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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闲被拎着后衣领丢出去了,连带着面目惨白的仲长尧众人,后方凶神恶煞的大汉将她一放,洪亮道:“出去!”
这些大汉都是妖族,虽然看不出特征,但修为不比云闲低,而且很会看人下菜碟。
“……”云闲站起来,问:“大师兄,他们为什么不揪你的后衣领?”
宿迟道:“可能是我比较重。”
“乒乒乓乓”几声,那群妖又出来,把碧水剑的碎片也一股脑儿全丢出来了,骂骂咧咧道:“操了!都什么人啊?!真是不知礼节!!”
出师不利,云闲心想,都怪仲长尧。
他没事出现在这里做什么?害自己看了他就想打,现在谁也没捞着好。
仲长尧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众人面前丢了个天大的面子,现在脸色不惨白了,看上去甚至有点绿。
对他来说,不是不可以失败,而是绝不能在外人面前失败,更何况还是自信满满地挑起事端,结果被人操着剑柄这么一通暴打,这简直便是他这段时间门遭受过最大的挫折。
他身后那个俏丽女修非但不看他脸色,甚至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抬脸道:“仲长道友,这位难道便是云闲吗?你和她认识?她的剑招实在很有特色,我……”
在此前,仲长尧一直觉得她的心直口快是个优点。但现在用在自己身上,便是个天大的缺点了!
仲长尧青白着脸,竟是就如此拂袖而去。不仅没有风度,而且很没修养,相当小气。
临走之前还看了云闲一眼。
云闲难道会给他这个装完就溜的机会:“看什么看?还要再打?来,过来,我再教你两招。”
仲长尧恨声道:“……不必了!”
他心道,不与你一般见识。日后,待他成了顶峰,又怎会将此人看在眼里?他必狠狠将曾看不起自己的人都一一踩在脚下!
心里这般说,脚下却很诚实,迅速荡出一里之外。他的本命灵剑碧水剑都被那个多管闲事的大师兄给捏成碎片了,此时再不退避,难道要去肉搏吗?
那群修士看得过瘾,又想起云闲还是姬融雪的朋友,分明有心想过来结识,但碍于身份,一个个别别扭扭,犹犹豫豫,到底还是跟着一起匆匆离开了。
云闲看着他们一哄而散的背影,不由心想。
上次江兰催口中也说,仲长尧四处请客喝酒,看看似身边花团锦簇,好友甚多,现在看来,殊不知真心的能有几个。
如果当真如自己所想,仲长尧手中有那本书,那便可以理解了。真心换真心,他把一切人看做是自己的附庸,有利可图的棋子,又怎会有人真心待他?不是每个人都是傻乎乎的舒九尾。
不过,刚才是她看错了么?
“大师兄,你刚才看到没有。”云闲奇道:“那个锻剑师,是个狐族啊!”
自然不是说妖族就不会使剑,但术业有专攻,分明有更适合自己的本命武器,又何必要另辟蹊径,更别提锻剑了。对剑不了解,谈何锻剑?
“不行,我还要进去。”云闲向来是不听别人说什么“不许”“不能”的,她换了张面具,悄声道:“没事,我们偷偷潜入即可。”宿迟竟然站在原地没动,犹豫一瞬。
“怎么了大师兄?”云闲都飞出去十几米了,见他还在原地,又飞回来拉住他的手,道:“走啦走啦!”
宿迟千斤重的身子,被轻飘飘地一拽即走了。
正巧那些大汉在指点那些剑童,二人绕后而去,云闲又熟练无比地蹲在屋檐上,悄悄挪开一块瓦,头碰着头往里看。
锻剑师正在擦剑。
云闲越看越沉默,因为,她虽然脑子里偶尔有些废料,但明显不是那种随时随地都会联想到的人。可底下这只公狐一行一止,就是会让人忍不住往那边去想……这绝对不是她的问题啊!为什么擦剑要那样擦?!若非要说,就连舒九尾最夸张的时候也只是学了他的皮毛。
宿迟道:“云鼎之体。”
这锻剑师,不仅是妖狐族,还是与舒九尾一般,不折不扣的双修体质。云闲越想越凝重:“我们还是别看下去了吧。大师兄,对你不好。门口那群大汉…”
“……”宿迟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她,似乎不懂师妹成日在想些什么,微微重了声音:“那些,不是!”
云闲松了口气。
下一瞬,宿迟便道:“他发现我了。”
云闲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既然来了,就下来吧。”锻剑师没抬头,而是温声道:“不下来,我就请人了。”
“……”
二人自屋檐跃下。这屋子自外头看来不显,但内里极其辽阔,似是设置了什么空间门阵法。除了正中间门那道燃着流火的巨大锻剑台外,遍地剑石,密密麻麻的各色剑柄竖立,泛着黯淡光泽。
剑有灵,有灵,自然便也要分个先后强弱。云闲一跳下,她背后的魁首就耀武扬威地灼灼亮起光来,转瞬便把在场所有剑都压了下去。
宿迟的剑仍是没有任何动静。
看来这便是锻剑师平日里打铁的场所了,角落里正站着一排手脚麻利的锻剑学童,眼神专注地看着炉中铁水,头也不抬。
“这位锻剑师,不知该如何称呼?”云闲就不说那么一大长串前缀了,道:“我是云闲,这位是宿迟。”
“我知道你。”锻剑师道:“叫我师弥即可。”
他先前把二人赶出时,发丝凌乱,耳朵也没收好,那惊天咆哮之势,和现在这样当真是天差地别。云闲心想
,刚才莫非那是起床气……可现在已经日上竿了啊!她都不见得要睡那么久!
师弥不作声,饶有兴致的视线反倒落在宿迟身上。
云闲心中警铃大作,道:“师弥前辈,这是怎么了?”
师弥笑道:“你这大师兄对我挺有用的。”
云闲:“……”
可能是天下唯一一块玄铁精,对锻剑师来说自然有用。只是之前萧芜也没说大师兄知不知道自己不是人,她也没好意思问,现在去看宿迟面色,竟也看不出什么。
“被我赶出去之后还敢回来的,你还是第一个。罢了。”师弥道:“说吧,你要做什么?”
云闲先说,“这么容易?”
“你莫非当我是在夸你吗?”师弥唇角一抽,道:“你身上现在全是那丫头的气息,你抱着她蹭了多久?”
宿迟蹭一声把视线移了过来。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云闲狂汗,道:“舒九尾她……跟我不是那种关系!我昨天的确是抱着她玩了,但是,不是用的人形啊!她用的兽型!”
师弥:“还用兽型?”
云闲:“不管你信不信,我们是纯洁的人宠关系。不是,这样说,好像也……”
师弥:“人宠关系??”
云闲:“?”
旁边宿迟的眼神幽幽,都要把她盯出个洞来。
什么鬼!这狐狸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啊?!
魁首被拿走了,太平回到熟悉的老地方,云闲的左臂里,还在指手画脚:“把剑给我改的好看点,剑柄改成黄金的,剑身改成银,再装上八十八颗邪恶的红宝石……”
“你能闭嘴么,太平?”云闲道:“你这是什么审美?比我还差。”
原来自己不经意之间门走了一次后门。云闲默然看着师弥在铸剑台上爬上爬下,不知说什么好,很想说一句“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但最后还是吐露出内心困惑:“师弥前辈,恕我冒昧,你可否知道,当初东界唐灵国一事?”
当初那大摆钟魔修被一只睚眦必报的公狐狸掘了祖宗十八代的坟,恶事写成小广告漫天不要钱似的发放,让他焦头烂额,还打架斗殴受了重伤,众人得以不少喘息机会。按照年龄来算,公狐妖虽然不如那老不死的魔修有几百岁,但至少也是百岁以上了,现在又一副对自己有所了解的口吻,她心生疑窦,所以出此一问。
“怎么了?”师弥并未回头,懒懒道:“那魔修成日穿的那么不堪入目,能将它料理了,我还欠你一份情。”
竟是直接承认了。他发丝并未束起,动作之间门一晃一晃,落在细白脖颈之上,白如凝脂温如暖玉,看着很想让人留个牙印。
云闲一噎。
大摆钟是穿的不堪入目,前辈你是举止不堪入目,相煎何太急……她道:“不是我将它料理的,是唐郡主。现在已经是国主了吧。不过,师弥前辈,你跟它抢的是什么地盘?”
“玄铁矿。”师弥道:“它不跟我抢,也就罢了。抢了,还敢打伤我,那就去死吧!”
利齿微露,显出些微狡诈狠毒的兽类情态,又很快收敛起来。
云闲道:“那气运流损一事,前辈你有什么头绪……”
“小屁孩,要跟我说这个,得叫你长辈来。”师弥打断她的话,漫不经心道:“你才多大,管得了这种事?”
云闲心头一凛。
这话中意思明了,看来,妖族的大前辈也知道魔族一事。不知他对蚩尤了解多少?
但观师弥的意思,是不想再提了。
烈火熔锻之间门,师弥侧脸明暗,他又道:“倒是有件事,我一直很费解。当初在东界挖它祖坟很是辛苦,顺手占卜了一下,妖神卦象显示,东界有异界之人降世,当起波澜。异界?异什么界?魔界?妖界?我观气运方向,还以为是方才那坨狗屎。但看来看去,似乎又不是。”
方才那坨狗屎……不会指的是仲长尧吧?
云闲心道,异界之人,好像是她自己。
“罢了。我只是一介手无寸铁的锻剑师,与人为善,不欲沾染是非。”师弥上下打量她一番,又道:“谁让你来找我的?不错。此剑或许从前适合你,但现在心境不同,便不再适合了。”
当初四方大战,云闲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夺魁首,不让东界再受人欺辱。只是知道的事情愈多,挂心的事情愈多,心境也愈加繁杂,虽没有那般纯澈无波,但却成熟稳重了——顺带一提,只是纵向对比。和之前来说,成熟稳重——和别的修士就不要比了。还是没稳重到哪里去。
云闲只是笑了一下,道:“前辈,那报酬……?”
“好说。”师弥道:“八万上品灵石。”
云闲笑不出来了,她只是礼貌一问:“这么贵????!”
不是说合眼缘吗?不是说不要报酬吗!她全身家当也就八万灵石,这要她怎么舍得?
云闲的笑容没有消失,只是转移到了角落里锻剑学童的脸上。剑修和锻剑师讨价还价,这可是每一次的保留节目。
好看!爱看!再多来点!
“这还贵?你知道我是什么水平吗?纯手工!”师弥也瞬间门恼道:“你这是插队进来的,心里没数?知道天阶武器有多难改吗?!我乐意接你?!”
云闲道:“不纯手工难道你还有流水线吗?!不行,不行。太贵了!我没有那么多钱。”
什么流水线,听不懂,师弥呲牙:“没钱还想锻剑?小臭剑修来我这儿要饭来了?”
“大师兄,不用你给。”云闲一撸袖子,气势汹汹道:“万!最多万,我身上只有万。其他我是真的拿不出来了!”
“……”师弥诡异地停顿了一下,随后道:“不然这样。”
云闲:“哪样?”
师弥道:“你大师兄有没有不用的器官?切一段给我。”
“哪有没用的器官?!阑尾吗?!”云闲道:“哪怕他修的无情道,也不会有没用的器官……嗯?”
等等。好像真的有。
空气都沉默了。
师弥道:“你认真的?”
宿迟深呼吸:“…………云闲!”
云闲面色如常地掏兜:“八万是吧?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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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柱香后,一穷二白、兜比脸干净的云闲上了马车,心痛到无以复加。
难怪那群剑修说到锻剑师,都一副踩到狗屎的表情……她如今算是知道了,这是什么滋味。
失算了,应该把薛兄带上的。
临走之前,云闲还不忘问了师弥,关于舒九尾的婚事,他有什么看法。
毕竟师弥年龄已经位数,也是云鼎之体,尚且没有道侣,他能如此,就说明妖狐族那“二十岁必须结亲”的规定就是个狗屁。
师弥显然对自己这个隔了不知道多少辈的远房亲戚小公主没什么长辈慈爱之情,只平淡抛下一句:“事在妖为。她若是真心不想这般,有千百个法子可以拒绝,只看有没有决心——南荣红一事,难道还没让她清醒么?你们现在想找灵肉人参,是为了南荣红吧。她果真没死。”
住深山老林里还消息如此灵通,一天到晚没少看小报吧,云闲装傻:“腰围?什么腰围?”
所以她又被揪着后衣领丢出来了。
太平在她手臂里,很是不舒服:“要什么时候才好?下午能来取么?”
云闲:“你当是做牛肉面?”
至少也要七天起步吧。
太平尖叫:“你个穷鬼!!连备用剑都没有!!我明日就要回剑阁!!”
云闲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原先的马车夫赶来接二人,按照原路返回,略显讶异:“你们没被揍?运气真好。”
“嗯。”云闲道:“不仅没被揍,还揍了人,我厉害吧。”
马车夫肃然起敬道:“厉害啊!不瞒你说,我上个客人被揍的原因是左脚先踏进门槛,说是不吉利。上上个客人是因为右脚先踏进门槛,因为鞋底脏。你是怎么进去的?”
云闲耐心传授经验:“下次试试从屋顶进去就行了!”
马车夫:“……”
明白了。试试就逝世。
车轱辘开始滴溜溜转,马车夫专心赶车,云闲没了可以聊天的对象,又偷偷去看宿迟。
偷看必被抓,宿迟明明闭着眼,却道:“又看我做什么。”
“……”云闲道:“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大师兄,你……唉,算了。”
自从萧芜说了宿迟身世之后,她就有心想试探,大师兄知不知道这件事。
但这话实在太难开口了,“你知不知道你不是人?”“你觉得你是人吗?”“你觉得自己是不是东西?”,云闲想了半天,还是选了个更可以聊的话题:“难怪咪咪刚到刘府的时候是那样子的,教他的祖宗就是师弥吧。妖狐族可都长得真好看啊。”
宿迟道:“他一百十四岁了。”
云闲:“?”
说好看,跟年龄有什么关系?哪怕他八百岁,长成现在这样,不也还是好看么?
宿迟说完这句,便不再多话,只是闭目冥思。
云闲还以为他不想理自己了,百无聊赖,只能自己跟自己玩,跟太平在灵府里吵架,半晌,又听到宿迟问:“方才为什么不让我付灵石?”
“那是我的剑啊。”云闲道:“怎么好意思让你付。”
宿迟敛了神情:“那,就好意思让薛灵秀付。”
云闲:“……”
为什么这个口气怪怪的。她谨慎揣测了半天,断定是宿迟可能是觉得自己作为师妹,成日打秋风有损剑阁颜面,气短道:“我就是说一说……”
她都好久没薅薛灵秀羊毛了。
宿迟抬眼道:“你还有灵石么?”
云闲雄心壮志道:“现在没有了。不过没事,我这次不叫薛兄给我了,我可以找刘小姐借。她很喜欢我,肯定不要我利息的。大师兄,你别担心!我一定会自力更生,努力挣钱!!”
宿迟:“……………”
云闲:“大师兄?”
宿迟:“我没事。”
前面的车夫听完全程,差点从马上一头栽下去。
这一对师兄妹真是堪称人中龙凤。来的时候,发现师兄不会讲话,回的时候,发现师妹讲话不如不要讲话!
既然都知道那谁刘小姐喜欢你,不要你利息。那怎么就看不出来面前人别说利息了,恨不得把灵石全给你??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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