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烨城问道:“我多付三成诊金,甪里大夫可以当做没看见吗?”
“这个么……”甪里大夫犹豫了,习惯盘算起多出三成诊金可以为妻子买多少好东西。
晋海川也琢磨着,“龙武将军的俸禄不是很多……我可以卖卖字画赚钱,补贴家用。”
俞烨城抚着他后背,心疼道:“辛苦你了,海川。”
“……”甪里大夫摆摆手,“行了行了,不用多给,我也不少收,你俩爱咋样就咋样去吧,现在的年轻人啊……”
在他感慨声中,俞烨城环住晋海川。
往后的日子恨不得这样黏在一起,不愿浪费一时一刻。
中秋节前,去滑州的人终于回来了,官差们带回一批人,据永盛镖局的人说其中几个说书人、杀猪匠和二皮匠被官差找到后,吓唬几句就立马改口,说是自己与晋海川毫无瓜葛,全是有人指使、威胁他们污蔑晋海川,并拿出还没舍得花出去的银钱。
东都府开始新的一轮审问,俞烨城拜托江湖人先四处暗中造势,为晋海川洗清骂名做准备。
上回襄明皇太子陵遭雷劈,江湖人办事十分爽利,流言蜚语很快消失,把嘉王气得在早朝时,恶狠狠地瞪他好几眼。
风平浪静的到了中秋节这日,圣人和上回一样,只办了简单的宫宴,邀请在东都的皇室宗亲们参加。
俞烨城看着手里的帖子,是须昌侯托人送来的,叫他明日回家补一顿“团圆饭”。
从上一回海园门口堵人谈话到现在,他既没有主动触霉头去找罗行洲,罗行洲一时半刻也没心思来找他,更没有回过一趟那个所谓的家。
他没打算去吃这顿“团圆饭”,只想着宫宴能够早早结束,好回去陪着海川。
帖子在手指间慢慢皱成一团,忽然身后的殿阁中传来一声惊慌的尖叫。
他立刻冲入殿中一探究竟,只见皇后软绵绵地靠在圣人怀中,半阖着眼,脸色微微发白,他心头仿佛被钟椎狠狠地撞击一下,吩咐禁军去尚药局请人,自己加快脚步上前。
“阿宁,阿宁?”圣人焦虑不安地唤道,又冲身边人大吼,“都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尚药局的人都喊来!”
在圣人的呼唤中,皇后慢悠悠地睁开眼,露出赧然的笑。
“妾身一时贪心多喝了半杯酒,叫圣人担忧了。缓了会儿,感觉无碍了。”
“不行,还是得叫孙奉御看看,我才能放心。”圣人十分乐于在众人面前展现夫妻的情深义重,直接横抱起皇后,“我送你回正阳宫……”
他话没说完,嘴角抽搐,有点点后悔。
皇后身形娇小,看似不重,然而自己长年沉迷美色和逍遥的生活,多久没骑马射箭练武了?这一下子抱起来,着实吃不消,差点龇牙咧嘴的露出丑态。
可人已经抱在怀里了,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再丢下去吧?
他强撑着满脸的忧色,艰难地迈出步伐。
皇后半捂着泛红的脸,低低叫一声“耘郎”,“这么多人看着呢!”
“都是自家亲戚,有什么关系?”圣人不急不慢地往外走,因为想走快也走不动。
内侍宫人要扶一把,他也死咬着牙不让,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展现了一把做为完美夫君的风范后,这才跨出门槛。
他的面容扭曲几下,眼色示意身边的宫人稍微扶着些。
可是众王妃与公主们也跟出来,要侍候皇后,他只能继续强撑着把皇后扶上步舆,暗暗地松口气,示意众人快走。
一行人匆匆忙忙地赶回正阳宫,尚药局的人也到了。
俞烨城站在殿外,留意着内中情形,心跳如擂鼓一般,不安地望着龙武军官署的方向。
很快孙奉御有了诊脉结果,“皇后一直气血亏虚,今日又喝了点酒,方才头晕目眩。微臣这就开个解酒方子,皇后喝了会舒服很多。”
圣人怒道:“不是命你们尽心尽力为皇后调养吗,怎么还不见好?”
“这……”孙奉御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才能令圣人满意。
皇后解围道:“圣人,妾身没事,您快回去吧,今日可是中秋家宴。”
圣人握着皇后的手,深情款款,“与你在一起便是家。”
王妃与公主们无不流露出羡慕之色。
宁国公主道:“三哥,既然药石上一直没起太大作用,不如叫司天监的相士占卜,或许能找到病根。再说三嫂的千秋也快到了,正好看一看,也叫川儿安心。”
圣人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吩咐身边内侍去司天监传口谕。
俞烨城看着王妃与公主们陆续告退,圣人继续留在正阳宫,微蹙着眉头望向透着灯火光芒的殿门。
一夜在苦熬中过去,等接班的人来了,他立刻赶回官署。
晋海川还没醒,他看着安宁的睡颜,心里有喜有忧,轻手轻脚地把人揽入自己的怀中。
睡梦中的人下示意地搂紧他。
俞烨城终于安心一些。
天亮后,一整个午前,晋海川明显感觉到俞烨城的视线不停地在自己和文书之间来回。
他拿着手杖,慢吞吞地来到书案边,“是我今天哪里不一样吗?”
俞烨城盯着手里的毛笔,“你气色更好了些。”说着,他在椅子上挪了挪,空出大半来,“来坐?”
晋海川道:“都说我气色变好了,我可没那么弱。”
俞烨城露出些小失望。
晋海川笑着坐在他身边,“等下其他人来,我可不会尴尬。”
俞烨城一本正经地继续书写公文,“哪有其他人?我眼里只有你。”
晋海川笑意更浓,看着他处理公务。
到后来,只有阿牧送来饭菜,接着是庄道之来凑热闹。
庄道之喝口茶,“司天监连夜为皇后占卜凶吉,得出的结论是皇后命格偏弱,需有贵气加持,方能长寿平安。原先有圣人与太子相护,故而安然无恙。如今太子薨逝,贵气减弱,才一直气虚血亏,不见好转。”
俞烨城瞥眼正忙着啃鸡腿的晋海川,“圣人怎么打算?”
庄道之意味深长道:“只可意会。”
他放下茶盏,一声直叩心弦的脆响。
“反正啊,颖王殿下绝不会是那个八字相合的人。”
俞烨城不置可否,而是提起另一桩事,“上回你送的寿桃馒头,是哪家做的?”
“很合胃口吗?”庄道之笑呵呵,连阴郁的面容都阳光许多,“是在我家做了三四十年的厨娘做的,只有我家有这个味道。”
俞烨城又看眼晋海川。
庄道之十分体贴的说道:“下回我请你们来我家做客,叫厨娘蒸上几屉子。正好现在天凉了,能多放一阵子。”
俞烨城点头,“好,麻烦庄将军了。”
“跟我客气什么?”庄道之眼睛一亮,“不如就今日可好?”
俞烨城道:“我与海川要回家。”
“对了,十六的月亮最圆,今晚一起赏月吗?”庄道之哈哈大笑,“那我就不耽搁你俩了。”
庄道之走后,俞烨城道:“这消息传出来,各路又多了一样要琢磨的。”
晋海川淡然地笑笑,“随他们去吧。”
俞烨城将挑出了刺的鱼肉放进他的碗里,“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未来储君……上次我们在南市碰见的神婆,不知道她回来了没有,我们回家路上去看看,心里提前有个底,好再为罗行湛做打算……”
“阿烨。”晋海川唤道,攥住他的手,“事关皇后的八字命理之说,非同小可,暂且不要在这上面做文章,静观其变起好。”
“海川?”俞烨城心下了然,点头答应,“好。”
“再说了,到底谁来做皇后的儿子,那也得皇后说了算不是?”晋海川拿起另一只鸡腿塞进俞烨城嘴里,“今天这只鸡蒸得格外鲜嫩,快尝尝。”
俞烨城便放下这桩事,“不过回去路上还要去一趟南市。”
“嗯?”
“买酱肘子。”
傍晚,晋海川宝贝似的捧着酱肘子,由俞烨城抱上二楼的露台。
俞烨城一早命人布置过,三五盏灯笼,当中摆着一张小桌,摆满美味佳肴与月饼。
今日天公作美,夜风也没那么凉,正是团圆赏月的好时候。
晋海川把酱肘子放在中间的空盘子里,再解开绳子,荷叶缓缓展开,肉香扑鼻。
俞烨城用小刀切下几片,“甪里大夫说只能吃一点点,解解馋,决不能多吃,会伤到你的脾胃……”
从前沉默寡言的人一打开话匣子总有说不完的话,晋海川笑眯眯的听着他念叨,一点儿也不觉得厌烦。
他接过碗,对着俞烨城豪情壮志地举起来,“来,以肉带酒,干了!”
俞烨城陪着他玩闹,也拿起一块儿,与他“碰杯”,而后望着如墨般的天际之间一轮皎洁如新的圆月,“愿我们年年岁岁都能相聚在这月色之下。”
晋海川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这是自己每一年八月十六都会对孟棋芳、司淮、俞烨城和罗行湛说的话。
如今同样的明月之下,只有他与俞烨城了。
也万幸有他。
他努力眨眨眼,吸吸鼻子,忍下眼泪,开怀大笑,“愿把团圆盏,年年对兔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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