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完婚之后的梁烨看起来格外兴奋,吃饭的间隙都要欣赏两眼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欣赏戒指,王滇就欣赏他,对盘子里的食物兴致缺缺。
想吃了梁烨。
他使劲吞咽了两下,端起酒杯来试图掩饰眼底过分直白的欲望。
“不准喝酒。”梁烨拿走了他手里的酒杯,推给他两片松软的面包,“吃这个,不甜。”
王滇眸色暗沉地盯着他的手,喉结滚动,又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拿起面包来没滋没味地吃了几口,状若随意问:“你不介意?”
梁烨伸手从旁边的花束里折了支玫瑰花,捻掉了枝上的刺,给王滇簪在了耳朵边上,支着头笑,“介意什么?你想吃了朕吗?”
王滇眯起了眼睛,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咬住,仔细体会着胃里汹涌而上的饿意,挣扎许久,到底舍不得咬,只能狠狠舔了两下,想拿开。
梁烨却将手抵在他的唇边,不遗余力地怂恿他,“真的不尝尝吗?朕肯定很好吃。”
“……闭嘴。”王滇扣住他的手,还没来得及压制那股饿意,嘴里就被塞进了口热粥。
梁烨来之前,他很久没有认真吃过饭,短则一两天,长则七八天,偶尔喝点水,侥幸没把自己给折腾死。
梁烨来了之后,每天都要盯着他吃饭,虽然不太乐意吃,但王滇也不会拒绝——梁烨肯当个人的时候耐心又体贴,很难让他有抵抗力。
不知不觉就吃了不少,王滇看了眼梁烨自己偷偷订好但因为各种原因晚到了一步的玫瑰花束,虽然他不怎么喜欢,但梁烨兴致勃勃递给他的时候,他还是勉为其难开心了一下。
饭没怎么吃完,耳边的玫瑰花就被浸泡在了红酒里,长长的餐桌上烛火随着餐盘刀叉的凌乱声而晃动,餐厅上方华丽的吊灯折射出不分彼此的两道身影,餐后的甜点和水果被开发出不该有的用途,空气里四处弥漫着芬芳甜腻的味道。
相较之下,这种进餐方式更合王滇心意,心情极好地就着梁烨吃了些奶油和小蛋糕,不过梁烨学得太快,甚至无师自通……总之他最近一段时间不太想吃葡萄。
烛泪滴在了精致繁复的桌布上。
梁烨低头抹掉了小红痣上的奶油,放进嘴里尝了尝,被甜得直皱眉,“不好吃。”
“还行。”王滇玩得尽兴,但偏偏还爱干净,拖着人回房间洗澡。
梁烨提议道:“我们可以住在这里。”
“过年可以。”王滇道:“离市区太远,去公司不方便。”
梁烨有点感兴趣,“上班好玩吗?”
王滇眯起了眼睛,“总体来说还可以,你要是愿意上班,可以用工资买架飞机开着玩。”
“你给朕买。”梁烨低头研究了一下新浴缸的按摩功能,理直气壮道:“朕的工资可以买别的。”
“比如?”王滇也来了兴趣。
“给你买玫瑰花。”梁烨认真道。
“……也行吧。”王滇点了点头。
成功用束花换了驾飞机的皇帝陛下还是不满足,“朕要换新电脑。”
“什么?”王滇奇怪道:“家里那台就是新的。”
“配置太差,游戏根本带不起来。”梁烨道:“朕要自己组装。”
“……好。”王滇微微一笑。
回去就给这厮断网。
梁烨明显对现代生活适应得不错,大概是因为他的思维方式里充满了如果出现了掌握不了的事物那一定是对方的问题而不是自己的——诸如此类的逻辑。
不过也有适应得不怎么好的地方,比如作息时间。
白玉汤曾经折磨得他整夜都无法入眠,但自从王滇出现之后,他的睡眠质量便出现了质的飞跃,除了进行某些极其热爱的体力活动之外,他搂着王滇很快就能入睡——但前提是王滇也准备睡觉。
“王滇,睡觉。”他靠在沙发上,抬脚踩住了王滇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
“稍等。”王滇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抬手握住了他的脚腕,瞥了一眼时间,“……才晚上七点。”
“天黑了。”梁烨看了一眼落地窗外黑漆漆的山林,“陪朕睡觉。”
“嗯。”王滇敷衍地应了一声,一只手摩挲着他的脚踝,继续滑动屏幕。
五分钟后,梁烨耐心告罄,爬过来一巴掌扣上了他的电脑,将那讨厌的小金属本本往地地毯上一扔,把王滇压在了身下,低头咬走了他鼻梁上的眼镜,“看朕。”
王滇捧住他的脸狠狠揉了一把,“公司的事情得处理完。”
“卖了它。”梁烨仿佛看见了王滇大半夜不睡觉兢兢业业地看奏折,顿时不爽,“你以前当皇帝的时候也这么卖力?”
王滇眯起眼睛仔细回想了一番,面不改色道:“对,朕一向勤勉。”
完全没有。
他比梁烨还不爱看折子,兴致上来还能烧折子烤地瓜玩,闻宗那个小老头经常被气得哭天抢地。
“朕怎么就那么不信呢。”梁烨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挑眉道:“你后来怎么收拾得闻鹤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滇死在他面前给他带来的冲击力太大,梁烨一直很忌讳在他面前提“死”这个字,倒是王滇丝毫不在意,偶尔还十分恶劣地提起来刺激他,刺激过头又要好声好气地去哄人,不过总归梁烨对这件事情已经没有刚开始那般抵触了。
甚至还会主动开口问他。
“啊。”王滇盯着虚空回忆了良久,避重就轻道:“就是先这样,再那样,最后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所以说面对困难我们不能轻言放弃,路都是自己挣出来的——唔。”
梁烨掐住了他的脖子,凶神恶煞道:“好好说。”
“有些关键地方记不太清楚,连不起来。”王滇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等我全想起来再跟你讲。”
“那你都想起来了什么?”梁烨显然没打算轻易揭过去。
“想起来怎么剔骨头剔得最漂亮。”王滇的手掌顺着他的小臂慢条斯理地往上,含笑的眸子紧紧盯着他,“还想起来……申玥俪拿到你的那块玉佩,的确是因为你不小心丢了。”
梁烨轻嗤了一声:“因为你也丢了?申玥俪也跟你逼婚了?”
“我的没丢。”王滇脸上的笑意渐深。
“什么意思?”梁烨皱起了眉毛。
“知道为什么我过了这么久才决定转世成人么?”王滇一脸淡定地说着让人后脊发凉的话,“因为我发现没办法直接捏死你。”
梁烨面色瞬间扭曲,“你还想捏死朕?”
“我自然想过更容易的办法。”王滇脸上浮现出了个温柔又诡异的笑容,抬手在虚空中比划了一下,“转世前回去过一次,你那时候也就——这么高?十四五岁的样子,特别惹人讨厌。”
“什么时候?”梁烨不爽地盯着他,“朕为什么不记得?你为什么不直接现身找朕?朕哪怕十四五岁也能捏死你,你——”
“你哪来得这么多问题。”王滇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阴森道:“我他妈要是能直接现身非弄死你个小兔崽子……”
北梁定安八年。
梁烨十五岁。
十五岁的小皇帝正是满身反骨的时候,大权在握的崔语娴,反复无常的卞云心,整日絮絮叨叨的闻宗,偶尔现身严苛恐怖的岳景明,屁事不懂天天晃晃悠悠跟他后边要糖的充恒……宫中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无趣和厌倦。
他收拾了几样东西放进袖袋里,从狗洞里爬出去,决定像那些世家无忧无虑的小公子们一样,痛痛快快地去好好玩上几天,至于回宫之后会怎么样他才懒得考虑,要打要骂到时候再说。
于是他就干脆利落买了匹快马出了大都,试图一路直奔北疆。
谈亦霜经常和他提起北疆,北疆的人,北疆的天,还有北疆的戈壁滩和烈风,尽管她也只是从卞如风口中听说,但对十五岁的少年而言,已经足够令人向往。
鲜少出远门的小皇帝被沿途热闹的城镇彻底迷了眼,彼时北梁尚且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将带出来的银子花了大半,买了堆完全不值当的零碎东西,路边摊一块酥饼也能让他两眼放光,甚至还颇有兴致地行侠仗义打跑了强抢民女的恶霸,给卖身葬父的小女童银钱让人家安葬父亲,一个人挑了山匪的几十号人还贴心地留了活口……
可惜好景不长,宫里的人很快就追了上来,那些暗卫的杀招激起了他的凶性,正值月黑风高的时候,他扛着柄沉重的宽剑踩过了满地的断臂残肢,无聊地踢着个人脑袋下山,嘴里还哼唱着轻快的小调。
王滇就是这时候看见他的。
身量略显单薄的少年扎着高高的马尾扛着宽剑,脸上身上溅满了别人的血,糟践地踢着不知道哪个倒霉蛋的头颅,脸上阴鸷扭曲的笑看起来就像个小疯子。
那时候的王滇还不叫王滇,他依旧认为自己是死去的梁烨,时隔漫长的时光再看见年少的自己,对方心口的小红痣散发着淡淡的黑雾,他眼中瞬间闪过癫狂又兴奋的光芒,直直地朝着梁烨冲了过去。
然后就被对方身上强横的帝王紫气给震得险些神魂俱裂。
王滇不信邪,又不死心地撞了上去。
少年梁烨似有所觉,警惕地踩住了脚下的脑袋朝王滇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然而却只看见了片被风吹下来的晃晃悠悠的翠绿柳叶。
他吹了个响亮的口哨,抬手接住了那片柳叶,接到的瞬间猛地转头,却仍旧是一片空茫的漆黑。
成年身形的王滇漂浮在半空中,近到几乎要同他鼻尖相触,猩红的眸子贪婪地盯着他,感受着对方身上属于活人的气息,狠狠地吞咽了两下。
“啧。”梁烨莫名觉得后背发寒,他虽然向来不信这些,但毕竟刚才手段残忍杀了那么多人,他将那脑袋一踢,转身就想离开。
谁知下一瞬,脑袋登时传来了阵剧痛,疼得他脸色煞白往后踉跄了几步,险些跪在地上。
王滇幸灾乐祸地冷眼旁观。
他记得当初自己在这里因为没喝白玉汤,头疼了整整三天三夜,险些去了半条命,然后就被崔语娴的人强行带回了皇宫。
枫霜落没有白玉汤压制,只会愈演愈烈,痛不欲生,梁烨的生气在一点点被消耗,身上的帝王紫气也逐渐变得稀薄起来。
王滇伸出手,如愿以偿扣住了少年温热纤细的脖颈。
脖颈被无形的大手掐住,森寒的冷意直直蹿上头顶,哪怕在剧痛之下梁烨也警惕地绷直了腰背,然而周围却依旧是浓如墨色的黑暗。
冰冷的喘息扑洒在了他的脸上,在少年看不见的地方,王滇贴着他的脸咧嘴一笑,猩红的眸子兴奋到几近战栗,嘴巴张成了个诡异可怖的弧度。
一口咬住了梁烨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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