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枝枝和长公主回了府,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因着今日吃了不少酒,黎枝枝这会有些泛起困来, 长公主看出来了,便让她去休息。
黎枝枝回了屋, 还未来得及睡下,便听见婢女来禀, 说太子殿下来了。
她犹豫了一下, 还是换了衣裳,往花厅而去, 才到门口, 便听见里面隐约传来长公主的声音:“……怎么能这样?”
黎枝枝踏进花厅,长公主和萧晏一起看过来, 话头也不约而同地止住了, 大约是因为要入宫赴宴的缘故, 萧晏今日穿了一件玄色的燕服,衬得他面如冠玉,俊美无俦。
这个颜色旁人穿起来,未免会显得有些老成难看,可是穿在萧晏身上竟意外的合衬, 透出几分庄重内敛的气质, 十分好看,就连黎枝枝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怎么过来了?”长公主面露微讶,道:“不是让你去休息么?”
黎枝枝笑了笑,道:“听说太子哥哥来了, 我过来打个招呼。”
“姐姐!”
萧如乐飞奔过来, 扑入她怀中, 死死抱着她的腰,黎枝枝被她撞得猝不及防,踉跄了几步,才伸手搂住她,笑着打趣道:“阿央力气越来越大了。”
萧如乐只是把脸埋在她胸前,呜呜呜摇着头,黎枝枝感觉到有些不对,伸手摸摸她的头,惊异道:“阿央怎么了?”
这不问还好,她一问,萧如乐那呜呜声忽然就大了起来,竟是哭了。
黎枝枝连忙捧起她的脸,但见她双眼通红,眼泪如珠子似地滚落,不由十分心疼,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么?”
说着,她又看向萧晏,萧晏下意识辩解道:“不是我欺负她。”
黎枝枝搂着萧如乐,轻轻拍着她的肩背安抚,蹙起眉,怀疑道:“那无缘无故的,她怎么哭了?”
长公主才道:“是皇上。”
黎枝枝一怔,萧晏解释了一番,原来是他今晚带着萧如乐入宫赴宴,萧如乐原本就不太喜欢皇宫,每次她去了都十分拘束,好似一只鸟儿被关进了笼子里,怯生生的,很不自在,若是放在往日,其实也没什么事,萧晏自会护着她,但是今天在宫宴上,景明帝忽然叫她近前说话。
景明帝向来是不苟言笑的,看着颇具威严,萧如乐自小就怕他,不太和他亲近,乍听这话,她有些懵了,当着那许多人的面,她更加心生畏惧,下意识要往萧晏身边藏。
这举动无疑是违逆了帝王的意思,尽管萧如乐是个傻子,可抗旨就是抗旨,旁边便有人劝了她几句,她撇了撇嘴,竟怕得当场哭了起来。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也有瞧热闹的,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萧如乐,萧晏立即起身,替她向景明帝赔罪。
景明帝却看着他,道,当初你出宫辟府时,要把她带出去,说会仔细教导她,朕问问你,你教导了她什么?
语气带着斥责的意味,萧如乐见哥哥挨了骂,也不敢再哭了,使劲憋着眼泪,可即便如此,也未能改变帝王的心意,他当即下了旨意,命令萧如乐不许再回太子府,以后要在宫里住,另外再派嬷嬷教导她。
原本她今晚就要留在宫里的,还是萧晏搬出长公主来,景明帝这才答应让萧如乐出宫一趟。
听完此事,黎枝枝下意识蹙起眉,觉得有些不妥,怀里的萧如乐哭得更加伤心了,简直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噎噎地道:“阿央不想一个人在皇宫……呜呜呜……阿央不、不要跟哥哥分开……”
黎枝枝听她哭得难过,一颗心都揪起来了,搂着她哄了半天,长公主也叹了一口气,道:“怎么突然闹这一出?皇上到底在想什么?阿央同别的孩子又不一样,要如何教导?难道还想给她立规矩不成?”
她说着也有些动气,又道:“我明日进宫去,跟皇上求个情。”
萧晏听了,道:“就麻烦姑姑了。”
萧如乐知道从明天起,自己或许就不能这么自由了,便赖在黎枝枝身边,死活不肯走,也不肯睡觉,好像生怕自己一闭眼睛,就要回皇宫了。
黎枝枝便纵着她,夜色渐深,长公主到底有些熬不住了,叮嘱了几句,自去歇息了,花厅里只剩下黎枝枝和萧晏三人,萧如乐趴在她肩上,目光穿过半敞的轩窗,看向外面,忽然道:“姐姐你看,外面好像下雪了。”
黎枝枝顺势看过去,只见银色的月光落下来,把到处都映得亮堂堂的,树梢,屋檐,青石地砖,仿佛真的堆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漂亮极了。
萧如乐蓦地从椅子上跳下来,一溜烟飞奔了出去,速度之快,黎枝枝叫都没叫住,连忙起身追出去:“阿央!”
好在萧如乐没有跑远,只是站在一丛花木前,仰起头往上看,对黎枝枝道:“姐姐,你看星星!”
却原来是一点金色的流萤,它自在地在树丛中飞舞着,一闪一烁,亮晶晶的,果然像天上的星子,萧如乐兴致盎然地追逐着萤火,试图将它握在手心。
果然是小孩子的心性,方才还哭得那般难过,转眼就好了,黎枝枝在旁边看着,面上浮现一点笑意。
“说起来,你似乎忘了一件事情。”
身后传来萧晏的声音,黎枝枝转过头去,他不知何时已经跟出来了,就站在她的身侧,清冷的月光自他头顶洒落下来,将他的眉骨自鼻梁往下,勾勒出流畅漂亮的线条,仿佛一挥而就的画,运笔者的手必然有十分的稳,才能画出这样精准干净的线。
黎枝枝忍不住打量他,鬼使神差地道:“你……”
萧晏凤眸微垂,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什么?”
黎枝枝其实想夸他今天穿这一身玄衣很好看,整个人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浓墨飞白,透着一种奇异的感觉,让她想起一句诗,恰似有龙深处卧,被人惊起黑云生。
黎枝枝一直没有说话,萧晏也并不催促,只安静地看着她,月光透过树叶间隙,落入他的眼底,似有碎光,流而不动,竟恍若透着一种深情。
黎枝枝猛地别开视线,去看不远处的萧如乐,夜风徐徐吹拂而来,她登时感觉自己的脑子清醒了许多。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黎枝枝盯着萧如乐,随口道:“什么?”
萧晏抱着手臂,又绕到她跟前,挡住了她的视线,有些不依不饶的幼稚,道:“之前说了,中秋要送我的礼,你准备了么?”
黎枝枝无言地看着他,道:“太子哥哥,你知道你现在像谁吗?”
萧晏一怔:“像谁?”
“像缠着我要糖吃的阿央。”
说完这句,黎枝枝当即笑了起来,她的眼尾略略上翘,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意味,清澈的眸中盛满了笑意,粼粼若秋水,漂亮得惊人。
萧晏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后才慢慢地道:“那你就当我是阿央好了,每次她管你要糖,你总会给的吧?”
黎枝枝微怔,只好道:“那行吧。”
她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什么,示意萧晏:“太子哥哥,手。”
萧晏饶有兴致地依言伸出手,黎枝枝又指挥他打开手掌,她将紧握的拳头放在他的手掌上,一点点松开,道:“好了。”
手上依然空无一物,萧晏定睛看去,只见掌心不知何时有了一块银白的光斑,是树叶间隙漏下来的月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像一团新雪。
他轻轻挑眉:“这是何意?”
黎枝枝笑起来,她的发髻间别着一枝蝴蝶钗,翅膀轻轻颤动,翩然欲飞,看得人心痒,黎枝枝面露狡黠,道:“这是中秋的月光啊,送给太子哥哥,年年岁岁有今朝。”
听了这话,萧晏的凤眸微微眯起,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无限近,黎枝枝甚至能嗅到他身上的气味,是淡淡的檀香。
“你真把我当阿央哄了?”
黎枝枝并不怕他,嘴硬地狡辩道:“不是太子哥哥说的么?”
萧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我还说了,你不肯送,我就自己来取。”
他说着,修长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擦过黎枝枝的脸颊,又到耳廓,引来她下意识的轻颤,最后停在她的发间,拔出了那一枝蝴蝶银钗,霎时间,满头青丝骤然失去了束缚,倾泻而下,披散在少女的肩头,点缀着月光,像一匹华丽唯美的锦缎。
看着黎枝枝面露错愕之色,萧晏只觉得心中愉悦不已,他将那一枚银钗收入手心,似笑非笑道:“我就要这个。”
作者有话说:
糊弄学大师黎枝枝
诗的出处,特别喜欢这一句。
恰似有龙深处卧,被人惊起黑云生唐求 《临池洗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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