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章  起祸

    桑桑和段泠走了一路也离那些人越来越远。

    赏够了雪景, 还摸到了细瘦枝条上落的残雪,桑桑心满意足的很。

    这京城的雪和北地的不同。

    漠北一入了冬便不敢再出门,狂风起雪和沙齐舞让人看不清眼前。哪来这样的雅致!

    因披着缂丝狐裘大氅还玩闹一路也不觉的冷, 二人见前方有一处小亭子。

    飞檐翘角被皑皑白雪覆盖,独独伸出在园子中央抬手便可触及那鲜妍的腊梅。

    “嫂嫂, 不若我们去那亭子里头休憩会儿。煮些酒喝看看这落雪?”段皎提议道,丝毫不知这已一步步走入提前布好的圈套。

    桑桑走的脚有些累了,自是应了好。

    墨画扶着人走上台阶, 里头一丫鬟扫落飘进亭子里头的雪见着来人衣着华贵忙放下物甚低头行礼道:“奴婢见过二位小姐。”

    段泠摆了摆手让人起来也没解释桑桑的身份。

    嫂嫂本就生的貌美, 比自己也大不上几岁,真是便宜大哥了。

    那丫鬟见人要坐下,连忙从亭子里头一箱箧内取出软垫垫在石凳上。

    还搬出火盆,将炭火生了起来。

    一举一动倒是贴心, 段泠问道:“你是哪院里的丫鬟,这些事都是你自己想的?”

    那丫鬟闻言用火钳夹银丝炭的手指顿了顿,抬起头来回了话:“回小姐的话,奴婢是正院里的人。这些活都是郡主事先吩咐的,奴婢依着吩咐行事。”

    思及了什么她补充道:“为了让贵客们赏玩的开心,郡主特地吩咐每处休憩的地儿都要有人当值,备下炭火酒水茶水茶点一应物品。”

    酒水茶水。

    走了一路了难免口干舌燥,段泠心头微动, 桑桑亦想用些水。

    那丫鬟拨好了炭, 让火燃的更旺些。

    “嫂嫂, 这雪天不若就少用些果酒, 那些茶在府内都喝够了如何?”

    桑桑就喝过三回酒, 一回是成婚那日的女儿红什么味也没尝出只觉辣的嗓子难受, 第二回是段殊买的那石榴酒, 第三回就是宴席上喝的一小盅梅子酒。

    果酒不醉人,少喝些应该也无事的。

    “那便遂了泠姐儿的意,不过不可用太多。”桑桑让那丫鬟去取酒水来。

    那丫鬟闻言从放置酒盏茶具的地方取了两个百花盏上来。

    扯掉了石桌上头的棋盘,替二人摆上酒盏。

    百花盏暗蓝色的釉面,花纹如盛开的花朵栩栩如生,就这样一只盏想必拿着钱也不一定买的着。

    桑桑心头暗自震惊衡阳王府不愧是一等王府,财大气粗底蕴深厚。

    小丫鬟拿了一碧绿青瓷的酒坛将酒水倒入盏中,剔透的酒水在盏中晕开,那花纹如同活物般沾上点点水珠慢慢盛开,美的不像凡间物。

    “这是什么酒?”桑桑拿起百花盏细嗅那酒香,未闻出来问道。

    “这是落梅白露,取林间梅花酿酒的。”小丫鬟低下头去恭恭敬敬答道,眼里头的一闪而过的暗流没人瞧见。

    见桑桑拿着就想浅酌一口,她连忙停下手头动作说道:“小姐有所不知,这落梅白露须在盏中待上一会儿,让雪从天上落下,从梅花花瓣滑落这酒味儿才醇香。落梅白露就取自这意思。”

    竟有此等说法,桑桑晃了晃百花盏内的琼浆玉液,仿若真的感觉酒香更醇厚甘甜了些。

    这些文人墨客的玩法也真是有趣的很。

    一坛子酒就开了倒上这么一些那丫鬟又阖上封,另开了一坛替段泠斟酒。

    雪天有雪飘进了亭子里头,燃着的炭火又旺盛将积着的雪微微化开,外头又冷不一会儿就成了剔透的冰。

    变故只发生在一刹那。

    “啊”一声尖叫传来,那丫鬟脚底打了滑,将一坛子酒全洒在段泠衣裳上。

    吓的她跪于地砰砰磕着头,桑桑上前查看那被泼的地方。

    半坛子酒全落在上头了,衣裙腰腹那块湿透了大半。

    天又冷,湿掉的衣裳若不及时处理人怕是要着了风寒。

    “这可如何是好?”桑桑指尖摸着那冰冷冷的衣裳,段泠反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嫂嫂不要担心了,玉盏出门前为我多带了一套衣裳,让她去拿就是。”

    听着那磕头声,段泠摆了手让她起来:“不怪你,这地上湿滑。”

    倒酒那丫鬟赶忙起来,没顾得上抹额前的淤青将功补过道:“小姐,正院边上有几处空着的厢房,拿取衣裳需要时间,若冻坏了贵客奴婢就是死也难辞其咎。奴婢可为小姐带路,去那里等候丫鬟取来新的衣裙。”

    此处正处园子中央,若往来有人见到是失礼。

    何况,天这样冷,衣裳湿透沾在身上也不舒服。

    段泠不以为意想陪着桑桑在这等却听见人说:“泠姐儿,那丫鬟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若你就先去厢房里头。”

    但这种桥段总觉的像有意为之,堂堂王府自然不敢在酒水里下药,那泠儿姐。

    但愿是自己多想。

    “墨画,你跟着泠姐儿去。”墨画在一旁听见这话面上一顿:“那主子您呢?”

    泠姐儿虽说喜爱舞刀弄枪但也只是个女儿家,“我就在这园子里头,人来人往的不会有什么事。你就随她去。”

    “是。”墨画接了吩咐就和段泠随着那丫鬟往正院里头那厢房去了。

    周遭一下子便静了下来。

    桑桑两手往那汤婆子捂了捂,桌上那酒水虽香甜但心里头存了心思也就不想再去喝了。

    往那沙漏看了几眼,还记得夫君说二刻钟未回便来寻自己。

    她翘了翘脚尖,上头绒花轻轻晃动。

    等泠姐儿回来往回走说不定还能遇上夫君,他穿着玄色大氅暖和的很,自己可以被裹在里头,还要让他摘最高那枝头上最密的梅花。

    桑桑唇边漾开一抹笑,如明珠生晕。

    忽然,她看着周围的白色不清晰起来,头渐渐昏昏沉沉。亭子外头的雪还有树枝隐有了重影,天旋地转。

    桑桑惊觉不对,一手撑着廊柱就要往外头去。

    是刚刚那盏酒,她心头大骇,拖着酸软的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头踉跄着前行。

    一旁早就候着的人伺机而动,桑桑眼前一黑不知发生了什么。

    四周似乎皆是黑漆漆,但她记得她要出去。

    雪白大氅下头的小脸绯红一片,美人盈润的樱唇在无声呢喃。

    一股恶臭扑面袭来,屋内的帷帘倏的一下被人拉开,久不用的室内无数灰尘在光线下起舞。

    桑桑看清了眼前人,满脸横肉的脸上一口大黄牙散发着恶臭,眯缝的眼内浓浓的觊觎毫不掩饰。

    他油腻的手指抚上桑桑面颊,“美人,你在说些什么呢?出去还想出哪里去?”

    令人作呕的气息传来,桑桑尖叫着躲开,声音无力但却仍有一股气势在:“放肆!!你可知我是谁?”

    “你是谁有何好在意?”外头传来一道女声,听着熟悉的很。

    那低矮肥胖的汉子见了人竟安安分分在一旁不动了,口中嚷嚷道:“哎,我可是依着你的吩咐要办事了。”

    来者那描的细长的丹凤眸眯起扫了他一眼,那汉子后背一凛,“蠢货!我要办事由的你指手画脚。”

    淑环,这声音是淑环。

    桑桑厉声骂道:“淑环,你这是犯法。私自下药谋划官家女眷违反天启律法,你可知道?!”

    淑环戴着精致护甲的手指屈起,在桑桑白嫩的面颊边轻轻划过留下一道红印,面上满不在意道:“不然,你以为是谁让我来的?管着本朝司法公正的地方除了大理寺难不成还是三司?”

    她轻蔑不屑地笑着。

    大理寺卿就是段殊,桑桑睁大了眸子里头满满的不可置信。

    “你胡说。你是爱而不得失心疯!!”桑桑用劲全身力气捉住她的手腕狠狠一口咬下。

    淑环吃痛一脚踢向桑桑腿间,“看什么看,还不快给我把这贱人拉开!!”

    那粗鄙男子闻言跑过来一把扯住桑桑肩头。

    淑环一手揉着手腕居高临下道:“管你信是不信。段殊的母亲逝去前就最喜元家的表小姐,早有结为姻亲的想法,所以元幼薇双亲没了殊哥哥就连夜接了人入京。至于你,没权又没势的,碍于早年那桩糊涂亲事,显国公府怎么也不能做这等毁约之人。”

    “只有你与人苟且德行有失才好让出这世子夫人的位置。不然你成亲也半年有余怎的一直无子嗣?这次赏梅他怎没有陪着你来?”

    淑环见人眼底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唇边勾起得逞的笑。

    在人最怀疑什么的时候说些那人的不好,假的也会成真.

    段泠换好了衣裳快步往前走,那丫鬟不一会儿就落的远远的了。她走近那凉亭正想大声喊人却发现没了人,只余那倒了的百花盏,酒液洒了满座位。

    炭火兀自噗嗤作响。

    嫂嫂一个人能往哪儿走去,还有这酒水,她看见雪地里头那凌乱的脚步在石板路上断了痕迹。

    跑的气喘吁吁的墨画追了上来见主子不见了慌了神:“三小姐,三小姐,我家主子呢?”她像是有所感,刚刚还跟在她身后的那丫鬟已经不见了人影。

    墨画心头没由来一慌,世子,她要去找世子。

    段泠握着石桌边的手狠狠用力,一手拉住墨画语气快速说道:“你现在就去找大哥说桑桑被人带走了,我去找清荣郡主,届时稳住局面。”

    “记得,要快!”

    墨画记性好,从来时的路小跑过去,面上尽量稳着不让他人瞧出异样。

    她许是知道是谁害的主子,对主子有成见的也就那几个人。

    好在这路偏僻,一路上不见几个人影,墨画攥紧手里的帕子一路行的飞快。

    作者有话说:

    ◉ 五十二章 千钧一发

    “不管你说些什么, 我是不会信的。淑环,你最好是现在放我出去!”身体里传来异样,眼前越来越看不清了。

    桑桑握紧手掌心, 手心皮肤的刺痛让头脑获得短暂的清明。

    她一手费力撑着地面抬起头来,眼前人一袭大红的衣裙让人眼前发昏。

    桑桑摇了摇头, 眼底透出愤恨的光。

    淑环见人跌倒在地,面色潮红知道那药效是上来了。

    她轻蔑地笑了笑,不急不缓蹲下身子, 手中挂着一块玉腰牌晃了晃, :“这玉,你可识得??”

    羊脂玉水头极好,窗棂外头漏进来的光在上头反射,晃花了桑桑的眼。

    “若下次再有事, 直接拿了这腰牌,见牌如见人。”

    “可令府上亲兵。”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如潮水般涌来,桑桑心口微缩。

    淑环见了她这样,心头嫉恨更甚,想毁掉她的心思越来越浓烈。殊哥哥竟真把这腰牌给过这贱人,看着后面急不可耐的武大,淑环笑的愈加放肆。

    好在, 要不了多久, 她就会身败名裂!成为盛京耻笑的对象!!

    堂堂显国公世子夫人耐不住寂寞喝了点酒就与陌生男子行那龌龊肮脏之事, 被人捉/奸在床还粘着人不肯分开。

    她要她亦无脸继续呆在这盛京。

    淑怀伸出一手掐住那嫩白柔软的下颚轻声道:“北陌桑你就留在这好好享受吧。痛快过后, 殊哥哥便许于我正妻之位, 元幼薇亦可以贵妾之礼入府。”

    桑桑脑中乱的很。

    为何?为何夫君要让淑环县主做这样的事?但那腰牌, 确实是自己见到过的;夫君与自己成亲半载一直都未合礼;他说等宴会过后再谈此事。

    淑环甩开手, 神情倨傲地离开了。

    桑桑两手撑着地起来想上前去追着离开,头皮忽的一痛,她忍住没叫出声。

    武大一把扯住那如云鬓般的乌发,一手贪婪地往鼻尖嗅。

    这种不可一世的贵女如今也要在他胯/下承欢,这般事光光是想着就浑身冒着热气。

    桑桑拳打脚踢,一手握着金钗挠花他的脸往后退至廊柱边。

    口中想发出声音却是细细绵软若□□,浑身燥热难耐,一股一股空虚从腰腹内袭来。

    “呵!臭娘们,现在不想要等会求着老子要。”武大一把抹了脸边,手上竟见了血。

    本就狰狞满脸横肉的脸庞此刻一步一步朝着桑桑走来如地狱的罗刹。

    他大喇喇两腿分开站着,一手解开那短打粗布衣裳,露出松垮垮的肚皮。

    就要往桑桑那来。

    桑桑一手握着那金钗,上头那红宝石亮眼夺目。

    她倚着廊柱手上发紧,似是能为自己增加些气势。

    “你放肆!!”但不知被下了何药,用劲了气力说出的话亦听不清。

    她一手扶着廊柱,浑身酸软无力,体内一股一股热浪袭来令她想要扯开累赘,想要冰凉之物。

    桑桑喘着气不放弃继续说道:“刚刚那人许给了你何物?我许你十倍,现在让我出去,既往不咎,饶你性命。”

    武大一掌击在桑桑手腕处,叮当一声那垂月宝石珠钗应声滚落在地。

    他一掌撕掉了桑桑肩头披帛,雪白肌肤隐约可见“臭娘们,你就给老子好好配合。什么性命不性命的老子还怕谁?”

    武大见美人雪腮微红,倔强的目光在那柔软娇媚的脸蛋上,他只觉让他睡上一回死了也值得.

    “传我的令,封锁院落不可惊动他人。”清荣郡主让管事嬷嬷下去传了消息,只盼着事情还来得及。

    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倒酒的丫鬟还有让生事的人闹不成事。

    段殊听得墨画所言,手中酒盏碎落一地。一语不发起了身,眉眼间戾气欲浓,一路朝着那园子走去,过往小厮丫鬟皆心惊退避。

    他淌着血水的手掩在玄色大氅下头,桑桑,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来到那处园子里,凌乱的脚印在青石板上头消失不见,脚印快被落雪掩于虚无,事情发生已经有一会儿了。

    他冷冷的眉眼看着四周,墨画跪在雪地里悲怆地流着泪:“世子,都怪奴婢,不然主子不会走丢。”

    段殊喉中一梗,没去瞧她。

    走至一梅花树下拾起一物,正是桑桑今日戴着的红宝石耳铛。

    那日玲珑阁,他卖给她的。

    段泠心头亦慌乱,拉起墨画道:“快些别跪了,此事不宜声张。”

    他摩挲着手里头的红宝石耳铛,声音如寒潭内的清泉般冻入骨髓:“墨斋,去将淑环县主请来,一盏茶未带过来,提头来见。”

    敢这般行事不顾及后果的,还与桑桑有仇,只有淑环一人。

    “段泠,你告知清荣郡主府内空闲又离花厅近的院落一个一个带人搜查。”衡阳王府占地广,院落众多,为方便揭发此事可选院落也有数十之巨。

    现在,唯有淑环亲口说出才是最快的法子。

    段殊低垂的眼内布满杀意。

    墨画从未见过世子爷这般模样,仿若站在血水里,边上尸山如海。

    她不住的自责,恨不得一死了之。但不熟悉王府地势,徒然去寻人只是添乱。

    萧锦年从园子里回了宴席处坐下,过不了一会儿就见了段殊匆匆离去,清荣郡主虽在人前欢笑说话,但时而有丫鬟凑上前。

    他敏锐的感觉事有蹊跷,莫非,是桑桑出事了?

    “萧兄,这流觞曲水,你不来作诗一首吗?萧兄,萧兄。”耳边公子哥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神,萧锦年摆手推辞道:“某还有事。”

    他一路疾行至刚刚那园子,早已人去楼空。

    看着那人一袭青衫,温柔疏朗的眉眼沈白蔻没忍住上了前。

    “我知道你在找谁。和我来。”后头忽的传来一道女声,是早前问自己话的女娘子。

    沈白蔻早就知道淑环县主的计谋,刚刚一路跟着人走到花厅旁那偏僻的院落里。

    一路小心谨慎没有被发现。

    她看见北陌桑被套在一麻袋内昏迷在地上。

    “劳烦姑娘带路。”公子清隽的声音不再隔着云端,沈白蔻捏紧掌心的软肉道了声好。

    她在前头走着,感受着身后人急切地瞧着自己。

    终于有一回,他也能注意到了自己。

    一昏暗的耳房内,淑环尖利的声音刺痛人耳膜:“还不快放开本县主!小心你这狗命过不了今晚。”

    她眼前罩着的黑布袋被扯下,一眼便看见段殊一语不发冷冷坐在太师椅上。

    眸子中凉薄无甚感情,看自己如看死物,触之惊心。

    “殊哥哥,殊哥哥。”淑环看着段殊起了身,带血的手掌直掐住自己的脖颈。

    空气逐渐稀薄,她眼眶开始泛红,一根根红色的血丝浮现。快要窒息了听见那声音仿若从地狱传来:“说!你将桑桑带到哪去了?”

    他手下发狠,淑环只觉眼珠子要从眼眶内出去,她抬起来手紧紧掰开那手指。

    脖颈陡然一松,淑环大口喘着气。

    她毫不怀疑,若自己不松口会被活生生掐/死。

    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她说出了那地方。

    没有再得到段殊的一个眼神,淑环后怕地扶着榻坐起身子。

    拐过花厅一幽暗的院落内,萧锦年焦急入了内院,不曾回头道了声:“多谢姑娘。”

    西厢房内似乎有一男子说话声,门扉处被人用一排钉钉紧。

    “桑桑,你是否在里头?”萧锦年四下观察这西厢房可有可入内之处。

    见那窗棂未封,就要从那窗柩处入内。

    三日醉药性最烈,桑桑眼前已是模糊一片,一花瓶砸在武大头上她躲入一架子床下头。

    耳边是那令人作呕的怒骂声,她眼角带着泪花,一只玉足被那人攥在手中将要被往外拖去。

    隐约似乎听闻有人在叫她,桑桑如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哭着道:“锦年哥哥,锦年哥哥,桑桑在这里面。”

    似是有人要坏好事,还没到府上女眷来看的时候。

    武大松垮的肚皮贴在那玉足上,油腻的大手就要扯人出来。

    后头似有脚步声响起,段殊冷着脸从外头走近,一脚踹上那门扉。

    厚重的木门从中裂成两瓣。

    他看见那副令人目眦欲裂的画面,那自己都舍不得紧握的玉足被人一手攥住,雪白的肩头刺痛他的眼。

    段殊一脚将人踢开,解下大氅小心翼翼裹着人。

    颤抖着手拥着桑桑入怀,一手轻拍他后背,贴着人耳畔声音放轻道:“乖,不怕了。没事了没事了。”

    被人拥入怀,桑桑忍了许久的理智轰然崩塌,睁开了那漂亮的眸子看不清,那熟悉的轮廓她知道自己安全了。

    滚烫的身躯仿若沙漠里干瘠的仙人掌找到止渴的源头。

    桑桑还记得刚刚听见锦年哥哥的声音,一手将那冰凉的手背贴着自己滚烫发热的面颊,眼角噙着泪花,朱唇红润光泽,一举一动媚色天成。

    她呢呢喃喃哭着道:“锦年哥哥,锦年哥哥你为什么才来。”

    萧锦年,段殊心头一缩,有痛不可名状亦说不出。

    他打横将人抱起,血液干涸的那只手掌仿若捧着无上珍宝轻轻揽在桑桑双膝下。

    皂靴跨出门槛,他眉眼冰冷瞧着外头的萧锦年,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萧探花还是管好自己吧。”

    萧锦年不卑不亢立于寒风中,那双温情脉脉的眉眼坚定无比,“段世子,今日的事不管某身在何处是何身份都会做的。”

    不管如何都会去做,真是好深的情谊。

    段殊冷笑一声勾起唇。

    “爷,里头这人该如何处置?”墨斋问道。

    段殊凉薄的眉眼扫过庭前落雪,若冬日暖阳拂过化了冷意,落在桑桑绯红的面颊上:“前头已经唱起了戏,这里自然要搭好台子。”

    胆敢害她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作者有话说:

    后面估计会安排淑环县主领盒饭,计划里挺惨的。

    ◉ 五十三章  心疼

    前头传来一声尖叫。

    一官家小姐面色惨白, 隐约还带着些不正常的潮红,手指哆嗦着:“那里,那里头有人在”

    话没有说完, 反倒激起众人的好奇心。

    都是官家女眷,终日在内宅内, 一时得知有意外发生,面上虽带着忧虑,眼底却都等着瞧好戏。

    清荣郡主见段殊未归, 心头顿觉大事不妙。

    手指上戴着的玛瑙戒指划过杯盏发出刺耳的嘎啦声。

    她坐在一方席案后头, 清冷的眉眼皱起看向众人道:“许是哪位客人醉了酒,惊扰了这位小姐。大家继续吟诗,大好的时光浪费了多不好,你们说是与不是?”

    衡阳王妃不管事, 府内大部分事已经交手于清荣郡主。

    她在府上管事,此话一出,一些贵女已经歇了那心思继续同身旁人聊起天来。

    明眼看得出清荣在掩饰这桩事,但没必要与她过不去。

    “哟,清荣郡主莫非是怕了!!我看这院子里头就是有人在偷偷做那肮脏事,郡主莫非认识?”礼部侍郎之女何纤纤身量高挑,生就一双上挑的瑞凤眼,此刻站在那桌案前咄咄逼人道。

    她心仪尚书家的公子已久, 但被清荣郡主捷足登先, 平日里最看不惯她那等子拿着乔的作派。

    “何纤纤, 你!!”清荣亦不能限制人的行动只见着她环视了一周“你们不敢去, 我却是要去瞧瞧的。”

    倨傲的眼神扫过周围一圈, 她带着丫鬟打头便走了。

    余下的贵女见状三三两两跟着去了。

    有人出头, 那跟着去看看也无妨!

    穿过花厅, 来到一处偏僻的院子,外头不知名的小白花长满了院落,杂草横生点缀着几点零星落雪。

    前头的丫鬟挑开了枝条让人过去。

    走的越近了,里头男子的喘息的粗气越来越清晰。其间还有令人难堪龌龊的话语,来者皆是贵女听后面色不尤变红,眼底又带着鄙夷。

    竟真有人偷人偷到这处来了,真是不知廉耻。

    后头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我记着了,显国公府上的世子夫人好似往这头来过。”

    “真的假的,这里好像真的不见她人。”一时众说纷纭,女眷们三三两两讨论了起来。

    越说越逼真,好像真的瞧见北陌桑穿了一袭白色的外袍特意往这院子里头来。

    此事兹大,惊动了衡阳王妃。

    来者穿一袭华贵宫裙,精美刺绣从裙底蔓延直上腰腹,银丝线在日光下流光溢彩。

    她后头似乎还跟着一男子。

    身量颀长,一袭玄色斓袍,面部轮廓深邃,眉眼内透着凉薄通身的气势令人不敢直视。

    走近了才发觉他怀中大氅内裹着一女子,仅仅露出半边面颊就知道是个难得的美人。

    段殊冷冷抬眸,声音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威严:“听说,有人在找我的夫人?”

    将桑桑从室内抱出来才知她神志不太清明,面色潮红一看就是被下了药。

    这等阴私之物长公主宫廷出身,身边医师想必能配出解药。

    先寻了王府内医师应急,回了府区再细问此事。

    何纤纤吞了口口水,走上前一大步鼓起勇气看着段殊道:“段世子,有人看见过令夫人往这院子里来,我等绝非有意攀扯。”

    段殊冷嗤一声,掀了眼皮子瞧了她一眼道:“那现在你可见着了人?莫不是头上钗环过重直接通了六窍,子虚乌有的事也真当自己看见了。”

    噗嗤一声嬉笑声传来,何纤纤看向周围捂着嘴偷笑的贵女,眸子里头能冒的出火。

    七窍通了六窍可不就是一窍不通吗。

    看见子虚乌有的事胡乱编造是神婆下九流之类人最爱干的事。

    衡阳王妃瞧着眼前这一幕,无奈摇了摇头。

    不过,她倒是要知道屋内那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人,去里头看看。”长公主发话,其余人都噤了声。

    几位膀大腰圆的武婢还有嬷嬷从那破开的木门先进了去,余下的人跟在后头。

    进了这院内西厢房,入目是一根廊柱,一矮胖丑陋的男子正抱着柱子做那不可名状的动作。

    一股难闻的气息在室内久久散不去。

    众女眷退了出去,一梳着双环发髻,圆脸杏眼的小姐拉着身旁人道:“姐姐,你可知晓刚刚那人是在做些什么吗?”

    话音刚落便遭了身旁人捂了嘴,连连道快些别说了,那恶心人的玩意儿。

    依着吩咐,墨斋给那男子灌下药,一般农户内生猪配种多用此药。

    比媚药药性强上数十倍,中着一般活不过今晚,痛苦至死。

    自然,衡阳王妃也不过让人好过就是。

    发生了这一场闹剧,众人也不好在府上多待,纷纷辞别着回府去。

    清荣拉着桑桑的手,心头愧疚竟在自己府上发生了这种事。

    桑桑将那厚厚的大氅往下扯了一些露出半张莹白的小脸,因着久不见风被捂的微微泛红。

    美人之美,一举一动无声惑人。

    她反握住清荣修长的手指安慰道:“清荣你不用内疚,我无事的。就是赏梅时贪玩崴了脚,但好在夫君来的及时没出现大问题。”

    赏梅,清荣郡主亦笑了笑道“好,我送些府上酿的梅子酒来,可不许不收啊。”

    “下回,下回初春化了雪,我请你去京郊跑马,还能打马吊呢。”

    拜别了清荣郡主,桑桑回了马车内,眼内扑簌簌落下泪来。

    段殊见着眼前这一幕,心头终是慌了,两手搭在桑桑肩头不知何处安放,口中无绪只喊着桑桑。

    他手中紧紧怀着那纤腰,鼻尖隐在乌黑绸缎似的发丝内,闻着那鹅梨香心头才安下来。

    他自诩不可一世,没有怕过什么。

    可刚刚那一幕,他恨不得将那人千刀万剐,不敢再想象若是再晚了一步,若是桑桑没有拿花瓶砸了他脑袋待到自己来一切会是什么模样。

    往前总在苍梧院内俏生生望着自己的人,冷冰冰的院内因着她变得温暖又生气。

    段殊手下怀的越发紧,经了这次才知晓若一个不小心这娇软的人儿或是会永远离开自己。

    这份代价,他段殊无法受的起!

    想到在那肮脏的院子内,那人又矮又胖的身躯,还有那摸过自己面颊恶心的手,桑桑只觉心头泛着恶心,头晕想呕。

    淑环县主拿在手中的玉色腰牌还有她说的那话。

    一件事是巧合,那么多的事便是早有预谋。

    桑桑心口钝钝的疼,眼角噙着泪花,桃花眸内水汪汪我见尤怜。

    她一手推开段殊道:“夫君即是不喜我,便不要再留我在身旁。桑桑从来亦不会强求过,若是你心头早已有心悦之人,迎她进门便是。”

    身后的人身子一僵,掰过她的身子令人直视自己。

    那凤眸中的光似是带着些不可置信,还隐有伤心。

    好像是自己瞧错了一般,段殊他无情亦无心,怎么会伤心?!

    自己虽是这般说,但现在的确还是显国公府的世子妃,桑桑闭了闭湿润的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

    再次睁开眼,她眸内含着坚定:“夫君是想以正妻之礼迎她入门,那我可”话未说完,一直坐着不动的人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唇瓣堵住她还要说话的唇。

    余下的话皆被吞入腹中。

    一吻天昏地暗,密不透风令人喘不上气来,桑桑两手推搡他胸膛前却纹丝未动。

    樱唇被人噙住,丁香小舌避无可避,她就像入了旱地的鱼儿摆弄着鱼尾,一身漂亮的鳞片只能任人宰割。

    鼻尖,发梢,身前萦绕着那松竹清香,哪里都是段殊身上的味道。

    他松开了那粉嫩带着光泽的唇瓣贴在桑桑鼻尖上,那里有一颗颜色很淡几乎不可见的小痣,可爱俏皮又为着面庞添了无边妩媚。

    他啄了啄她泛红眼尾边滚落的泪珠,她身上每一处地方,每一根头发丝都让他如此着迷。

    桑桑睁着眸子朦胧的看着眼前人,豆大晶莹的泪珠盈满眼眶,在香腮边滑落。

    段殊向来凉薄的眉眼含着温情,他一手轻轻抚摸桑桑鬓边那微乱的发丝。喉中发出的声音低沉且缱绻,一声一声桑桑仿若午夜梦魇在耳畔久久萦绕。

    他知道自己说话不好听,看着娇软的人儿头一回唇瓣动了动有心想再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思及她刚刚的话,以为是她还在害怕王府内发生那事。只一手握住那柔夷,十指相扣道:“桑桑,不管你信不信我。但只有你一人,无她。”

    他放缓了声音仿若奔流大海内的水波一点一点荡漾开,抚平沙滩上深可见底的痕迹。

    段殊捧着那姣好的脸颊,眸中深情地凝视着人。

    桑桑身上的衣服是新换过的,之前那一套被撕破的已经销毁。

    “这次害你的人我已经知道了是谁,爷不会让她好过!”

    若不是听过了那话,桑桑险些又要被他骗了去。

    捏紧手中的帕子,她低垂下头,苍白的面容显得极易破碎,轻柔的声音好似往常那般却将段殊心头豁开道血窟窿。

    “但凭夫君做主,桑桑不敢多言。”

    他抬手看了看,酒盏割破的伤口上头血液已经凝固,这点刺痛不及心里头的痛。

    看着桑桑坐在他身旁,心却好似飞在了天外。

    车室内火炉生的旺,段殊却觉心头冷的很。

    他低垂着眉眼,长长的眉睫颤动瞧着有些可怜。

    桑桑别过脑袋,但架不住有人把手往眼皮子底下送。

    那白皙修长的手掌上一道长长的伤疤,血肉横翻着,暗红的血已凝结。

    见者触目惊心!

    “桑桑如今是不管我了吗?这手是寻你时被那院中门钉划破的。”他好似不知痛,面上不甚表情低垂着眉眼。

    作者有话说:

    ◉ 五十四章 舒缓

    隆冬天寒, 段殊那时顾不上什么,手上的伤口没有及时处理血液已干涸。

    玄色斓袍宽袖遮掩了右手,在王府那般久再至上了马车桑桑都未曾发现他伤了手。

    见着那伤横亘了整只手掌, 皮肉掀起,白皙修长的手变的恐怖。她尽管不想再心软但眼里头的担忧和满满心疼掩不住。

    段殊见着此幕, 眉梢在无人注意处扬了扬。

    看来往常不足挂齿的小伤也有点用处。他忽然觉得自己身上那些可怖的伤疤不再见不得人。

    柔夷轻轻覆在上头,她水汪汪的眸子望着自己问道:“夫君,你可疼?”

    段殊无声地以完好的另一只手圈她入怀, 让她稳稳地坐在自己腿上。

    朱唇轻启:“有夫人关心, 好好照料自是不疼。”另一手不忘在腰间轻掐软肉。

    桑桑面色倏的一红!圆溜溜的眸子睁大瞪了他一眼。

    似娇嗔,不疼不痒勾人的很。

    这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桩子事。

    她才懒得理他,皮糙肉厚是自己白白担忧, 他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吧,受伤了自有人心疼。

    “车上没有药也无清水处理,还望夫君再忍一忍。”桑桑说完这话便不再理人,偏着头瞧着帷帘上枝桠干瘦的缠丝花纹。

    段殊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白皙的肌肤上泪痕干透留下些许痕迹。

    她这会儿气性大的很。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从王府回来就变了。之前那眸子里只装的下他一人,日日夫君长夫君短。

    哪像现在,不管他的死活。

    段殊心思敏锐,隐约察觉有哪里不对。莫非白日里在厢房外头萧锦年那厮与她说了些什么, 让人生了误会。

    误以为自己不会去救她。

    段殊越来越觉得自己接近真相。

    他看了看暴露在空气中手掌血肉翻飞的伤痕。

    丑陋的很!

    迅速收回了手掩在那宽大袖袍中。

    他握着纤腰的手指无意识紧了紧, 怀中人似有所感, 柳眉微微皱起低头看向他。

    “桑桑…”他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她娇滴滴的声音绵软似撒娇又好似不喜:“夫君, 你抱的太紧了些。”

    手下臂膀松了松, 段殊凑近了问道:“桑桑, 这回的事你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对他说的。

    桑桑笑了笑,娇媚的面庞添了几分柔和妩媚。

    她似乎随意问道:“夫君你上回给我的玉腰牌是只此一块吗?”

    不知为何她要提起这腰牌,段殊十指与她相扣不松开。

    声音低沉无尽耐心答道:“不止那一块,除了我历任家主皆有。不过此令重要,很少流于他人之手。”

    不管淑环手上的玉牌是否是他给的,总也有缘故。

    她低头看着与自己十指相扣的大掌,声音低微道:“若我说此次害了我的是淑环县主,夫君可要包庇她?毕竟我没有什么凭证,夫君信我亦或是信她?”

    堂堂县主竟要害显国公府的世子妃。无缘无故的,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段殊知道,他的桑桑定是忍下了所有。此次淑环实在是死不足惜。

    他低垂的眸子里煞气浮现。

    “我知道。此次是为夫之过,不曾好好护着你。”

    “淑环既敢招惹我的人,我自是不会让她好过。”

    段殊略微粗糙的指腹在她娇嫩的面颊上拂过,声音微微低沉带着些哑意在耳畔响起:“桑桑,所以莫要不理为夫,嗯,可好?”

    心里头似乎有个东西炸开了。

    所以,淑环县主不要脸皮子一直都是单相思,夫君根本就不喜她。

    她伸手拉住那在自己面颊作乱的大手,略微结巴说道:“谁,谁要理你了?”

    对,他烂桃花向来多的很。

    没有淑环县主,还有他的好表妹,亲亲热热将人接到京里来。

    她别过脸不去看那魅惑众生的妖冶脸庞,撅着唇边不满说道:“你说不让她好过,她可是县主。当初不知道是谁同我说的,要对县主尊敬些,你要如何不让她好过?”

    段殊亦想到了她刚嫁入府的那段日子,言语间透露出不想让淑环登门的想法,自己不想助长了这种火焰,严厉拒绝。

    没想到她还记得。

    段殊勾了勾唇,一手枕着脑袋靠在车壁,面上不怀好意笑道:“我怎么闻到了浓浓酸味。”

    “京郊有一块地,上头产橘,尝着倒还比不上这酸。”

    桑桑懊恼瞪了他一眼忽然又听得他说道:“本以为淑环县主飞扬跋扈,性子恶毒但长了眼,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

    貌似要安自己的心,段殊收敛了笑容正了神色继续道:“这次将你从那厢房内带出来,本可让她自食恶果。但衡阳王妃在那儿,天家威仪不可丢。起了大浪也会变成小水花。”

    听他一句一句的解释,桑桑靠在那温热宽厚的胸膛前。

    “所以,只能留待日后。”

    桑桑不想去听他要如何处置淑环,她只要知道他心里头有她够了。

    但连日里都是他在欺负人,桑桑决计不要那么快原谅他,至少面上是的.

    二人回了苍梧院内。

    段殊坐在软榻旁,伤着的那手防于一桌案上。

    春晓受了桑桑的吩咐端着盥盆过来,拧了巾帕沾湿了替段殊擦拭那手。

    细看是被锋利瓷器割伤,多少年了,主子没有这等情绪激动的时候了。

    竟伤到了自己。

    不是桑桑亲自替他上药,段殊心头含着的期待落空。

    眸中目光阴恻恻的,春晓提着气愈加小心,手上动作防轻却加快。

    她可不想触段殊的霉头。

    清洗完打开一侧的鎏金盒子,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

    段殊存了心想找刺儿,便问道“上回我给你家主子的药呢?白玉瓷瓶那罐。”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桑桑便想起他冤枉了自己划伤元幼薇。

    坐于床榻的玉足轻轻晃了晃,绣花鞋上头的几颗东珠璀璨夺目。

    空灵无甚在意的声音从帐内朦朦胧胧传来:“夫君是说漱玉几吊钱在街边买来那罐吗?”

    御赐雪融膏成了草物,段殊毫不愧疚嗯了声。

    想着等会儿也给她瞧瞧,人瞧着是好好的,身上不知有没有伤着。

    “几吊钱的东西早就不知被放到哪儿去了。”桑桑毫不在意的语调子带着些慵懒,却又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自己送给她的东西竟这般毫不在意,段殊心头梗了梗。

    不受控制对比了起来,若是萧锦年送的,就算是颗草她也会好好收着吧。

    唇边勾起一笑带着些嘲讽。

    春晓拿一玉勺舀了些金疮药出来,抬头担忧的看了看两人。

    还是坚持着说道:“世子,那日表姑娘进京,江南距京路途遥远,夫人担心人路上会有个磕着碰着,说您给的药效果甚好就送到芙蓉院去了。”

    “夫人一番好心。今日去王府许是吓着了,不记得也是有缘由的。”

    段殊透过层层纱幔看见她坐在床边,冬日里衣裳厚重亦难掩那婀娜曲线。

    看着她坐在那一动不动低着头,心头有些内疚。

    表妹入京未事先同她说明白,他先入为主不愿信她皆是自己之过,委屈了人。

    本娇娇软软的人现在呛着说话,宁愿委屈了自个儿也倔强的不服软。

    段殊避开春晓上药的手,起身拿起桌子上那罐药往拔步床方向走去。

    他脚步坚定,心头却无奈,他段殊何时如此时般去哄一女子开怀。

    但那女子不是旁人,是他的妻。

    走的近了,看见那张娇艳柔弱的芙蓉面,白嫩嫩的面颊,一剪秋瞳噙着泪花。

    他莫名看出来里头的委屈。

    段殊跪坐于床榻旁,大掌握起那玉足。

    小小的不及他巴掌大。

    绣花鞋早已不知飞往何处,桑桑回过神来那手正在褪去她的罗袜。

    她一手往下捂住裙裳,声音带着些急促,细听隐有哭意:“段殊,段殊你在做些什么?你快停下!”

    春晓还有外头的侍者听闻里头的动静皆退下,年纪小的丫鬟低着头面上还红了一片。

    段殊不依不饶,看着那娇艳面庞有了神色,不再是那副古朴无波,不喜不悲的模样他心头好受了些许。

    他的桑桑合该想笑时便笑,想哭时便哭,想闹便闹。

    当然,最好只给他一人看。

    “我记得,那人握着这里。我看看可有伤着。”段殊手指灵活解下罗袜,入目是白皙纤细的玉足。

    肤若凝脂,修剪得宜的指甲若上好珍贝。

    段殊捧在手心,自下而上拂过每寸肌肤。

    痒痒的,还这般姿容不雅,看着那俊脸就在自己膝头,桑桑简直要哭出来了。

    身体深处却好似有股燥热袭来,微痒微热裹袭全身。

    极致的空虚感传来,这种感觉不陌生正是在西厢房被下了药的那种羞耻陌生却又无法控制的感觉。

    但为何已经服下了解药还会这样。

    桑桑眼尾泛红,眼角噙着泪花,盈盈泪珠在眼眶内降落不落。

    雪腮玉肌点落粉色,她张开檀口无声地喘着气,饱满诱人的衣襟起伏。

    如此令人血脉喷/张的一幕突然出现。

    原来三日醉,药效也如同它的名字。是烟花柳巷最爱用的药,本就无解。

    中药之人连着三日发作,唯有交合才可舒缓浑身欲/火。

    作者有话说:

    ◉ 五十五章  生香

    段殊手心上是那罗袜, 妆花缎面裙摆散开,压着下头玄色斓袍。

    兀自挣扎的人不知何时浑身发软,两手撑着拔步床边线条优美的脖颈扬起, 嫣红色顺着雪腮一点一点蔓延至脖颈。

    手掌触及之处滚烫。

    他的膝抵在她腿窝处,柔软的妆花缎面裙摆往上推搡, 有些皱巴巴的。

    只需,段殊额前落下汗,喉间滚动似是隐忍。

    他也没想到三日醉的药效突如其来。

    桑桑一手搭在那玄色衣袍上, 眼神迷离, 檀口微张无声地喘着气,她看着眼前人只想凑近能够获得凉意。

    两人挨的极近,感受到绵软他低垂的眼里狂风骤雨悄然而至。

    然短暂的欢愉凉爽让桑桑脑中忽的清醒 ,她眨了眨眼看着段殊近在咫尺的脸庞。

    没有忽视里头的一丝戏谑。

    面上突觉愈发的热, 竟做出这样丢人的举动。

    桑桑要急的哭出来,这不是她的本意。

    她试着动了动,本牢牢禁锢她的大手现在松开了,腿下轻轻一蹬便逃也似的要往床榻里躲去。

    红色轻透的纱幔被几下子胡乱扯下,长长拖曳至石青绒地毯上却掩不住里头春光,亦浇不灭段殊浑身突然的一热。

    他看着纱幔逶迤拖曳,柔软就好似她的腰肢,眼里头透着暗暗的光。

    手掌动了动, 想丈量那腰肢惊人的弧度。

    大红的锦被堆攒若云堆, 乌黑的秀发倾泻, 妆花缎衣襟滑落, 雪白肩头在烛火掩映下闪着光。

    药性烈的很, 在那烟花巷之地再贞洁的烈女也由的教养妈妈摆弄。

    段殊眸子微眯, 眼底杀意转瞬即逝。

    竟把主意打到自己身边人头上, 不还回去不是他的作风。

    淑环最在意何物,他便要亲手将它毁掉。

    看着眼底含着光的人堕入无边地狱,是他贯来喜欢的事。

    段殊唇边勾起一丝笑,邪魅而风流。

    他已经知道该如何做了,床上这笨女人只等着看便是。

    段殊不知不觉间已将桑桑纳入自己人的范围内,只盼着这祖宗能给他点好处,平日里能让他

    床榻里头一声一声娇媚的低吟将他拉回现实。

    他皱起眉,这药本就无解,捱一捱那时间到了许是能过去。

    冬日里这般冷,他不舍得将人丢入冷水里头。

    一手拉开帷帘挂起,他本想着里头燥热难耐的人吹些风许是会好受许多。

    未曾想两手拉开竟看见这样一幕。

    段殊瞳孔微缩,怔愣在原地。

    热,浑身都热,桑桑只想舒缓这浑身的难受。

    顾不得身旁还站着一人。

    她无力地抬起手臂褪下外裳,水红色的小衣被汗水濡湿,颤颤巍巍裹不住惊人弧度。

    本因着今日要出门怕落了雪会冷,穿了件夹棉的亵裤。

    往昔温暖的存在现在成了碍人的累赘。

    她觉得她要喘不上气来了,双臂绵软使不上劲,腰腹深处一阵一阵空虚几乎磨尽她所剩无几的理智。

    桑桑掩面在大红丝绒软枕内抽抽噎噎哭了起来,声音闷闷的却该死的诱人。

    段殊在拔步床榻边坐了下来,感受身旁床榻下沉,一股熟悉的松竹清香幽幽传来。

    桑桑抬起了那张布满泪痕的小脸,因染上了□□一举一动像勾人的妖精。

    “夫君。”她长长厚重的睫毛在烛火的照耀下轻轻颤动,琼鼻丹唇,昂起头小衣的带子松松垮垮里头沟壑一览无余。

    段殊也曾走马行过漠北,黄沙大漠沟壑纵横,北地的玉龙雪山皑皑的白雪令人见之不忘。

    但此刻,段殊却觉得那沟壑比不上他的妻,高山上的雪再白也无夜色中那身皮子夺人心肝。

    见人不理她,桑桑一手搭在他玄色斓袍上推搡,带着哭腔抽抽噎噎说道:“夫君,我热。”

    水汪汪的桃花眸潋滟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红唇丰唇带着水光。

    他低首看着那柔软青葱般的玉指从某个不可名状之物上头滑过,脑袋里那根弦要崩断了。

    喘着粗气,握住那作乱的小手。

    粗粗打量她身上薄薄的衣料子,视线移向不堪一握的小腰,因着身子拱起。

    腰侧陷进去的两处若深海里头女妖居住的漩涡无端端勾人的紧,回过神来已将双手覆于上头。

    细细摩挲,感受手下身子颤抖。

    嘶拉一声,布料碎成两半。

    床榻旁的地毯上破碎的布片可怜的躺着,段殊眸子微眯无所阻碍赏这无限春光。

    桑桑亦觉得闷热扫空了些,口中发出舒服的喟叹,丝毫不知自己羊入虎口。

    她翻了个身,蜀锦丝滑微凉,滚在上头可得几丝凉爽清明。

    但躺的久了,床榻里头也热了起来,桑桑不再满足这点舒缓的冰凉。

    眼前雾蒙蒙一片越来越瞧不起,体内有个声音在叫嚣。

    她难受,她好难受。

    兀自伸出一手,但毕竟未经过人事不得其法只得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小衣下头一荡,一只大掌解开那碍眼却早就松垮的结。

    石青绒地毯一条白色的里裤上头躺着件海棠花开模样的肚兜,隐有女子娇/吟声从上头传来。

    早就知道她丰腴,一掌之余不能揽下所有。

    但这般求着自己,不依不饶攀附还是头一回。

    感受手下绵软滑腻触感,段殊吻上那樱唇。

    桑桑觉得对方就像那盘虬卧龙的枝干,只要靠近就可以浑身舒爽凉快,比夏日的冰鉴还好用。

    两条腿紧随其后,交缠着那主干。

    她嫌弃那腰封镂空的雕花磨的腿上肌肤生疼,遂伏下身子去摆弄。

    眼前视线不清晰,小手乱碰胡乱解也解不下。

    段殊倒抽一口气,额角青筋跳动。

    这笨女人,真当她夫君是柳下惠了。

    桑桑适才获得的一些冰凉现下似乎被蒸发干了,雪肌泛着粉红色。

    她已失了大半理智,只知面前的男人可以救她。

    桑桑抬起那芙蓉面,眼眶内泪光盈盈。

    似乎有什么杵着自己,隔着薄薄衣料挡不住。

    直觉上她认为那是可以纳入的东西,体内空虚似无尽的梦魇折磨的桑桑雪腮嫣红,鬓边秀发被汗水濡湿沾在面颊。

    段殊先一步阻止她接下去的动作。

    将那绺湿涔涔的乱发别至耳后,一手摩挲那精致小巧的耳垂,低沉蛊惑的声音在桑桑耳畔响起:“桑桑,你可想好了,要为夫帮你?”

    抬眸是段殊精致过分的凤眸,眼尾透着无尽风流。

    桑桑闭着那漂亮的眉眼,只将脸庞贴在那白皙修长的手掌上,玉腿横陈无意识并拢。

    段殊知道她难受,眸里头暗欲涌上。

    将人抱至怀中,轻轻吻那娇嫩的唇瓣如对待上好珍宝。

    男子玄色斓袍厚重轻易掩下石青绒毯上水红的小衣。

    纤细白嫩的手指抚上那满身伤疤,桑桑无意识的在他胸膛打转。

    眼里头没有段殊意想之中的惧怕。

    唇瓣微启,丁香小舌湿润。

    段殊眸间暗流涌动,凑近了在她耳畔言道:“桑桑乖些。”

    她漂亮的眸子内懵懵懂懂,但还是依着照做了。

    骨节分明的大手搅乱一池春水,美人香汗淋漓,娇媚的声音从微开的窗棂一点一点传至外头。

    墨画低着头在守夜,等着里头唤水。

    她不敢随意进去,侧头瞧着窗棂。

    碧纱橱隐隐约约能通过烛火的光芒透出两道影子,二人相依偎,密不可分。

    夫人的头似乎向后仰起,姑爷埋首于其间。

    夜里草丛间的雪似乎是要化了,耳边隐闻啧啧的水声。

    定是雪化了,不然哪来的水声。

    墨画低下头手指攥牢手里的七角琉璃灯,不敢再去瞧那放大的影子。

    屋子里头地龙生的旺,床榻上的女子已沉沉睡去。

    面颊泛着微红,琼鼻时而皱起可见睡的不甚安稳。

    段殊立于床榻旁,居高临下一览无余,他沉默的拿起被踢蹬至一旁的锦被盖住那白皙的脊背。

    上头还隐有几个青色的指印。

    确保人安分睡去后。

    他斜倚着床榻拿着一方白绢擦拭修长指节上头残余的水渍。

    水渍来自何处,不用说也知道。

    他张扬的眉眼里头透着笑意,也不知明日里她想起了这些事会如何作态。

    看着灯芯渐渐软趴趴燃下去,蜡油一滴一滴凝固滑下。

    不知为何,段殊格外期待明日的到来。

    低头瞧了衣裳下头,他无奈地笑了笑。

    这次桑桑意识不清,本是圆房的好时候。

    但他不想趁人之危,女子应当格外在意这礼吧。

    段殊细想,总想把之前欠下的后头都补回来。

    补上了交杯酒,合礼之事不急,起码不能因着这破药。

    段殊不知道他这一番坚持让他这三日过的有多难捱,桑桑难受还能求着他用了些别的法子。

    不想吵醒了人。

    他披上那中衣推开门扉,吓的低头打瞌睡的墨画脑袋一磕,见着来人什么睡瘾都没有了。

    “世,世子有何吩咐?”她连忙两手交叠着行礼。

    段殊没去管她的失礼“备水,动作轻些莫吵醒你家主子。”

    水早就在水房备下,几个小丫鬟端了盥盆墨画接了要进来被一眼神冷冷盯着。

    段殊挥退了人,自个拿着盥盆进了去。

    手上试了试温度,才拧着巾帕走向拔步床。

    将人从埋着的被褥里头小心翼翼抱出来,细细擦拭。

    待到那纤细腰肢往下,段殊手上顿了顿,眉目清冷继续手头的动作。

    一应料理好了后,他才往净室里去。

    隐闻水声淅沥,过了半刻钟他带着一身湿气从里头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哎嘿,最近发现预收涨了,蟹蟹喜欢的小天使啦。

    ◉ 五十六章 恶果

    天方亮, 桑桑睡的并不安稳。

    锦被将人裹的紧紧的,透不出一丝气。

    屋内燃着地龙,耳边还隐约听闻银丝炭火星子在炭盆内的嗤声。

    她不冷, 相反还有些闷热。

    两条玉臂艰难从大红锦被里伸出,竟无衣物遮挡。

    身前一凉恍然想起昨日荒唐。

    面上渐渐滚烫, 不用多思也知道香腮若天边朝霞,美的绝艳。

    她动了动身子,腰肢酸软, 明明什么也未做那两腿酸软无力。

    脑中似有画面一闪而过。

    拔步床嘎吱作响, 两腿屈起不是平躺着放下反倒被弯成惊人弧度。

    自己似乎求着人。

    桑桑闭了闭眸子,仿佛这样那些画面就能从脑子里挥之而去。

    她缩回了锦被里头当缩头乌龟,想要这件事从没发生过一样。

    待到时辰一到,夫君上朝去。

    自己则可以继续睡到日上三竿, 寻了管家安排事宜,看看账本,绣绣花,想想还能盘下哪处铺面做些什么营生。

    继续过自己神仙般的日子,只消不用应付他。

    桑桑觉得这府里,只有她一位女主人实在是很不错的。

    其间,因为细小的动作与锦被的摩擦发出细微声音。

    段殊向来眠浅,漠北待得近十年让他没有一日会选择安然入睡, 那样等于寻死。睁开眼蛮夷的铁骑随时敢踏入边关, 沙场随时刀戟相向, 就算他是主帅亲子也别想着安稳度日。自然, 他也不愿。

    舆图, 弓箭木仓向来在账内不离手, 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警醒。

    一直阖着的眸子缓缓睁开, 入目是那如绸缎般乌黑发亮的三千青丝。

    不老实的待在原地,张牙舞爪跑到自己枕上。

    还带着桑桑身上独有的鹅梨香,一点点,慢慢的,渗透到他心尖上。

    视线下移,红色绣线花团攒簇的锦被时而隆起,时而下沉。

    可以想象下头的曲线如何婀娜多姿,丰腴诱人。

    呼吸渐渐变的沉重,段殊隐忍克制,一双眼睛在暗处静静的看锦被上金色丝线细细勾勒的某处。

    隐约可以瞧出那圆润的轮廓。

    桑桑吸了吸鼻子,埋在锦被里头久了有些湿润。

    她感受背后灼热的气息,知道段殊还在。

    但一直朝着里边睡手臂微微有些麻了,桑桑小心翼翼动了动想侧回身子。

    身后尾骨酥酥麻麻,好似擦着什么过去了。

    她待转回身,一只大手若铁掌紧紧禁锢住纤腰,一动不动,动弹不得了。

    桑桑欲哭无泪,微微侧过头道:“夫,夫君,你醒了。”

    隐约听闻后头嗯了声。

    不知为何,他似乎上药上瘾,热衷于替人做推拿。

    腰如约素,段殊侧躺着,一手支着脑袋,眉眼慵懒瞧着她。另一手细细捏在那腰间软肉上。

    像是确定了什么,又往那藕臂上头按摩。

    一切看着如常。

    习武之人力道控制的正好,不重不轻,不缓不急,还能灵活又准确寻着穴道。

    酥酥麻麻但推拿过的地方隐约有热流淌过,就像话本子里头凡人修仙,灵气流经四肢百骸想来也便是这般舒适了吧。

    桑桑忘却了适才的紧张难堪。

    她向来随遇而安,身体里头自有一股韧性在。

    当初爹娘知道她嫁高门,想也没想过这么高的门楣放以往摸也摸不着如今直接入主。

    心里头担忧一去甚远相见难却没有担忧过她的生存问题。

    正如蒲草,初看不显眼,但生于泥泞柔软随着水波摆动洗涤周身污秽。

    越发的生机盎然。

    昨日里折腾的酸疼被那大掌拂去了大半,通身筋骨舒爽。

    桑桑趴在枕面上头舒服的眯起了漂亮的桃花眸,两手环着鸳鸯戏水大软枕,嘴里头还不忘吩咐道:“夫君轻一些,肩头,肩头还有些不爽利。”

    段殊见着这一幕心头觉得好笑,他唇角微微扬起。

    忙活了一晚,天未亮又开始忙活。

    他是该收些利息了。

    大掌依着吩咐在肩头活络开紧绷着的筋脉,揉搓半晌却不急着离开,顺着锦被深处往下。

    揉搓。

    绵软被人禁锢,熟悉的热和酥麻接踵而至。

    桑桑一时不察没忍住惊呼出声,伸出一手阻拦反被反扣在身后。

    她怎的忘了,段殊向来是不肯吃亏的主。

    不管在什么事上头,欠了的总有许多办法补偿回来。

    手背在身后,她不可控的扬起了脖颈,仿如羊入狼圈,自愿送上门愿君采撷。

    雪白一荡,要了他的命。

    想起了昨夜汗水湿涔涔,鬓发贴在她面颊。

    狂风骤雨而至,柔弱的娇花无遮无拦,只能被雨水打湿变的越发娇艳。而她就像那娇花,只能用柔软的十指抱着他的脑袋,眼内盈满泪水戚戚哀哀地求饶。

    似是欢愉,又好像勾着他想要更多。

    真是贪心的笨女人。

    段殊意随心动,低下头去。

    听着里头的惊呼,外头守着的小丫鬟不明就里面色慌张地悄悄推开门扉。

    绕过屏风往床榻里去正要问主子有何吩咐。

    踏入厢房便听见了不寻常之音。

    明明室内干爽,外头也没落雨,但啧啧的水渍声在厢房内格外的清晰。

    仔细一听是从帐内传来。

    小丫鬟柳儿抬起头来模糊看见两道身影,世子抱着世子妃,低着头,肤若凝脂的两臂挡下其间风光。

    柳儿像是明白了什么,只觉得脸上发热,不敢有所停留悄悄地退了出去。

    还让外头候着的丫鬟们各自去忙,负责火房的去烧了水备着。

    她拍了拍心口,喘了口气。

    看来二等丫鬟也不是好做的,得会看主子的眼色,还得学会揣摩主子的做事习惯。

    换做是墨画和银屏姐姐就不会这样闯进去。

    以后自己要学的还多的很呢!

    银屏墨画:不是,你想多了。我们当初也进去了

    知道自己引来了下人,桑桑忍着不发出声音。

    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庞,面色红的能滴血。

    昨日里自己意识不清,许多事只朦朦胧胧记个大概,现在如此清晰体验这一遭。

    桑桑心头又慌又乱。

    夫君,夫君他竟做出这样的事。

    推搡不开只得闭着眼承受。

    远隔一条街的郡王府内,一座精致几进几出的院落内。

    杯盏碎裂声时而响起。

    女子尖利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室内充斥了每个人的耳膜。

    淑环穿着一身大红的宫装愤怒地在室内走来走去,手内抄过一缠枝青瓷花瓶往地面就摔去“好好的计谋怎么就行不通!!是谁,是谁坏了本县主的好事。”

    她想不明白,北陌桑已经被下了药,她亲眼所见和那丑陋的男人关在一处。

    为何自己前脚刚离开前往花厅后脚段殊就得了消息。

    沈白蔻坐于厢房内一侧的椅子上,看着那人描成的丹凤眸内戾气越来越浓,疯魔的样子。

    她转过头来,满头钗环上头的宝石亮眼夺目。

    “你说,究竟是谁坏了本县主的事?定是有人告密,不然殊哥哥怎么知道。”

    听得这般话,沈白蔻拿着茶盏的白皙手指微微动了动,感受白盏上头略微浮起的花雕纹路。

    她低垂的眉眼看着茶盏里头沉浮的茶梗。

    眉睫轻轻颤了颤。

    告密,自己是告了密。

    但,那关段殊何事?

    沈白蔻清凌凌的眼神看向淑环,似是不知内情安慰道:“县主,许是段世子一个人又不与那些公子哥投壶论诗,无聊才想着去寻世子夫人。”

    “计谋未成,还可下次再寻机会。动怒不利心肝,有损容颜,县主还是平心静气些为好。”

    沈白蔻已经习惯了她如此一言不合便摔手边东西怒骂的脾气了。

    “心平气和,如何心平气和!!若是年关过了戎狄真不知天高地厚要求个公主下嫁,你替我去如何??!以你落魄伯府的身份,摇尾乞怜求个盛京贵公子讨了你回去。不如嫁去那戎狄,当个正妻,说不得还能为王妃,为后呢。”

    “风光无限别人想破头还没有的事!!”淑环心头怒火中烧,看着沈白蔻面色如常坐在椅子上恼火一阵一阵涌上。

    叫她来,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次下药的事也是那元小姐提的,她除了跟在自己身旁附和有何用!

    没用的狗,不会叫也讨不了主人家欢心。

    淑环盛怒,口不择言。

    反正沈白蔻家世薄,一直都捧着她。

    如今自然忽略了她紧攥着椅子把手发青发白的右手。

    沈白蔻忆起辰时起身厢房书案上摆着那信笺。

    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她房内。

    趁着丫鬟没进来一眼看全了,就一行字。

    若作恶便自食其果,邀淑环前往街尾巷神婆处。

    街尾巷有一王姓神婆,知道的人不多。

    但求医问药无果,所图谋之事现实无法达成,多数人为求个心安往往寄托于鬼神。

    王神婆少有的灵验,堂内供奉的香火旺盛。

    娘常常前往祈愿,当年无子受妾室打压,求了符纸烧下喝了不过半月就有好消息传来。

    自己也得了二弟。

    沈白蔻震惊在何人对自己了解这般清楚,还能避开伯府守卫潜入室内。

    当今不喜巫蛊之术,远鬼神。

    勋贵人家但凡敬个什么都避人耳目,是以她才觉的毛骨悚然。

    但眼下,沈白蔻不这么想了。

    自食恶果。

    心头念着这句话,她如往常般抬起头来,眉眼不复在外的矜傲,只余下有心却不敢言。

    让淑环见了心头畅快。

    “县主,我知道一个地方。不知县主可听过鬼神之说?”

    作者有话说:

    刀已经磨好了,县主待宰(不是)

    ◉ 五十七 章

    沈白蔻见淑环盛怒的面庞, 听得和亲之言也不生气。

    她放下缠枝白瓷盏,起身,翡翠烟罗云裙拖曳衬的人有股娴静之美。

    鬼神之说, 淑环眯起了眸子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不知县主可否知道,街尾巷处有一堂命唤八仙堂, 王神婆为人卜卦画符特别灵验。”

    街尾巷,下九流的地方。淑环从未去过。

    但鬼神巫蛊之法,她也有耳闻。

    宫廷秘幸多以此法害人, 直到当今禁令, 若有官员内宅使用此法害人必定严惩。

    盛极一时的巫蛊之法渐渐销声匿迹。

    她松开握在手中的珐琅牡丹纹花瓶,摔摔打打一阵也累了,在屋内主座坐了下来。

    倨傲的下巴扬起看向站在正中央的沈白蔻,“你是说?以巫蛊之法害人。”

    她笑了笑:“沈白蔻, 圣上厌极了此法。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想让我早点遭殃是吧!”

    连施两计都未成,年关越来越近,她本就脾性不好。现下一股脑通通爆发,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人的耐心皆是有限的。

    她将盛京贵女都当做身旁奴仆,却不知人早就积怨已久。

    沈白蔻上前一步,面色如常接着说道,平淡的声音似啊鼻祖地狱的恶鬼披着张人皮引着人犯罪。

    “县主,此言差矣!”

    “八仙堂多的是妇人小姐前去, 或为求子, 求姻缘。大大小小之事卜卦问吉凶, 与巫蛊之术扯不上干系。”

    这里头关窍稍想便通, 淑环明白了她意。

    一想到殊哥哥为了那该死的女人狠掐自己的模样她感到陌生, 同时又气愤。

    定是北陌桑那狐媚子使了手段让殊哥哥这般在意她, 她早就听闻这等小门小户的女子为了嫁入高门习过各种肮脏手法。

    桑桑:不, 我没有。想用也用不上。

    事不宜迟,她要去会会那王神婆。

    来个朝堂妖女降世蛊惑人间,再不济神不知鬼不觉让人病逝。

    满胸腔的怒火消下去了些。

    “来人,备车马!!”

    竟是一刻也等不急就要出去了,沈白蔻心惊。一切好似都是算计好的,那人躲在暗处知道自己为了私欲会提出此事。淑环县主有心害人便不会等待。

    她心头微微惴惴不安,虽然往常欺压府上姐妹但多为意气之争,长者的宠爱,时新的首饰绫罗绸缎,不伤及性命。

    这次背后之人出手,也不知要做些什么。

    有不好的预感,沈白蔻不想同去但淑环起身描的长长的眼尾扫过她:“即是你提的,本县主从未去过那种地方,你就跟着一起来吧。”

    推脱不了了,她只得应是。

    跟着往外头走去,私下想着等会儿该如何脱身。

    淑环出事,她在一旁,离郡王妃向来不讲理不会放过她。懦弱的爹娘不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儿公然对上郡王府。

    毕竟,女儿没了可以再生。

    “沈小姐,这是郡主出去要用的暖手炉,劳烦您带着。”容长脸的丫鬟低眉敛目递上一鎏金镂空雕花手炉,淑环不让奴婢进她的马车。

    一般都是身旁人代劳。

    这事做贯了,沈白蔻一语未发接过了。

    看着那顶软轿被抬着往府门去,她身旁丫鬟翘着脚往院子里头张望,见着自己出来了连忙撑开油纸伞笑着相迎。

    “小姐,你可算是出来了。”

    丫鬟翠屏提她拢紧了外头的衣裳,一手撑着伞两人踩着积雪朝外头走去。

    见四下无人了怒着嘴忿忿不平道:“小姐,这县主也忒不会做人了。哪有自己坐轿子,让客人走路的道理,不就一个县主神气什么!!”

    沈白蔻指尖泛白,摸着衣袖旁云边刺绣,喉中微微哽咽住了。

    便是如此天差地别,县主的身份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用顾及旁人的眼光。

    反观自己,想要追求所爱之人都不敢,只能阴暗的躲在角落试图窥探他的一切。

    知道他喜着青衫白衣,她便也添置了许多同色系的衣物,祈求还能有遇上的一日。周围人都道沈小姐还有这等娴静美好的一面,许久不见气韵更甚往昔。

    但个中苦意只有沈白蔻自己知道。

    翠屏见小姐面带忧伤,想起她如今婚事不明朗,不想来郡王府但老爷夫人催的紧,让小姐多与县主走动。

    自己刚刚是提到了人伤心处,小丫鬟想安慰又不知如何下口。讷讷地垂下脸去。

    主仆二人打着伞一路无言。

    淑环早就到了马车内,待沈白蔻亦上来了,见人神情恍惚以为是被和亲的言论吓到了。

    既然当下她急的事有了解决之法,安慰安慰她也无妨。

    “京中排的上号的勋贵那么多,和亲用不上你。”淑环说道。

    沈白蔻此时心神不安,想着脱身之法随意应承了几句。

    马车华贵,行驶至路上行人皆退避.

    漱玉接到了主子吩咐的事,老泪纵横喜极而泣。

    那杖刑打的他皮开肉绽,饶是身骨强健也将养了半月才下的来床。

    但打的痛哪有被遗忘来的恐怖。

    数月来段殊仿若忘了他这号人,每一日都过的十分煎熬。

    他已经十分,万分认识到以往的过错了。

    好不容易让他夜探香闺,他也高兴去。

    见郡王府的马车果然驶出了府门,心中不免感慨主子神机妙算。

    在沙场对付蛮夷运筹帷幄,现在转换了战场替世子夫人收拾不长眼的后宅女眷还不是手打擒来。

    虽然,这是他的烂桃花就是了。

    看了看马车驶去的方向,漱玉回府复命去了。

    苍梧院内二人在床榻内胡闹一番,外头昏暗的天空渐渐亮堂起来。

    窗柩的风儿一吹,吹醒了桑桑迷茫的意识。

    看着床榻边穿戴整齐的人,玉带腰封衬的人衣冠楚楚,上等的容颜无甚表情好像昨夜,早晨办下那些事的人不是他一般。

    低头看着胸前梅花状泛红的印子,桑桑攥着锦被的手一紧。

    他这个衣冠禽兽!

    “见过世子,世子妃。”春晓从外头进来了,唇瓣张了张欲言又止。

    段殊扣紧腰封,眉眼一皱:“想说什么便说!”

    春晓本不想声张此事,但动静着实大了些又在苍梧院内还涉及了主子。

    她快色禀报了此事,看了眼桑桑说道:“崔嬷嬷去大厨房领燕窝,不知为何与芙蓉院的丫鬟柳意生了口角。两边撕打起来,都挂了彩。表小姐好像见不得血,在院里头昏了过去。”

    “如今这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看着二人,又觉捅出这事有愧于桑桑,低下头去只盯着石青绒地毯。

    崔嬷嬷,就是北家陪着桑桑入京的那个。

    桑桑闻言皱起了柳眉,崔嬷嬷向来稳重一心只为自己,怎么会与人攀扯打起来。

    她只担忧自己在显国公府处境不好,一言一行都依着规矩,前段时间与大夫人对上库房调动缺了人少,自己让她顶上补了缺。

    库房这等油水最重的地方还是自己的人才最为放心。

    主母下头的管事嬷嬷与娇客身前小丫鬟打了起来,如何看都是己方的失责。

    元幼薇还受不了刺激,昏厥了过去。

    一昏就将事扔到了自己这边,是罚崔嬷嬷还是罚柳意都得先安抚芙蓉院。

    桑桑心头不快,淑环县主倨傲的面容在那厢房的印象挥之不散,她还记得淑环为正妻,元幼薇为贵妾的话。

    正妻之说荒诞,但贵妾。

    男子多有纳妾,像爹娘那样携手走完大半生的少见。

    元幼薇来了府内这些日子了,吃穿用皆是上乘,出了府门也没人敢说闲话。

    一切都借了段殊的名头。

    他离京亲自接人入府的,众人皆知。

    藏在府内,未必没有纳妾的心思。

    表哥表妹本就青梅竹马,再说,就昨日里那境况他也没碰自己不是吗?

    事情经不起细想,没有明确的感情也经不起推敲。

    没准他当自己是个玩物,玩弄舒缓欲望,但不给自己子嗣。

    桑桑沾染情/欲的小脸渐渐泛白,她不懂太多的东西。

    但老话都听说过,若汉子都不愿碰婆娘,心里定是不喜。她知道自己长的好,身段也好,是十里八乡都夸赞的美人。

    昨夜意识朦胧时好像求着人,桑桑感到既难堪又有不可名状的心情。

    喉间干涩,抬眼看了看段殊坐在太师椅上,眉眼低垂手上把玩着一杯盏。眉眼暗沉沉似是在听自己如何处置人。

    实则段殊是在想街尾巷那头如何了,碍眼一直蹦跶在眼前的玩意儿终于能解决了。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一直有敌意的人时不时出招。现下一次性处理了桑桑日后便不用再防着了。

    他知道,上回沈氏借机生事亦是淑环做的恶。

    这回,若有心思害人那苦果便自己吞下。

    桑桑收回了目光对春晓道:“先去寻了医师去芙蓉院看看表小姐的情况,剩下的事见了崔嬷嬷再说不迟。”

    思及段殊对人的重视,她看着春晓起身接着说道:“你亲自去,将库房内那老参带去。”

    春晓闻言抬起头来,那头竟还得了根老参。但主子发话,她身为奴婢无权置喙。

    “是,奴婢这就去。”

    见着人退下了,桑桑呼出口气,起身想先穿衣裳。

    拿起一旁的小衣系好带子,侧过身去依次穿上里衣,裙裳。

    摇了铃让丫鬟送水进来,盥洗坐于梳妆台前由着银屏梳头描眉,心里却在思考这件事。

    当家这般久,府里头都知道崔嬷嬷是自己的人。

    柳意是拨到芙蓉院身边伺候的,她应当知道自己在芙蓉院待不长久的。

    伺候一个表小姐能成什么气候,不夹着尾巴好好做人还敢招惹当家主母身边的嬷嬷。

    不是仗着自己有依仗还能是什么。

    桑桑看着镜中人柳眉琼鼻,眉心的花钿呈桃花瓣状,微粉衬的眉眼若一汪秋水,娇媚可人。

    很好看,但她无心去赏。

    人皆是有私心的,身为当家的夫人,她想护着自己身旁人。起码敲一敲府上人心,一改下人对苍梧院的印象。

    起码也得存着些敬畏才是。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用了橙瓜,有点神奇。桑桑一直都觉得段殊心里有人,现在更甚。段世子再不挽回人就,嗯嗯嗯。

    ◉ 五十八章 身败名裂

    马车从热闹的街市上行过, 七拐八歪入了一小巷子。

    在一处二进院落停下。

    淑环没有一时间就下马车,纤细的手指拉开窗帷缝隙,从里头向外看。

    一扇木质的院门大开, 青石板路洒扫的干净,不染尘埃。

    有几辆马车带着徽印, 穿戴上好的丫鬟扶着一妇人下来,里头青衣女子迎着去了后院。

    她微眯眸子,进去几位官家夫人, 几盏茶功夫又出来一位。

    有的还是熟人。

    她唇角弯起, 看来沈白蔻确实没有骗她。谅她也没那个胆子!

    这王神婆供的八仙堂香火旺盛,位置隐蔽。

    粗略了解实情后,淑环倨傲的声音响起:“拉帘子吧,我要下马车。”

    外头马夫摆了小凳, 容长脸那丫鬟一手撩开帷帘扶着淑环下了马车,沈白蔻紧随其后。

    二人如前人般进了院落,被带入一僻静厢房内等待着。

    四脚铜炉香鼎内燃着檀香,青眼袅袅娜娜从镂空雕花处升起,室内还摆着一方香案,上供三清。

    瞧着是那么回事。

    稍坐一回儿,有侍女进来上了一盏茶,又屏息凝神退下。

    好在没有等多久, 就有侍女毕恭毕敬请着入内, 穿过不长的走廊。

    就要入那室内二人被拦住了。

    一女子的臂膀横在眼前, 淑环正要发作听的一道无甚感情的声音:“不知二位贵客是谁要看事。八仙堂规矩只允事主入内。”

    女子姿容寡淡, 低眉不容拒绝的语气, 丝毫不在意来者身份。

    若真想一窝蜂进去势必不行。

    这正是绝好的脱身之法, 沈白蔻抓住时机。

    “县主, 鬼神之流都不愿做法时被人看去。防止消息外流,也防止有人坏事。这的规矩一向如此,不若我在外头等着你。”

    所言也有理,区区一个破堂口怕这怕那。

    淑环颔首,抬脚进去了。

    一老妪听闻脚步声转过身来,将焚着的三支香插入灰盆中。见来者身着华服,用料皆是上等布满褶皱的眼皮子一动不动。

    只消在一蒲团式样的垫子上盘腿坐着,开门见山问道:“施主所求为何?”

    一举一动很像那么回事。

    几炷香的时间,淑环眼底带笑从里头出来。

    手上拿着些黄纸,过往人见了也不奇怪。

    求符之人多了去了。

    符纸里头还夹着一页药方,说是药方其实是一异域奇花。

    食其根部日久头晕目眩,心肌抽搐,目中见怪诞之象。久而久之癔症成,大罗金仙来了也难救。

    吃食入口是要仔细,但那花根细细研磨成粉末用水泡了花茶。

    花茶晾晒过后于平常无异,借段皎之手,不借段泠之手送过去许是更有效。

    时辰还早,她跟着青衣女子进入一厢房等候。

    王神婆这还有存货,她在等下人去取了来。

    丝毫未注意这厢房离着院墙极近,不高不厚的石砖砌成的一墙之隔便是外头的小巷,住着平头百姓。

    想要翻进来易如反掌。

    进了这八仙堂有了一会儿了,适才说了那些子话,淑怀拿起桌上清茶浅酌了一口。

    她不愿喝的,粗茶烂叶要涩了她的口舌。

    厢房内四脚香炉飘起一缕缕带着幽蓝色的青烟。

    空中之物渐渐扭曲起来,点点燥热从人心底开始漫漫往外爬。

    穷凶恶极之人贯来会选择铤而走险。

    烂命一条,能快活一天便快活一天。

    院落外一浑身破烂散发着难闻的恶臭的人看不清面庞,不知道多少年月未洗过的发黏在一块,胡乱披散着掩住面容。

    脸颊沾着点点泥,里头似是一块字印瞧不清,几只苍蝇嗡嗡绕在上头打着转。

    过往行人进了这巷子无不绕着人走,以为是城外又新逃进来的叫花。

    好手好脚不去码头抗包袱卖些力气赚银钱,躺在墙根等着人接济。

    呸,一日糊口甚难,谁理这肮脏玩意儿。

    他舔了舔唇,终日未进食饿极了。

    不知道是谁开了牢门,本该几步一巡逻的牢房竟没了人。

    他一路逃窜,本是死囚能多了活了这一天。

    贴着这院墙往上看见屋顶乌黑的瓦片,心头一动,翻了身便进去。

    依着本能往最近的一处厢房靠近,棱格的木门糊着一层薄薄的纸,有女人的低喘声在里头。

    迫不及待捅一指窟窿,看见香案后头一女子不着丝缕,想来是哪家媳妇寡了许久白日见无人便自行解决。

    他脸上狰狞的笑一闪而过,踏入了室内,亦开始淑环堕入深渊的路途。

    她不知怎的,浑身又热又痒,解下了裙裳不住挠。

    头中发昏之际,眼前所见是一片黑暗,似有一阵清凉袭来。

    她手脚攀附上去,牢牢缠住自是不会放过。

    遵循着身体的本能不断解了这滔天的燥热.

    八仙堂来往女眷居多,是以各厢房隔的近但也不设防。

    勋贵家的夫人小姐多多少少都会来此求个符箓,这次从神婆那处出来听见一处不太对劲。

    女子放浪的吟哦声一阵一阵,是何人来此扰了仙姑的清净。

    为首一官夫人戴着两东珠耳铛,紧皱着眉,带着一行人去揭露那肮脏事。

    院子内也无奴仆守着,这里头的人可是真大胆,也不要脸皮子。

    郝夫人,身为御史大夫家的主母,眼里头亦容不得沙子。

    是何人!在此地败坏风俗。

    扰了人六根清净。

    因着根本无人把手,一行人走的快也没有阻拦,推开了厢房的门扉。

    不堪入目的场景一应全都看见了。

    白花花的一条身子攀附着另一人,两相比较差距甚大。

    没看清女子的面庞,那男子蓬头垢面,还未走近已是扑天的恶臭。

    像是庄子里头农户养的彘,无意走近闻见过的这辈子再也不想靠近的味道。

    这女子倒是癖好特殊。

    官夫人们见过世面,见到这等场合也不像小娘子般脸红着乱叫。

    颇为有序的命随行嬷嬷上前扯开两人。

    四脚香炉内燃着的香渐渐见了底,袅袅娜娜的青烟慢慢变淡直至消失不见。

    大开的门扉传进风,吹走了过于浓烈的檀香。

    那死囚本是想痛快一番就翻墙离去,怎奈进了这室内手脚渐渐不听使唤,眼里头只有那雪白。

    浑身都是热的要死的堵塞感。

    二人中了催情香,战的难舍难分。

    膀大腰圆的嬷嬷上前拉开人,那女子还巴巴拽着叫花模样男子的手臂。

    交/合之态反有复起,愈演愈烈之态。

    饶是嬷嬷见多识广,见着这般不要脸的面上也一红。

    手上愈发使劲,要将二人拆开。

    手头一用力不要紧,那女子遮于面前的鬓发一下往后而去,露出张熟悉的清秀面庞。

    就算阖着眼,满面潮红,身子不断动作但以郝夫人为首的官夫人都认得这人。

    参加宴会遇见过的。

    一人没崩住,惊呼出声:“这不是淑环县主吗?”

    本不敢出声指明身份,但一人打了头,接二连三的声音错落想起。

    一人说决计不会错的,这张脸就是县主。

    另一人稍带犹豫问道莫非只是长的相像。

    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响起,有说那发髻上的发钗以往见到过,也有说香案下头的华服普通人家穿不起。

    总之,得出了结论,这人就是淑环。

    一时多双眼睛看向郝夫人,无声在问这事该如何办?

    不堪入耳的吟哦声仍在耳朵边响起,那嬷嬷好不容易扯开了两人,只来及抹一把额上的汗水。

    女子又爬了回去,寻到那处姿态不堪入目。

    这里头忙的热火朝天,郝夫人心下已有决断。

    回头定要让丈夫参上一本,离郡王自身不正,下头教养出的子女有样学样。

    但眼下这事却是还要解决。

    扫了眼身边五六位夫人,她不能保证大家的嘴,但做了应做的便好了。

    “这等丑闻你们也看到了,不知上头会如何处理。我派人送消息回离郡王府,各位该散的便散去,不该说的不说。”郝夫人颇有御史那一套古板的模样。

    这种丑事做都做下了,还不允许旁人去说。

    众人心中不以为意,但还是接了面子应下了。

    回府后的事,谁传漏的消息又有谁知道呢?

    好不容易分开了二人,一嬷嬷赶忙将人拉的远远的,从床榻里头扯了一床锦被好赖遮住了县主这“金尊玉贵”的身子。

    一辆一辆马车接着从小小的巷子里头驶出去。

    好在八仙堂地处偏僻,若在闹市这等丑闻早就人尽皆知。

    但暗处的暗流更不易令人察觉,突如其来地涌上来更打的人猝不及防。

    找不到源头,隐于世内便不可一次性掐断。

    流言,是止不住了。

    催情香的药效神不知鬼不觉来,亦神不知鬼不觉去。

    只觉浑身酸痛,两足之间更是不可说。

    耳畔一声一声哭喊声哭天抢地。

    “闭嘴!”淑环试着发出声音,却沙哑的入耳难听。

    她睁开眼皮子,看见母亲抱着自己大哭,含含糊糊听清“我的儿啊,我的儿,是哪个杀千刀的干的好事。”

    她不明就里,看向周围是自己的闺房。

    但,她明明是在八仙堂内等青衣女子送奇花的花根来。

    断断续续的片段时而在脑内闪过,她的脸色愈来愈发白,一手狠狠攥紧。

    作者有话说:

    ◉ 五十九章 小心思

    大启富庶, 百姓安居乐业。

    银钱足够温饱了,吃得上饭了,梨园戏曲价高又听不起。

    谁家发生了点什么小事都值得津津乐道好久。

    勋贵人家平日里再高高在上, 但这不妨成为升斗小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个人的嘴管的劳,一群人的嘴没法管。

    谈的又不是伤天害理, 谣言蛊众。

    消息传到桑桑耳朵里也不过小半日的功夫。

    身为显国公府当家夫人,自然是要对这世家发生的大事有所了解。

    是以,银屏走进厢房内瞧了眼坐在桌案旁的段殊, 面上微带些紧张凑近桑桑附耳道了这个惊天的消息。

    “什么?”她本想唤崔嬷嬷来此问话, 却不想听到如此骇人听闻的事。

    知人知面不知其心,淑环县主躲进一堂口偷人,被一群向仙姑求平安符的官家夫人瞧见了。据说当时两人情/欲上头,嬷嬷上去拉都拉不开。

    话说的直白, 桑桑又想听个明白。

    事情被传了许多个版本,最后那套人尽皆知的说法不堪入耳,她面上先是惊后又布上些红色的云朵。

    今日段殊休沐,往常不在这的人今日还赖在苍梧院。

    对,虽成婚起她就住入这,这是两人的院子。但段殊白日里皆见不到人影,有时晚边也不回来,所以桑桑下意识认定这是她一人的院子。

    她先放下了崔嬷嬷这事。

    起身走到了桌案旁挨着一绣榻坐下, 见人手执一卷兵书眉眼不抬一点也不意外自己的惊呼。

    联想到前几日他说不会让淑环好过, 县主身份在那又是后院女眷, 离郡王府又得圣眷, 她以为这只是哄骗她的法子。

    脑中想着事, 眼神便没有移开, 外人看来自己一直看着他。

    细长有力的指节翻过一页书卷, 他抬起头来,凤眸微凛,荼蘼的声音响起:“看着为夫作甚?”

    “有何想说的,说来听听。”

    段殊未多思,瞧了外头天色知道是外头事成了。

    他给过机会了,还要作恶害他身边人也莫怪他不留情。

    桑桑也不是爱嚼舌根之人,但还是没忍住说道:“夫君,你知道淑环县主出事了吗?她这事,是不是你办的?”

    公然说出这话是大不妥,但迫于想要弄清状况。

    毕竟淑环心系段殊,人尽皆知的事。怎么会为了那种欲望去与人交合。

    面前的小脸柳叶眉轻描,平素里多半素面朝天,今日薄施妆粉,眉心一点桃花甚美。

    记得她从衡阳王府回来的路上一直在哭,说是要离了他去,让出正妻的位置。

    不用让人去查,王府赏梅那处亭子,她用过的那酒盏,是百花盏。

    有价无市,贯来是珍品。

    王府再富贵,也不会拿一只珍品摆在显少有人去的八角亭子里头。

    中的三日醉少见,清荣郡主已查明酒水皆无毒。

    唯漏了那杯盏,府上黄医师已证实有人将三日醉抹在百花盏里头,只待酒水倒入浸上些时间便无影无形再也寻不着踪迹。

    好歹毒的心思,思及此段殊眯起了眸子。

    背后之人却是没想到桑桑馋酒,药性未全融入酒水被自己查到。

    桑桑说出那般话,伤心欲绝定是淑环挑拨。

    具体说了什么他不知道,但只要解决了人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他一手抚上桑桑那白皙细腻的面颊,不在意旁人死活轻飘飘的语气说道:“我查出来了,她买通王府丫鬟,勾结外男意欲害你。此番一计未成又生一计,在我眼前蹦跶了这么久爷都忍下了。这次,是她自己找死!”

    心中的想法被证实,桑桑眼中还是一惊,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庞,段殊精致的眉眼写满不在意,仿佛他做下的事如吃饭喝水般正常。

    见人用圆溜溜的眼睛瞧着自己。

    段殊唇角勾起,松开手倚在椅背上,问道:“怎么,桑桑是瞧不起为夫使这种下作手段吗?毕竟清流读圣贤书,自是不会同我这般。”

    说道此处,他顿了顿。

    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抬起眸子唇边带着些不屑的笑:“自是不会同我这般无耻!”

    没在意她会如何回答。

    段殊收了笑继续说道,声音里头带了些危险的味道。

    “想好了要害我的人,便得承受好代价。她用三日醉,爷便上催情香,她喜欢勾结外男办事,爷便让她勾结个够!!”

    段殊向来恣意妄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搅弄朝堂也罢,大开大合沙场斩敌也好。用什么手段,光明磊落又如何,阴私见不得人又如何。

    人性本恶,他想如何便如何,悲缅为怀以德报怨可不是他的作风。

    那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装的风度翩翩,背地里没比他干净多少。

    流言四起,上至一品大员,下至芝麻小官升斗小民都知道了淑环生性放荡,青天白日跑到别人房内偷人。

    对于一向眼高于顶,傲气入了骨子里的人来说受言语霏霏比死了还难受。

    这样看来,就是想在自己身上走一遭的事亲自临到淑环身上。

    桑桑看了看段殊身上着的乌金云绣衫,暗黑的袍子如墨,上头金线张扬舞爪就如他这个人一般。

    她感觉他话里有话,什么叫清流读圣贤书,这事怎么与清流扯上了关系。

    不过,他竟然收拾了淑环。

    柔夷拉上那厚厚光滑的袖子,她似是不解问道:“县主心系夫君,你这般做心头可有难言之隐?”二人究竟有无情愫不得而知。

    段殊闻言嗤笑一声:“天底下肖想爷的多了去,莫非每一个都要我疼惜?”

    “夫君瞧着很是得意?”桑桑接着反问。

    手上该拉为拽,大有他答的不好便撕碎这衣裳料子的意思。

    瞧着这副模样,思及以前营里头手底下将领侃事儿,什么婆娘最怕有人瞧上了他。

    他当时独自坐于一旁酌酒,闻言转头看了一眼。

    膀大腰圆,满面黝黑的汉子红着脸胡扯,面上满是得意。

    所以桑桑说的得意应该是这个意思。

    反应了过来,他反握住了那手眼皮子一掀,依旧慵懒:“你夫君我是个俗人,但也没那么庸俗。说不来那等子雪月风花的话,也没有什么红袖添香的心思。”

    “还是说你喜欢那种张口闭口之乎者也,月上柳梢头还要拉着姑娘情定三生的书生?”段殊摩挲着细滑如羊脂玉般的手腕,低垂的眸子里闪过暗欲,隐隐有波涛汹涌狂暴之势。

    桑桑气的有些想笑了。

    问他喜不喜欢避而不答,在这攀扯清流,再听不出来他何意自己也枉被教书古板的老先生敲了那么多手板。

    他说的从始至终都是一人,锦年哥哥。

    段殊摸着那嫩豆腐似的手腕,心里头却有些忐忑。

    这般直白表露自己心意,一向桀骜不驯不肯低头的段世子还是头一回。

    不想要红袖添香,不想要那些烂桃花,只要桑桑一个人天天陪着自己。

    却不知道佳人根本没领会这般意思。

    桑桑坐直了身子,想抽回手腕怎奈那人力大如牛,使了十二分力气亦纹丝不动。

    放弃了争执,她身子靠在书案上。

    衣襟前鼓鼓囊囊便贴在适才放兵书那处,对面那人呼吸一重。

    她反唇相讥道:“翩翩有礼的书生哪家闺阁小姐不喜欢,温文尔雅知礼数,冷了热了疼了身旁都有个可心人。若我以后有闺女,定是也要为她许个这样的人家。”

    说着说着说丽嘉到这上头去了。

    段殊闻言先是面色僵硬,后凤眸微眯。

    低沉的声音酥酥麻麻一点一点爬满人心尖:“原来桑桑想要个闺女。”

    自己一反之前顺从从了本心犟了性子抬眼偷摸看段殊上好的那张容颜没有怒意,她好像逮着杆子就往上爬的人。

    试探段殊的底线,原来还可以这样。

    听见他微麻蛊惑的声音,惊觉自己扯到子嗣上头。

    本该羞涩的低下头去,但转念一想自己一直认为他心系她人不愿给自己子嗣。

    但桩桩件件事分明表明了他是急色之人。

    既如此着急为何不?

    思绪如江龙入海,自由自在遨游,以前不敢想的今一点灵犀入了心。

    桑桑睁大了眸子,原来夫君是不举。

    再不济也是身有隐疾?

    怪道他总是吃些莫名其妙的醋,她与锦年哥哥情分重,但绝无男女之情。

    不然,在乡里这几年自己早就去表明心意去了。

    思路歪了便正不回来了,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往不知道什么地方跑去了。

    一念之间,桑桑想明白了许多事。

    以前巧合的,如今的发生如串了珠串连到了一起。

    他是急色的,新婚之夜便占近了自己的便宜,夜晚归来也总是喜流连床榻。

    但新婚后那一日又告诫自己莫要仗着这副皮囊行事,京中美人如云瞧不上自己。

    这样的话实则掩饰他想吃又吃不到。

    明明他是肖想自己这副身子的。

    桑桑想明白了所有关窍,捏了捏掌心微带着些气鼓鼓看向他。

    既然如此,那以后也不用怕了他。

    哼,不就是世子爷吗,自己还是世子夫人呢!

    她转过身子不理会他投来的火热视线。

    撅着嘴道:“桑桑想岔了,有了闺女他爹也不会喜欢翩翩公子作女婿的,可怜见的活在魔爪下许是过的不顺。还是不让闺女出来受苦了。”

    一连串的闺女全钻进段殊耳内,他心头火热,恨不得现在就看见生的和桑桑一般貌美的闺女咿咿呀呀朝着他喊爹爹。

    心头暗思,看来去温泉庄子的事要快快提上日程了。

    他凑近了人,一手搭上那柔夷被拍开也不在乎,一改之前懒洋洋不在意郑重道:“要是我段殊的闺女,他想要天上月亮我也摘。哪家臭小子不长眼敢拱白菜,先挨过我手上这枪。”

    他以为桑桑转了之前的不高兴,明白了他剖开的心意。

    后者闻言转头望了望室内新摆上的牡丹,想着有人异想天开。

    作者有话说:

    从此开启段殊哄妻之路,毕竟为了抱得美人归,还有不存在的闺女总得努把力(bushi).

    段殊:媳妇,你是懂我的。呜呜那些破书生一张巧嘴都是骗人的

    桑桑:你在说什么?

    ◉ 六十章  心意

    二人正说这话, 春晓掀了帘子进来道崔嬷嬷已经带到了。

    桑桑起身走至室内正中段殊常坐的那把太师椅坐下。

    一架百鸟朝凤锦绣朝大屏风掩去了段殊坐在里头的身影。

    抬了抬手让崔嬷嬷赶快进来,淑环县主这事起,她也没忘记元幼薇身前柳意和嬷嬷打起来的事。

    问话理应两人一齐问, 但嬷嬷是自己的人,她有所偏颇亦是自己的私心。

    涉及到段殊心尖尖上的人, 平日里如何她不想多去追究,但欺负到自己身旁人头上,桑桑决计不忍。

    嬷嬷向来稳重, 她倒要看看生了什么事。

    崔氏面上被挠破了一道口子, 从右耳直划向唇瓣,冒着血花,痛的她呲牙咧嘴地抽气。

    但进了屋里头,她正了正面色抬眼看了看桑桑面色红润, 前段时日消瘦了许多现已养了回来,如出阁前那般丰腴如珠玉般美好。

    她的心放了下来。

    倒是桑桑见她面上挂了彩,让她起身不必跪着,眉心蹙起担忧问道:“嬷嬷,你这脸怎不先上药?”

    崔氏知道桑姐儿与她亲厚,见屋内也无旁人便站起来回了话。

    “夫人莫担心奴,我留着这脸皮子上的伤是为了对峙。那小蹄子可真狠,照着老奴眼睛就抓来, 哼!不过她一个大户人家的奴婢没做过什么粗活, 老奴当年打猪草的时候她还在娘胎里头眯眼呢!!”

    “老奴这伤就是看着重, 不用药过几日就好了。那婢子身上看不见的地方可是挨了好几下, 现下怕是疼的直叫唤。”

    说到此处, 崔嬷嬷面上微微扬起得意的笑。

    论干架, 她在北地待过那些年头哪是这么个小丫鬟可比的。

    倒是这次惹了事动静大了些, 她听得芙蓉院的表小姐昏过去了。

    不知道会不会有碍于桑姐儿。

    一瞬间的功夫,忧思已在心头百转。

    她看了看桑桑满面忧容说道:“倒是桑姐儿,姑爷听了这消息可是要对你不满。那元小姐分量重,老奴留着这疤,他见了想必会怜惜上你一些。”

    冬日的阳光能照亮整间室内,崔嬷嬷头上花白的发丝闪烁着银光。

    她是阿娘跟前倚重的人,操劳大半生到了荣养的年纪还要替自己忧心在显国公府的处境。

    突然,眼眶内湿润。

    心头有说不出的难过。

    是她无用,不懂汲汲营营之道,入了府内将近一载还被表小姐压过一头。

    一时,她也忘了那人还在里头坐着。

    “将我那金疮药拿来。”

    春晓闻声去箱笼内取了一紫檀木盒来,厚重隐有暗香的木料见之就知不是凡品。

    她让崔嬷嬷收下后,水汪汪的眸子睁了睁让想外溢的泪水止住,迅速调整好乱了的思绪。

    正色问道:“嬷嬷此事关乎内宅安稳,是非公正自有人断,你只管说了当时的状况来。”

    言下之意是不必顾及世子,是对就是对,是错就是错。

    该是元幼薇身侧丫鬟犯的错一应该罚就罚。

    段殊就在里头坐着,那奴仆面熟的很,之前待在桑桑身边许久。

    听她在外头排编自己,无一人反驳。

    他一手轻敲桌案,陷入沉思。

    元幼薇是承了母亲遗愿,双亲皆逝在江南过不下去才让她入府。日后年岁到了择一良婿算得上是国公府仁尽义至。

    怎么到了这些婢子口中,倒像是元幼薇仗了势在府内为所欲为,到了当家主母都势弱的地步。

    实则是他去江南办差,听闻元家惨状,送了书信路引派人接她入京。

    二人前脚后脚入京,元幼薇住的又是除却苍梧院外最好的院子,芙蓉院。

    这院落就是再住个嫡出小姐也不为过了。

    本表小姐来府是客,应当住客房,单独的院子辟开不在东路也不在西路。

    阴差阳错,桑桑怄气安排她住进了芙蓉院。

    下人皆道是世子的意思,加之表哥表妹,一方家世凄惨上门投奔,生的又貌美有心之人自然想到那上头去了。

    闻着了味道见风使舵也不奇怪。

    一念之差造成如今的局面。

    崔氏听见桑桑问话,想到了早晨那贱蹄子在库房前嚼的舌根,心头一阵窝火。

    她只恨没有打烂那张嘴。

    崔嬷嬷跪下身子回话道,声泪俱下:“夫人,实在不是老奴带头滋事!今日清点库房物品,出来时正碰见芙蓉院的丫鬟柳意,在和内院里头的丫鬟嚼舌根。说夫人去王府被下了药,给贼人看光了身子去”

    余下的话桑桑没有听进去,小脸变的煞白。

    那日简陋的厢房成了她心底的一个梦魇,闭上眼挥之不去。

    满脸横肉丑陋的面庞,充耳皆是的污言秽语,还有那要撕裂衣裳的手。

    桑桑闭了闭眸子,只觉太阳穴处突突的疼。

    身子一晃要从椅子上摔下。

    “夫人——,夫人——”耳旁崔嬷嬷的惊呼声传来。

    春晓担忧焦急的面庞还有上下翕动的唇在眼前晃动,桑桑一手紧紧抓着椅背,闭上眼似乎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松竹清香凛冽,冷香充盈脑中,让人渐渐清醒。

    段殊坐在后头听见外头惊呼,看见屏风上那道倩影往虚空中歪去,眼看就要倒地心头狠狠一抽。

    三步作一步冲了出去,一手托着那娇嫩的后颈,看那苍白的面庞,张扬的眉眼如一般儿郎般盛满担忧。

    莫非三日醉还留有隐患,埋于底处的陈疴被激发扩大?

    段殊眉心蹙起,小心翼翼揽过那纤腰,将人打横抱起放于拔步床上。

    桑桑眉睫颤了颤,清明片刻见自己浮于空中,两手自发环住他的脖子轻声说道:“夫君,我无事的,快放我下来,事还没问完。”

    段殊稳稳走着每一步,凤眸轻轻像羽毛扫过她的眉,她的眼,她小巧秀致的琼鼻还有朱唇,带着无声的压迫。

    “病了也不知道,什么事有那么着急比的上你。”

    段殊放轻手上动作,她皮肤娇嫩,经不起揉搓。

    往常明明没有用多大力,总是留下些痕迹,思及此,眸子低垂掩下其中暗流。

    他将人放至床榻上转身睨了众人一眼,“都傻了,还不去请医师来。”

    “哎,老奴这就去。”崔嬷嬷最先反应过来,心头一激灵,世子竟然在屋内。

    那刚刚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奴婢在背后排编主子可是要杀头杖毙的罪,她跑在路上,好手好脚的身体还发着热。

    世子没治罪,刚刚那副抱着桑姐儿的紧张模样不是作假。

    眼神最能看透一个人的内心。

    崔嬷嬷踩在青石板路上的脚掷地有声,越来越有力,脸上豁开的口子也不疼了。

    桑桑躺在床榻上,抬头就看见段殊搬了那太师椅坐于自己身旁,颇有一副侍疾的样子。

    她一手撑着榻上铺着的蜀锦想要起来却被一大掌摁住。

    两只玉足还被攥在手心,扯掉了绣花鞋塞进床榻,一床锦被严严实实盖了下来。

    好不容易将那厚厚锦被推搡下去,露出潮红的面颊喘着气。

    桑桑躺着不乱动了以防段殊又给她盖被子。

    娇喘片刻,她道:“夫君,我无事,刚刚想到了些不好的事头疼了会儿。实在无须卧床休息。”

    早晨在榻上躺了许久才起身,现在又躺下,院子里的奴婢都不知怎么看她。

    骨节分明的大掌往面上来,桑桑下意识闭上眼。

    却见那手掌收拢并成两指在自己太阳穴处揉了起来。

    力道适中,脑中昏昏涨涨刺痛感渐渐消去,温温热热很是舒服。

    如鱼儿入了水,只想在里头徜徉许久。

    他好像会的许多,在按摩一道上功力颇深,揉捏筋骨到位,通身舒泰。

    闭上眼迷迷糊糊舒服地要入睡,听见一道低沉微微沙哑的声音隐忍克制道:“现下可还好?”

    桑桑恍然一惊,竟然指使段殊为自己捏头捏了这般久,虽是他自愿的。

    睁眼正对着那滚动的喉结,像是渴了没饮水,从上至下动的令人读出几分饥渴难耐的味道。

    身子微微颤了颤,视线上移见段殊琥珀色的眸子微眯,危险地盯着某处。

    桑桑脑袋刹那一白,低垂着头看着胸前衣襟。

    仿若平地而起,拔起一座巍峨的山峰。

    鼓鼓囊囊完好被裹在衣襟里,却惹的人想撕碎外头碍眼的布料去看它是否真的那般雪白,真的那般一掌难以掌控。

    嫣红悄悄染上两靥,她捏了捏蜀锦光滑的料子。

    没事,他想也只能看看。

    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段殊手指仍旧富有力道,一下一下打着圈儿。

    见自己的动作,琥珀色的眸子微眯问道:“桑桑可是躺在床榻上不舒服,床板木质坚硬,不若为夫抱着你?”

    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桑桑松开手腕道:“夫君想岔了,拔步床铺上了好几层棉絮,柔软舒适,桑桑没有不适。”

    言罢,闭了眼。

    任段殊继续按摩头部穴道,爱看就让他看去,左右自己没有少块肉。

    床榻微微陷下一小块儿,娇小的人儿闭着眼躺在上头。

    段殊的眼神无意识丈量这一切,腰如约素,自己一掌便可握住,那么脆弱,挡不住歹人一击,也挡不住有心之人谋害。

    他望着床上可人儿,眼底闪过柔和的光,张扬的眉眼收敛。

    话到了嘴边想说出来又吞下,如此反复几回段殊酝酿了半晌道:“王府内那人现在躺在乱葬岗,他碰了你哪处我便废了他哪处。淑环亦死不足惜,不过朝堂留着她还有用。”

    如此没头没尾的几句话,桑桑睁开了眸子。

    看着他一眨不眨的眼神盯着自己看,竟生出几分感觉,以前屋内养的松狮犬做了好事得自己讨赏般紧张兮兮。

    偏了偏头挥掉那不着调的念头。

    却不想她一语不发段殊以为她还心怀芥蒂,一吻吻了上来。

    又急又怕,难舍难分。

    她贴着大红枕面喘着气,依稀听见:“没人能说你什么,你身上哪一处不是只有爷看过的。敢指染我的人,嫌命太长。”

    别别扭扭,让她不要在介怀此事?

    作者有话说:

    追妻指南:该低头时就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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