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进行到一半突然结束。
卧在柔软小窝里的小命一直都在关注她俩。
刚才气氛还很好,怎么忽然就不对劲了呢?
小命一向都是活跃气氛担当,已然将照顾主人情绪当做这辈子的使命。
想要像往常一样过去蹭蹭盛明盏,再舔舔沈绒,安抚她们的不安。
可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又转,最后只是咂巴咂巴嘴,卧着没动,困得直流眼泪。
沈绒走进沈黛的卧室,一整晚都在里面没出来。
盛明盏也没离开沈家。
她坐在小命的身边,没看手机也没拿出平板,就这样陷入时间的流逝中,不言不语。
只时不时摸一摸小命的脑袋。
小命读懂了盛明盏的心事,用长长的嘴轻轻蹭着她。
“乖宝贝,睡一会儿。”
盛明盏顺着它的毛发,温柔地将它哄入睡。
……
那一夜之后,盛明盏突然忙碌起来。
《远方》剧组的乐队和剧团经理起了冲突,差点大打出手。
盛明盏听说他们早就有矛盾,互看不顺眼,这次进了同一个剧组一直引而不发。前几天因为档期问题发生争执,乐队觉得是剧团经理故意撞他们档期,六个小伙子把人给堵厕所揍了一顿。
剧团经理刚过完五十岁生日,比猴还瘦,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当时跪地求饶,回头报警抓人。现在乐队全进去了,演出被迫暂停。
制作人掉了一层头发之后,立即物色新的乐队。
这帮孙子一听是找人救场的,坐地起价,救场费得加足,不然没商量。
制作人快被气死,灰头土脸地来找金主,问盛明盏这钱能不能拨。
盛明盏一贯的行事风格是她自己可以耍流氓,别人绝不可能耍到她头上。
她是不缺这点钱,可这钱烧了祭天,都不可能因为被威胁而给了谁。
盛明盏在长街当了八年职业演员的同时,人脉也积累了不少。
从剧组里兢兢业业的主创到剧场继承人,全都在她的通讯录中。
要找支顶用的乐队不难。
盛明盏找到姜哲成,问他有没有合适的乐队可以推荐。
这位姜老板正眼馋盛明盏手中眼花缭乱的ip,绞尽脑汁跟她套了不少近乎,就等着有机会能攀高枝,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姜哲成是做点唱机音乐剧的行家里手,其他东西没有,手中乐队一大把,列了个清单给盛明盏,让她随便挑。
盛明盏解决了《远方》剧组乐队的事儿,《皇后》那头又传来海默不满舞台布景大发雷霆的消息。
盛明盏去协调了半天,等她安抚好海默,已经过了三天。
这三天中即便再繁忙,她还是抽空去了沈家。
沈黛现在情况很不好,她必须在场。
封医生看完沈黛的情况,将沉痛摆在了明面上,跟沈绒和盛明盏说:
“老人家想做什么就由着她吧。”
送走封医生,盛明盏和沈绒一同站在沈家院门口,望向同一个方向,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但她们心里都知道,那晚的结还没有解开。
说起来也不是那晚意见相左才结下的结。
而是分手的源头。
两年前导致她们分崩离析的问题都还在。
深深伤害彼此的那些利刺一根都没去除。
她们的分歧依旧,关系还是无解,要是在这时候不管不顾地撞向对方,只会反复撕开伤口,甚至比之前伤得更深。
封医生的车消失在盛夏的金光中,沈绒眯起眼睛,淡淡地说:
“沈黛如果知道别人称呼她为‘老人家’,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会生气吧,哈。”
盛明盏被她的话说得沉默了。
在她和沈绒眼中,沈黛无论什么年纪,都自信又优雅。
永远和“老”这个字没有关系。
……
盛明盏在外忙碌的时候很少和沈绒联系。
两天半下来统共就三条微信。
每一条都是沈绒在跟盛明盏报备沈黛的健康状况。
三条微信,复制粘贴一般只有三个字——
“昏睡中”。
心头的阴云去而复返,不知何时能散。
仿佛在酝酿一场泼天大雨。
这个世界并不会理会谁在害怕失去,或是谁又陷入痛苦之中。
它的唯一法则便是按照自己的节奏,一步一步残忍地在不可逆转的轨道上推进。
ne集团和盛明盏共同投资的音乐剧《墨子》选角正式启动。
第一波声势浩大的演员招募刷遍各大平台,《墨子》剧组不想再用长街那些被观众们看烂的老面孔,这次的策略是挖掘优秀的新人,输出不一样的气质,如此一来便能制造出更新鲜的话题度。
潘潮生将第一轮面试的视频、服装设计和舞台布景的效果图发给盛明盏,让她来决定。
随着工作文件一起发来的,还有潘潮生的一堆语音。
“盛总最近忙,还不知道吧。好几家公司都想把自己家的当家花旦和小生塞进来,关系户已经争了个头破血流,看来大家对盛总的眼光非常认可啊。但没你点头,谁也不敢拍板。盛总抽个空,来圈定个最终方案?”
潘潮生舌灿莲花,最擅夸赞。嘴上将盛明盏供在高处,一切以她为主,拿着盛明盏的决策推进项目。实则有好处自己占着。项目做好了都是他的功劳,自然会向ne的董事会邀功;出了岔子便将“都是盛总钦点”的那套话术摆出来,一切由“盛明盏”这三个字担着,是她的失误,是她不懂商场之道。
盛明盏早就知道有几个导演和演员都对她颇有微词,抱怨她行事作风强势,看法偏颇,不懂装懂。
即便很多决策并非出自她手,她和抱怨的人多数都没直接说过话,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从《墨子》初选开始,盛明盏发现了,潘潮生以体贴她忙碌为由,并不让她直接到面试现场,而是事后发视频给她。
说是让她定夺,实则只是让她“背书”。
这体面的中年男人,背地里做的事可真不体面。
盛明盏想到先前不知从哪儿传来他俩的婚讯。
这件事可让她恶心了一阵子,叫涂颖专门查过。
涂颖施展浑身解数,差点连色相都用上,终于查出消息是从潘潮生秘书处吹出来的。
之前盛明盏想不明白他图什么,不会只是满足自己的恶趣味吧。
现在将他在私下做的事儿一串,大致明白了。
不过就是利用这个婚讯,让外界觉得他俩是两口子,打着盛明盏的旗帜招摇撞骗起来就更有可信度了。
想捞好处就捞好处,想甩锅就甩锅,这算盘都快打到人脸上来了。
盛明盏顺明白潘潮生的想法后,不再上当,将决定权交还给潘潮生。
“这些由潘总定夺,我相信潘总的眼光。”
盛明盏知道潘潮生不敢胡来。
《墨子》可是他手中最有机会让他在ne彻底站稳脚跟的项目,他不能不拼。
潘潮生还想拖盛明盏决策,盛明盏干脆不再回应。
潘潮生在盛明盏这头遇冷,察觉到盛明盏正在提防他,怕《墨子》会有变数,想了想,便让人去打听盛明盏最近的行程。
盛明盏刚从三院和封医生聊完,忧心忡忡地出来。
幸好还有一点好消息。
千里春秋128号的房主,终于被盛明盏说动,愿意卖房了。
盛明盏和对方签订了合同。
千里春秋128号,终于彻底属于她。
涂颖开车载她前往安真剧场,她今晚的计划就是和《皇后》剧组的人确认技术合成的细节后,再去千里春秋。
安真剧场坐落在长街人流量最大的位置。
当初沈黛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买下这块地,正是看中了它的地理优势。
涂颖开车载着盛明盏到了长街停车场,两人下车后,一前一后穿过密密匝匝的人群,就要进入安真剧场时,听见身后有人唤了一声:
“盛小姐。”
还没转头,盛明盏就听出了这是潘潮生的声音。
潘潮生一向穿着讲究,今晚更是穿了一身相当正式的西装,梳了个锃光瓦亮的大背头,靠在停路边的车门上,眯着眼对盛明盏笑得风情万种。
“盛小姐,总算等到你了。”
盛明盏和涂颖同时回头。
“潘总。”盛明盏说,“有事吗?”
潘潮生双手从裤子口袋里伸了出来,站直了。
“盛小姐一直不回我的微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概是我得罪你了。你生我的气,我是特意来向你赔罪的。”
潘潮生没等盛明盏开口,便走到车后将后备箱一开,一大束气球争先恐后飞出来,往天上飘。
这本来就是人潮涌动的中心区域,飞天的彩色气球顿时吸引来不少目光。
迎着路人惊诧的注目,潘潮生继续向盛明盏展示一整个后备箱的红色玫瑰。
“盛小姐,我的道歉很有诚意的。”
盛明盏:“……”
涂颖:“靠?”
潘潮生从玫瑰花丛中拿出个首饰盒,走到盛明盏面前,递给她: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路过的人看到这动静,立即议论纷纷。
“是求婚啊!”
“啊啊啊好浪漫!”
这拍偶像剧的高调手法,顷刻间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在长街这一带活动的不少都是音乐圈子里的人,很多人都认识他俩。
“那不是潘潮生和盛明盏吗?”
“他们要结婚了?”
“之前就听说过他俩在谈恋爱,看来是真的了。”
“好配好配!”
有人在偷偷拍照。
潘潮生见盛明盏面上并没有露出他希望看到的动容。
不过按常理来说,她心里肯定是感动的,只是清高惯了,不太习惯表现出来。
哪个女人不喜欢被人高调追求呢?
潘潮生心想,就算是同性恋也一样。
潘潮生已经不想慢慢和她玩融化冰山的游戏了。
将首饰盒塞进了盛明盏的上衣口袋时,潘潮生低声说:
“无论是征服长街,还是幸福的恋情,甚至你想要一个完美的家庭,我都有能力给你。你明白,这些是沈小姐做不到的。”
走前对她眨眨眼:“盛小姐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尽管向我闹脾气,我承受得住,只是别毁了咱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
盛明盏半个字没说,当着满街路人的面也没好真的动手,现在她有很多事要办,不能进局子。
倒是涂颖被恶心得浑身哆嗦,差点砸他脑袋上一个灭火器。
“老板,潘潮生是不是疯了啊!”
盛明盏心情没受他影响,“他并不是疯了,只是想继续绑架我。”
走进安真剧场,盛明盏往自己身上喷孤女香水,将潘潮生的古龙水味冲散。
“帮我联系ne集团的陈忌。”
“陈忌?”涂颖乍一听觉得这名字有些陌生。
“就是上次在慈善会上打过照面,你说很喜欢的那位姐姐。”
“老板,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了!”
盛明盏瞥她一眼,“出息。”
涂颖相当大方地承认,“是啊我就是没出息,多给我一点没出息的机会。不过放心老板,就算来再多漂亮姐姐,我最爱的永远是您!”
.
彩色气球和一车浪漫的花,求婚的戒指还有被潘潮生营造出来的耳鬓厮磨,那天路过的不少人都看到了。
至于盛明盏直接将那戒指丢进了垃圾桶的后续,有人看见,也有人没见着。
不过这并不耽误“潘潮生求婚成功”的传闻很快传遍了长街。
还有各种现场配图为证。
甚至有人买了文娱热搜,占据了一整个周末的夜晚。
这糟烂事儿一开始并没有传到了沈绒耳朵里。
这几日沈黛的情况反反复复,她一刻都不敢离开。
没日没夜地只待在家里照顾沈黛,没心情去接收任何新闻。
三院的医生护士来过几次,建议沈黛住院,人到了医院也方便检查和照顾。
但沈黛本人强烈反对,说想要死在自己家里。
沈绒无法违背沈黛的话。
代入沈黛的状况,要是她自己的话,也不想生命终结在陌生冰冷的病房。
沈绒日日夜夜地看护,亲朋好友来了一波又一波,她心力交瘁,无心应酬。
全程都是盛明盏在招待。
所有的驻演和排练沈绒都请假了。
她没办法离开沈黛半步。
而且状态奇差的情况下,她也不可能进入剧场,让观众承受一场灾难性的演出。
沈黛陷入了昏迷,奶奶也来了,听说沈绒已经寸步不离待在床边两天两夜,整个人熬瘦了一大圈,状态非常不好,便想要替下她。
说了半天沈绒也没有同意。
盛明盏过来将奶奶劝走。
“让她多陪陪妈吧。”
盛明盏一句话将奶奶的眼泪催了下来。
她老了,送走一波又一波的知交旧友,如今竟又要送走自己的女儿么……
沈绒伏在沈黛的床边,拿着平板将以前的老照片一张张播放,跟昏迷中的妈妈聊起很多前程旧事。
盛明盏坐在她身后,安静地听着。
一点一滴,汇聚在心头。
有些惊讶。
很多盛明盏都已经遗忘的小事,沈绒居然都还记得。
盛明盏的记忆甚至出现了偏差。
感觉是去年才发生的事,原来已经过去了七八年。
盛明盏望着窗外的夕阳晚景,眼眶发热。
时间竟过得这般快。
.
熬到第四十八小时的时候,沈绒脑子已经很迟钝了,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在一阵轻轻的颠簸中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二楼卧室。
她还在盛明盏怀中。
盛明盏双手都抱着她,没法去开灯。
不过这儿的布局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算闭着眼也不会摔着沈绒。
“你会走吗?”
黑暗中,沈绒声音里刚刚睡醒时发轻的语调和疲态分外明显。
“你想我走吗?”盛明盏反问她。
沈绒没吭声,但拉着盛明盏衣角的手没撒开。
盛明盏明白了,揉了揉她的耳朵,轻声说:“我下去看着妈,你先睡,睡醒后我还在。”
连冷战都非常有默契的两个人,也因为一个小小的、更亲密一步的接触,破冰了。
盛明盏将她卧室门关上,下楼去。
沈绒紧紧抱着被子,努力放空自己、忽略发烫的耳朵。
她想着快点睡觉,睡两个小时就下去替盛明盏。
可她实在熬得太久太累,有盛明盏在侧,她潜意识里多了一份安全感,这份踏实让她很快陷入了沉睡。
心里到底装着事儿,沈绒没能睡多久就被噩梦惊醒,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她睁开眼睛理了理思绪后,看了眼时间。
都这个点钟了。
沈绒立即起床,迅速跑到沈黛卧室。
盛明盏和奶奶正在说话,沈黛还是她昨晚离开前的样子。
“怎么样了?”
沈绒一起床就猛跑,这会儿头还是晕的。
“还是老样子。有什么事我会叫你,别急。”
盛明盏熬了一整晚熬红了眼圈,显了些疲态,说话的声音却很温柔,也依旧稳重。
沈绒怔怔地看了沈黛一会儿,脑子清醒了些,肚子立刻有了存在感,饿得咕咕叫。
盛明盏说去做饭,问她想吃什么。
沈绒垂着头晃了晃,“没胃口。”
“没胃口也得吃,不然哪来的力气照顾妈。”盛明盏说,“那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
沈绒双腿踩在椅子上,环抱着腿,下巴在自己的膝盖上磨了磨。
一米六七的个子缩成小小一只。
听盛明盏这么说,她抬起头乖乖地应了声:“好。”
盛明盏多看了她两眼,说:“洗漱去。”
“哦……”
沈绒心不在焉地洗漱回来时,盛明盏已经把做好的早餐放在桌上了。
这段时间家里一团乱,也没有帮忙的阿姨,冰箱里空荡荡的根本没准备什么食材。
盛明盏只能煮了三碗白菜面,在上面盖了个相当漂亮的荷包蛋,还不忘铺上一层厚厚的蔬菜。
算是把家中仅有的食材运用得淋漓尽致。
奶奶吃完就去院子里给爷爷打电话了。
沈绒吃了半碗便说吃不下,盛明盏说:“吃不下就放着。”
沈绒又不想浪费。
盛明盏煮的面味道还是这么鲜,暖乎乎的。
她的胃又开始娇气地只愿被盛明盏照顾。
沈绒慢慢地继续又吃了一点,困意再一次席卷。
看沈绒快要睁不开眼的样子,盛明盏说:“你两天没睡,就睡了五个小时肯定不够。吃完了再歇一会儿去。”
沈绒闷不吭声地吃面,整张小脸都要陷到碗里去了,隐约软软地“嗯”了一下。
这一碗面分量也不多,盛明盏是比照着沈绒的食量煮的,吃完正好八分饱。
沈绒慢慢将面吃尽,盛明盏收走餐具,转身往水池的方向去。
沈绒看的消息,微信里挤满了亲朋好友们对她和沈黛的关心,便打算回复一下。
盛明盏将能进洗碗机的餐具放进去,摆好,不能进的手洗完了,回来,发现沈绒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疑惑。
盛明盏看她这副样子还握着手机,心里便有数了。
“你和潘潮生……要结婚了?”
这句话沈绒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如在梦中。
刚才回复完微信之后,沈绒不小心看到了一则新闻推送。
“盛明盏”这三个字,即便在一篇密密麻麻的论文中出现,她也能在第一时间捕捉,更别说是处于短短的一行新闻标题中。
前段时间她就听说过这件事,恰巧又看到潘潮生来接盛明盏。
后来在接踵而至的状况推波助澜之下,她和盛明盏越走越近。
重温旧梦时,这件事被她暂时忘在脑后。
如今,焦虑卷土重来。
潘潮生在长街又送花又送戒指,高调求婚?
盛明盏没直接回答问题,将一杯牛奶递到她手边。
沈绒没有接过去。
她知道盛明盏不可能喜欢男人,就算对方再优秀再有魅力,都不可能。
可是离开了沈家的盛明盏只能依靠自己,她有可能为了商业结合而选择婚姻这个手段。
这样一来,她们这段时间的靠近算什么?
盛明盏不是个玩弄感情的人,沈绒明白。
此时此刻,她只想听盛明盏自己否认。
她想听盛明盏亲口终结这万分之一的可能。
沈绒迫切想要盛明盏开口的这一刻,她忽然理解了盛明盏疯狂的占有欲。
急红了眼的沈绒,也被那占有欲搅得心头剧痛。
如果可能,她只想潘潮生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盛明盏从沈绒的眼里读出了她的焦急。
“如果大家都不开口,或许就能瞒天过海,相安无事……”
沈绒说的这句话一直没能从盛明盏脑海中消散。
这是笼罩在她心头的阴影,是她和沈绒最大的分歧。
盛明盏比谁都明白,沈家当年一系列的悲剧,摧毁的不只是沈家的上一代,年幼的沈绒更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可如果沈绒一辈子捂着伤口,她们永远都没办法真正拥抱彼此。
盛明盏双肘压在餐桌上,上身向沈绒的方向伸展。
“你在乎吗?”
“什么?”
“就算我和别人结婚,你在乎吗?”
沈绒双唇微动,盛明盏站直了身子,整个人向前方向倾斜,在沈绒的脸上压出一块浓浓的阴影。
“如果你在乎,为什么在乎。这也是你本能的反应,也跟爱情无关?”
面对盛明盏的质问,沈绒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脑袋,紧攥成拳的手骨节发白。
“你爱我,对吗?”
盛明盏只要一个肯定。
哪怕沈绒不亲口说出“爱”这个字,只要一个肯定,盛明盏会告诉她一切。
即便从今往后决口不再提爱,盛明盏也愿意做那个沉默的爱人。
至死爱她,保护她,永远不再离开她。
只要她承认,这是爱情。
面对盛明盏眼眸里越来越强势的焦灼,沈绒脸上已然没有任何血色。
额头在不断地往外渗冷汗,双肩发颤,看上去极其无助。
盛明盏猛然间意识到——
我又在逼迫沈绒。
她五指握拳,前倾的身子缓缓向上,在浑身发麻的浓烈情绪中站直了回去。
不能这样强硬地向沈绒索取。
十三岁的沈绒曾经告诉她——盛明盏,喜欢你的人才不舍得让你难过。
闭上双眼。
想要烧光全世界的火气,终究因沈绒的痛苦暂时消散。
谁也没有开口的一分钟时间里,盛明盏感觉大脑被一夜未睡的倦意侵占,消减了她所有的凌厉,只剩心酸。
将低垂的头重新抬起来,看向沈绒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的眼尾早就被失落的情绪染得血红。
见盛明盏眼睛里蒙着一层泪,沈绒心猛地抽痛,酸痛感毫不容情地往她心底里钻。
沉默中,盛明盏握住沈绒的手,将她已经攥僵的手指一点点打开。
沈绒都没发现,掌心里被自己掐出了一道深深的红痕。
沈绒的注意力还在掌心时,盛明盏的手指已经贴到她的唇上,压着唇面往里揉。
指腹的温度和光天化日之下太过亲密的举动,让沈绒氤氲着一层水汽的眼睛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脸庞和耳尖也因为她的触碰而升温。
将沈绒被她自己欺负得发红的下唇,从双齿间解救了出来。
盛明盏的声音低低的,有些没力气似的。
“嘴唇,要咬破了。”
手指从下唇的那排咬痕上疼惜地掠过,收回。
“我不该在这时候逼你,别弄伤手指,也别咬嘴唇了。”
在得到沈绒确切的爱,和保护沈绒之间,盛明盏还是选择了后者。
盛明盏笑了笑,看着落在桌面上的一道阳光,消化着这注定的结局。
她说:“算了。”
算了。
无论再怎么勉强,结果都是一样的。
我早该知道的。
盛明盏站起身,转身就要离开的时候,身后乍然传来椅子腿和地面急迫的划擦声。
即将离去的盛明盏被沈绒一把拽住。
桌面实在太宽,沈绒生怕拉不住盛明盏,整个人不管不顾地往前扑,小腹一下子撞上桌沿,直接将沉重的餐桌撞歪。
她单手支撑着几乎贴在桌面上的上半身,另一只胳膊抻直了,紧紧扣住盛明盏。
情绪极其激昂的时刻,沈绒都没发现自己用了全力。
这一握握得自己浑身发抖,也握得盛明盏发痛。
盛明盏的双眼微微睁圆。
刚刚熄灭的希望,死灰复燃。
“别走……”
沈绒姿势相当难堪,几乎是哀求着,睫毛也被打湿了。
“盛明盏,别走。”
盛明盏鬼迷心窍般缓缓靠近桌边。
心被她几欲脱口的话托上了高空。
“我……”
沈绒眼睛里全是血丝,红肿的唇跟着起伏加剧的呼吸不住地颤抖。
盛明盏期盼了多年的那个字就在唇边,却迟迟没能说出来。
炽烈的阳光刺透了窗户,罩在沈绒身上,将她激出了一身冷汗。
汗水在脊背上往下爬行。
那年春天里支离破碎的梦魇,和盛夏炙热的晕眩撕扯着沈绒的神经,要将她的意识强行崩断。
沈玉的尸体就在盛明盏身后。
她伏在血泊里的脸清晰得每个毛孔都能看得清。
沈绒呼吸在一瞬间静止。
忽然,沈玉破碎的脸动了,沾着血的眼珠一转,看向沈绒。
“咣——”
窗外一阵物体坠地的声响突兀地砸进沈绒的耳朵里,将她最后一丝脆弱的意识彻底砸碎。
盛明盏对她喊了句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
视野里所有的事物都变成了分不清边界的色块,四肢脱离了控制,眼前忽地一片白。
就要脱力地从桌边滑落倒地的时候,盛明盏及时抱住了她。
奶奶听到动静,从院子里冲了回来。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了?”
盛明盏将昏迷的沈绒抱进怀里。
院子里两只因为打架从树上跌落的野猫从草丛里蹿了出来,龇牙咧嘴地又打成一团,很快双双消失。
盛明盏暗叹了一声,对奶奶说:“小绒太累了,有些不舒服。我先带她回卧室。”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