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去北市前几天,龙龙病情愈加严重起来,因为他三岁被发现有先天心脏,别父母丢弃,后面这些年又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治疗,越发严重,大多数时候只能卧床依靠强心针维持,这导致他没有办法坐飞机,只能另外一位专门照顾他的卢婷阿姨坐动车过去。
周易原本是打算让苏安跟自己乘飞机过去的,但苏安不放心,怕龙龙在路上七个小时发病,卢阿姨照顾不来,便决定也一起坐高铁去。
而周易由于下午在北市有一个时尚盛典,不得已只能乘飞机先过去。
苏安初步确定,龙龙是三尖瓣且出现极重度关闭不全,心肌收缩力量也在日益下降,心腔内血液有淤滞,如果再拖延下去会出现血栓,会危及生命。
这段时间县里也派了不少心内专家过来给龙龙会诊,但也都是摇头叹气,表示无法治愈。
而在大家都即将要放弃时,苏安想起既然自己要去北市,那何不直接带龙龙过去给协医看看?
或许,协医是龙龙唯一的救治希望。
后来她与导师取得联系,那边听说龙龙的情况后,在协医也开了一场会议,定了时间让苏安带孩子过去。
而听到要出远门给自己看病,七岁的小家伙脸上露出了艰难的笑容,仅仅是这样充满希望的眼眸,就融化了所有人。
“龙龙加油,我们一定会好的。”苏安握着他的手安抚道。
虽然只是离开几天,但其他小孩对两人也都恋恋不舍,小家伙们泪眼汪汪看着台上的周易和苏安,忽然站起来,一起唱起了时下最流行的歌曲《你笑起来真好看》。
“你笑起来真好看”
“像春天的花一样”
“把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忧愁”
“统统都吹散……”[1]
这是前几天周易和苏安教他们的,此刻,终于可以完完整整合唱出来了。
苏安站在台上,早已泣不成声。
虽然这次只是暂时分别,但她知道,正式的分别很快也要来临。
由于有周易的帮忙,原本预计半年的医疗支援,苏安她们几乎三个月就提前完成了福利院所有小孩的治疗。
只等龙龙最后的治疗方案落实下来,也就是她从北市回来,就可以回海城了。
如今看着孩子们不舍的一幕,她都不敢想象,到时候她的离开,又会给孩子们带来多大的伤害?
苏安完全能体会这种心情,一时间,心如刀割。
然而孩子们好像比她要懂事,歌曲唱完,她们憋回了不舍的泪水,扬起最可爱的笑脸。
“苏苏姐,周哥哥,感恩有你们!”
唱完歌,孩子们对着台上的两人,举起手臂,在头顶比了个心,表达心底的感恩之情。
他们就像上天赐予的礼物一样,出现在这群孩子们的生命中。
周易却看了苏安一眼,而后对孩子们温柔说道:“其实是我,感恩有你们。”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福利院,苏安就不会来到里塘村,他们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就会错过彼此。
他的苏医生那么胆小,也不知道要躲多久,或许是一年,十年,甚至一辈子……
周易知道,以她的倔性,只要他不去找她,她就又会像从前那样,缩在自己的角落远远看着他,等待他哪一天结婚生子,再心如死灰。
所以,一切的果,都是内心种下的因而成。
是苏安用她的善良,让老天爷将他带到她身边。
苏安也看懂了他眼里的庆幸与感恩,柔柔与他回望,笑容清甜温婉。
“苏苏姐,这是周哥哥送给我们的拍立得,我们可以跟你拍照吗?”
彤彤拿起粉色的拍立得,问苏安。
苏安笑着走过去:“当然可以呀,让周哥哥帮我们拍吧~”
“我也要我也要!”
顿时,孩子们都叽叽喳喳急成一片,苏安连忙道:“一个一个来哈,大家坐在自己座位上,苏苏姐先跟彤彤拍完。”
“好~”
周易拿着拍立得,对准两人,唇角微扬:“来,笑一个~”
“咔擦~”
伴随着快门的声音,照片很快就出来了,彤彤迫不及待学着周易教她的方法,对着照片吹了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效果了。
而苏安跟周易很默契地来到另一个孩子面前,继续合拍。
恰在这时,有好心人士给福利院的小孩子们捐赠食品和衣物,还让冯院长带着在福利院转了一圈,来到二楼教室,就看到这温馨一幕,被台上与孩子们开心互动的两人震惊到了。
他不可置信地问身后的冯院长:“冯院长,那不是周易吗?旁边那位,我好像也很眼熟,是不是上次地震的时候,来我们资县支援的苏医生?”
冯院长笑了笑,大大方方表示:“是的,周先生在这边拍戏,这几个月有时间都会过来给孩子们上课,您刚刚看到的那个乐园,还有宿舍里的床位,仓库的物资,大多数是周先生捐赠的。”
那人疑惑万分:“都没见过网上有报道过呀。”
一般明星做这种慈善,多少会给自己买点通稿宣传立人设的,但冯院长说的这些书,网上都没有半点风声。
冯院长感慨道:“周先生为人低调,乐善好施,是一个内在有爱的人,他做这些纯粹是出自对孩子们的喜爱,也不让我们过多宣传。”
其实福利院的所有人都知道,周易是不想因为他的存在,打扰了苏医生。
他们两人的恋情,在福利院是公开的秘密,也得到了所有人,包括那些孩子们的真心祝福。
“那那位苏医生呢?”
看向正与孩子们一个一个拍合照的苏安,冯院长脸上笑容更加和蔼。
“苏医生是我见过时间最温柔善良的女孩,她在地震后没多久,就过来这边做志愿医生了,等会儿还要带我们一个有先天性疾病的小孩去协医看病,你看这些孩子,都很舍不得他们呢。”
那人看着这一幕,不禁说道:“如此善心善行,这两位未来必然好运连连。”
冯院长欣然点头:“一定会的!”
忽然,那人从包里掏出记者证和一台摄像机,对冯院长说道:“冯院长,是这样的,其实我是《人民日报》的一名记者,这段时间在资县各个地方搜集灾后重建的进度与真实记录,也代表我们《人民日报》给需要帮助的地方捐赠物资,我很喜欢周先生和苏医生这样默默慈善不求回报的英雄事迹,想把这些画面拍下来,写进文章,不知可不可以?”
冯院长当即愣住了,虽然周易有说过不想被打扰,但她深知能被《人民日报》这样的官媒报道实在是一桩好事,不会给两人带来任何负面影响,反而可以让更多人敬佩他们的善良行为。
“可以,当然可以。”
冯院长激动地握着记者的手:“还麻烦您替我表达一下,对周先生和苏医生的感激之情!”
对于教室外这一幕,沉浸在与孩子们互动的苏安与周易自然没有发现。
十点,司机开着保姆车先送苏安三人去高铁站。
大概是后座有卢卢阿姨和龙龙在,周易全程只是握着苏安的手,没有多说什么。
但是苏安感觉得到他浓浓的不舍。
不禁心头一蜜,想说,他们只是分开七个小时,晚上就能见面了。
直至到达高铁站,卢婷先下了车,周易把已经睡着了的龙龙抱给她。
苏安便也要跟着下车,周易却回身拉了一下她的手。
“苏医生,我有话跟你说。”男人声音淡淡,似乎很平稳。
卢阿姨很懂年轻小情侣的心思,将龙龙放到推车里,回头偷笑着对苏安说道。
“苏医生,不急,我跟龙龙先去候车室等你。”
说罢,也不等她,直接推着车子往进站口去。
李星河和司机也很识相下了车,“易哥,我跟老郑去抽根烟。”
宽敞的保姆车内,顿时只剩下两人。
苏安脸上微热,随着车门一关,周易将她拦腰抱起,让跪坐在自己腿上。
大概是车内空间相对来说还是比较狭窄,苏安觉得这样的姿势有点害羞,但又止不住他揽在腰间的力度,只能紧扶着他的肩,低头浅笑。
“周先生,我们晚上就能见面了~”
“我知道,”周易仰着头望她,捏了捏她细腻的脸颊:“但就是这七个小时,我也舍不得你。”
这样一说,苏安也依依不舍起来,低头抵住他的眉心,语气也是浓浓的迷恋:“我也是。”
一刻都不想分开。
七个小时的车程,就像七天一样长。
周易抬起下巴,吻上她的红唇,喉结翻滚,如吞咽着世间最美味的琼浆玉液。
气息交织,周易将她弱小的身子又抱上来了一点,让她完整坐在自己身上,一手紧搂着她的细腰,一手扶着她后背。
今天苏安穿得比较随意,里面穿着墨绿色针织吊带背心,外面搭配同色的薄开衫,下面则是一件紧身黑色小脚裤。
没过一会儿,薄开衫被周易丢到一旁的座位上,小姑娘整个肩膀肌肤如雪,修身的背心将她的身材完美勾勒出来。
周易扶着她光滑细腻的后背,让她与自己完全贴合,头微仰,衔着小姑娘的唇,难舍难分。
车内车外仿佛都很安静,只剩下彼此的吞咽声,后来,便只有周易的吮吸。
苏安闭着眼,眼睫轻颤,捏着他的衬衫领,低低喊了一声:“周槐南~”
她觉得,再不出声制止,这个男人真的会在这里将她办了。
周易过了许久才抬起头,眼眸深谙幽邃望着她,薄唇上站着诱人的水光。
光是瞥一眼,苏安就赧然羞涩低下头。
好像每次亲密的时候,他都会情不自禁这样侍弄她……
好一会儿,周易才平复腹部的燥热,慢条斯理将她一侧的肩带拨了回去,凑过去嗅吻女孩美人骨处的槐花香。
“安安,记得车上注意安全,不要跟陌生人说话,累了想休息的话,就跟卢阿姨交换照顾龙龙,别一个人硬撑着,饿了一定要记得吃东西,我给你买了吃的放在袋子里,还有,有什么事要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
他用沙哑的声音事无巨细嘱咐,像是送女儿去远行的老父亲。
苏安懒懒靠在他耳边娇笑:“周先生,你真唠叨!”
以前出远门,妈妈都没有他这么啰唆。
想到这儿,她不禁往他肩上一趴,撒娇道:“再被你这样宠下去,我都要变成小孩了。”
好像在他眼里,她就那么容易被骗,像个小孩儿一样,但是再怎么说,她从海城去往资县,也是一个人呀!
周易有一下没一下抚着她的发,宠溺道:“那就变成小孩吧,我希望我的安安,永远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做他的小公主,永远无忧无虑,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七个小时的车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周易买的是商务座,舒适又安静,三人直接一路睡过去的。
等到了北市,周易早早安排了李星河来接他们去酒店。
“苏医生,易哥估计要很晚回来,我先带你们回酒店吃点宵夜,然后让孩子好好休息,这一路也辛苦了,明早我再送你们去医院。”
“谢谢小李哥。”
苏安倒不觉得累,一路都被周易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吃了宵夜后,李星河将周易的房卡塞给苏安。
“易哥说了,让你先去他房间休息。”
苏安脸微红接下,等卢阿姨带着龙龙回房间歇下,她才乘了电梯到了二十八楼的总统套房。
推开房门,房间灯依旧亮着,很是亮堂辉煌。
这里完全不像普通的酒店房间,就像是一个平层别墅,装修风格很高大上,黑色橡木地板和象牙色的壁板搭配很有高级感,就连一些家具配的都是国外进口设计,不过中式的橱柜设计和摆件挺充满文化底蕴,赏心悦目。
苏安第一感觉是,这里的装修风格跟漫云阁挺像的。
不禁猜测,这个套房莫不是周易专享的?
而让苏安惊讶的是,还有一间小书房,放了不少书,看了下,还有她挺感兴趣的。
卫生间的浴缸看起来也很奢华,像是玛瑙雕刻而成一般,苏安看了一眼,都不敢泡澡了,生怕弄坏了。
淋了个温水澡后,吹完头发,已经将近十点,周易还没有回来。
苏安从小书房挑了一本《□□先生去看心理医生》,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这本书她之前有看过,觉得挺有意思的,很温馨治愈,也很有自我审视的意义。
只是看了半个小时,大概是床很软很舒服,她便有些昏昏欲睡,虽然在车上睡了几个小时,但总归没有床上舒服。
不一会儿,手里的书一滑,她抱着周易的枕头便进入了梦乡。
十一点半,周易终于结束晚宴回来,便见到这样可心的一幕。
少女穿着真丝吊带睡衣,奶白的皮肤泛着柔光,拥着他的枕头乖巧温柔睡着,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
大约是做着什么好梦。
周易心中一暖,动作轻缓脱下西装外套挂起,抬起手腕闻了闻,眉心轻蹙。
刚在宴会上喝了几杯香槟,他担心这个味道让她不喜欢,便强忍着想拥抱她的心思,先去洗了个澡。
等再度出来,周易擦干身上的水珠,关了所有灯,只留一盏轻微的壁灯,侧身躺了过去,从身后抱住熟睡的女孩。
在他靠过来的那一刻,苏安仿佛醒了,抱着他的手臂,似在呓语喊了他一声:“周槐南,你回来啦~”
周易抬头在她额角落下轻吻:“嗯,坐车累了吧?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苏安迷迷糊糊点了点头。
可睡了一会儿,又觉得睡不着了,仿佛刚刚打的那个盹儿,已经将所有的疲惫都拂去了。
她身子动了动,转个身,往周易怀里钻了钻,带着香甜的气息洒在他喉结处。
像只慵懒撩人的小猫。
周易无奈勾了勾唇,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抚着她的柔发问:“怎么了?睡不着?”
苏安轻轻嗯了一声,倒也不是睡不着,意识清醒了,眼睛却不想睁开,只想在他怀里懒懒躺着。
周易捏了捏她的耳垂,指腹摩挲着:“是因为龙龙的事情吗?”
苏安默了两秒,点头。
“怕明天检查结果出来,预期不好?”
苏安摇头:“其实,我对他的病情心里有底,也知道大概严重到了什么程度,或许协医能治好他,但是……”
费用无疑是不低的。
听到这话,周易反倒松了一口气,捧起她的小脑袋揉了揉:“担心钱的事情?”
苏安不可否认。
心脏病治疗是一笔很大的数额,尤其是龙龙这种程度的。
“来之前,冯院长跟我说了,如果费用太高,她也不能再用你的钱了,你为福利院已经付出了很多……”
周易凝着她的眼眸,忽然想起了什么。
“安安,我还记得那天给孩子们检查完身体的时候,你跟冯院长说的话。”
“什么话?”
“这五十个孩子,一个都不能放弃。”
苏安眸底一阵动容,没想到他会记住这句话。
周易亲了亲她眉心,温柔道:“那就一个都别放弃。”
“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去治疗他,但是安安,如果检查结果出来,不那么理想,我也希望你别太自责内疚,人各有命,你为他已经做到最好最好了。”
苏安点头:“嗯。”
这一点,她很清楚。
学医那天开始,老师就教过她们,作为医生,要理智看待生死。
可她也许永远没有办法做到,情绪稳定而理智地面对生死。
很多时候,她无法看淡生死。
“周槐南。”
苏安忽然觉得有些害怕。
她伸手紧搂着周易的腰,鼻尖擦过他脖间,深深一吸他身上清冽沉稳的木质香,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周易环着她温声道:“我在。”
苏安眼眸一湿,声音莫名有些哽咽:“你知道吗,其实在医学界,你那句话是理想,现实是另外一句话。”
周易低头:“哪句?”
苏安抬眸,声音沉甸:“偶尔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
周易用唇似有若无地蹭了蹭她眉心,想让她难过的情绪消散一些,声音温润地包容着她所有的低落。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也有医生无能为力的时候,不能治愈一切疾病,不能治愈每一个病人,很多时候只是竭尽所能帮助他们缓解病痛,最后或许,也仅仅是一个安慰,安慰他们,也安慰自己,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这才是做医生的常态。”
“周槐南,你知不知道,你曾说的,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其实是不存在的,那只是诱惑我们踏入学医这条路的一个理想梦想。”
苏安窝在他肩颈,忍不住哭出声。
恨不能把这些年压抑太多的情绪,一次性发泄出来。
正式成为医生后,她看过太多生死,也一直强制性让自己变得冷血理智,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因为自己是医生却无能为力而哭泣。
她脑中回想起过往每一个心电停掉的瞬间,内心就控制不住难过。
对于医生来说,情绪泛滥其实是很不专业的,但大概是因为,此刻陪在她身边的是周槐南。
那个在她人生最黑暗的阶段,如太阳一般,成为她前进的灯塔和动力的男人。
这些年,苏安始终坚定周槐南曾经的信仰,哪怕他已经选择了另一个领域,与她遥遥相隔,但她始终心怀感恩,再苦再累也不曾悔成为一名医学生,成为一名外科医生。
但她也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心很软共情强的女孩,白日无法在医院和患者面前哭泣,那晚上就在自己的爱人怀里哭一哭。
面对她难过至极的哭泣,周易很是心疼。
他知道她这些年的难熬,年纪轻轻就成为仁华最年轻优秀的外科医生,外人看着光鲜亮丽,可她一个女孩子一路走来吃过的苦头,又有谁懂?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年少的一句话,一个梦想。
那些滚烫的泪水,都是因他而流。
“安安。”
周易搂着她的腰,将她平放,自上而下俯视着她,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眼眸温柔而坚定。
“如今的周槐南,或许已经无法与你穿着白大褂并肩而战,也无法在那个伟大而未知的领域为你撑起一片天空。”
“但是安安,我会做你夜里回家的星空,无论前方有什么风雨阴霾,你朝着我走就行,我依旧是那个可以照亮你前行的周槐南,永远都是。”
无论是太阳还是月亮,我的光芒都为你而闪耀,永不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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