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兰被木仓毙的那天, 天空是湛蓝湛蓝的,云很白。
被赶出李家的周卫红,以及丢了工作的周卫丽和周卫东哭成了泪人。
“这人咋这么恶毒啊, 毒死了自己的大姐,把尸体藏在了南郊的粪池里, 这俩人是亲姐妹吗?”
手中拿着报纸,议论纷纷的两个女职工, 从周文的身边路过。
周文坐在椅子上, 微风吹起了她的裙摆。
那个女人要死了……终于要死了。
上辈子,她养了她十二年, 也折磨了她十二年。
那十二年里, 是她人生最灰暗的时候。
赵玉兰的死,像是结束了, 又像是没结束。
有的时候, 她有一种, 上辈子的一切都是一场梦的错觉。
“下雨了,下雨了……”
周文不知道在湖边坐了多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平静的湖面上泛起了大大小小的涟漪。
斜风细雨,吹打在她的脸上, 头发上。
“同志, 下雨了。”
一个捡破烂的老大爷,见她坐在那不知道避雨,忍不住提醒她,说完后, 就匆匆的戴着草帽, 背着蛇皮袋跑了。
跑了没多远, 还往后瞅了瞅,就见刚刚那位女同志,慢腾腾的走在雨中,她身边还站着一个拿伞的男同志。
原来是有人接啊。
……
“二姐,娘没了,往后咱该怎么办啊?”
周卫东这个软弱没有担当的人,现在只会哭。
姐弟仨人拿着行李,在大路上乱晃悠,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找不到。
“回乡下。”
周卫红的声音沙哑,人就像丢了魂似的。
她的身子之前就虚弱,又经历了大悲,脸色蜡黄蜡黄的。
仨人中的周卫丽看着这俩人,嘴唇动了动,想说啥,神色带着纠结。
“二姐……我……不想回去。”
“卫丽,你放心,咱先回到双水村安顿下来,然后我就带着你和卫东去榕城找咱爷奶。”
周卫红以为是妹妹卫丽舍不得城里的好生活才不肯走的,她安慰道。
只要去榕城找到她爷奶,她们就能接着过好日子。
周文不是她们周家的孩子,只有她们仨才是,就冲这一点,她爷奶也会不计前嫌的收留她们。
毕竟,她们之间是斩不断的血缘。
“二姐……我也不想去榕城,我在这谈了个对象,他父亲快从厂子里退下来了……”
这也就意味着,她只要和对方领证,就即将能得到一份新的工作。
周卫红和周卫东俩人都愣在了原地,尤其是周卫红,她看了这个心虚的妹妹好大一会,
“……这样啊。”
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周卫红语气有些怪异,
“不要怪二姐没有提醒你,人家的工作不是那么好拿的,你要想清楚。”
她不想让妹妹这样做,因为她有一种被人抛弃的感觉。
内心深处,还有一种隐秘的心思。
在她过的好的时候,她帮助妹妹周卫丽,是出于心甘情愿的。
可现在,她这个二姐落得孩子掉了,离婚,被李家人赶出来,无家可归。
而这个处处不如她的妹子,却能留在这,还能得到工作,这让她心里有些不平衡。
她一个劲的劝周卫丽和她回到乡下,说那个男人只是想和她玩玩,不是当真的。
“二姐,你是不是嫉妒我?”
周卫丽不傻。
“你说什么哪,我是你二姐,我是在为你着想,我不想你被男人耍流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是乡下来的,又没文化,人家为啥娶你一个文盲啊,你就不能想想吗,你当心被人玩弄感情。”
周卫红被戳破了那点心思,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二姐,他不是姐夫那种人,我知道姐夫不要你了,你心里难受。
他对我很好,我不图他啥,只要他对我好,我就愿意跟着他,过平淡的日子。”
看到了二姐的高门婚姻是个什么样子,周卫丽不再羡慕二姐了。
她觉得找个普通的男人过寻常的日子,其实挺好的。
她刻意忽略了二姐话中对她的贬低,不是不在意,不伤心,只是娘走了,二姐以前又没少帮过她,她不想和她在这个节骨眼上计较。
周卫红突然有些不认识这个妹子了。
“二姐,卫东,他来接我了,我走了。”
周卫丽指着雨中那个骑着自行车的男人,男人离的还很远。
看着妹子离去的背影,周卫红追过去抓住了她的胳膊,
“卫丽,二姐不会骗你的,娘不在了,你就听二姐一句劝吧。
他对你肯定不是真心的,你只是一个乡下姑娘,娘又是个杀人犯……”
“二姐,即使他对我不是真心的,我也不后悔,这是我自己选的,我想安定下来,过正常人的日子。
我不想再回到乡下种地,也不想去榕城看人的脸子过活。”
周卫丽扯开了二姐周卫红的手,然后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把口袋里的那点钱,拿了出来。
知道二姐可能不会要,她把钱给了兄弟卫东。
“这点钱不多,你们拿着吧,乡下日子苦。
二姐,你多保重身体。”
说完,周卫丽头也不扭的走了。
按理说,她不应该选择在这天摊牌,也不应该抛弃二姐和卫东,可她也没办法。
她也要为自己着想,人活着,总是为自己想的多一点。
周卫东看着雨中,那个男人接走了他的三姐,他羡慕又落寞。
“二姐,咱俩咋办啊?”
自从二姐被李家赶出来后,他们仨就忍着招待所工作人员的白眼,挤在一间屋子里。
因为没有多余的钱再开一间房了,二姐的钱,包括他的,都被他们的娘给弄走了。
“咱去火车站吧。”
就在周卫东都想好回村了,却听周卫红反悔了。
“……既然她这么没良心,不要咱了,那咱也不用带着她。
她不是想过平淡日子,那就让她过去吧。”
周卫红原本是想先去榕城,如果榕城不收留她们,她们走投无路,她再去找那个人。
那人的地址,她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了。
刚刚被周卫丽这样一刺激,反而让周卫红改变了想法。
宋家,銥嬅
穿着睡衣的周文,在床上蜷缩着,脸很红。
宋清河把人从被子中央挖了出来,手忙脚乱的给她擦拭着。
转身拿药的功夫,人又不见了,大床中央,微微隆起了一团。
这是上辈子周文留下来的习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把自己藏起来,这样能感觉到安全。
“快出来。”
宋清河没法子,只能进了被子里,把人抱了出来。
这是夏天,天气本来就闷热,可周文却冷的身子轻颤。
被子里的那点热源没有了,周文循着另外一个热源,紧紧的贴在了宋清河的身上。
两只冰凉的手想钻进去,在外面乱扑腾了好几下,都找不到入口,都快急哭了。
最后还是宋清河扯开了自己的衬衣,那两只手才伸了进去。
他半靠在床上,左手环着她的腰,怕她掉下去,任她对自己为所欲为,另外一只手,去拿桌子上的药和水。
“把药吃下去。”
烧糊涂的周文,压根不搭理他,整个人缠着他,越缠越紧。
“救……救……我……”
紧闭双眼的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她被赵玉兰关在房间里,头上的血还在一直流。
没有人来救她……没有人,都死了,都死了,只有她一个人了。
“赔钱货,你怎么不去死啊……老东西为啥把你送来,老东西死了,你活着……”
“下次考试再敢超过我,我就还说你偷钱,看妈不打死你。
长这么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破相了,让你勾引人……”
被锁在屋里,倒在血中的周文,她的目光渐渐的变了。
三天里,没有人来救她,没有人。
周文看着那个时候的自己,看着自己,捡起了被扔在地上的一小块饼子,一口一口的顶着满脸的血吃了下去。
她要活着,她想活着,用尽办法的活着。
她一直知道,自己性格阴沉,不讨人喜欢,她就观察别人,让自己看起来和其他人一样。
她努力的伪装自己,学习和人相处,学习怎么处对象,学习怎么做妻子。
宋清河见她做了噩梦,慌的不行。
双手抱着她,安抚着她。
第二天上午,
周文醒了,被什么东西给舔醒的。
那是宋清河的母亲,刘美惠女士养的一条长毛狗。
宋清河下楼给周文端早饭去了,把房门也给关上了。
但忘记这只狗会自己开门了。
等宋清河上来的时候,就见周文正在推它,它死皮赖脸的很,此时霸占了周文的枕头,窝在那,死活不挪地方。
周文推了好几下,愣是没推动它。
“宋清河,你还笑,快把它弄下去。”
周文上辈子和这只狗是冤家,每次都把她气的不行。
这只狗是白色的,狗脸带着一股子蠢相,一看就是被人养的很好,皮毛都发亮。
冲人扑过来的时候,能把人给扑倒,平时离很远看到熟悉的人,就像子弹一样,猛地冲了过去。
然后又像兔子似的,围着你转圈,热情的不像话。
宋清河把早饭放在了桌子上,把狗从床上赶了下来。
“呜呜呜……”
“毛毛,快下来。”
楼下传来了刘美惠的声音,可这只叫毛毛的狗就像没听见似的,还冲着宋清河委屈的呜呜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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