞳,手里剩下的半截香烟被手心蒸腾而起的黑雾笼罩、吞噬。
明亮的月光也因为从旁边飘来的乌云变得晦暗不已。自始至终陪伴在她旁边的乌鸦,微微偏头,红光一闪而逝,随着贝尔摩得隐入黑暗当中。
·
早上出门的时候,零穿的是一套最简单的白衬、牛仔裤。后面因为露出尾巴,下半身的衣物早已经不知去处。
一件白衬衫在冷冰冰的也没有什么保暖的功能。幸而——好吧,零并不怎么想用这个词,但确实琴酒的外套让人想起最初人鱼岛的那个晚上。
又别扭,又或许夹杂着那么一点不甘的感觉吧。
最近这一段时间的事,让零有些逃避。他并不想去主动思索如何处理同琴酒的关系。若是一个月前,有些决定是很容易就能做下的。
幼年期对从小生活在孤独中的零很重要。
寻找“艾莲娜”是考入警校的一个理由,但藏在记忆里的另一部分,零不能否认,爱好解谜的部分有受其影响。
朋友们的选择让他决定了某些立场,他也会坚持这个立场。但他确实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人。
且,琴酒的行为,越发让他觉得难以理解。或者说,零有些不相信琴酒是那么容易受到所谓“非科学”原因的影响。
但他实在想象不出琴酒这么做的理由。做为曾经的敌手,他们实在太过了解彼此了。琴酒也并不是妥协的性格。
零昏沉的头脑里,闪过这些念头。
其实,这会儿实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但想要忽略外套上属于琴酒的冷冽气息,零不得不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去思考那些下意识躲避的东西。
被琴酒抱上车后,零脑子里的那种“滋滋”的电流声一停下来,零就要求独自坐到了旁边。要不是一时片刻,鱼尾不能收回去,他连琴酒的外套也是要塞回去的。
只是两个人的体型都算不上瘦弱,且零的那条鱼尾,加上尾鳍,差不离的得有接近两米长。在老爷车后座里,不可避免的,膝盖和鱼尾会挤成一团。
在又一次臀鳍贴上琴酒的裤腿时,之前鱼尾被划伤的地方又开始抽痛起来。说痛倒有些不够准确,像是肌肉愈合时的痒痛。
毕竟是快速愈合,这种感觉便来得比往常伤口恢复时的痛感强烈一些。
不过明明这疼痛的感觉,两三分钟前,零已然忍受过一波,这会却又开始了。
鱼尾表皮上并不能再看见伤口,但痛疼却是实实在在的。
零不得不怀疑,朗姆是否在伤口上做了什么手脚。他鱼尾上的伤,恐怕只是表面看起来好了。
琴酒面上一片沉静,只是目光不由停顿在零的面颊上,那里还挂着已经不太明显的泪痕。
同零一样,琴酒对对方的了解有过之无不及。但他一时也猜想不到零落泪的原因。这让有些控制癖的琴酒内心爪挠不已。
既而感受到人鱼半透明的鱼鳍一下又一下地拍在他的裤腿上,琴酒不由一愣。
“怎么了?”
不等零回答,琴酒直接将他的外套掀开来。
即便后座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前排的伏特加仍屏住呼吸,不着痕迹地加快了开车的速度。继而又马上将速度变慢了些。
伏特加的车技实在不错,两次变速都没引起后座两人的注意。
零看不见琴酒的表情,但对方的动作,也让他曾经疑心对方能够在黑暗中视物的想法变得现实起来。
这个发现让零缩了缩尾巴。
琴酒的手从外套上离开,按压的力随即跟着消失。一股暖流在零的胸口处闪了闪,自上而下,飞快地游动到伤口处。
零的眼睛一花,似乎看到亮银色的蝙蝠图案深入到鱼鳞之下。
但随即,他感受到鱼尾上的痛感被一股暖意驱散。
零变得不自在起来。
黑暗里,谁也没再说话。
·
等到车子行至目的地,零仍然未变回人类的模样,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看不见琴酒身上的关系条了。再去查看身边的物品,仍能看见简略的属性信息。
似乎能看见关系条这件事,像是幻觉一场。
仍是琴酒将人抱回了屋子。
零面上一脸淡定的样子,好似将琴酒当成移动的工具。找借口进了浴室,躺在浴池里着鱼尾的地方发了好一会呆。
鱼鳞在水的沁润下,泛着光。却根本没看到什么什么亮银色的蝙蝠图案。
也许是他眼花了。他变小的时候,脸上那只蝙蝠,他记得是黑色的。
等到要出来的时候,零一时又拉不下面子叫人。
一时间进退两难。
坐在浴室门外的吸水垫上的使魔小玩偶,原本背靠着浴室门发着呆,忽然背后一空,一下摔了个仰躺。圆溜溜的眼珠对上人鱼张望的眼神。一时不明所以。
零正犹豫着,似乎要攀着墙硬挪到房间去。但这姿势确实不太舒服。不过想着若是叫琴酒帮忙的话,他宁愿自己的尾巴不要那么舒服。
然而吸血鬼的听力并不差。
几乎是零推门的瞬间,琴酒已经走了过来。
没有等零说什么,琴酒已经径直将人鱼抱了起来。
尽管永远也不会承认,事实上,零心底是松了一口气的——他还是有些习惯了琴酒作为代步工具的现状。
琴酒没有将人送回卧室去。他将零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等贝尔摩得?”话一出口,零就蹙了下眉,他觉得这说法有点像某种闲聊。
“贝尔摩德今晚不回来。”
琴酒坐在零的对面,两人能够互相看清对方的表情。而且虽然两者之间有些距离,但零还是能闻到,从琴酒身上传来带着点熟悉意味的冷冽酒味,似乎夹杂着某种果香味,让零有些不自在。
将落在琴酒身上的目光挪开,零看到茶几上摆着盛放着酒液的高脚杯,旁边扔着几颗长得像是洋葱的果子。
界面里跳出介绍:血浆果。
“想要吃点什么?”琴酒一手捏着电话,看了过来。
零想说不用,琴酒却已经自顾自在电话里吩咐了起来。
对面应该是伏特加。这会时间已经不早了,不过零却并不会去同情他——说起来,要是他这会能够变回人型的话,他甚至愿意和伏特加交换,去给琴酒跑腿。
琴酒扯掉手上的黑色手套,俯身去够酒杯。脱掉的长外套没有穿回去,贴身的毛线内搭勾出背脊线条。
一杯凑到唇边,一手将另一个杯子递了过来。
零嗅到威士忌的气味,一手接过,同样小啜一口。泡过澡后舒缓的情绪流入四肢百骸,胸口微微发热。
琴酒的目光从锁骨扫过,看到露在其上的半边黑色翅膀,一仰头,将杯里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
门外忽而响起“哆哆”的敲门声。
零偏头去看,以为是跑腿的伏特加回来了。饮酒的动作停了下来,刚刚听琴酒点的菜,倒是挺适合配上手里的威士忌。
却没想,门一口,是打着空手的伏特加和一位女士。
零愣了一下:“若狭……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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