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尔科内被死死扼住喉咙,那只被黑色护甲覆盖的手如同一根钢钉,将他钉在了墙上。
他感觉自己后颈上的皮肤在粗粝的墙壁上摩擦,但那一瞬间的灼烈刺痛根本比不过他胸口肋骨旧伤所引发的刺骨剧痛,他惨嚎了一声,那哀鸣在狭窄的牢房里回响着。
随后他因为呼吸不畅而咳嗽了起来,这让他的胸口更加剧烈且灼热地疼痛了起来。
“住……手!”他哑着嗓子说道,“放开……”
然而蝙蝠侠就像是陷入了什么狂怒一般,那只如铁箍般的手不仅没有松开,甚至更紧了。
在法尔科内感觉自己快要因为窒息而咽气的前一秒,那只手松开了。
他猛地摔到了床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颤抖,动弹不得。
蝙蝠侠眸光冰冷地看着他,冷冷说道:“继续。”
“咳咳、咳咳咳……”法尔科内猛烈地咳嗽着,艰难地说道:“你还要……知道什么……?”
“全部。”
蝙蝠侠惜字如金,或许是因为他只能用沉默来避免自己再度陷入失控的狂怒。
法尔科内又咳嗽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爬了起来,说道:“你……真的会去对付他?”
“你没有资格问问题。”蝙蝠侠说道,他的语气锋利如刀,“告诉我,那个让你去绑架伊诺克的人是谁?”
“……”法尔科内沉默了很久,“我不知道。”
眼看着蝙蝠侠要再次动手,他连忙在自己将要被送进监狱急救室之前说道:“好吧,我有个猜测,但我不确定!”
蝙蝠侠:“说。”
“……布莱恩·诺恩。”法尔科内说道,“伊诺克·诺恩那个小杂种的父亲。”
蝙蝠侠藏在白色目镜后面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我猜测的结果。”法尔科内说道,“布莱恩·诺恩是个很有野心、也相当强势的人,或许他是觊觎特洛维卡家族的势力,想全部收入囊中,又或者他只是想完全掌控住他那位桀骜的大小姐妻子,你知道的——像他这种人多多少少有点心理扭曲,而且他确实很爱奥罗拉,但奥罗拉婚后光是明面上的情人就有三四个,像他那样的人肯定不会接受,但他又不可能在明面上对付奥罗拉背后的家族,也不可能亲自对妻子动手,所以只能假借我手。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那个人要求不伤害伊诺克,且仅仅只让奥罗拉刺瞎自己的眼睛。他是唯一的受益者。只是……”
只是,老诺恩大概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后来我听说伊诺克·诺恩杀了他的父亲。”法尔科内咧开嘴,露出一个充满了恶意的微笑来,“这是不是印证了我的猜想?最可笑的是,据我所知,他的父亲可是真心实意地对他关爱有加啊。或许我还应该感谢伊诺克·诺恩,毕竟奥罗拉的死我也有一点点的责任,他杀了老诺恩,老诺恩也就没办法来找我的麻烦了。”
蝙蝠侠感觉耳边响起一阵直钻脑髓的蜂鸣声。
那是一种错愕、震惊、恐怖到极致而产生的幻觉,却让他感觉到了真实的疼痛。
那个孩子,他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自己面前,整整三天什么也做不了——甚至,那时候可能他的母亲还没有死,但腿被打断的他根本没办法求救,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之火熄灭。
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他发誓要让幕后真凶付出代价,最终却查出了自己的父亲。
这与当初企鹅人的供词完美对应了,伊诺克看着企鹅人谋杀了自己的父亲,却无动于衷,只是在事后开了一瓶酒,像是在庆贺自己人生全部意义的终结。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疼爱他的母亲和父亲——一个因为他的无能
死在他的面前,一个为了复仇被他间接杀死。
为母亲复仇的誓言,化作了刺向父亲的利剑。在这个局中,没有任何人是无辜的。
蝙蝠侠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恐怖感,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的脑中骤然闪回无数记忆的碎片。
深夜、漆黑、小巷、鲜血、尸体……
在这一刻,他突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沉浸感代入了那个在仓库、看着自己母亲生命流逝、肢体逐渐冰冷僵硬的无助的少年。
他脑中有个声音在拼命的嘶吼着——
“你为什么要跑?”
——你为什么去看话剧?
“你为什么要从通风口离开??”
——你为什么非要选在那一场?
“你为什么非要从通风口离开,还被抓了回去!!!”
——你为什么非要拉着爸爸妈妈在剧院里面坐到那么晚!!!
沉重的、尖锐的负面情绪如同黑潮般铺天盖地而来,仿佛要将灵魂从躯体中连根拔起,以自责、自厌、自暴、自弃为磨盘,磨为齑粉。
在那剧烈的疼痛感袭来的一瞬间,蝙蝠侠忽然明白了。
他明白了为什么伊诺克明明有着极强的自愈能力,却一直不肯治愈自己的腿。
那是惩罚。
他不该跑的。
只要他不跑,他就不会被打断腿,他的母亲就不会为了复仇而死,他就不用杀死他的父亲。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他有什么资格跑?!!
……
当他好不容易从那阵摧心折骨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看见的便是法尔科内一张满是惊恐的脸。
“你……”他像是被卡住脖子的公鸭,发愣地看着蝙蝠侠。
“……”蝙蝠侠那双藏在目镜后面的眼睛看向法尔科内,那眼神中蕴藏着的冰冷让后者不寒而栗,“继续说。”
“……我已经告诉你我知道的全部了。”法尔科内说道,“而且我都说了,亲身参与那件事情的当事人全都死了,除了企鹅人!你一定要弄清楚所有事情的原委,为什么不去找企鹅人!”
“伊诺克的超能力是怎么回事?”蝙蝠侠问道。
“这跟我没关系吧!”法尔科内语气急促地说道,像是生怕蝙蝠侠情绪再度失控,把锅甩他头上似的,“他就是个变种人之类的,我绑架他那时候他还没有超能力,可能就是超能力觉醒时间比较晚吧!”
蝙蝠侠锐利的眼睛盯着他,良久,他转过身,披风的一角裹住一团冰冷的空气,又悄无声息散开。
他离开了牢房,牢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
法尔科内猛地扑到了牢门上,用力砸着金属铸就的、将他与外界彻底隔断的沉重门扉,面目狰狞地吼道:“你说过要帮我对付他!蝙蝠侠!”
他的声音被铁门金属碰撞的轰鸣掩盖,蝙蝠侠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睛,像是要把外界传来的噪声和他心底那些近乎疯狂的呓语彻底清除掉。
随后,他一言不发,顺着走廊离开了牢房。
……
戈登在黑门监狱门口的安检关口处,他站在一处能避开冰冷潮湿海风的昏暗角落,手中明灭不定的烟头成为唯一的光源。
“怎么?”他看着从牢房区走出来的蝙蝠侠,“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不。蝙蝠侠心里想着。
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至少是答案的一部分。但那答案过于触目惊心,也过于恐怖了。那根本就是个不能细想的答案。
他的心里还有几个未解的谜题,可此时此刻,那些困扰他的谜题被他抛到了脑后。
某种如同淤泥一样将他吞没的情感从四面
八方挤压过来,淹没了他的口鼻,让他连呼吸都如此困难。他感觉此时此刻,他的身躯像是被镣铐困锁,没迈出一步,钢铁的尖刺就会穿透他的躯壳。
“蝙蝠侠?”戈登见他一言不发,有些疑惑。
“……警局近况如何?”像是想要暂时摆脱那些尖叫着的情绪,蝙蝠侠开口问道。
“挺好的。”戈登吸了口烟,幽幽地说道,“还真是多亏了那位诺恩少爷,企鹅人跑了,黑面具和法尔科内都进去了。奇怪的很,这三人的倒台竟然都和伊诺克·诺恩有关。而据我们的调查,诺恩公司也在削减他们自己的灰色产业——帮派和罪企一倒,我们要操心的事情就少了一些。”
戈登顿了一下,突然说道:“会不会伊诺克·诺恩策划了这些事件?”
蝙蝠侠没说话。
并不是这样,他心里很清楚。伊诺克失忆了,从他失去记忆的那一刻开始,他就陷入了一种相当可怕的被动境地之中。
然而他就如同没有恐惧一样,丝毫不畏惧充满了未知的世界,也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欺骗——他甚至乐在其中。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什么都不做,依然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找上他,他不可能主动策划什么。
可就是这样无心插柳之下,他竟然轻松击败了哥谭最大的几个黑邦势力。
最让人感觉到可怕的,是他根本没有刻意去这样做。
企鹅人的自首是因为对伊诺克的恐惧,他一口咬死了伊诺克一定会因为复仇而杀死他,可伊诺克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甚至已经完全忘记了还有这么号人物。
黑面具是因为卢瑟透露了红头罩的信息,来到酒吧找后者的麻烦,结果一不小心就惹到了伊诺克,伊诺克就顺手戏耍了他一番。
法尔科内倒是一直锲而不舍地试图杀死伊诺克,伊诺克被搞烦了,就让卢瑟把人送进局子里。
至于卢瑟——在他已经明摆着对伊诺克谋杀未遂的情况下,伊诺克依然轻飘飘地原谅了他,就仿佛在他的心里,自己的命还不如三个酒庄值钱。
……总之就非常的随心所欲。
而且太随便了,随便到有点……不正常。
他就像是个洒脱的、随性的、超然的、居于云端之上、不理人间之事的精灵,对一切都不在乎,超脱了人类情感与本能的限制,诠释了何谓游戏人间。
就仿佛他失去的不仅仅只有记忆。
还有人性。
他根本不像是个情感与认知正常的人类,他与法尔科内口中那个热衷于读书、旅行、园艺、会哭会笑的少年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
……
在离开了黑门之后,布鲁斯回到了蝙蝠洞。
迪克和杰森两人已经在等待他了。
“怎么样?”迪克急切地问道,“有没有问出什么?”
看着他充满期待的湛蓝色眼睛,布鲁斯突然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见布鲁斯沉默了,杰森冷哼了一声:“看来是没问出什么,白等了这么久。”
迪克有点失望,但还是说道:“没事,法尔科内没死就已经算是大有斩获了。”
布鲁斯没有说话,他取出了安装在制服里的摄像机内存卡,插入了蝙蝠电脑。
“你们自己看吧。”他说道。
他的声音像是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冻结了所有汹涌黑暗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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