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绒又一次进入到了多梦的时期。
她记得上一次频繁做梦还是高中到大学那会儿。
之后因为繁忙的工作和意外不断的生活,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她很长一段时间没做梦。
即便做也是极为短暂、碎片式的梦,醒来就忘。
这一晚,她的梦格外清晰。
她梦见自己捧着一大束盛明盏送给她的白玫瑰,很开心,坐到盛明盏的车里等着。
盛明盏一上车就跟她说,妈没了,我现在带你去灵堂。
沈绒听完之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看着怀里那捧不知何时变成白菊的花束,只跟盛明盏说——妈终于不痛了。
之后两个人都没说话,沈绒就任由盛明盏载着她,从白天开到黑夜,从都市迷失至荒野。
她嗅到了烟味,她知道盛明盏从来不吸烟,可那烟味又很熟悉。
竟不觉得难闻。
好不容易到了灵堂,听见里面的哭声,沈绒想要快点进去,她们却怎么也找不到入口。
盛明盏带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还是沈绒让她随便找个地方停下来。
别找了。沈绒最后对盛明盏说,别白忙活了,跟咱俩一样。
咱俩,白忙一场。
沈绒醒来的时候,右臂被压着了,又麻又疼。
艰难地坐起来,动了动胳膊,感觉是当年断臂的地方在发痛。
她一边揉着痛处一边想,得问问盛明盏,是不是要去复查一下了?
当年断了胳膊的后遗症,怎么到现在还没好?
恍惚间看清了周遭,发现自己正在医院里。
沈黛床头的夜灯开着,暴瘦的模样无论看多少次都极不真实。
看着弱光中正在缓缓注入沈黛身体里的脂肪乳注射液,睡懵了的沈绒理了一下思绪,分清了哪个是梦哪个才是现实后,先前梦境的点滴回溯进记忆中。
梦里她对盛明盏说“咱俩,白忙一场”之后,盛明盏看向她的眼神和熟悉的坚强很不一样。
分明装满了清晰的难过。
这会儿,难过劲儿从梦里渗透在沈绒真实的心脏上。
拧着她的心,变成了实实在在的痛感。
沈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控制住视野模糊的速度。
可惜,到最后都没能成功,鼻酸的感觉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她坐在盛明盏给她制备的折叠床上,弯着腰捂着脸,死死控制着声音,生怕让沈黛听到她情绪崩溃的痕迹。
没事的。
沈绒告诉自己,往下走,一定还有路。
她用手背一次又一次安静地抹掉眼泪。
我怎么能在这里倒下?
好不容易将情绪控制住。
她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成熟的大人。
所谓成熟的大人,即便情绪崩塌成碎片,理智却还在。
大哭一场的时候,都不好意思打扰到别人。
.
前一天沈黛的精神状态不错,到了第二天,老天就像是生怕沈绒过得舒坦似的,沈黛又一次呕吐不止,且在呕吐的时候控制不住想上厕所。
沈绒扶她去卫生间,还没到她就没坚持住,拉在了裤子上。
沈绒头皮一麻,见沈黛似乎没察觉到,便没跟她说。
扶她到马桶上想要帮她换掉裤子,她又浑身痛得厉害,难受地抠着沈绒的肩膀。
只是这十指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是微微捏红了沈绒的皮肤。
沈黛这一拉根本就止不住,类似的状况从化疗开始就有,现在变得越来越频繁,又剧烈。
沈绒早有准备,昨晚就将新一批的生理裤放在卫生间水池下面的柜子里了。
她让沈黛自己先握着墙上的扶手,一只手撑着沈黛以防她身子歪倒,另一只手随着回身的动作往柜子里够。
好不容易够着了生理裤,弯腰跪在沈黛面前,让她扶着自己的肩膀当支撑,迅速又利落地帮她把裤子换掉。
这一整天沈黛上吐下泻,几乎住在了马桶上。
等她稍微好了一点,艰难地从卫生间出来后,躺在床上总是很不舒服,觉得自己没解决干净,没几分钟又要去卫生间。
沈绒全程陪着她,没半点不耐烦。
“你受苦了……小绒。”
沈黛刚恢复了些力气,便难过地对沈绒这样说。
“哪有。”沈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轻松地笑着说,“我小的时候,您可比我照顾得好多了。”
一转眼到了下午,注射了五毫克吗啡后,沈黛这一波疼痛总算是稍微缓和了点。
沈绒的胃很是时候开始隐隐作痛。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从睁眼到现在,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
倒也不饿,就是又困又累,想要蒙头好好睡一觉。
沈绒到b1的食堂买了点饭菜回来,随便扒拉两口就恶心了,吃不下。
吃胃药的时候秦允发微信过来。
【阿姨今天情况怎么样?你在医院吗?】
【嗯,就那样。我在。】
【你别太累,一会儿我过来看阿姨。】
沈绒正回复她,她又跟了一条微信进来。
【那个,小绒,姜哲成的点唱机剧你真的接了吗?】
沈绒有些纳闷。
【没有啊,只是聊了一下,我还没答应。你消息都这么灵通了?】
【啊?只是聊了一下?可……】
秦允发了这句话之后半天没下文,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中……”。
沈绒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直接打电话过去给她,听完之后整个人都懵了。
速速挂断电话,打开微博,一直都处于关闭消息推送的她,完全没想到姜哲成默默送了份大礼给她。
还没走合同,甚至还没有口头承诺,姜哲成居然直接官宣。
这点唱机音乐剧连海报都做出来了。
还直接艾特了沈绒本人!
沈绒看见自己的名字在金灿灿的背景下,被一群白花花的大腿和胸脯包围着,压在剧名之下。
剧名为《撩动全城》。那个“撩”字的最后一笔还变成了白花花的大腿本腿,由上而下戳了沈绒的“沈”字一下。
整体氛围不能说是非常低俗,但也绝对称得上一句不堪入目。
沈绒只看了一眼海报,直接从视网膜辣到后脑勺。
官宣的微博下,以及沈绒自己的微博下,充满了无数的疑问,以及漫山遍野对她的失望。
【谁能打醒我!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沈绒……这么堕落了吗?这真的是演过《汝宁》的沈绒吗?】
【艹,沈绒卖肉??沈绒也要卖肉了?】
【这回人设是彻底立不住啦】
【为了给母亲治病,还要还债,可以理解吧……挺可怜的,大家别骂了。】
【道理我都懂,但是作为沈绒的十年老粉我真的很失望。沈绒终于屈服于命运,顺从市场。】
【脱粉了,不回踩是我最后的宽容。】
一向自诩火眼金睛和意见领袖,从长街诞生之初就没消停过的评论家们,也跟打了鸡血一般从四面八方赶来,从各个角度来深度剖析此事。
——这是沈绒清高人设的崩塌!
——是艺术的堕落,资本的狂欢!
——是长街衰颓的标志!
……
沈绒杀了个电话给姜哲成。
姜哲成半天才接,那边闹哄哄的都是音乐和演唱声,似乎在排练。
两人鸡同鸭讲了几句后,姜哲成压着沈绒最后一丝理智之线,喊道:
“沈老师!我现在太忙了!晚上我请你吃饭的时候再说!再说!”
沈绒想向他兴师问罪,人家都没空接招。
沈绒捏着手机在病区走廊里地走来走去。
姜哲成的做法实在太卑鄙了,先斩后奏?绑架我?
如果我直接发条微博澄清,说我根本就没答应接戏,那么这出好戏就算是彻底被我给拱上台面了。
沈绒快被气笑了。
这样一来得罪人不说,更是会立即成为八卦娱乐的焦点。
本来她因为母亲病重、欠债、停止排练又卖房卖剧场的事情,早就被那些跟苍蝇一样的媒体盯很久了。
她不想再闹出更多波澜,打扰到沈黛的治疗。
可这事……
就在沈绒犹豫之时,姜哲成发了条微信给她。
【酬劳再加一百万。沈老师,我们真的诚意满满!】
沈绒垂着头看着手机,没立即回他。
姜哲成再发过来一条。
【我个人再加一百万。沈老师您知道的,这个价格放眼整个长街无人能及。比您之前的酬劳都高吧。我们真的很需要您,求求了,今晚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沈绒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多给两百万就出卖自己的尊严。
嘲讽犹在耳,但她没办法欺骗自己,她想要。
这些钱不止是数字,更是沈黛的命。
“沈小姐。”
主任医师走办公室里走出来,看见站在走廊尽头的沈绒,唤了她一声,“你来。”
沈绒本能地感觉到有些不妙,立即收拾好情绪,跟着他到了办公室里。
一进屋,都还没坐下,对方就很直白地说:“你妈妈现在的情况我是不建议再做一次化疗了,她身体扛不住,效果,也不大。”
沈绒感觉脑子里“嗡”地一响:“……您的意思是?”
“出院也行吧,尊重病人的意愿,让她在熟悉的环境里休养,心情肯定也会更好点。和病人商量一下,快点决定。决定之后来我这儿开药。”
他心里已经默认她们会离开了。
肿瘤医院的病床一向很紧张,她们住的时间已经很长了。
沈绒懂了,向医生道了谢,回来的时候见秦允来了,正在和新来的护工聊天。
秦允嘴甜,护工阿姨又很爽快,两人一见如故。
“我要回趟家,小命自己在家待太久了。麻烦你陪我妈一下,她现在睡着了,看状况应该会睡得久一点,应该没什么事。”
“哎,你去吧,我会在这儿待到晚上九点,多陪陪阿姨。你回去歇会儿啊,看你瘦的。”
沈绒道谢之后,马不停蹄地回到出租房。
前两天刚下过雪,地面上结了一层冰。
要进单元门的时候沈绒没防备,盲人步道上特别滑,她毫无心机地一脚上去差点滑出去,幸好平衡了回来。
走楼梯的时候,腰痛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练舞的基本都有腰伤,沈绒这腰痛也时不时发作一下。
之前一直有康复科医生帮她照看着伤,保养得不错。
这段时间她根本没时间去,又在医院睡折叠床睡了这么久,加上刚才那一滑,疼痛感愈演愈烈。
沈绒越走越慢,感觉鼻子有点堵,眼皮也有些发热。
浑身说不出的没力气,皮疼。
她用手背贴了一下额头,不是发烧了吧?
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生病。
我不能生病。
要是我病了,沈黛怎么办?谁照顾她……
秦允要上班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的。护工呢,到底是外人,心里会嫌弃她,不可能像我对她一样仔细。
奶奶还得照顾爷爷……本来也指望不上他们。
一会儿量量体温,吃点退烧药吧。
但是,体温计放在哪儿了?退烧药又放在哪儿了?
沈绒昏昏沉沉地来到家门口,看了眼大门,门是开着的。
这猝然一惊,让她浑身的不适瞬间消失。
门被撬了?
“小命!”
沈绒鞋都没脱立即进屋,听见小命呜咽的声音从厨房的方向传来。
冲到厨房,看见小命的四肢和脑袋被紧紧地捆在一起,可怜兮兮地无法伸展,整只狗被架在水池上,身下搁着一块绝对不会出现在这儿的砧板。
小命的嘴上戴着嘴罩,叫不出声,脖子后面系着一根麻绳,将它结结实实地栓在水龙头上,根本没办法挣脱。
小命见沈绒来了,激动地疯狂扭动。
“别怕,别怕,我帮你解开。”
沈绒一边安抚着小命,一边找到剪刀,将绳索剪断。
一被放开,小命的身子便从水池上歪了下来,摔在地上。
沈绒赶紧过来看它有没有事。
这一看发现,一贯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毛发上多了很多灰尘,左腿和眼上有两块已经结痂的血块。
沈绒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心上一颤,想到了什么,将手机拿出来一看,果然。
这是个陌生号发来的短信。
【沈小姐爱吃狗肉吗?即便你不还钱,我也会很大方地请你吃一顿丰盛的狗肉火锅。】
是杨晟。
阴魂不散的杨晟又出现了。
沈绒捏手机捏得指尖发白,胸口仿佛有一团火,灼着她的五脏六腑。
小命见沈绒的手在发颤,也察觉到了她此刻汹涌的情绪,抬了抬染血的眉,走上来乖乖地舔一下沈绒的手背。
似乎在安慰她,别害怕,我陪着你。
沈绒咬着唇,紧紧将它抱住。
“我会保护好你的……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
小命在她的臂弯里温顺地蹭了蹭,似乎已经忘记了危险和害怕,只要主人在身边,它就会开心地摇尾巴。
摸着小命的脑袋,摸着摸着沈绒突然意识到了某件事,双眼一睁立即起身,将屋子里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之后,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角,顺着缝隙往外看。
她才刚刚回到家,杨晟的短信就进来了,卡着她见到小命被虐待的点来给予她警告,分明是想让恐吓更加恐怖。
杨晟知道她什么时候回家。
她的行踪一直都被杨晟监视着。
想到这件事,沈绒浑身的鸡皮疙瘩战栗。
感觉有一双贪婪的目光贴在她的肌肤上,粘腻又恶心。
往外看了半天,没有发现可疑点。
也是,对方也不傻,不会轻易暴露。
要搬家吗?
可她才签了一年的合同,押一付三,这才刚住了几天。
如果提前搬走的话,四个月的房租就得打水漂。
可如果不搬走的话……小命会陷入危险,她本人也随时都有可能被破门而入的讨债者威胁到人身安全。
去住酒店倒是有安保,但大多数酒店是不让携带宠物的,她现在也没这个钱。
报警吗?报警也只能震慑一时,除非她住在警察局,不然永远都有被找到的可能。
怎么办……
沈绒正在发愁的时候,姜哲成的电话来了,约她现在见面。
沈绒扶额,“……”
人家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家干脆是整个屋顶被龙卷风卷了个稀烂。
她本人都还坐在废墟之中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就有人喊她来联袂给乡亲们唱一出好戏。
沈绒让姜哲成把餐厅的地址和时间发给她。
她将地上肮脏的脚印拖干净后,试着再把门锁上,发现门锁被撬坏,根本合不上了。
沈绒站在客厅里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想了想,打开手机通讯录,拖动着通讯录页面往下走。
指尖掠过被她人工置顶的盛明盏,稍微顿了一顿之后继续往下滑,找到了大姨的电话。
她给大姨打电话,希望能将小命借宿在她家几天。就几天,不会耽误她出国。
大姨很爽快地答应了。
小命对大姨很友善,大姨也爱狗,有大姨照顾应该会比待在她身边安全。
“等我找到更安全的住所,就把你接回来。”
沈绒帮小命处理完伤口,摸着它的大脑袋,嘱咐道,“你要乖哦。”
小命坐了下来,歪了歪脑袋,吐出舌头,就像对着她笑。
门关不上就不关了,反正破房子里没值钱的东西,谁想偷就偷吧。
将小命送上大姨的车之后,沈绒马不停蹄地奔向下一个目的地。
傍晚n城陆续亮起了灯。
星星点点的灯火,温暖不了堆积在骨头里的寒意。
沈绒到餐厅的时候,将挡雪的伞一合,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来到角落的位置。
以前她会大大方方地走进来,并不忌讳被人认出来。
但今天她有些敏感,没摘帽子和眼镜。
而且她的状态有点不太好。
刚才出门之前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了体温计,一量,38度了,的确在发烧。
在楼下药店买了退烧药,为了赶公交车一路小跑,在车上吃了药后神志低迷,还不敢睡觉,生怕坐过站。
到了餐厅坐下之后,姜哲成先跟她诚恳道歉,又是一番掏心掏肺,说这部歌都很难,交给别人不放心。再诉苦剧时间很赶,资方想下个月就开始技术合成,所以宣发才会这么急,希望她体谅体谅。
沈绒都懒得跟他说这不是赶不赶的问题。
别说合同,就是连口头答应都没有啊。
而且……
“下个月就技术合成?这个月都过了一大半了,都还没排练啊。”
沈绒知道现在整个长街的气氛都很浮躁,大家都想着多赚钱、赚快钱,但是像他这种做法,沈绒是很不认可的。
排练不够,进入到技术合成也会很匆忙很勉强,到最后就是个一团乱的局面。
这种极限压缩成本和投入的戏,能是好戏吗?
姜哲成摆摆手,一副看透了的表情,扁着嘴说:
“嗐,两周排练足够了,现在都这么干。沈老师你那是阳春白雪,可咱们下里巴人这套多得是人爱吃。您可能不知道吧,我上一部,都市纯欲剧,多少观众进剧场就为了看女主角在床上将男主角衣服撕开的那段!都爆了有没有!票房去年3,一年票房是您《汝宁》总票房的两倍。”
无言反驳的沈绒,“……”
她还真听说过这部剧。
排练《不可抗力》的时候,正好公布去年长街票房排名,同剧组的男主角对这剧嗤之以鼻,说这就是劣币逐良币的典中典。
“这种剧组简直是业界毒瘤!我一辈子都不会和这样的剧组合作。跌份!”
沈绒怎么会想到,此刻她就坐在“毒瘤”面前,被恶魔的尖刃抵着良心,为了七位数的酬劳心动不已。
姜哲成在这里跟她说《撩动全城》的规划,从长街开始,展开全世界巡演!
去日韩去德奥,去伦敦西区去百老汇……从连演三百场到连演三千场,目标是成为长街最受欢迎最长寿的点唱机音乐剧!
姜哲成画了一个又一个连环大饼,沈绒却没胃口吃。
“姜总,我再想想吧。”
沈绒最后也没能给予一个肯定的答复。
姜哲成却是信心满满,没逼沈绒,微笑着说:
“好呀,那我就等着沈老师了。我手机二十四小时为沈老师开机。”
心烦意乱的沈绒那时候并没有发现,在这餐厅另外一侧的角落里,坐着两个人。
她非常熟悉的人。
盛明盏和牟梨。
叮。
牟梨将咖啡搅拌勺放下,不满地看向对面的人。
昨晚,意料之中,牟梨接到了盛明盏的电话。
她带着轻佻的笑意,问盛明盏:
“之前一直都说没时间和我吃饭,现在是有时间了吗?”
她俩终于见面了。
牟梨带着好心情来到餐厅,想看看求人的盛明盏会是个什么模样。
可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盛明盏全程都在慢悠悠地吃着那份五分熟的牛排,什么话都没说。
牟梨很想问她,应约之后一言不发是什么意思。
这女人和多年前一样,不喜言语。
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谁也不知道她此刻的情绪,在做什么盘算,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如果你一直都这样的话……”牟梨捻起一块粉色马卡龙,挑起眼皮看向盛明盏,“我可能没办法把戒指还给你哦。”
盛明盏切牛排的动作没有停,熟练,轻轻松松。
她还是没开口,甚至没看牟梨半眼。
就像是没听到她说话,面前没这个人。
牟梨:“……”
你可是为了戒指来的,居然还敢摆出一副臭脸?
牟梨有些气闷。
无法否认,盛明盏的长相、气质和能力,全都长在牟梨喜欢的点上。
她就是喜欢盛明盏对一切都冷淡,却又有狂热的一面。
大学的时候,她曾经亲眼看见盛明盏送扭伤了腿的沈绒去医务室。
在无人的医务室里,盛明盏单膝跪在沈绒面前帮她上药,活动脚踝。
躲在窗边看见这一幕的牟梨无法相信。
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盛明盏,居然会将谁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呵护到这个程度。
甚至沈绒笑着用脚尖在她心窝里划圈,她都没有任何意见。
温柔地笑着,握住她的脚踝,生怕这点儿动作就会重新让她受伤似的。
牟梨几乎看呆了。
盛明盏身上有一种模糊了性别的魅力,牟梨并不觉得自己是同性恋,但她在上大学的时候的确对盛明盏非常痴迷。
直到后来盛明盏居然为了沈绒,将她拉黑。
曾经的白月光变成了心头一根刺,每每想起就会痛。
随着盛明盏和沈绒在长街大热,这根刺变得了怨毒的心情,让她恶心。
她告诉自己,我早就不喜欢盛明盏了。
她恨盛明盏,更恨沈绒。
听说沈绒落难的时候,牟梨开心得一夜没睡。
她谋划着如何再踩沈绒一脚,让沈绒永远都不可能翻身的时候,听说盛明盏回来了。
为什么盛明盏突然回来了?是为了沈绒吗?
这两个人不是已经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你们俩别想重归于好。
牟梨看着眼前的女人,心道,我会将你剥开了,握在手里。看看像你这样的女人被折下来之后,放低了姿态对人千依百顺起来能做到什么地步。
吃饭的全过程,牟梨都在试图用沈绒的戒指诱使盛明盏开口。
如果顺利的话,今晚就会要求盛明盏上她家去,让盛明盏度过一个终身难忘的夜晚。
即便如此,戒指也不会轻易还回去。
这些年被忽略所受的屈辱,牟梨自然要全部讨回来。
可是,盛明盏人是来了,但无论她怎么暗示,甚至是威胁要将戒指丢了,盛明盏都一言不发,专心吃着眼前的食物。
牟梨握紧了刀叉,羞辱感更甚。
盛明盏吃完了,将餐具放下,不为意地抹嘴时,轻飘飘地抬眸,终于分了牟梨一眼。
“如果你不打算将不属于你的东西交出来的话,恕不奉陪。”
两人目光交汇,牟梨发狠的眼神立即收了回去,柔软地笑着说:
“以前我只是猜测,不过现在我很肯定……你和沈绒曾经在一起过吧?借着姐妹之名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干过多少外人不知道的龌龊事呢?”
盛明盏安静地听完她说的每个字,如水的眼神透过眼镜片看向她。
被这样一双眼睛凝视的一瞬,牟梨心思摇摆。
她到底在不在意这戒指?
就在牟梨心下动荡的时候,盛明盏淡淡地开口:
“据说你父母几乎将所有身家投在了久腾地产项目。”
牟梨目光一聚,“什么意思?”
盛明盏甚至对她笑了一下。
“这个项目最近我也在接触,以后自然有机会见面。戒指我可以再定,但你和你父母的人生到此为止了。”
说着盛明盏打算起身,惊恐的牟梨一把摁住了她的手。
就在牟梨想继续追问的时候,盛明盏用力将手抽走。
牟梨见盛明盏的眼神从自己的脸庞掠过,望向身后。
牟梨诧异地回头时,正好看见沈绒在看她们。
盛明盏站了起来,抓起手包从她身边快速而过,丢下一句话,
“希望你不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盛明盏人高腿长,即便步伐没有匆忙到狼狈的地步,却也因为毫不犹豫地前行卷起一阵风,“呼”地一下,将牟梨的发梢带至半空。
牟梨的目光随着她追出去,见盛明盏跟在沈绒身后走出了餐厅,但和对方保持着距离,相当克制着,没有上前将对方拉住。
“盛明盏!”
牟梨对着她的背影歇斯底里地大喊,餐厅所有人都看向她。
牟梨的心狂跳着。
她想将我们家踢出久腾地产项目?
不会的,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牟梨双手攥紧桌布,她肯定是在吓唬我!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