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立威
段离将手中扇刷的一声打开,拦在桑桑腰侧,堪堪只距一拳距离。
水墨折扇,上头几行青诗明晃晃摄人眼。
“嫂嫂还请留步。”
他还欲想说些什么,一道慌慌乱乱矫揉造作的娇嗔声从假山背后头传来。
“二公子,奴,奴婢失礼。”
来人梳着显国公府下人皆盘就的双丫髻,身上穿就衣裳却与寻常丫鬟不同。素锦裁就,浅绿色腰带紧紧缠着,腰背侧的肉被勒出一道褶皱,倒是个丰腴清秀美人。
蕊儿绯红双颊,衣摆凌乱下头绣花鞋尖白色绒球沾着点点泥土。
桑桑看着眼前白袍边未曾拂去的黄泥,想到适才的声音,面上躁红。
他怎敢,怎敢行如此龌龊之事还堂而皇之拦下自己。
蕊儿抬眼看拐角出现的陌生女人,虽穿着朴素,但白衣素净难掩天姿国色。再微偏头看二公子,满腔心神皆在那女子身上。
她一手攥上段离搭在身边的一角衣袖,面上充满敌意。
阴阳怪气道:“姐姐是哪个院里的,二爷的好意还不乖乖受着?!这般推这般阻是要做给谁看。”
桑桑未曾在府内多露面,刚入府月余,未曾着手举办过重大宴会。是以府内丫鬟大多不知世子妃是何模样,只道是乡野姑子。
“大胆!”
墨画上前一大步,挡在桑桑与段离中间,冲那丫鬟厉声道:“睁大你的眼看清楚,这可是世子妃!!你哪来的胆排编宗室亲眷。”
一语若石破天惊,蕊儿听得排编宗室吓到两腿哆嗦。
国公府内谁不知道,大夫人看着贯爱礼佛,但一向最重规矩。乱嚼舌根,排编主子的下人仗五十都是从轻。
她不敢再瞧桑桑,任她如何貌美也不敢再升起嫉恶之心。当下跪于地,磕头请罪:“世子妃饶命啊!奴婢刚刚确不知世子妃身份。不然借奴婢一百个胆也不敢说这等糊涂话。”
段离收了手看向青石砖上因惊恐扭曲了脸的蕊儿,眉心暗皱,暗暗嫌弃。
同样的衣物样式,穿在不对的人身上,便是埋没了这衣。
桑桑见那丫头匍匐于地,衣裳首尾都瞧的清了,除却颜色材质,襦裙样式大致与自己敬茶那日差不离。
她气的手心紧攥,眉眼冷冷厌恶瞧了两人一眼,“二弟,你这丫鬟不懂事!不若去外院扫洒多些见识,如何?”
“嫂嫂说的是。”段离见美人发怒,向来恬淡的容颜艳的令人夺不开眼。
“都说长嫂如母,长兄如父。世子近日不在府内,这丫鬟的事二弟不会心生芥蒂吧。”桑桑揣度着学着段殊的语气说话。
“自是不敢。”段离浅笑,品着那话,母亲,自己可没这样姿容的母亲。
“如此,便不耽搁二弟温书了。”不想再看见那人,不等得回了话,桑桑便走出了这假山下。
一路快快的走,想起嫁进府内没几天时段泠邀自己出去赏花同游。
那时自己尚是新嫁娘,想着夫人重礼数。京中贵女也都无一见过,不知秉性如何,她惶恐。
如此下去,连着拒了几次。
段泠来苍梧院内次数越来越少。
桑桑回了院内,思及自己所为。撇头见那铜镜内一袭素白襦裙的女子,面色惨淡,见者不生喜。
她抬手摸自己的脸。
往前在闺中,人人都道自己好颜色,看着就是贵气的好模样。
合该穿些艳丽些的衣裳才配的上这容颜。
她回头看用杵子捣珍珠粉的春晓,问道:“你觉得我这身衣裳如何?”
春晓收了手,拍了拍衣袖,福礼回话道:“世子妃殊色无双,衣物只是锦上添花。”她微微忖度了会儿,后又抬起头来:“府上库房新上了几匹绸缎,粉绢边滚就,还有一匹绛红带流云暗纹的。世子命人给世子妃留了几匹,若世子妃穿上定是更加貌美。”
桑桑望着窗外惊雀晃了晃神。
夫君怎有这样好心肠,那日妆容不妥直言。定是嫌这段日子自己穿的素,式样老气,碍了眼。
不过来府内这样久,还是头次领到衣裳分例。
她垂了垂眸,掩下淡淡落寞,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墨画端着木质托盘从外头走进来,唇瓣翕动,似是想说些什么。
去时往小厨房内传了话,将分例内燕窝今日做出来,待世子妃送嬷嬷走后便送来。按分例,桑桑一月内可用五次上等血燕,普通燕窝次数不等。
但墨画端来的分明只是细小燕碎,还掺杂了燕角。
她放下托盘后请罪:“主子,是奴婢办事不当。小厨房内那些婢子道二小姐在府内小办赏花宴,淑环县主点了名要燕盏。王婆子称前头的血燕没了,这头便先供于大厨房。只给了奴婢这份燕窝。”
桑桑闻言笑了,面色白的接近虚无。
哪儿来的理?
主子分例不知会一声,由的一个婢子支配。偌大国公府,竟除了她北陌桑这,就没别的燕盏!
她倒想去见见那贱婢。
淑环县主,忆起那日她居高临下咄咄逼人,墨画脸上的伤当日夜里便肿的张不开嘴,咽不下饭,只得喝些白粥。
她是世家贵女,有这份家底蕴气,娇女艳如阳。
桑桑想起她便心颤,也是段殊与她才是最相配。这一刻,她懊恼自己不该有的嫉恨之心,萤火之光怎敢与皎月争辉。
但夫君,她心悦之,不会轻易相让的。
心头仿若涌起一股气,她一手拍桌,站了起来。
道:“春晓,墨画,随我走。”
三人一路行至小厨房外头,隐约听得里头窃窃私语。
“王家的,你说这真没事?”
“哎,柳婆子,你这胆忒小。要我说,这什劳子世子妃那就是乡里来的,知道什么燕盏燕碎,哪来那么多好歹!能尝上个甜味儿就谢天谢地喽。”
随着走近,听得更清晰了。
另一道粗喇声音传来:“乡里来的?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那岂不是和我这烧火的还是邻里呢。我那老子还说要给他儿讨个城里妇。你说,这世子爷放着好好贵女不娶,作甚娶个乡野村姑?”
“嘘嘘!世子的事都敢瞎说,嫌命太长了!!”
桑桑在外头听着,面上毫无动容,心里波涛起伏。
原道自己这段日子都缩在院内,府内院外皆是这般议论自己。还有自己的事儿,便不是段殊的事儿了,可真是笑话。
墨画看了看桑桑,想要入门出言阻止,被她的手拦住了动作。
听得里头又言了几句,无声后她上前示意开门。
墨画上手推门,嘎吱刺耳声摩人耳。
里头人望了出来,王婆子见了墨画,见后头有一位姿容绝美的女子,一时竟看呆了去。
连人何时走到跟前也不知晓。
桑桑环视一周,灶上菜板上还搁着切了一半的洋葱。灶内落灰,几个小马扎稀稀拉拉摆着,满地磕落的瓜子儿皮。
她在屋内唯一一把木椅上坐下,不发一语。
简单一坐却令屋内几人觉得心头惴惴不安,无端端有了压迫。
桑桑不知,她与吴嬷嬷学了这段日子礼仪规矩,有些东西早已渗入骨髓。
“怎么,磕多了这瓜子儿,礼也不会行了?”春晓上前喝道。
其余人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春晓这丫头她们知道,世子身边人。当下抖了一激灵,扯了身前衣裳跪于地行了礼道:“世子妃安,小人们眼拙。”
桑桑端起那碗燕窝,起身走近。
一步又一步,如踩在人心尖上。
王婆子伸手扯了扯身边几人,眼神示意道别慌。
桑桑伏下身,站定在王婆子面前,让她看那燕窝,语调柔柔道:“你们可不眼拙,这燕盏和燕碎分的清的很呢。”
王婆子咽了咽口水,未料到这世子妃竟看的出。
不怕,自己当家的可是太太院内管事,她不敢动大夫人的人。
若桑桑知道她的心声,定会笑,她不说,谁晓得她是何处人!自己初来乍到,况且沈氏眼皮子没那么浅,不是她的手笔。
王婆子答道:“是,是,这是上好燕盏。今日时辰熬的久了些,路上墨画姑娘端着颠簸便成了这样。”
“哦,你们几位如何说?”桑桑不气,将瓷盏递于春晓,再次问道。
柳婆子几人看向王婆子,被她摇头示意,忙不迭点头如捣蒜:“回世子妃的话,这确是上好血燕。”
“燕盏就是燕盏,燕碎就是燕碎。你们几个婢子可想好了再说。”墨画在后头厌恶着说道,这等子恶心奴婢竟推了责任,好在主子心有明镜。
几人仍旧坚持这说法。
桑桑未否认,面上带着浅笑道有门好差事与她们。
王婆子听后心头不屑,鄙夷,乡里来的就是乡里来的,适才虚张声势倒是白惊了自己一场。
“世子让库房留了几匹绸缎与我。几位眼神好,便替我去取来。何时取来,何时回来领赏,如何?世子爷说归来时想瞧见那绸缎裁的新衣。”桑桑笑着望向几人。
美人笑如刀,刀刀杀人心。
据王婆子所知,新进的那几匹绸缎是宫内赏下来的,不多唯有六匹,大夫人那一匹,柳姨娘一匹,余下四匹本该剩下两匹,但段皎向来爱俏,全拿了去。
她闻言脸上淌下冷汗。
二小姐其人,她是知道的,想要从她手里讨东西。
王婆子白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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