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提议过分大逆不道,梁烨看他的目光充满了谴责,然后吃掉了所有的包子,皮儿都没给他留。
王滇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抢来的那一个,又喝了半碗粥,便放下了筷子。
梁烨拧眉,“你吃得太少。”
王滇胃口好的时候饭量比他小一些,但也差不到哪里去,可每次郁症发作之后,饭量就少得可怜,总让梁烨觉得他会被饿死。
“我倒是想吃,您也没给我留啊。”王滇指了指空空如也的盘子。
梁烨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端过他剩的那半碗粥两三口喝了个干净,“饿着吧。”
王滇只拢着袖子笑。
待上了马车,刚坐下嘴里就被塞块温热软乎的点心,他挑眉看向梁烨,嚼了两口,里面的流心微微发甜。
“饿你两天就什么都肯吃了。”梁烨见他咽下去,又往他嘴里塞了一个,“真难养。”
王滇不觉得饿,却还是心情很好地吃了几块,“安排回大都的人有消息了吗?”
梁烨摇了摇头,将剩下的点心包了圆,“崔琦之前来信并没有交代详情,估计只是察觉了不对,但四盘山的动静闹得这般大,卞沧肯定已经动了手。”
“你们北梁这朝堂真是已经烂透了。”王滇叹了口气,靠住后面的软枕。
“是我们的北梁。”梁烨纠正他,“你是北梁的丹阳王。”
王滇意有所指道:“我这王爷做得恶名昭彰,比起他,大都那些世家恐怕更不希望我回去,纵然回去了,恐怕也做不长久。”
“那些世家心思不纯,朕回去不正是要替你主持公道么?”梁烨慢悠悠地伸手抬起了他受伤的那条腿放在了自己膝盖上,撩起裤腿来给他上药,“要不是丹阳王留的这后手如此漂亮,咱们现在也不必着急忙慌往回赶。”
王滇明知道谈亦霜和祁明背后有人却住了手,一方面是为了维系暂时的稳定,另一方面就是将最后的烂摊子留给梁烨自己,让他即便回去大都也腾不出手来对付自己,很明显的算计,但他又的确亲自押送粮草到前线解了北梁大军的燃眉之急,就算两人私底下没有这层关系,作为皇帝梁烨也寻不出他什么错处。
但就是让人很憋屈。
“世家死而不僵,除之未尽,陛下这么放心将我架在火堆上烤,让我来当这个靶子,我总得替自己打算。”王滇十分直白道:“是也不是?”
梁烨给他的伤口换完了药,却没有将他的腿放下去,拨弄了一下他脚绳上的小黑骨块,眉眼沉郁道:“朕既放权给你,便是信你,自然也能保你。”
王滇哼笑了一声:“这是现在,四盘山之前你想着保我了吗?”
“……”梁烨被他问得噎了一下,四盘山之前,他想的是用王滇除了世家,继而用朝臣削了王滇丹阳王的名号——再喜欢王滇,他也不可能真把手上的权交给对方。
但他只是顿了一下,神色坦然道:“自然,你从南赵回大都,朕就彻底信你了。”
“撒谎都不带脸红的。”王滇抬脚踩住了他的心口,似笑非笑道:“既然陛下这样说了,那就当是吧。”
梁烨握住了他的脚踝,自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得寸进尺。”王滇抽了抽脚没抽动,看向脚绳上那黑色的骨头块,“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虽然是梁烨送的,但他怎么看怎么有点邪性。
“之前从你身体里取出来的子蛊。”梁烨顿时来了兴致,“我用了些手段将它炼化了,又掺了些我的血进去,好看吗?”
“……你弄这东西作甚?”王滇觉得他脑子有病,单是想这玩意儿戴在脚上他就能想到之前蛊虫发作的疼痛。
“多有意思。”梁烨碰了碰那个小骨块,阴森森笑道:“朕要让它时时刻刻都看着你,你要是不听话,朕就——嘶。”
王滇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人拖近,眯起眼睛问:“就怎么样?”
梁烨舔了舔嘴唇,咧嘴笑道:“就让它吃了你。”
“神经病。”王滇有时候实在理解不了他脑子里都在琢磨些什么东西,“你都炼化了吃个屁。”
梁烨黏黏糊糊地凑上来想要亲他,被王滇抵住下巴推开,“少撩拨我。”
两个人每次谈正事总能莫名其妙擦出火来,王滇丝毫不怀疑就算马上天塌了了,梁烨也能兴高采烈地拽着他先厮混一番再死。
十分具有昏君的潜质。
可悲的是他对梁烨同样也没有自制力。
梁烨不过是委屈又不甘地看着他,还在掐住梁烨脖子的手就变了味道,两个人挨得极近,呼气声都近到清晰可闻,王滇半垂着眼睛,目光滑过他的鼻梁,落在了他的嘴唇上,他亲过许多次,温热,柔软,覆在他皮肤上时却又滚烫热烈。
梁烨的手摸到了他的下颌处,揭开了那层假面,看着王滇真正的眉眼显露,因为他过重的力道,脸上的皮肤泛起了细微的红。
两个人同样坦荡又不加掩饰地盯着对方,鼻尖因为马车的晃动时而擦过时而远离,王滇喉结微动,偏头吻住了梁烨,犬齿不轻不重地碾过唇角,又稍稍离开了一些,满意地感受到梁烨陡然加重的呼吸。
“谁撩拨谁?”梁烨顺着他的力道跨坐在了他的腿上,垂着眼睛,手掌在他腰间狠狠摸了一把。
“你撩拨我……”王滇轻声笑着,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他的嘴角,声音干净清冽,说出来的话却粗俗得很,“我他妈总有一天得跟你死在床上。”
梁烨受不了他这种挑|逗又细致的亲法,手指用力地插|进了他的头发里,将人按向自己狠狠吻住,大有直接将人吞了的架势,身上的外袍被王滇扯开,王滇一寸一寸摸着他后背上的伤口,微凉的触感让他下意识绷紧了肌肉。
“要亲一遍吗?”王滇喘气的功夫,仿佛在很认真地问他,指腹戏谑地点在他的伤口上,“给你亲好。”
梁烨的喉结重重滚了一下,亲得他愈发凶狠。
正在兴头上,马车骤然一停。
王滇的后脑勺被他伸手护住,嘴唇却没能幸免于难,腥甜的血瞬间就溢到了舌根。
梁烨低头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卷走了他嘴里的血,才伸手将凌乱的外袍从腰间扯上来,沉声道:“怎么了?”
赶车的暗卫视死如归地出声,“主子,我们好像遇到了山匪。”
该死的山匪!就非得!挑这种时候!劫道!
梁烨不爽,王滇更不爽,撩起帘子冷眼望了过去。“主子!”暗卫看见他的阴森的脸,还以为是梁烨,赶忙跪下请罪。
王滇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戴面具,猛地甩下帘子回身要找面具,却发现梁烨这厮已经把他的面具乐滋滋地戴上了。
“这上面的胶终归伤人,脸都泛红了,我替你戴几天。”梁烨顺势将两人的外袍一换,顿时皱巴巴的外袍就到了王滇身上。
“……”王滇抽了抽嘴角,“你这跟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我也试试做宠臣的滋味。”梁烨狎昵地亲了亲他的耳朵,“陛下。”
虽然王滇隐约猜到了他什么心思,却还是无法否认自己十分受用,从前梁烨能任由他顶替身份,是因为蛊虫在随时都能掌控他,但现在没有蛊虫,却仍然将主动权交到他手中,不过是想借此表明态度让他安心。
你还想让朕怎么信任你呢?
以退为进的招数用得炉火纯青。
王滇笑了笑,“你要点脸吧。”
梁烨理直气壮道:“世上再没有比我更要脸的人了。”
两个人说话间,上前交涉的暗卫已经拔出了刀。
山匪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除了败坏兴致,梁烨和王滇并未放在心上,若是手底下的人连这些事都办不好,就白养了。
但很快李木就匆忙来报,“主子,那些山匪……看上去都是走投无路的百姓。”
“安汉郡东边远不如西边富庶,紧邻着川松郡,却比川松多山的环境好上许多,未遭受天灾和战火波及,怎会有这么多百姓落草为寇?”王滇皱了皱眉,同梁烨一起下了马车。
之前他暂管户部的时候,很大一部分赋税都是来自安汉郡、丹阳郡这几个相对而言富庶的郡县,流民的数量也相对较少,走到落草为寇的地步……是百姓走投无路,对王朝彻底失去了信心,下一步离揭竿起义也就不远了。
“安汉郡年前换了郡守。”梁烨道:“我记得是冯岚。”
“冯清的堂兄?”王滇快速地过了遍心里的名单,啧了一声。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被制服的那群“山匪”面前,终于知道为什么李木如此笃定他们是平民百姓了。
四五十个人,老弱病残占了大半,年轻者亦是骨瘦如柴,这些人看见王滇和梁烨身上穿得华服,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绿光,却又畏惧架在脖子上的刀剑不敢动弹。
甚至有面容蜡黄的妇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在掩面哭泣,王滇见状挥了挥手,示意旁边的暗卫将刀拿走,谁知刀刚移走的瞬间,那女人却扔了襁褓猛地朝着王滇扑来,王滇赶忙往后一退,旁边的暗卫便干脆地制住了对方,刚要落刀,却被王滇喝止。
滚到他脚边的破烂襁褓散落开,露出了一具干瘪的婴儿尸体,手臂和大腿已经被人啃食了大半,大睁的眼睛茫然地盯着王滇和梁烨。
那妇人呆滞地望着地上的残尸,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春意盎然,草长莺飞,正是万物生长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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