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将陆珩高瘦的身影,投映在薄薄的窗棂纸上。


    这大魔头精神饱满地来唤起床,姜晓总不能无视之。


    “我醒了,多谢公子。”


    姜晓环视满屋金灿灿的麦子,悠悠麦香一时也消灭不了,真是悲伤的甜蜜。


    新的一天。


    果然又是想要毒死陆珩的一天。


    门外响起他干净温和的声音,“本不该打扰姑娘好眠,但昨日姑娘在桌边小憩时,曾自语明日定要早起。”


    顿了顿,他又说道:“今日有何安排,但凭姑娘差遣。”


    陆珩说完,便静候在窗下,一副闲适恬淡,忠心侍主的做派。


    哎何必这么多戏呢,哪来哪去不好吗?


    如此全套的戏份,弄得姜晓这条怂咸鱼怪累的。


    姜晓双手不住地扒拉着,游过茫茫的麦海,把门稍推开一条缝。


    “公子怎的这般客气,你把伤养好是最要紧的……”姜晓话未说完,一棵色泽饱满的麦穗顺着缝隙,“扑哧”滑落到陆珩的脚边。


    “这是?”陆珩俯身拾起麦穗,颇感兴趣地挑眉看向姜晓。


    姜晓略尴尬地笑笑,“其实吧……”


    “汪!”


    姜晓身后的雪浪不知何时挤到了门口,圆滚滚的身子直接将门缝撞为半敞。


    就这样,晨光熹微,唇角含笑的陆珩脚边,铺就了一席耀眼的金色麦毯。


    如诗如画,可悲可泣。


    “哈……哈,我喜欢晚上在屋里铺晾粮食,体会小地主的感觉,还不怕被人偷……让公子见笑了。”


    若这陆珩稍懂农事,便会知道这不是今年的新麦,往年的麦子还能保持这般品貌,简直是奇谭。


    姜晓眼瞅着陆珩含笑着摇摇头,他又随手捻起一棵麦穗,放到鼻尖轻嗅,“麦香扑鼻饱含生机,有何妙招保存如此之好?”


    “我家屋子常年阴凉,东西勉强存得住……许是祖先保佑怜我孤弱。”


    事已至此,姜晓便只有硬着头皮扯圆了这事,那玲珑鼎是万不可让外人知晓的。


    陆珩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颇为认同地说道:“姑娘这宅院确是一处宝地。”


    言毕,他微垂眼帘,目光冷冷地把玩手中麦穗。


    色泽金黄颗粒饱满,不是陈年旧穗,屋子即便年久阴凉,也断是留不出如此品貌。


    这姜晓几次想要摆脱他,不愿同行同住,今日又这般遮遮掩掩,果然是家藏宝物不愿让人接近。


    若是寒冰石,便可保东西千年不腐万年不化,区区旧穗保此模样,倒也不足为奇。


    姜晓紧张地有些手心冒汗,这陆珩半晌无言,只是眉峰微蹙,一副认真观察麦穗的模样。


    “嗷呜——!”


    随着稚嫩的嘶吼声,毛团状的幼小身躯“嗖”地一下,扑到陆珩腿边,将正在打量手中麦穗的大魔头,撞得身子微晃。


    一切来的太突然,毫无防备。


    继而雪浪邀功似的,端坐回姜晓的脚边,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看着主人,“汪。”


    姜晓知道它在护着自己,心里暖暖的同时,还是颤颤地用脚尖将小团子勾回身边,“公子见谅,雪浪年纪小还不懂事。”


    “你养了……狼?”陆珩素来平和无波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的难以置信。


    姜晓犹豫片刻,既然这个世界都把它默认为狼,那就是狼吧。


    “公子好眼力,它是雪地战狼。”


    雪浪听到主人的肯定,抖了抖小小的身躯,坐姿更加冷峻犀利。


    新一天的早晨,在二人热火朝天地,收拾满屋麦穗中开始了。


    姜晓弯着腰,用300积分礼盒中的稻糠,在后院一层层地铺设小型打麦场。


    看着身边同样勤恳劳作的大魔头,她忍不住挠挠头。


    我是谁,我在哪里,魔头为什么要帮我干农活?


    从起初坚定拒绝陆珩收拾河虾,再到坐看陆珩收拾饭桌清洗碗筷……


    烧火洗碗、收拾屋子、定时喊起床这一条龙服务下来,她现在竟还坦然接受了“姑娘,我来收拾麦子”的提议?!


    “姜姑娘?”大魔头清如流水的声音,拉回了姜晓飘远的思绪。


    后院满目金色,在她和陆珩的通力合作下,颗粒饱满的麦穗已被均匀摊开,可以开始脱麦壳了。


    陆珩正用指尖挑着柳制镰击,三尺长的粗宽柳鞭在风中摇曳,“这是?”


    “庄户人称它镰击,是用来脱麦壳的,要这样用。”姜晓小心从陆珩手上取过镰击,瞄了眼离得极近的大魔头,默默地挪动脚步。


    麦子可以随便抽打,但要是鞭尾扫到他就不妙了。


    姜晓将宽粗的柳条捋平整,手臂向后扬起,再向前方高高抡出。


    “啪啪!”


    随着加快节奏的击打声响起,以姜晓的胳膊为轴,逐渐形成一个虚晃的圆。


    一旁的陆珩气定神闲地看着,眸中有隐隐笑意,那眼神……仿佛在悠闲地观看猴子表演杂耍。


    姜晓看着她虚晃的胳膊,喃喃道:“这圆圈要是……”


    哪吒的风火轮就好了,她立刻一脚踩到魔头那似戴面具的笑颜上。


    “姑娘说什么?”陆珩闻言,稍向姜晓一方行了半步。


    姜晓揉揉酸痛的胳膊,顿了一瞬,便朗声说道:“我在想这个不够给劲……缺点什么似的。”


    随即她眼睛一亮,放下早已被握上汗水的镰击,疾步向前院去了。


    陆珩瞥了眼她那一蹦一蹦,像短腿兔子似的身影,犹豫片刻后从袖中取出素白帕子,勾起被留在麦场的镰击,一点点擦拭掉姜晓留在上面的薄汗。


    “啪啪。”


    他照着姜晓方才的动作,一板一眼地挥舞镰击,紧实的麦粒逐渐从壳中探出身来。


    姜晓从正房出来,远远地便听到有节奏的抽打声,她心中一紧,忙抱着东西加快脚步。


    乖乖。


    烈日炎炎,骄阳似火。


    大魔头正面无表情地挥动镰击,本是温馨充实的农作场景,在他那般冷峻模样映衬下,硬生生地成了地狱修罗在漫天火海中,无情地鞭笞异己。


    “公子快住手,这样容易扯到伤口!”姜晓失声喝道。


    揪心的惊呼声刺入耳中,陆珩轻撩起眼帘,看着姜晓提起裙摆疾步跑来,在他身前半步距离急促停住。


    然后,一把摁住了他的手腕。


    阳光折在女子身上,她长眉微蹙,偏偏一双眼睛生的妩媚灵动,让人凭空生出娇媚无骨、入艳三分的错觉。


    一身的粗布麻衣最是朴素,不施粉黛,却难掩凝雪肌肤,如画容颜。


    如云的乌黑秀发随意挽起,发间仅别了一支粗糙的木钗。


    “这种事我来做就好,公子快去廊下歇会。”


    面前的女子跑得有些气喘,红唇微张,额间是一层细密的汗珠。


    一双似水的眸子里,满是焦急担忧。


    她的声音恢复了柔和,措辞大方得体。


    可陆珩却感觉,被那双清亮的眸子刺了一下,他猛地别过脸去。


    姜晓看到陆珩一脸郁结地看向别处,她连忙缩回自己的爪子。


    天爷啊。


    这只手怎么记吃不记打,又擅自碰了大魔头的手腕。


    为今之计,姜晓只有认真干活,让他转移注意力。


    姜晓将取来的东西绑到镰击的尾端,避开到安全距离,继续小麦的脱壳大业。


    沉重的击打声又开始在院中回荡,听起来倒是比之前凌厉许多。


    陆珩整理了下被姜晓抓皱的袖口,回身看去。


    草鞋?!


    陆珩看着姜晓一脸愉快地甩动草鞋,奋力与麦子搏斗的模样,额角不由地突突直跳。


    这女人也许,真的只是恰巧救了他。


    捆绑东西加重打击力度,倒是好主意,可是绑一只草鞋……这般奇特的心智,江湖人言蒙面妖女狠毒无情,想来也是抬举她了。


    脑袋里究竟都装了什么,许是姜晓这些年疏于习武,整日琢磨种田知识?


    不聪慧的人一心二用,也难怪会被秦鹤轩那等小废物,逼至武功尽失的地步。


    “姑娘稍歇,我来试试。”陆珩看着眼前女子酡红的面颊,淡淡说道。


    忙碌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暮色开始四合。


    看到陆珩终于停止劳作,姜晓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公子辛苦了,今日着实烦累了公子。”


    陆珩摆摆手,捡起檐下的小竹篓,到井边清洗干净后拿在手中。


    “无碍,我去捕几尾鱼回来。”


    听到今日又有鱼吃,姜晓抿着嘴唇以防笑得太过,“我这就去做饭。”


    说罢,姜晓扭头快步去了厨房。


    陆珩唇边隐约现出笑意,这姑娘在平地上行得快时,竟也像兔子般一蹦一蹦的。


    天色昏暗,溪水潺潺,树影绰绰。


    “出来。”


    陆珩瞅准鱼影,尖细的树枝一扔,瞬时将肥嫩的游鱼捅了对穿。


    “叩见尊主。”


    一个高大的身影现至陆珩身前,“贼狗盯得紧,恕属下不能久留。”


    语落,云千重小心奉出一个白瓷瓶,“您要的蚀骨散……可恨,尊主的药堂被把控得紧,属下借审问犯人之机仅偷换出一粒。”


    蚀骨散原料难寻,炼制繁琐,是江湖人闻之色变的蛊毒。


    用来撬开人的嘴巴,获取信息最是合适不过。


    “寒冰石应是在她手中。”陆珩说着,又戳中一尾游鱼。


    闻言,云千重欣喜地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


    “属下恭贺尊主!既有寒冰石这等宝物,想必妖女那短命师父……将秘宝也传给了她。”


    云千重将小瓷瓶又向前送了下,声音满是喜悦。


    “一粒蚀骨散,也足够她饱尝肝肠寸断之苦,届时尊主问什么她就得答什么。”


    挣扎不停的游鱼,被陆珩随手扔进竹篓,他取出帕子一点点拭净了双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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