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星王都赛尔斯。


    这是一座钢铁筑成的城市,高楼大厦如枯木一般直刺暗淡的苍穹。虫族大多是维持着人的形态,井然有序地生活。就算是走在了道路上,后一个虫族也会踩着前一个虫族的脚印行进,没有丝毫的偏移。在这铁一般的苍白城市中,四面泛着一股冰冷的秩序。


    宁不易并不喜欢这样的“秩序”,她微微蹙眉,目光穿透了云雾中的建筑虚影,落在了那如狰狞巨兽倒卧的王宫上。


    “虫族跟过去比起来,已经好上一些了。”华琢玉握住了宁不易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绽出了一抹安抚的微笑,又道,“还是有改变的,看那边。”宁不易应了一声,顺着华琢玉指的方向望去,虫族们正在挖坑移栽树木。一群虫族里有那么一两个控制不住,直接变成了蜂态绕着树木打转。要知道,过去的虫族可是宁死也不愿意化作虚弱蜂态的。


    中年虫族是个大嗓门,咆哮声穿云裂石。在他的嚷嚷声中,那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年轻虫族很快又变了回来,讪讪一笑后不再给种植活动添乱。在这样的热闹中,虫族的侍卫长莱茵出现了。他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华琢玉与宁不易。要知道除了多年前政府间的星际访问,几乎没有任何人愿意前往虫星。


    女王的朋友?他想到了这个身份,可念头一转,又觉得不是很恰当,毕竟可怜的克丽丝陛下还是她们的“囚徒”。


    暗沉的王宫宏伟而又清寂。在过去有无数虫族的卫兵镇守,而那些意图成为虫族女王入幕之宾的虫族青年也时常往来。然而在希尔、克丽丝这对姐妹执政的时候,便下了一道禁令,不允许那些男虫再卖弄风骚。克丽丝尚且留着卫兵,可如今宝座上的这位,连卫兵都解雇了不少。


    “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来。”白发金瞳的纯白女王笑吟吟地望着宁不易、华琢玉二人。


    “难道这里会有危险吗?”华琢玉、宁不易从容落座。


    “还是有可能的,不是吗?”希尔勾了勾唇,她一摆手,便见侍从托着三个盛着蜂蜜水的铁杯子走向前,“原谅我,这已经是虫星最好的接待客人之物了。我想,你们也不愿意跟虫族一样啃陨石或者靠着营养剂补充能量。”


    “谢谢。”华琢玉开口,停顿了片刻后又开启了先前的话题,“克丽丝还在山海星。”


    “哦,我那愚蠢的妹妹啊——”希尔拖长了语调,她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应道,“你们认为我会在意她的死活吗?”


    “不在意吗?”华琢玉轻笑了一声,“那为何您的同胞姐妹们,唯有她一人活下来?”


    希尔笑道:“或许只是因为她太笨了。”


    华琢玉深深地望了希尔一眼。


    在虫族的历史中,自从女王诞生以来,她便拥有对整个族群的天然掌控,直到她的生命走向尽头。虫族没有被推翻的女王,除了希尔。不过以克丽丝的本事,能够做到那点,显然是出自希尔对她的纵容。


    希尔抿了一口蜂蜜水,金眸惬意地眯起,她缓缓道:“这次请你们过来,其实有个小小的请求。”


    华琢玉:“请说。”


    “在虫族有一块至高泥板,上头记载着预言。最后一次出现的,是终末之主之兆。这块至高泥板自虫族诞生之始便存在了,或许是过去纪元的神话遗留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虫族唯有在其开始预言时才能够靠近。”说到这里,希尔耸了耸肩。


    宁不易摇头道:“不太像神话遗留物。”


    希尔转眸,凝望着宁不易:“那是?”


    “或许跟兽星的《白泽图》类似。”顿了顿,宁不易又补充道,“大约是先祖的启示吧。”


    希尔眸中泛着波澜,她微微一笑道:“不管怎么说,虫族境况跟兽族不同。我们不需要神祇,同样也不需要先祖。”


    华琢玉不置可否,她望着希尔转了个话题:“说起来当初虫族的叛乱是怎么回事?”


    “你是说克丽丝的称王之路吗?”希尔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因为我想,所以她必须坐在那个位置上。”


    “终末之主”是来自虫族至高泥板的预言,可光光凭借这一点,就算是虫族战士起了异心,他们也休想越过那道精神屏障。不过希尔主动放开了精神链接,给了她亲爱的妹妹、曾经忠诚的亲卫一个机会,最后克丽丝也没有让她失望。


    “在虫族的诞生之初,整个族群并没有天生的王者。不过暗污染带来了极大的变化,整个族群濒临疯狂。在这情况下,女王应运而生了。女王是一道套在虫族身上思维枷锁。不管那些人如何无智、混乱,他们只需要记住一点,听从女王的号令。可惜暗污染并不会越过女王,等到那盘踞在王座上的人疯狂时,整个虫族便会走向最终的崩溃。这个时候,思维枷锁反倒会将虫族拉入深渊。


    “也许是至高不忍见虫族彻底消亡吧。我的天赋权能是混乱之源,这不仅是我自身,同时也指向了整个虫族的族群。我曾经的亲信经历了混乱的洗礼,他们无力掌控混乱,他们的存在影响到了我的本身。当然,有时候,我也在怀疑,他们到底是忠于我,还是忠于混乱的本能。”


    华琢玉挑眉:“所以你就请他们去死一死了?”


    希尔微微一笑,坚决否认:“这是克丽丝的行为,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在登上女王的宝座上,她便以“崇尚和平”著称,这可不是说她比过去的诸王要来得仁慈,而是“杀戮”会加重她的混乱,使得她最后失去了自我掌控。


    宁不易听了虫族的那段过往,不由得摇头叹息了一声:“克丽丝真是让人怜爱。”


    “那就让她在山海星多住一阵子吧。”希尔抬眸看了宁不易一眼,轻笑了一声,“本来她就是俘虏。我得承认一点,此刻的我无力将她赎回。”


    宁不易:“……”希尔还真是一个贴心的好姐姐。


    至高泥板在王宫的后花园。


    当然,在缺乏植物的星际,所谓的后花园其实就是一片荒芜之地。希尔在廊道上停下了脚步,她远远地望着那块至高泥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宁不易往前走的时候,还听到了希尔的低语。


    她在为至高泥板占据了“花园”而不满,毕竟如今的他们已经拥有了贸易许可证,能够在与山海星的交易中获得各种各样的花种。


    带上了“至高”两个字,就算表面上看上去普普通通,像是磊在了一起的粗糙黄泥块,可实际上不可小觑。华琢玉眸光沉静,精神紧绷着,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宁不易没那么紧张,她得到了山海图鉴的反馈。


    【是至高散落的力量,可以收回了。】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后,她伸手抚摸着泥板上显露的古怪文字。她的指尖泛着淡淡的光芒,一个个古怪文字逐渐地消隐,最后整个泥板上空空荡荡,不见丝毫至高力量的参与。宁不易凝视着眼前的山海图鉴界面,似乎除了外观变得金闪闪,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暗污染以及绿化值都一动不动,更没有彩蛋赠送。


    她帮至高找回了一些力量,山海图鉴这样抠门的吗?


    对此,山海图鉴系统再度装死。


    “怎么样了?”华琢玉拧着眉,薄唇紧抿着,视线中流出了几分紧张。在她看来,宁不易的意识似是刹那间抽空了,留在此处的更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是至高力量的残留。”宁不易回神应道。


    至高对贪狼星系仅存的三大种族一视同仁,祂给大夏星廷、赐予虫族至高泥板,那么留在兽星的呢?是《白泽图》吗?“我们之后要去兽星一趟吗?”宁不易的神情多了几分古怪。虫星是希尔主动邀请的,兽星那边……也不知道凤仪会不会同意让她观看白泽图。


    “看出它的来历了吗?”希尔没听见宁不易与华琢玉的对话,只瞧见宁不易躬身又重新站了起来。她对宁不易抱有极大的期望,如果她们都没办法解决至高泥板,那她只能够换一个地方建“花园”了。


    “不是纪元遗物。”宁不易走向了廊道,她对着希尔道,“是至高。”


    希尔倒也不关心至高不至高的,她拧着眉往外迈了一步,并没有感知到从至高泥板上传出的排斥感,犹疑片刻后,她又往前走一步。她眸光一亮,轻快道:“斥力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宁不易有些不好意思,她瞥了那块泥板一眼,“它现在很脆弱,一打就碎了。”


    希尔笑道:“这样更好。虫族的未来,并不需要依赖至高的预言。”她觑了眼空荡荡的后花园,又低喃道,“等到满园子的花开了,再将克丽丝从山海星接回来吧。”


    满园花香,她一定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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