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可……洛可没有回答。
或者说,此时她的大脑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理智、情感、本能搅合在一起,明明每分每秒都有无数信息与情绪上涌,在这种混乱的时刻。却没有任何一丝能成为意识的主导。
散兵等了几秒,看到少女混乱的眸光:“不知道的话,我再提醒你一次?”
洛可:“……”
这个“再提醒一次”,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们此时的距离本身就呼吸可闻,蓝色的斗笠边沿下罩着两个人,在这偏僻的亭台角落,隔绝出一片几乎没有空隙的空间。
人偶说话的时候没有呼吸,但嘴唇微微的翕动依然搅乱空气。洛可感觉自己要窒息了,明明她现在并没有被任何东西阻碍呼吸,眼前只有这张微微透着粉色的嘴唇:
“不管是须弥还是蒙德,你第一个遇到的人都是我。”
“还有,你现在抓在手里的那本……是写给我的。写完之后,你还第一时间给我讲了里面的故事。”
“你跑到须弥的教令院里当学生,难道为了听那些无聊的讲座吗?”
洛可:“……”
散兵说这些话的时候,明明语气还算正常,洛可却突然感觉到了莫名的危险。这种几乎是本能的预感,让她艰难的捡回了几分思考能力。
是这样吗?
虽然和她记忆中的情况确实不太一样,但认真想一想的话,对方说的居然也能讲通。
难道说,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吗?
少女脸上变换的表情,倒映在散兵的眼睛里,伴随着同步混乱的心跳声。最后,洛可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难道说,我的记忆出了问题,我并没有一个死去的恋人吗?”
“……”散兵被气笑了:“那你觉得我是谁?从你写的里跳出来的纸人吗?”
从流浪者,死去的恋人,到不存在的记忆。
她还能想到什么更奇怪的东西?
虽然散兵这会儿,恨不得把洛可脑子里七扭八绕的记忆抽出来重新捋直了,再跑去给世界树放把火,但他还勉强能控制住自己。
要说的话,世界树——或者说,这个世界所谓的规则,至少把“恋人”这个身份扣到了死人的头上,而不是给她真的嫁接一个所谓的恋人。
不然,散兵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散兵的反应,让洛可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问题:“不是这样吗?那……那我现在,其实是在梦里?”
“……”
经过了几次天马行空的对话,散兵觉得自己本该彻底失去耐心了。但是,原本应该冒出来的生气之类的情绪,在这时却土崩瓦解、消失不见。
或者说,他发现了一件事。
“原来,”散兵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几乎有些不可思议,“你这么在意我啊。”
他……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洛可。
从来不知道自我欺骗为何物的少女,永远都保持着坦诚的少女,也会在证据明明白白放在眼前的时候,做出这种明显是逃避什么的样子吗?
就像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一样。宁可怀疑自己并没有喜欢的人、或者现在的情境是在做梦,也不敢面对摆在眼前的事实。
——散兵没有死,他就在这里。
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这一刻,散兵反而感觉到了某种类似于人的……卑劣的喜悦。
看吧,她居然真的是在意我的。所以,才会在面对我的“死而复生”后,像现在这样不敢确认。
如果说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是梦境,那么再次被迫面对可悲的现实的时候,只会感觉到更深的绝望吧。
想到这里,人
偶就像人类一样叹了口气,再次凑近亲吻了面前的少女。洛可没有其他反应,只是眨了一下眼睛。
然后,在散兵微微退开的时候,她突然拽住了他的衣服。
“我做过很多你死去的梦,还有你活下来的梦。”少女有些突兀地开口,视线落在他身上,语气轻的像是一片羽毛,“包括你的这副打扮,我在其他梦里也见到过。”
散兵反应了几秒。
什么打扮?她是说修验者的样子吗?
其实散兵并不知道,洛可在世界树里看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听到她这么说,少年才意识到了某些可能性——
他想到了自己成神的瞬间,意识连接上世界树后看到的那些世界。
难道说,洛可在消失之前,也见到了差不多的东西?
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确知的东西了,何况,这也不是散兵现在关心的问题。
也许,他的大脑也被同样的情绪影响了。否则的话,在这个本该用大脑思考的时候,散兵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你以为我是梦境的话,要不要来验证一下?”
“验证?”洛可下意识跟着他重复。
在尚未察觉之前,少年已经耳根泛红,一直红到了脖颈。这一瞬间他看起来,就像变回了四百多年前那个白纸一样的倾奇者。
他克服了某些羞耻的情绪,强自镇定地说:“比如,做一些你在梦里感觉不到的事。”
即使放在一两个月前,对于这种人类表达亲近的方式,散兵都从未放在眼中。但是根据他的观察,洛可确实非常喜欢。
至少在他们相处的那段时间,她总是经常看着他发呆,或者突然靠过来贴贴。散兵一边觉得别扭,一边……其实又有点隐晦的高兴。
她应该是喜欢我……的样子的吧?
鸟雀会炫耀羽毛,对美的欣赏写在几乎所有生物的基因里。就算散兵不自认为是人类,甚至在他心里,也未必觉得洛可是一个真正的“人”……
但是,他想让她高兴。
在他说完后的几秒,洛可终于有了反应。她似乎是想要先后退,结果头顶碰到后面斗笠的边缘,吓得条件反射往前一蹿,反而一头栽到了散兵身上。
洛可:“……”
少年的脖颈近在眼前,喉结微微起伏。那一串圈环状的纹路,在此时的夜色中更加散发出光晕。
没有任何一条龙,能忍住这种发光圆圈的诱惑。就算洛可已经忘记了,但她依然成为了一条真正的龙。
于是,那些纷杂的情绪一瞬间褪去,本能在这一刻占据了上风。洛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散兵甚至没反应过来之前,在那片纹路上直接咬了一口。
口感……十分熟悉,虽然隔着一层黑色的布料,依然留下了一个牙印。当她微微后退,这个牙印的痕迹,也像是记忆中的复刻一样。
“你……真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吧?”当洛可盯着牙印思考的时候,听到了被咬的人有点奇怪的声音。
“诶?这样不应该吗?”洛可看向他。
散兵:“……不,随你吧。”
就算有布料的遮挡,洛可依然能看出对方的脖颈更红了。也许是因为粉色的皮肤,也许是因为眼角的艳红,洛可感觉自己被传染了,同样产生了热乎乎的感觉。
大脑晕晕的,牙齿很痒,想再啃点什么,或者……
“如果……不是做梦的话,”既然头脑更加难以思考,洛可决定做个诚实的人,“我想看看你的其他地方,可以吗?”
散兵:“……”
这天晚上一直到下半夜的记忆,对洛可来说都像隔了一层水泡一样朦胧,又仿佛重新掉进了记忆中被雷电侵蚀的海水一样深刻。
他们怎么嗖的一下进了旅店,怎么开了房间,怎么……洛可的记忆全都断断续续的。她只知道,当自己终于感觉到困倦的时候,窗帘外已经透出了一丝微白的天光。
月落日升,又过了一段时间,东边的红霞出现在西边。
等到洛可从无梦的深眠中醒来,入目是一片雪白的皮肤。
或者说,本来应该是雪白的皮肤。
不过,现在上面遍布啃咬的痕迹,看上去宛如一块大型磨牙棒。顺着磨牙棒……不是,顺着有瑕的玉色微微偏头,洛可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一双安静阖起的眼睛。
眼下的睫毛浓密,至眼角带出了一抹熟悉的红。洛可看着发呆了一会儿,头发在枕头上摩擦出细微的沙沙声,然后她凑过去,在对方的耳边轻声说:“不要装睡啦,阿散。”
散兵:“……”
下一秒,躺在面前的人仿佛凭空消失,随后闪现到了距离床几米的地方。等洛可的目光跟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试图迅速找到衣服,并且穿戴完毕。
但是……
“阿散,”洛可说,从自己的脚下提起了一块布料,“你的裤子在这里。”
散兵:“……”
散兵:“……”
这天傍晚时分,璃月的一家普通客栈里,掌柜的得到了一笔赔偿损坏屏风的意外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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