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若花怨蝶(六)
◎夜赏流萤◎
约定好的出游时间在夜晚, 但实际上天还未暗时沈千祈就带着晏从今出发,两人一路往南出城上山。
流萤只在夏季夜晚出现,活动范围不会离开水源, 对环境的要求很高,综合考虑之后, 沈千祈选了个路程较短又相对僻静的地方。
沿着石阶往山上走了一小段路程,山间有一条不宽不陡的溪谷, 溪水自山上流下, 水声潺潺,绿意森森,空气中满是清新的味道。
地势差的原因导致溪谷下游形成了一个仅一米高的小瀑布,瀑布下方是一个齐腰深的水潭,上方流域地势平坦, 水深刚好没过脚踝, 盛夏时节,这里会是一个很好的避暑胜地。
“我们到了,就在这里吧。”沈千祈在溪边坐下, 俯身将手中的竹篮浸在水里, 然后对晏从今招了招手, “快过来!”
晏从今点点头,走到她身边, 替她拦回了差点随水流飘走的竹篮。
“为什么会想到来这里?”
出门之前沈千祈算好了时间, 等到达溪谷时天色也刚好暗了下来。
“等会天黑之后你就知道了,这里晚上会很漂亮, 我保证。”
沈千祈想带他来看萤火虫的想法并不是在幻境里的一时兴起, 从天气转入夏季之后她就有了这个念头。
试想在一个微风习习, 伴随着声声虫鸣的夏夜, 树林溪涧里,流萤漫天飞舞,光是想象画面就知道这种梦幻浪漫的氛围非常适合用来增进感情。
沈千祈从竹篮里挑了一个芒果递到晏从今手里,“给你,我来之前尝过一个,这个季节芒果正甜,放心吃吧。”
竹篮里除了芒果还有橘子,她分别拿了几个出来,顺手又将竹篮抵住突出水面的石块上,重新浸回水里。
芒果在溪水里浸泡过后果肉吃起来有点凉,同时也更甜了些。
沈千祈熟练地去掉了果皮,露出了里面诱人的橙黄色果肉,“现在还早,我们坐着说说话吧。我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来着。”
晏从今似乎对这闻起来就很香甜的芒果没什么兴趣,他手里换了个橘子,剥开后又接着择橘络。
“什么?”
沈千祈微微侧过头,看着他的侧脸,心中斟酌后才出声问他。
“就是小时候,在我没办法来找你之后,你是不是也有一段时间不记得我了?”
夏日的黄昏,夕阳西下,小溪被树木荫蔽住,光线愈发昏暗。
暮色渐浓,虫鸣升起,山间清爽的微风吹拂着晏从今的发丝,他低头专心择着橘络。
“是有一段时间。”
“那我能不能问问,后来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系统只用了一句“他自己想起来了”简单带过,但这毕竟是被修正过的记忆,所以他想起来的过程一定不会像系统说的这么随意又轻松。
沈千祈安静地等着他的回答,好半晌,他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她,顺便将手里剥干净的橘子也递了过来。
“吃橘子吗?”
行吧,看来他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沈千祈只好按捺下心中的好奇,从他手里接过橘子。
“谢谢。”
她盯着这个橘络择得干干净净的橘子看了看,受宠若惊的同时又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思索过后,拿走了他放在地上的芒果,三两下去掉果皮后又递过去。
“吃芒果吗?”
晏从今唇角弯起,也学着她说了声谢谢。
但他并没有自己伸手,而是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先咬了一口,然后再接过。
指尖不经意相触,沈千祈心跳忽地漏了一拍,慌乱地松开手。
明明手都已经牵过好几回,她为什么还会因为这种不经意的触碰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晏从今刚才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带着一种故意的感觉。
沈千祈悄悄抬起眼,觑着他的神色,观察了好半天,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忍不住在脑中喊出了系统:“真的不能让我主动查询一次好感值吗?”
【抱歉宿主,我们不提供主动查询功能,好感数值会在你需要知道的时候为你播报。】
“那你觉不觉得我现在就挺需要知道的?”
系统意料之内地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沈千祈认命地叹了口气,再次起身从水里捞出竹篮,取出了一个青花瓷的酒壶和两个白玉酒杯。
酒壶里装的是姜月自己酿的杨梅果酒,度数不高,味道香甜甘醇,用来解渴正好。
酒液经由溪水天然冰镇之后入口微凉,她先倒了一小杯放在晏从今手边,自己又倒了一杯,一口喝完后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冷饮和夏天果然永远是绝配。”
晏从今侧头看她,也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小口,入口便尝到了糯米的香甜和杨梅的果香融合在一起的味道。
他眨了眨眼睛,目光透着些疑惑,“这是什么?”
“是杨梅果酒。”沈千祈边给自己倒酒边回他。
晏从今愣了一瞬,幅度很轻地晃了晃脑袋,声音轻柔又平稳。
“我们还要等多久?”
星月升起后天已完全暗了下去,沈千祈抬头向周围看了一圈,给了个有点模糊的回答。
“应该快了,要不了一会儿。”
晏从今点点头,放下酒杯,转而找出傀儡线套在指间。
他低头安静地翻着细线,用力绷紧,试图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但平时很听他话的傀儡线此时却好像突然变得叛逆起来,在他手里乱成了一团,缠住了手指。
在脑袋彻底迷糊之前,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我好像有点头晕。”
沈千祈立刻停下了倒酒的动作向他看去。
他正试着勾开细线抽出手指,但试了几次后线却越缠越紧,最后两只手被绑在了一起,乱七八糟地缠满了傀儡线。???这是在玩什么新花样
自己绑自己吗?
“是着凉了吗?”
山里夜间温差大,他穿得很单薄,沈千祈正想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往他的酒杯里看了一眼。
酒杯几乎还是满的,他只喝了一小口。
应该不至于吧?
可仔细回想起来,这一路上,每回大家坐在一起吃饭时,好像只有他是一次都没有碰过酒的。
沉吟过后,沈千祈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这是几?”
晏从今眼神聚焦在她的食指上,面上看起来很正常,不像是醉了酒的样子。
但说出来的话却完全和她问的没什么关系:“这是你。”
确认完毕。
虽然很难以置信,但他就是因为这一小口酒醉了。
沈千祈连忙放下手里的酒杯,往他身边挪近,扶住他的肩膀防止他一个不小心掉进水里。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怪我,忘记先问你能不能喝酒了,要不我先带你回去吧?”
晏从今摇摇头,坚定地坐在原地任由她怎么劝都不肯动弹。
“不回去。”他垂着脑袋,视线落在手里的傀儡线上,低声喃喃道,“我,蝴蝶,不出来,为什么,翻,没有,想要?”
沈千祈:
原谅她有点听不太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没有皇家翻译的沈千祈只好自己尝试着理解他的意思。
“这里现在没有蝴蝶,你想要的话我下次再带你去别的地方看好不好?”
晏从今看着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抬起手,将被绑在一起的双手伸到她眼前。
“去,但是,蝴蝶,这个,我要。”
这回沈千祈总算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上手拉住晏从今的手,一边哄他一边替他解开缠住的傀儡线。
“好,我带你去看真的蝴蝶,这个蝴蝶也会给你。”她像哄小孩一样轻声细语地耐心哄着他,“但是现在你不要乱动,先让我帮你把这个线解开好不好?”
如果说正常情况下,晏从今只是长得很温顺乖巧,内里却截然相反,那么在醉酒的状态,他就是表里如一的代名词。
他坐得笔直,果真没有再乱动,眉目乖顺,还不忘附和沈千祈的话。
“好,看蝴蝶,我不乱动。”
他这幅样子实在是难得一见,很听话又失去了攻击力,就像是个精致好看的人偶,任由沈千祈怎么摆布都不会生气。
但沈千祈除了替他解开傀儡线之外也不敢对他做什么,毕竟要是等他酒醒了,难保不会报复回来。
“好了,全部解开了,你现在应该用不了傀儡线,我帮你翻一个蝴蝶出来好不好?”
晏从今自然是点头应好,他乖乖地看着沈千祈将傀儡线套在指间,按照他熟悉的步骤勾线翻绳。
但看到一半,他又不知为何突然站起身,步伐平稳地朝着瀑布走去。
要不是他连话都不会说了,光看他走路,沈千祈很难不怀疑他是在装醉。
“你要去哪里?不要乱跑,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危险的。”
晏从今步子一顿,停在悬崖边,指着下方的水潭。
“我好晕,不乱跑,这里就在。”
话音刚落,还没等沈千祈有所反应,转身向下一跃,“扑通”一声,掉进了水潭里。
鲛人水性很好不会溺水,瀑布的落差也只有一米摔不出什么毛病,但他毕竟喝醉了酒,意识正处于不清醒的状态。
沈千祈不放心地跟了过去,跪在悬崖边的大石块上,刚要探出身子向下看,沉在水潭底下的晏从今听见动静,起身探出了水面。
他手撑在石块边缘,稍仰着头,静静同她对视,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恰逢此时,树林里升起了点点萤光。
光影在林间浮动,晚风一吹,像蘑菇释放孢子一般,亮光向四周散开,只须臾间,就连水面上空都是星罗密布的光点。
沈千祈欣喜地抬头看向漫天流萤,她屏住呼吸,放轻动作,迅速笼了几只萤火虫在手心。
“快看!是萤火虫,终于等到了!”她将双手伸到晏从今眼前,慢慢打开手掌,萤光从她掌心飞出,“是不是很漂亮,我没骗你吧?”
晏从今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她脸上,周围的流萤没分走他半点注意力。
“嗯,漂亮。”
在水里泡过后他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点,但脑袋还是晕乎乎的,他没再出声,闭上眼,将头靠在沈千祈怀里。
“别在这里睡着。”沈千祈看着他闭眼安静的模样,心中有些担忧,“我现在带你回去吧,还是你想要再休息一会?”
沈千祈身上传来的热度让晏从今感到很安心,他无意识地在她怀里蹭了蹭,想要和她靠得更近一些。
“还不想回去。”他闷闷地说着。
醉了酒的人通常都讲不通什么道理,沈千祈只好耐下心来哄他。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想回去吗?”她顿了顿,想到了他说过的蝴蝶,“是还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去给你找来,然后你就跟我回去好不好?”
晏从今缓缓睁开眼,仰起头看她,眼瞳像是覆了层水雾。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过什么欲望。
小时候的他在今鹤控制下,没有他想要,只有今鹤想让他想要。
今鹤死了以后,他自由了,但在他眼中,这个世界是无趣的,无趣到让他生不出任何兴趣。
唯独沈千祈。
世人无趣,人世乏味,只有她是这尘世中与众不同的存在。
他迫切地想要了解更多,还想要留住这一抹两次与他奇妙相遇的奇幻色彩。
他无比温柔地注视着沈千祈,声音莫名有些紧张。
“杏仁糕,想要。可以吗?”
也许其他人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沈千祈一定会懂他。
他在主动问自己能不能亲他。
沈千祈神色微怔,低下头再次和他对上了视线。
晏从今保持着仰头看她的姿势,萤光映亮了他的面容,这是沈千祈第一次近距离直观又仔细地看清了他身为鲛人长大之后的样子。
这是一张将纯真与欲望演绎到了极致的脸。
眼瞳是像蓝宝石一样好看的蓝色,挂着水珠的眼睫轻轻颤动着,瓷白的肤色使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易碎感,他就像是故事里总能蛊惑到水手的海妖。
没有人能拒绝这张脸的主人向你发出的任何邀请。
为了完成攻略,沈千祈也不会拒绝他,但她还得先确认一件事。
“我亲你的话,你会感到开心吗?”
晏从今淡蓝色的耳鳍扇阖了一下,声音很轻,但语气足够认真。
“开心的。”
萤火虫成群飞舞在空中,漫天流萤点亮了溪谷,萤光汇成了一片星海。
星海之中,清醒的沈千祈下定决心般深吸了口气,动作轻柔地捧起了晏从今的脸,迎着他期待的目光俯身吻了下去。
在这个由萤光点亮的夏夜里,晚风温柔地轻轻吹拂,耳边是如乐般的虫鸣声,流萤也围绕着他们闪烁。
作者有话说:
皇家翻译来了,小晏想说的其实是:我想要蝴蝶,为什么翻不出来?
他的酒量=一口倒,滴酒不沾只是因为太容易醉了,醉了之后的他又乖又好说话,可以随便欺负(bushi
第52章 若花怨蝶(七)
◎喜欢一个人,怎么能让她痛呢?◎
如果沈千祈早知道晏从今喝醉了以后会变成这幅听话又任人揉搓的样子, 她一定不会给他喝那口酒。
倒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
稍微有点好过头了。
“我不太会用线,所以我们还是牵着手走好不好?”
沈千祈耐着性子询问了六七遍, 语气一遍比一遍无奈。
傀儡术的原因,她与晏从今右手手腕上本就各有一圈傀儡线, 而现在又多了一圈。
晏从今重新取了条线系在两人手上,并把控制主动权交给了沈千祈, 但沈千祈完全不敢主动。
其实用线牵着他走一段路是没什么问题的, 问题是他现在处于不清醒的状态,试想等他第二日清醒后,回想起来这段记忆
沈千祈觉得自己脑门上大写了一个红色加粗的“危”字。
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沈千祈用尽了各种理由推脱解释,可无论她怎么说, 晏从今只会用他那双像蓝宝石一样清透好看的眼瞳望着她。
他固执地站在原地,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千祈,似蝶翼般的睫羽轻轻颤动着,长睫上还挂着几颗水珠, 要掉不掉。
“不想牵我, 为什么?”声音沉闷, 语气柔软,就好像他很委屈一样。
沈千祈: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她的同时还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她真的会心软的!
差一点就要妥协的沈千祈稳住了心神, 二话不说上前直接牵起了他的手。
“没有不想牵你, 牵手不是一样的吗?就这样了,你听话。”
夜已深沉, 为了让他快些跟自己回家, 沈千祈不得已才用了这种有点强势的语气和他说话。
谁知这句话却好似无意中触发了什么开关, 晏从今居然变得更听她的话了。
他紧紧握住沈千祈的手, 生怕她中途松开似的,也不再吵着要她用线牵着自己,乖乖收起了耳鳍,眼瞳变回了正常的黑色,就连步伐也要和她保持一致。
沈千祈看着像蹒跚学步的小孩一样学她走路的晏从今,顿时有些无语。
“不要学我,你好好走路。”略思索几秒,又试着加了一句,“听话。”
晏从今立刻站直,轻轻晃了晃脑袋,将视线聚焦在地面,回到了正常的走路状态。
沈千祈:“”
早知道对他说“听话”就有用,她就不浪费时间哄他了。
不过这两个字虽然有用,但还是少用一点比较好,她可不想变成今鹤一样总是命令强迫他的存在。
两人一路回到姜府后已是后半夜,沈千祈先将晏从今扶回了住处,解开手腕上的线,又去找来蜂蜜冲了杯水给他喝下。
蜂蜜水能解酒,等他睡一觉第二日醒来时也会舒服一点。
忙活了一个晚上,沈千祈也有些困了,她打了个哈欠,将晏从今扶到床上躺下后正打算回房。
刚转个身面向门外,步子还没迈出,手又忽然被人握住,随后整个人被用力一拽,坐回了床边。
平躺着的晏从今蓦地睁开眼,坐起身,不解地看着她。
“你去哪?”
这个点姜府其他人全都歇下熄灯进入了梦乡,一片幽静中,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屋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些许蝉鸣。
冷白的月辉穿过格窗照进屋内,投下了丝丝缕缕的明亮光线,落在晏从今脸上,更衬得他肤色白皙,眉目柔和,面容纯真又昳丽,就像是写意水墨画中最浓墨重彩那一笔。
这样的他是极具引诱力的,尤其是他还能散发出若有似无的亲和力,没有人不想靠近、更深入地了解他。
除了困到下一秒就能原地睡着的沈千祈。
“已经很晚了,我也要回屋睡觉。”浓重的睡意快要让她睁不开眼,但她还是先想着要让他安心入睡,“你也早点睡觉,明天我还会来找你的,不会消失。”
晏从今大概是听进去了,他点了点头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睡觉。”
束缚手腕的力量消失,沈千祈正打算起身离开,身体突然不受控制起来,先前的困意顿时没了一大半。
被控制的沈千祈爬上床,越过晏从今,躺到了里侧。
几乎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晏从今迅速贴了上来,和她肩膀抵着肩膀,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他满意地对她下了最后一个命令:“睡觉。”
沈千祈被迫闭上了眼睛
淦。
虽然她很想吐槽,还想抓住晏从今的肩膀用力摇晃,大声质问他“你知道你自己都在做些什么吗!”,但眼前陷入黑暗后,困意很快又涌了上来。
算了,还是睡觉要紧。
夜深幽静,月辉洒落在屋外的翠竹上,随风摇曳的竹叶像是披了层朦胧的薄纱。
摇晃的竹影透过格窗探进屋内,忽明忽灭地投在床上挂着的白色纱幔上,几声幽幽的蝉鸣后,木床上双手交握的两人也相继沉沉睡去-
一般来说,宿醉的人第二天醒来都会头疼难受,但昨晚喝过蜂蜜水,加上身体素质一向很强,醒来后的晏从今倒是没什么不适的感觉。
清晨熹微的日光照亮了整间屋子,屋外是清脆的鸟啼声,姜府的下人们也陆续起床,开始了新一天的活计。
听着屋外的响动,晏从今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虽然昨晚醉得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但他并没有断片的习惯。
昨夜的画面一幕幕在脑中复现,他想起自己向沈千祈索吻的姿态,面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倒不是因为不好意思,他只是在想,他对于她的触碰亲吻表现得那般渴求,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急色之人?
这样不好,他要学会克制自己。
没人喜欢太主动的狗,就像晏道辰在今鹤眼中一样。
想到他们两个,晏从今又难免觉得有些忧虑。
他唯一有了解的爱侣只有今鹤和晏道辰。
但据他所知,今鹤对晏道辰的爱其实根本没多少,他们之间的羁绊并不全是靠爱在维持着。
他知道沈千祈喜欢自己,可她的喜欢又能维持多久呢?
爱是脆弱又不可靠的东西,想要和她长久地在一起,他需要找到另一种能维持他们羁绊的办法。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视线从床顶的纱帐移向身侧。
沈千祈还未醒来,就算是睡在他身边,手心传来的热度和她平稳的脉搏无一不在透露着她睡得很安稳。
这个认知让晏从今升起了一种欣喜又心安的感觉。
他看着沈千祈随着呼吸轻颤的睫羽,心想:似乎把她做成真正的人偶,就这样安静地陪在自己身边也不错。
但是她一定不愿意,而且把她做成那种人偶,她会很痛的。
晏从今皱了皱眉,似乎是对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感到不满。
喜欢一个人,又怎么能让她感受到痛呢?
他才不是今鹤那种不懂爱是什么的蠢货。
他松开沈千祈,找来一把小刀,带着惩罚性质的用力往手臂上划了一道。
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但他好似感觉不到疼痛般,任由血珠冒出顺着手臂滴落。
他带着温和的笑意又走回床边,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握住沈千祈的手腕,将她两只手固定在头顶。
他倾下身子,弯着唇角同她额头抵住额头,鼻尖相蹭,用近乎讨好般的柔软语气低语呢喃:
“喜欢你。”
【叮——系统提示:任务对象晏从今当前好感值已达70%,胜利在望,请宿主继续加油!】
【任务提示:当前好感已足够开启最后一次记忆幻境,此次幻境需要前往指定地点(鲛人生活的海底城)触发,请宿主自行把握机会。】
系统提示音和晏从今的轻语一同响起,但这些,熟睡中的沈千祈一无所觉-
关于裴衍舟的事情沈千祈已经一一和许鸢一说过,包括最后晏从今“杀”了她,但没杀成。
从折月楼回来后,第二日许鸢一又独自回去了趟。
折月楼的妖物基本上都在那天跑光了,剩下没跑成的要么死了,要么就只剩下了一口气,半死不活。
许鸢一在角落里找到了那只故意留下木牌的兔妖,她解除了兔妖身上的禁言咒和同死契,询问了一遍和裴衍舟有关的问题,兔妖的回答也和宋星澜所说一一对应。
裴衍舟真的在计划复活云溪村的村民。
找替身容器只是这个计划的一小部分,她要做的远不止于此。
许鸢一对复生术有所耳闻,但所知不多,具体的还得问问他们的师父明水。
她再次向天星门发了纸鹤,汇报目前的所有情况,等到回复之前,她只能暂留姜府,先把林月池照顾好再说别的。
裴衍舟和那群妖物逃走后折月楼也只能就此歇业,不过就算不歇业,估计也没几个人敢再去。
至于神祠,“神”现在生死和下落不明,没有新的神谕下发,人们不再为了争抢献上祭品的资格大打出手,泉先城的情况比之前要好了不少。
一切似乎都慢慢回到了正轨,得知弟弟原来一直患有心理问题的姜月又再次开始了四处为他求医的日子。
不过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专攻心理科的大夫。
但幸好觉得活着没意思的姜珩平时也不是完全没有爱好,他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待着画画,而恰好专业对口的沈千祈成了姜月眼里唯一的希望。
沈千祈学的是油画专业,对其他画种也略懂一二,和姜珩倒是有点共同话题,眼下也只好先由她去做姜珩的心理疏导工作。
约好的时间在今日辰时,但显然沈千祈已经睡过头了,一直到巳时过半,她才悠悠醒转。
她先是坐在床上缓了缓,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在晏从今的房里后又突然记起和姜月的约定。
一时间,她连头发也来不及梳过,匆匆整理了一下睡皱的襦裙就要往外跑。
“第一天就迟到,肯定要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本来他就不爱和人说话,这下好了”
沈千祈边嘀咕着边推开门,恰与门外端着托盘走来的人迎面撞了个正着。
“要出门吗?”晏从今手里正端着一个托盘,上面装满了还冒着热气的食物。
他空出一只手替沈千祈理了下头发,牵着她回到了屋内。
“吃了早饭再去吧。”
作者有话说:
小晏的病娇属性偏向无害型和崇拜型,彻底爱上沈后不会对她做出任何不好的或者伤害性的行为。但不做并不代表他不想,所以他会频繁自残来惩罚自己。
第53章 若花怨蝶(八)
◎他的发色◎
沈千祈确实是有点饿了。
但她没有动托盘里的食物, 只是坐在凳子上,满脸疑惑地看着晏从今。
这人该不会是酒还没醒吧?
见她一直没出声,晏从今微挑起眉梢, 轻笑着出声。
“怎么不说话,睡上一觉还会变傻不成?”
这熟悉的表情, 熟悉的语气。
对味了。
是那个正常的晏从今。
沈千祈思索了一下,将托盘里的那碗小米南瓜粥推到了他的面前。
“你现在头还晕吗?今天你要吃的清淡一点, 吃这个吧。”
“不晕了。”晏从今摇了摇头, 将南瓜粥连同托盘一起推了回来,“这些是给你吃的。”
沈千祈看着这些食物,困惑地挠了挠头发,半张着嘴,发出了一声:“啊?”
要知道攻略晏从今这么久以来, 她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面前这人真的是晏从今, 而不是被谁夺舍的吗?
她指着自己,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些都是给我的?”
屋外明亮的日光从大开的屋门倾洒进来,照亮了整间屋子, 食物的热气在光束下飘散, 屋内的气氛也多了些温馨的感觉。
晏从今弯起的睫毛上落了层灿金的碎光, 唇边是熟悉的笑意。
“昨天晚上”
悟了。
沈千祈彻底悟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没等晏从今把话说完,沈千祈直接抬手打断了他。
“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 我什么都不记得, 我都明白的。”
喝醉后的晏从今完全变成了乖乖崽,甚至连说话都失去了语言组织的能力。
这些在沈千祈眼里看来虽然算是有点可爱的行为, 但在他本人看来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就是要她装个失忆而已, 这都是小问题。
她会失忆, 但刷到的好感不会, 昨天晚上最后那个吻,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晏从今是很投入并且喜欢的。
就连她自己,后来也不知不觉沉浸其中
不得不说,晏从今那副乖乖的样子,确实是很好亲。
但是等一等!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而且她为什么要想这个!
沈千祈摇摇头,把这些奇怪的想法赶出脑中。
沈千祈以为猜中了晏从今的想法,并提前预判了他下一步的动作,但她完全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她猜得全都没中。
晏从今其实一点都不在意她看到了自己不一样的一面,也丝毫不觉得在她面前变成那副样子很丢脸。
只要她不讨厌,或者是她喜欢,什么样子他都可以做出来。
哪怕是像晏道辰一样趴在地上,爬到她面前,给她当狗,逗她开心也无所谓。
这些都是他在向她表达爱意的方式,没有什么好丢人的。
不过她似乎是很喜欢昨晚那个很听话的自己
晏从今勾动了下右手腕间的傀儡线,心中有了些计较。
他接上了被打断的那句话:“昨天晚上的事不用你忘记,我是想告诉你——”
稍微停顿了一下,他弯起了唇角,正打算继续说下去,房门突然被人叩响。
“沈姑娘,你真的在这里!我就猜到了你会和晏公子在一处。”
姜月大概是一路小跑过来,气还没喘匀,断断续续地说:
“之前忘记告诉你了,后天就是水神节。按照习俗,今天上午我要带姜珩去庙里祈福,下午才能回来,所以我们约好的时间得改过。”
姜月看上去很着急,她还要赶着时间出门,和沈千祈打过招呼后便匆匆离开了。
沈千祈和她挥了挥手,等她走远后,又转了回来面向晏从今。
“你刚才说想告诉我什么?”
晏从今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垂下眸子看了眼桌上的饭菜。
“没什么。这些吃的快要凉了,你先去洗漱吧。”
他的神色如常,沈千祈也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回屋洗漱完,又换了身裙头绣着海棠花的襦裙才回来。
虽说托盘里的饭菜都是晏从今给她一人带的,但分量却足有两人多。
最后在沈千祈的邀请下,两人还是一起吃了早饭。
他们几人在姜府住的都是客房,每间房内都配了梳妆台。
用过早饭后,沈千祈也无事,干脆就在晏从今房内的妆台前坐下,拆掉了有些松散的头发重新梳过。
她一边拆头发,一边问晏从今。
“刚才姜月走得急,我就没问她。水神节是什么节日?以前我好像从来没听过。”
天星门在渝州的地界内,那边的风俗习惯和沈千祈所在的世界没什么区别。
雁回镇在临安一带,泉先城在临安往东靠海的地方,和渝州相隔甚远。
各地习俗多有不同,原主和许鸢一、林月池一样,是地道的渝州人,不清楚其他地方的也很正常。
晏从今出生在泉先城,对这里的习俗比她要了解得多。
“水神节在泉先城是个很重要的节日,相传很久之前此地妖魔横行,百姓不堪其扰,直到某天,有一位好心的鲛人出现,出手除尽了妖魔。
‘水神’指的就是这位鲛人,为了纪念他,大家自发将城名更改为‘泉先’,还特意建了泉先神祠。”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低笑了一声。
“按照习俗,水神节当天晚上会有烟花盛会,街上还有鱼龙灯游行。”
难怪泉先城的人会有这么多信奉鲛人的,原来也不止是裴衍舟搞的鬼。
鲛人是最接近神的存在,并不止有在泉先城才有人信奉他们,而裴衍舟之所以选择在泉先城装‘神’,估计也有这层本土信仰的原因在。
鲛人这个群体虽然对人类的态度不是很友好,但一个族群里总会出现那么一两个与众不同的存在,会出手帮助人类除魔倒不是很奇怪。
沈千祈关注的点在最后一句:烟花盛会和鱼龙灯游行。
她头发扎到一半,笑吟吟地转过头来,看向晏从今。
“听上去好像会很热闹,我想去看看!”她知道晏从今一向对这种场合不是很感兴趣,略迟疑了一下,才问,“后天你有空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晏从今自然不会拒绝她。
其实他原本没有打算要把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但他猜沈千祈一定会喜欢这种人多热闹的场合。
果然如此。
他眼角弯了弯,控着傀儡线关上了门。
整间屋子只剩下从窗户透进来的几束光线照明,屋內霎时暗了许多。
有一束明亮的光线恰好照在梳妆台那一隅角落,将沈千祈柔顺的发丝映成了茶棕色。
晏从今唇畔带着笑意,目光柔和地看着正在努力用丝带将发丝扎上去的沈千祈。
在这个暂时密闭起来的空间里,只有他和沈千祈两个人,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
外面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似乎就这样把她关起来也不错。
晏从今指尖发力,用力掐进手臂,今早划出来的那道伤口只简略用绷带包扎了一下,被他这么一弄,还未愈合的伤口又再次开裂。
他面色温和地看着沈千祈,桌子下面被挡住的受伤的手臂却在颤抖。
大概是痛的,但也许只是因为心中突然冒出的阴暗想法在兴奋罢了。
正在扎头发的沈千祈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寒意,转瞬即逝。
她身体克制不住地抖了一下,想了想,站起身支开了窗户。
光线瞬时盈满了整间屋子,沐浴在温暖的日光下,身心都会觉得放松又治愈。
沈千祈站在光束下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转过头对晏从今说:“白天就不要把屋子搞得这么暗了,偶尔也晒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的。”
晏从今轻叹了声气,松开手臂,对着她点了点头。
“好。”
全然不知自己安全逃过一劫的沈千祈又坐回了妆台前,继续扎着扎到一半的头发。
沈千祈不会梳复杂的发髻,穿过来这么久,她一直都是将头发扎成两个环状左右对称,再分别挑出一簇头发垂下,最后绑上细丝带。
但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后的丝带怎么都绑不好。
正打算拆掉重新绑过,一双有些冰凉的手从她手中接过丝带,动作不算熟练但很仔细地替她将丝带绑上去,打了个蝴蝶结。
沈千祈愣愣看着镜子里那个认真替她系着丝带的晏从今,眨了眨眼睛。
“谢谢。”
“另一边需要重新绑过吗?”晏从今垂下眸子看她,轻声问道。
沈千祈摇摇头,“不”字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改口道:“需要。”
“好。”
晏从今不厌其烦地走到另一边,解开了原本的丝带,重新替她绑过。
他的动作很轻,整个过程都没有弄乱或者不小心勾到沈千祈的发丝。
沈千祈看着镜子里的晏从今,细细打量着他的神色。
其实她能感觉到最近晏从今对她的态度比之前好了不少,但她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得找个合适的时间验证一下。
看着晏从今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黑顺的发间穿梭,沈千祈的思绪也渐渐发散开。
小时候的晏从今倒是经常保持着黑发的样子,长大后却没了这个习惯,也不知道现在的他配上黑发看起来会是什么样。
绑好丝带后,晏从今自觉退到一旁,将镜子留给沈千祈。
但她只是呆呆地看着镜子,半天也没有什么反应。
晏从今略一挑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在想什么?”
沈千祈回过神,侧过身子,仰起头看他。
“在想小时候的你,那个时候你好像很少露出白发。”她说,“不过现在和以前的倒是反过来了,对了,长大后你还染过黑发吗?”
“你想看?”
沈千祈立刻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好奇。”
但其实她是想的,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
晏从今了然地点点头,轻轻一笑。
“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泉先就是鲛人的意思啦
另:沈的发型我不太会形容_(:з」∠)_有点像双马尾但不是双马尾,总之是个很甜妹的发型!和《仙剑奇侠传7》白茉晴的发型差不多。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章的晏再出场就是黑发了,这几张应该都是他们两个的日常,过完日常就要去下一个副本地点辽//感谢在2023-03-21 01:28:06~2023-03-23 01:4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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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若花怨蝶(九)
◎“小晏哥哥”◎
晴日繁花盛, 风拂枝叶摇。
花枝繁盛的海棠树下正站着一道紫色的身影。
温和的日光给淡粉色的海棠花勾了层柔和的光晕,随风摇曳的花影投下,铺开在宣纸上, 光影明暗交错,和纸上画到一半的海棠融为了一体。
但沈千祈此刻的心思却没在这幅画上。
她的视线直直落在了正前方。
晏从今靠坐在另一颗海棠树下, 微风拂动着他额前的碎发,他微垂着头, 独自安静地翻着花绳。
想看晏从今黑发的样子只是她随口一提, 没想到他真的把她的话放在了心上。
黑色不愧是最显乖的发色,和他这张脸简直是绝佳搭配。
二者相得益彰,搭在一起,温顺无害感被突显得十足,光是看着这张脸就会觉得他就很好接近没有距离感。
他们刚到这里不久, 就已经吸引了不少姑娘的注意, 想试着和他搭话,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
沈千祈摇头暗叹了句外貌果然是最具欺骗性的生理特征。
忽然,袖子被人轻轻扯动了一下, 瞬间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沈姐姐, 不继续画了吗?”
姜珩原本在盯着画纸上的海棠看, 见她半天未落笔继续,犹豫了片刻, 这才出声询问。
沈千祈握着画笔沉吟了一下, 换了只炭笔来,又将未画完的海棠换下, 重新铺了张纸。
“不画海棠了。”她对姜珩眨了眨眼, 神神秘秘地说, “画个更好看的。”
姜珩看着她用炭笔在纸上勾勾画画, 轮廓出来一半后,他差不多明白她所谓的“更好看的”是什么了。
他悄悄抬眼,看了眼不远处的晏从今,很快又转回视线,安静地看沈千祈画画。
姜珩性格内向,不爱与人交流,唯独喜欢用画来宣泄自己的情感,而沈千祈恰好能读懂他的画。
他讨厌生病,不喜欢被关在家里,更不想被人当成一件易碎的瓷器来对待。
迄今为止,他的人生都是被困在姜府那一处属于他的小小院落里度过的,围墙外面的世界好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痛恨这副病躯,死亡于他而言是期盼已久的解脱。
裴衍舟也许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一开始对姜珩的好也是别有所图,但幸亏有她的帮助,姜珩的身体情况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
可身体上的病是好了,长久以来郁积的心病却难医治。
姜珩所有的画无不在表达着对自由的渴望,以及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沈千祈尝试着和他聊了几句,将她穿过来之后在无归林遇到的事情编成了故事讲给他听,没想到真的引起了他的兴趣。
她从无归林讲到陆府,有时还会用笔在纸上将画面简略地画出来。
用这种办法,只花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姜珩就愿意开口和她说话,并且接受了她的邀请,和她一起出门赏花放松心情。
姜府南边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河的两岸种满了海棠树。
正值花期的海棠在微风下摇曳生姿,各色的花瓣簌簌落下,空气中都弥漫着清甜的味道。
晏从今手腕下压,将手里翻出来的蝴蝶向下倾斜,飘落其上的花瓣顺着线的空隙掉落到了地上。
他抬起头,看着对面花荫下专心画画的沈千祈,眸光温柔,却在看到她身侧站着的姜珩时,原本温和的面色顿时变得苦恼起来。
他其实并不是很想沈千祈多和其他人相处,他害怕她会有一天突然醒悟,迷途知返,选择回到和她相同的人群之中,不再想着要和他有个结果。
如果沈千祈是一个只会听他话的人偶就好了,不会乱跑,也不会变心。
这样他就不用再担心这些。
但是这样做,她肯定会不开心的。
爱不应该是伤害。
他喜欢沈千祈,他想看到她开心的样子,所以不能伤害她
真是难办啊。
晏从今用力勒紧傀儡线,锋利的细线在指腹割出了一道小口,冒出的血珠被他不在意的随手擦掉。
另一边的沈千祈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视线从画纸移到了他脸上。
画画的过程对她来说并不枯燥无趣,但对其他人来说就不一定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又无聊的。
沈千祈略一思忖,转头和姜珩打了声招呼让他先回姜府。
等看到他跟着丫鬟上了马车后,又转了回来看向晏从今。
“我们晚点回去,不和他们一起,再等我一下,马上就画好了。”
她站在海棠树下,唇角扬起,笑意比满树盛开的海棠还要明媚,像一阵暖又柔的春风,吹散了晏从今心底的不安。
被她的笑颜感染,晏从今也轻轻笑了起来,他松开勒住手指的傀儡线,温柔地注视着她。
“好。”-
黄昏的天空被夕阳余晖烧成了橘红色,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也被暖色霞光染上了层红色。
街道上一紫一白两道身影正迎着黄昏缓步并排前行。
“我画画的时候喜欢保持安静,不太习惯和人边说边画。”
沈千祈微侧着头,系在发上的两条细丝带随着她的动作在脑后晃了一下。
“让你等了好久,看我画画是不是挺无聊的?”
晏从今手里抱着画具,认真地听着她说话,记下了她说的习惯,然后摇了摇头。
“不会无聊,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只要和沈千祈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无聊。
他从不会羞于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一向如此简单纯粹。
沈千祈右手拿着画背在身后,看他半晌,忽然往前跨出一大步,然后转身回来面向他。
“你怎么都没问我画了什么?”
画像需要观察分析人物特征,但晏从今的样子在沈千祈心中已经熟悉到闭眼也能动笔画出来。
不过在画的过程中,她还是会时不时抬头看他几眼。
一是怕他等得无聊,二是单纯地想看他而已。
毕竟没有人不爱看长得好看的人。
晏从今和她的目光对上了几次,大概猜到了她在画什么。
他眼睫颤了颤,敛着眸子,顺着她的话问道:“你画了什么?”
沈千祈粲然一笑,眼眸笑成了两个弯弯的月牙。
她停下步子,将那副用炭笔勾勒出来的画在晏从今眼前展开。
“看,怎么样,我画的好看吗?”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眨了下眼睛,语调微扬带着些起伏,补充了一句,“小晏哥哥。”
清晰柔和的声音直直地传入耳中,晏从今心中怦然一动,一瞬间,就像是有人在他空荡荡的胸腔里捏开了一把充气礼花枪一般。
他呆愣愣地停在原地,目光虚虚落在那副画上,耳边还在回荡着那句“小晏哥哥”。
他想,自己一定是太喜欢沈千祈了,不然怎么总是会因为她的一两句话就能立刻欢喜雀跃起来呢?
缓了好半晌,他才回答了她的问题,声音很轻,但语气真诚。
“好看。”
“真的啊?”
也许是最近的晏从今变得好说话了不少,面对他时,沈千祈的胆子也大了许多。
她上前一步凑近他,故意问道:“你是说我画的好看,还是指画上的人好看?”
画上的人除了晏从今也不会有别人。
时间匆忙,沈千祈只画了半身,画上也只有黑白的线条,但细节足够仔细。
眼尾泪痣,单边耳坠,以及右侧发间那缕小辫,这些画上全都有,是独属于晏从今的特征。
整张画,就连右下角那个很像鱼的小标记都与他有关。
“你画的好看。”晏从今回答得毫不犹豫。
他对自己的长相不是很感兴趣,但这是沈千祈画的,是沈千祈眼中的他,所以他看得非常仔细,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标记。
“这是什么?”
沈千祈顺着他的目光往画上瞄了一眼,抿了抿唇,想着要怎么和他解释这个标记的意思。
“这个鱼就是我。”她指着自己,“在画的角落里画上这个符号,就代表这张画是我画的。”
两人虽所处的世界不同,但在某些事情上的认知还是共通的。
晏从今点点头,明白她这是用了个代称,不想被人认出来的意思。
他微微歪着头,有些好奇:“为什么会想到用这个?”
问得好。
沈千祈也不知道。
在第一次能完整地画出一副满意的画后,她随手就在画的角落里画很自然地画下了这个符号,之后一直保留着这个习惯,就连对外接稿时的自称也都是用了这个符号。
现在想想这个习惯确实有点奇怪,不过这份奇怪倒是正好能和晏从今对上。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见过他,虽然记忆被修正了,但冥冥之中还是在脑海深处留下了一点微乎其微的信息。
“之前不清楚,不过我现在觉得大概和你有关。”
沈千祈转回身,站回他身侧,同他一起并排往前走。
“这样看来,我们之间好像还是挺有缘分的?”
她说着,觑了眼晏从今的神色,见他没有要否认或者嘲讽的意思,稍微斟酌了一下,有些紧张地问:
“缘分这种东西,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就要好好珍惜。所以,现在的你觉得,我能有机会和你成为不普通的朋友关系了吗?”
傍晚时分,夜风轻轻吹拂。
街边蝉鸣声不断,昭示着盛夏将至。
在这阵有些聒噪的蝉鸣声中,晏从今唇边扬起了一抹清浅的笑,他空出一只手,牵住了沈千祈。
他没有说话,但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暖色的光线照在两人身上,双手交握处的热度在慢慢攀升。
他们牵着手并肩而行,有什么正在他们之间悄然发芽。
作者有话说:
小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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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若花怨蝶(十)
◎他真的很行◎
水神节当天对泉先城的人来说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 上至耄耋,下至垂髫,无不在为节日的到来做着准备。
除了祭拜祈福, 每家每户都会在自家院子里挂上祈愿用的吉祥轮——
也就是常说的纸风车。
风车随风转起,就代表着他们的愿望会被风吹向大海, 沉进水底,传入他们所信奉的神明耳中。
用作祈愿的纸风车要自己亲手制作出来的才灵, 入乡随俗, 沈千祈也跟着做了两个,学着其他人站在凳子上挂在了廊檐下。
风一吹,彩轮飞舞,成对的风车也发出了“哗啦啦”的声响。
晏从今环臂靠着廊柱,小人偶坐在他肩上, 双脚一晃一晃, 一人一偶的目光都齐齐看着沈千祈。
“除了之前在神祠你对我说过的那个之外,还有别的愿望吗?”
确实有。
但现在还不确定能不能让你知道。
昨天一路被他牵着回到姜府,直到晚上睡觉时, 沈千祈的神情都还有些恍惚。
晏从今主动牵了她的手, 应该是表示了“他们有机会能发展成不普通的朋友关系”的意思。
但是沈千祈有一点很困惑:他究竟是从什么起时候改变的主意?
而且虽能她感觉到晏从今对自己态度和从前不一样, 但他牵过手之后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特别表示。
所以,他们之间现在又是什么关系?
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还有待继续努力, 还是默认了他们已经在一起?
不能怪沈千祈多想,实在是晏从今的心思难猜测, 再加上又不知道具体的好感度, 她也无法断言。
还是要听他亲口说出来才能更安心一点。
可是这种事情, 对方不主动开口, 她也不太好意思提。
沈千祈幽幽叹口气,整理好思绪,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我还没许愿,而且这愿望是对鲛人说的,就算他们能听见,也不会好心帮人实现。”
“也是,与其托风把愿望告诉他们,还不如直接告诉我。”
晏从今眉梢动了动,他把小人偶从肩上拿下来,第一次没用没傀儡线,而是直接握在手里触碰它。
“要和我说说吗?说不准,告诉我之后也会和上一个一样实现了。”
沈千祈不想骗他,沉吟一会,将完成任务好回家换了个委婉一点的说法。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要父母平安健康,然后我能早点回去见他们一面。”
晏从今敛着眸子,轻轻捏了一下手里的小人偶,手指摁在它的躯干上,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你很想回家?”
“还好吧,出门在外,时间久了总是会想回家看看的。”
正说着,廊间忽然飞来了几只雀鸟,一蹦一跳地在地上觅食。
沈千祈戛然止了话头,搬着凳子回房,又取了个装着稻谷的小碗回来。
她将小碗放在地上往前推,见雀鸟不感兴趣,她上手抓了一小把稻谷洒在地上,奈何雀鸟还是不肯过来。
晏从今控制傀儡线套住了一只离得最近的,收线将它拉到了沈千祈面前。
雀鸟受了惊,身体在止不住地发抖,沈千祈只好蹲下地温柔抚摸着它的羽毛。
“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她的安抚很快起了作用,被套住脚踝的雀鸟果真不再怕她,甚至还大着胆子跳到她手心上,啄食稻谷。
“你看!”
沈千祈仰起头,即使是很久之前的误会,她也记得要为自己解释一遍,“我其实还是很讨小动物喜欢的。”
晏从今知道她是在为陆府那次,他对她说“看来你动物缘不怎么好”的这件事做澄清。
他看着沈千祈脸上那副“快点和我说你错了”的得意表情,轻轻笑了一声。
“我知道,上回是我故意那样说的。”
她就知道!
在论如何气人这件事上,他排第二,没人能排第一。
还未等沈千祈回他,看着地上暂时失去自由的雀鸟,他又莫名其妙地突然问了句:
“它会怪我吗?”
“怪你什么?”沈千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晏从今松开人偶,放它自由活动,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我把它困在这里的。”
真是奇怪。
他居然也会有自责的时候,以前怎么不见他有这么多愁善感。
沈千祈想了想,扯了扯他的袍角示意他蹲下,抓了一小把稻谷放在他手心。
雀鸟只犹豫了不到两秒,头也不回地从沈千祈手心跳了过去,用脑袋亲昵地蹭了蹭晏从今的手指,毫无芥蒂地欢快啄食起来。
沈千祈:
为什么只蹭晏从今的手指,不蹭她的?
难道就连一只鸟也是个颜控吗?
“你看,你又没有伤害它,还给它吃的,它才不会怪你。”沈千祈说,“而且它不仅不怪你,还一点都不怕你。”
晏从今垂眸浅笑,专心喂起鸟来。
手心的稻谷很快被雀鸟吃完,沈千祈又喂了它一点水喝,戳了戳晏从今的胳膊,提醒他。
“它吃饱啦,把线解开吧,它要走了。”
晏从今屈指在雀鸟脑袋上轻轻蹭了几下,叹息了一声,随后解开了傀儡线。
重获自由的雀鸟毫无眷恋地朝天空飞去,飞向远方,没有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雀鸟越飞越远,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晏从今依旧没有收回视线,望着湛蓝的穹苍不知在想些什么-
水神节的节日活动大多安排在夜晚,入夜之后,街上仍然灯火通明,人流如织,热闹程度堪比除夕夜。
街道两旁除了寻常节日就会有的小摊之外,还多了许多新奇古怪的摊位,比如水池捞金鱼。
摊主放话只要在规定时间内捞起至少五条金鱼,就可以赢走他摊位上最好看的那盏兔子花灯。
听上去似乎是没什么难度,但这些金鱼大概是受过什么特殊训练,游得很快,而且捞鱼还不能借助工具,只能徒手。
不少挑战的人信心满满地上场,不一会儿,又心灰意冷地退场。
大家都想看看到底谁有这个本事能赢走那盏花灯,故摊位前前后后围了不少人,都想着看热闹。
沈千祈对这个捞金鱼的活动本身不感兴趣,但她又有点想要那盏兔子花灯。
虽然她的捞鱼技术可以说是完全为零,但有一个人,他一定很行。
沈千祈往晏从今身边贴近了些,想了半天要怎么开口让他帮忙,还没等她出声,心思就被猜了出来。
“是想要花灯吗?”晏从今问。
“你怎么知道的?!”
沈千祈讶异地抬起头,明明她还什么都没说,难道他还有读心术不成。
不过既然已经被看出来,她也不掩饰了,压低声音,小声问了句:
“可以吗?”
晏从今当然没有读心术,他只是注意到沈千祈的目光好几次在那盏花灯上停了超过五秒。
往常他从来不会参与这种活动,但是沈千祈想要的话,无论是让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推脱。
“下次不用问我可不可以。”他弯了弯唇角,替沈千祈将碎发别到耳后,“直接对我下命令吧,是你的话,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温柔的不像话。
“只要你能开心,哪怕是让我去死,或者关在笼子里,给你当宠物都行。”
沈千祈:
救命,她哪儿敢啊。
谁能告诉她晏从今的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除了怎么引发恐慌和这些变态的想法之外,他有想过什么正常的东西吗?
沈千祈扶额叹了声气,推着他往水池走。
“我觉得我们之间正常相处就行了,不用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她按着晏从今在水池前面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加油!我的兔子花灯就靠你了!”
摊主见又是一男一女的经典搭配,为了博心上人一笑,男子自信夸下海口,最后却灰溜溜地退场,面子都丢光了。
这种情况今晚他已经见得太多,好心出言提醒了句。
“小兄弟,我这鱼可是敏捷得很,你确定自己行吗?”
沈千祈为了待会不惊扰到池中的金鱼,特意往后退了两步,自信满满地对摊主说:“不用担心,他一定行。”
事实上,晏从今是真的很行。
他只是把双手摊开浸在水中,池中的金鱼就争先恐后地往他手心游。
沈千祈虽然猜到了会是这么个情况,但也没有想到会这么离谱。
晏从今的动物缘好像一直都很好,其实如果他的性格不这么扭曲的话,人缘也一定会很好。
他捧起五条小金鱼,忽略掉了摊主那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转过身看向沈千祈。
“我抓到了。”
“我就知道你可以!”
沈千祈从不吝啬对他的夸奖,她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嗓音里隐隐带着笑意。
“小晏哥哥,你好厉害啊。”
喊他“小晏哥哥”只是因为想到姜珩喊她“沈姐姐”,一时兴起,却没想到这个称呼她倒是越喊越顺口。
不过某人好像还没有听习惯。
晏从今耳尖染了层绯红,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差点漏掉了一条金鱼。
他回过身,重新将双手浸在手里,放走了那五条金鱼,擦干手,抬眼看着摊主,眉眼带笑。
“麻烦把花灯给她,谢谢。”
摊主在一脸不情不愿的表情中取下了那盏用来招揽生意的花灯,递给了沈千祈,嘴里还在忍不住嘀咕。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都给它们训练过了,怎么还会往人家手心里跑?”
“大概是因为他们之间同类相吸吧。”
沈千祈接过花灯,留下这句话和不明所以的摊主在原地挠头,早就牵着晏从今往其他人多的地方走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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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若花怨蝶(十一)
◎讨人喜欢◎
火树银花不夜天, 今宵尽兴不归眠。
节日还在继续,时辰一到,鱼龙灯巡游的队伍也陆续出场。
鱼龙灯是做成了鱼状或者是龙状的花灯, 所有灯都是由手工制作而成,巡游用的鱼龙灯体积较大, 一般会有两个或者以上的人一起挥舞。
栩栩如生的鱼龙灯在有节奏的摆动之下,像是一条条在半空中飞行的游鱼, 五颜六色、形态各异。
灯内闪烁的烛火点燃了大家的热情, 拍手叫好的同时也不忘自觉往两边退开,给巡游的队伍让出道路。
今晚的第一朵烟花也恰在这时于漆黑夜空炸开,像流星划过一般拖出了长长的尾巴。
东风夜放花千树,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烟花接二连三地升空, “砰砰”声一声接着一声, 领头的人手里拿着一颗夜明珠,指引着巡游的队伍迎着烟花声往前进。
今晚出游的人实在是太多,为了避免一个转身就走散, 沈千祈只好全程都牵着晏从今的手。
被现场节日欢快的气氛影响, 沈千祈的话比平时都多了几十倍, 看到什么都想第一时间向晏从今分享,一直附在他耳畔, 絮絮低语。
晏从今也完全不觉得她话多很烦, 耐心听她讲着一件件的琐事,比如刚才那朵烟花很好看、鱼龙灯很漂亮, 她之前也做过一个, 但是后来不小心压坏了之类的。
他不仅在倾听, 还会很认真地对每件事都给予回应。
节日现场人声鼎沸, 欢声笑语一片,好不热闹。
大概连晏从今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今晚的他,第一次融入了这种氛围,脸上的笑容也不再是那种出于礼貌才挂在脸上的面具,而是他发自内心展露出来的。
“怎么样,偶尔体验一次这种活动,是不是觉得挺开心的?”沈千祈左手提着花灯,右手牵着他慢悠悠地往前走。
鱼龙灯巡游结束了,但零点未到,节日还没过完,街上依旧是人头攒动。
晏从今喜欢被她主动牵着的感觉,这会让他感到莫名的心安。
“开心。”
其实只要和她在一起,做什么都会开心。
“开心就好,你看——”
沈千祈侧过身子,抓住机会引导他,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其实你也是能感受到普通人的喜怒哀乐的不是吗?
大家会因为过节而感到开心幸福,你也会,所以你和我是一样的人,除了在某些事情上喜好不同,我们之间还是有很多共通点的。”
“所以以后也多和我一起到处逛逛吧,不要总是自己一个人待着,多无聊啊。”
晏从今乖顺地垂下眸子,点了点头。
“好,我会听你的。”
他其实并不是因为节日而感受到了开心幸福,只是因为沈千祈在他身边,他才会产生这种情感。
假如今晚换成他一个人,或者是其他人陪着,他一定会像以前一样觉得很无聊,然后想办法给自己找点乐子。
毕竟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的场合,随随便便制造点什么,就能引发一场巨大的恐慌。
比起看他们欢声笑语欢庆节日,他更喜欢看他们叫喊着四处逃窜。
但这些,沈千祈不需要知道。
她想让他们是一样的,那他们就会是一样的。
他的爱就是如此,永远以沈千祈为最优级,他的感受、他的喜好,甚至包括他自己通通都不重要。
只要沈千祈能够开心,他就会开心,她幸福的话,他也会幸福。
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能从面部表情判断出晏从今应该有把她的话听进去,沈千祈发出了一声欣慰的叹息。
“走吧,前面好像还有别的活动,我们去看看。”
说完,她握紧了晏从今的手,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除了烟花和鱼龙灯,还有一项活动也只在夜间进行,那就是打铁花。
打铁花其实也是一种焰火表演,不过与那些升空的焰火不同,顾名思义,是靠击打滚烫的铁水,迸溅出火星,形如焰火。
看这项表演的时候不能离得太近,沈千祈牵着晏从今退到了安全线以后。
铁水腾空的一瞬间,顿时化作漫天星光,灿烂如花绽夜空,铁水纷纷扬扬地落下,砸在地面上,又溅起了一地金花。
围观的群众都在鼓掌喝彩,在沈千祈的带动下,晏从今也跟着象征性地拍了拍手。
这项表演结束之后,水神节也差不多接近了尾声。
逛了一个晚上,所有人都有些累了,大家干脆就在原地站着或者坐下,等待最后一轮的烟花升空。
沈千祈和晏从今远远坐在一颗海棠树下,远离了喧闹的人群。
树后是一条窄窄的小河,孩童手里挥舞着烟花,沿着河岸你追我赶,节日的余韵还未过去,人们还沉浸在欢快的氛围中。
沈千祈想了一整天,觉得有些话还是提早问清楚比较好,正好趁着现在心情都不错,万一被拒绝了也不会很尴尬。
她挪了下位置,离晏从今更近些,直到肩膀靠着肩膀。
“我有话想和你说。”
晏从今偏头看她,说话之前,先替她将头上松散的丝带拆了再重新系好。
“丝带松了,我帮你系好了。”他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发丝,问她,“想和我说什么?”
坦白来说,晏从今用现在这种温柔又听话的状态对待她,她很难不心动。
所以接下来要说的话也不全是假话。
沈千祈静默两秒,深吸了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般开口。
“我喜欢你,要不要——”
“要来了要来了!大家快准备好,最后一场烟花马上就开始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重叠在一起,沈千祈的后半句话被这道中气十足的男嗓掩盖了过去。
很遗憾的是,即使就坐在她身边,晏从今也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你刚才说了什么?”
很多时候,勇气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干嘛要在这个时候和她一起出声啊
沈千祈心中顿时生出了些说不出的失落感,摇了摇头,声音也闷闷的。
“没说什么。”
晏从今静静看了她半晌,忽然移开视线,看着远处,轻声问她。
“吃糖葫芦吗?”
表白失败,但对方又没听见,所以沈千祈现在也不是很尴尬。
最主要的是,她正好有点饿了。
“吃。”
“好,等我回来。”晏从今站起身,往斜对面的糖葫芦摊贩走去。
沈千祈留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远,确保他听不见后,双手撑脸叹了口气。
或许是连天意都在告诉她不要自讨没趣。
卖糖葫芦的摊贩和这距离不远,晏从今很快就买了回来。
他将糖葫芦递到沈千祈手中,直到她咬了一口,突然毫无征兆地缓声开口。
“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语气是十足的温柔。
这句话一字一顿,字字清晰地传入了沈千祈耳中。
“砰——”
最后一轮的焰火开始升空了,天边烟花炸开了一朵又一朵,亮丽的色彩绚烂了整片夜空。
在一片焰火声中,沈千祈听到了自己轰鸣的心跳声。
糖衣是甜的,山楂是酸的,二者混合在一起,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般,酸甜交织。
晏从今俯身执起她的手,稍一用力,将她拉了起来,站到自己身边。
两人交叠的衣袖遮住了十指相扣的手,他们并肩站着,一起抬头看着今晚这场盛大的烟火-
有句老话说的很有道理,叫乐极生悲。
沈千祈今晚算是切身体验了一回。
正式和晏从今确定了关系,任务进程前进了一大段,一时开心地忘我,没注意脚下,不仅摔了一跤,还崴到了脚。
“我会不会有点重啊?”
沈千祈趴在晏从今的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有些忐忑地问。
“要不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我其实还能走路。”
住进姜府后,由于伙食太好,加上这个世界修仙的人也不讲究辟谷,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重比刚穿过来的时候增长了一点。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就稍微克制一下自己了。
“不重,你很轻。”
晏从今两手稳稳托着她的腿,防止她往下掉。
“脚伤最好不要走路,我背着就好。”
“真的不重吗?你不要骗我。”沈千祈搂紧他的脖子,借力趴在他耳边,“我最近吃的有点多,好像都有点胖了。”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略有些痒,但更多的是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
晏从今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他垂着眼睫,低头看路。
“没骗你,真的不重。”他顿了顿,有些不解,“为何要在意这个?”
沈千祈松了一口气,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
“当然是怕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毕竟是你第一次背我。”
原来是在意这个。
晏从今侧过脸,轻笑出声。
“我对你的印象不是由体重多少这类不重要的事情决定的。”
“而且无论你的体重是多少,我对你的喜欢都不会因为它而改变,不要为了这种事情而担心焦虑。”
沈千祈顿时来了兴趣,打起精神继续问他。
“真的啊?那要是以后我胖成了球,能压死你的那种,或者是瘦成了骷颅架,看着就很瘆人,到那个时候,你还会喜欢我吗?”
她只是在开玩笑罢了,但晏从今却是很认真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会,我喜欢的是你,只要是你,无论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
他顿了一下,弯了弯眼角,笑意温和。
“而且如果最后是被你杀死的,我想我大概会很开心。”
该死,她真的顺着他的话想象了一下胖成球的自己压在他身上,他带着幸福又满足的笑容甘心赴死的诡异画面
她的脑袋不干净了,快忘掉快忘掉!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说话其实还挺讨人喜欢的。”
沈千祈看着他乖巧的侧颜,忍不住凑近飞快地亲了一口。
“说得不错,我爱听,这是奖励你的。”
她贴上来的一瞬间,晏从今脚下步子跟着顿了一瞬,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他要完了,他悲哀地想。
没人喜欢太主动的小狗,可是他真的忍不住想朝她靠近。
晏从今很轻地叹了声气,刚打算说些什么,忽然察觉到了不对,迅速侧身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一支箭矢从暗处而来,堪堪擦着他的胸口而过。
十几道黑影从天而降将他们团团围住,而后又让开了一个缺口。
一道玄色的身影从高处跳下,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撑地,另一只手握着腰间的刀,拇指抵着刀镡轻轻一推,露出了一小截雪亮锋利的刀身。
裴衍舟抬起头,眉梢微挑,打量着他们的同时,还不忘出声打个招呼。
“两位小友,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说:
晏的脑回路不正常,思想观念也有很大的问题,大家不要学他,谈恋爱还是要把自己摆在第一位的,不要为了对方放弃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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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若花怨蝶(十二)
◎梦中相遇◎
裴衍舟和手下结了同死契, 害怕她的死会牵连到自己,即使再讨厌她,妖物们也不得不合力把她从濒死的边缘给救回来。
以她的实力, 上回在折月楼能那么轻易地就被一刀毙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晏从今捏碎了锁魂珠, 扰乱了她的心绪。
而现在的裴衍舟已经完全没了任何顾虑,如果在这里和她打起来, 估计会有点麻烦。
沈千祈当机立断, 拍了拍晏从今的肩膀,示意他先把自己放下来。
“我还能走路,先让我下来吧。”
她清楚自己的实力,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也不能拖累了晏从今。
伤口还未恢复如初, 裴衍舟说话声音稍有些沙哑, 脖子上也缠了一圈绷带,隐约能见有血迹往外渗。
“不用这么紧张,我这次来, 是专程给你们送一份大礼的。”
她站直看向沈千祈, 单手在空中结印, 召唤出了一个微型法阵。
通体透明的灵蝶从法阵中飞出,铺天盖地, 直奔二人而来。
围住他们的妖物们也跟着拿起武器, 配合着灵蝶,不要命地朝他们发起攻势。
晏从今既要躲开灵蝶, 又要顾着刀剑, 还要避免沈千祈受伤。
他背着沈千祈实在不好发挥, 只好先将她放下, 再甩出傀儡线挥开了扑过来的妖物。
“小心那些蝴蝶。”
沈千祈点点头,站到了他身后。
她从未见过这种术法,但不用想也知道,这些被召唤出来的灵蝶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思虑过后,她扔掉了手里的兔子花灯,从怀里抽出灵符,向上一扔。
灵符在空中一字排开,同时展开了一道透明屏障,挡住了飞来的灵蝶。
两人配合着,一个对付妖物,一个挡住灵蝶,而一旁的裴衍舟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她指尖在法阵一点,透明的灵蝶之中飞出了一只银蝶,慢悠悠地飞在最后。
源源不断的灵蝶撞上屏障后化作光点消散,屏障的效力逐渐减弱,沈千祈抽出新的灵符准备替换。
恰在此时,所有灵蝶突然如飞蛾扑火般猛地撞向屏障,藏在其中的银蝶在趁机从撞出来的裂隙中穿过屏障,飞到了两人头顶上空。
沈千祈补好屏障后空出一只手,正欲挥开这只银蝶,手刚抬起,却被晏从今握住手腕摁了下去。
“别碰,有毒。”
“你果然比我想的还要警惕。”裴衍舟挑了下眉,挥散法阵,“不过既然是要送给你们的大礼,可不止是这么简单。”
蝴蝶翅膀上覆盖着成千上万的细小鳞片,如果直接用手触碰,手上就会沾到一些粉末,这是蝴蝶的鳞粉。
即使不用手去触碰,在它们飞行的途中,翅膀挥动时也会掉落粉末。
晏从今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手上忙着解决攻过来的妖物,同时提醒沈千祈屏住呼吸。
但他也仅仅只是提醒,并没有对这只银蝶做什么,任由它停在上空。
“居然连这个也猜到了,那没办法,只好我亲自来了。”
裴衍舟在妖物的掩护下,避开傀儡线,甩出符纸砸屏障。
屏障被砸出了一道很宽的豁口,沈千祈只能专心应付有毒的灵蝶,无暇顾及其他。
裴衍舟趁机跃至半空,朝着她的方向旋身往前一刺,身体被傀儡线勒住,手中的刀却是不偏不倚地斩断了银蝶。
霎时间,银蝶炸开,化为了无数闪着亮光的鳞粉飘落。
晏从今用力勒住裴衍舟,将她甩到了远处,转身抱住沈千祈,所有粉末都落在了他一人身上。
“溯梦蝶难得,我也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养成这么一只。”
裴衍舟背部撞上石墩,吐出了一口血,“原本只是想给她用的,不过用在你身上也不亏。”
旧伤未愈新伤又至,裴衍舟捂住脖子咳了几声,妖物们见状急忙上前把她扶了起来。
“啊,对了,我要离开泉先城了,至于去哪儿,我想你们应该能猜到。”
她看着晏从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欢迎来找我,如果你还活着并清醒的话。”
话音刚落,裴衍舟随着妖物们一起钻进黑雾,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里。
晏从今抱着沈千祈,替她挡住了所有带毒的粉末,自己身上却不可避免地沾到了些。
溯梦蝶尸体化作的粉末只要沾上皮肤,无论多少,都会染上毒素。
晏从今的意识恍惚了一瞬,轻轻推开沈千祈,往后退了两步。
“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千祈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裴衍舟会想到用蝴蝶下毒,她想上前搀住晏从今,却被他用线拦在了原地。
“身上沾了毒粉,不能碰。”
晏从今晃了晃脑袋,抬眼看着沈千祈,语气平宁,“我没事,担心我的话就牵着我回去吧。”
沈千祈点点头,接住他递过来的傀儡线,走在前面,一步三回头地牵着他一路回了姜府。
第一次这样牵着他走路,沈千祈的心里除了担忧,其他什么想法都没有。
晏从今每回受伤总是表现得很平静,好像这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情,就连这次中毒也一样。
尽管他头脑昏沉,脚步虚浮,但他还是极力克制着自己,表现得让人看不出有什么大问题,甚至还有心思安慰沈千祈。
“我真的没事,不用这么担心我。”
知道他在安慰自己,所以他越是这么说,沈千祈就越是不放心。
“回去之后让我师姐给你看看吧,她懂得很多,一定知道那什么蝶的解药是什么。”
晏从今笑着应了声好,乖乖跟在沈千祈身后,没再说话。
事实上,他只是没了力气说话。
一直撑着回到住处,他还不忘先脱掉外袍,擦干净头发,确认身上没有毒粉后才靠在沈千祈身上。
他坐在床边,双手环住沈千祈的腰,闭眼在她怀里蹭了蹭。
这是一个充满了依恋意味的姿势,沈千祈任由他抱着自己,手放在他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两下。
“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喊师姐过来。”
裴衍舟下的毒一定不会是什么简单常见的毒,即使现在晏从今没有出现吐血之类的情况,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像他说的那般没什么大碍。
沈千祈问完之后静静等了半晌,怀里的人许久没有回答,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晏从今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
“溯梦蝶是一种很奇特的带毒蝶类,沾上毒粉后虽不至于立即死亡,但会让人嗜睡多梦。”
许鸢一喝了口热茶,继续回忆着书上有关溯梦蝶的记载。
“过去所有不好的回忆都会在梦中一遍又一遍复现,中此毒者会渐渐沉沦在痛苦的回忆中,直到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精神错乱,最后或疯或死。”
晏从今已经昏睡了两天,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沈千祈一直守在他身边,心急如焚。
其实他当时可以选择避开毒粉,不管沈千祈,但是他没有。
所以沈千祈现在也不能不管他。
“师姐,有什么办法能解毒吗?”
“有,月莲有清心静性之效,碾碎泡水冲服即可解除毒性。”
许鸢一看着神色愁苦的沈千祈,叹了声气,“但月莲极其难得,只长在海底鲛人生活的区域,他们不会轻易放人进去采摘。”
沈千祈眼神一亮,瞬间有了精神。
鲛人不喜人类,不会放人类进去,但晏从今也是鲛人,念在同族的份上,他们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师姐,我想带晏从今去海底试试。”
许鸢一猜到了她会这么说,放下茶杯,默了一瞬。
“你真的要去吗?海底说不定会很危险。”她翻出一只纸鹤放在桌上,“而且师父今早传信,让我们即日启程,赶回天星门。”
原文中晏从今的戏份没有多少,许鸢一和林月池与鲛人也没有过多的牵连,所以海底城是原文没有提过的一个全新、没有任何提示的地点。
坦白来说,沈千祈是一个很害怕未知、麻烦和危险的人。
但是此行有晏从今在身边,心里的不安感至少能减轻一半。
而裴衍舟也果真如她所说离开了泉先城,至于她会去哪儿,沈千祈心里隐约猜到了一个地方。
不过裴衍舟的伤还没好,不会冒着风险轻易露面,无需担心许鸢一和林月池的安全。
沈千祈态度坚决地点了点头:“我要去。至于师父那边,你们先回去吧,等我拿到了月莲我也会回去的。”
许鸢一还想再劝,但这次晏从今会中毒是因为保护了沈千祈,他们也不能放任他不管。
静默半晌,她叹了口气。
“好,你去吧,我会和师父说明情况的。路上注意安全,遇到危险要及时联系我们。”-
晏从今很少会做梦。
就算是做梦,大多也是在重复一些白日里发生过的无聊事罢了。
但这次不同。
他居然在梦里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小晏从今躺在浴桶里,浑身是刀口,就连浴桶里的水也被染成了红色。
晏从今想起来了,曾经是有段日子,他每天都要被抽掉很多很多的血。
因为他是鲛人和人类结合孕育出来的,体内流着的血液有一部分属于低贱又卑劣的人类,只有全部抽干净,他才能被族群接纳。
对于常人来说,这或许会是一段生理和心理双重痛苦的回忆,但晏从今却完全不这么觉得。
他从桌上找到一把小刀,俯身往小晏从今心口划开了一道口子,动作干脆利落,就算是对自己也毫不心软。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小晏从今失血过多,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最后整个人滑进水里,被血水淹没。
这些回忆丝毫不会让晏从今觉得有多痛苦或是难以接受,甚至相反,当他看到这个时期的自己,想起那段经历,居然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直到画面一转,他看到了一面镜子。
照镜子的人是他,镜子里面却出现了沈千祈的脸。
“真是巧,居然在梦里也能见到你。”
晏从今手指刚触上冰凉的镜面,下一秒,镜子里的沈千祈穿过镜面,倒在了他怀里。
和沈千祈拥抱明明是一件能让他感到欢愉的事情,可现在的他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怀里的人体温比他的还要低上一些。
晏从今低下头,愣愣地看着怀里背上插着一把匕首,已经没了呼吸的沈千祈,刹那间,慌乱,无助,惊恐,不安等情绪一齐涌了上来。
他从梦中惊醒,猛地睁开了眼睛
刚才是他在做梦吗?梦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又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梦到这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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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若花怨蝶(十三)
◎没人能妨碍他的幸福◎
晏从今从来不是一个迷信的人。
他不信神佛, 也不信什么天命之说。
但他这回却是真真切切地被这个噩梦吓到了
这个梦是在向他预示着什么吗?
强烈的不安萦绕在心头,晏从今眉头微皱,坐起身环视了屋内一圈, 没有发现沈千祈的身影。
沈千祈一直都不是那种会乖乖听话,待在他身边哪儿也不去的性格。
不在他身边, 遇到危险时,难免会发生意外, 他不是每次都能及时出现救她的。
为了避免将来有一天会发生梦里那样的情节,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沈千祈变成人偶强行困在身边,或者干脆把她关起来哪也不能去。
但是飞鸟是困不住的,就像那只雀鸟一样,绑住了脚踝,心却始终向往着自由。
他能造一个安全的笼子关住她的人, 却关不住她的心。
仅靠爱来维持的羁绊本来很脆弱, 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沈千祈一定会收回她的爱,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破碎得什么也不剩下。
但是没关系, 对他而言, 有时候, 两情相悦也不是那么必须。
只要能把沈千祈留在身边,确保她不会遇到危险, 她爱不爱他或者是讨厌他都没关系。
一切的一切, 都只要沈千祈能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恍惚间,晏从今感觉自己顿悟了什么。
因为那场噩梦产生的所有情绪都被抛之脑后, 他现在要做的, 就是去找沈千祈, 按照最初的设想将她改造成人偶。
正这么想着, 门口也恰好响起了他熟悉的声音。
“你醒了!”
时隔三日,终于又见到了醒着的晏从今,沈千祈一时激动,小跑着到他跟前,仔仔细细地观察起他来。
“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你睡了好久,饿不饿?还是说你渴了,想先喝点水?”
她一连抛出了三个问题,换做往常,晏从今会一个个地认真回答过去。
但他此刻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沈千祈,沉默无言,伸手将她拉到了床边坐下。
多么生动又鲜活的一条生命。
晏从今叹了声气,替她将碎发别到耳后,同她四目相对,目光缱绻,语气缠绵。
“我是爱你的。”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告白,沈千祈愣了一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又听见他轻声低语了一句。
“但是对不起。”
晏从今前倾身子,凑近她,从枕边摸出一把匕首,神情无比温柔,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半点迟疑。
他没有想要伤害沈千祈,这都是在为她考虑、对她好,她会明白的。
“我爱你,原谅我吧,我真的很爱你,所以对不起,我爱你,对不起,只会痛一下而已,我保证,很快就过去了,我真的爱你,对不起,我爱你,对不起”
沈千祈:?
冰凉锋利的刀尖第不知道多少次抵在心口,沈千祈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心态也崩了。
什么情况???
只是长睡了一觉而已,怎么醒过来就突然想杀她了?
而且他们明明已经在一起,好感也上去了,可为什么他还会有这种危险的想法?
沈千祈心中思绪乱成一团,但她没心思理清。
当前最紧要的,是得先想办法打断晏从今的施法,不然她就惨了。
耳边是他近乎神经质的低语,内容一直在重复着“我爱你,对不起”。
沈千祈咽了口唾沫,心下有了决断。
她握住了晏从今的手腕,掰到一旁,确保匕首不会伤到自己后又快速朝他贴近,在他微愣的神情中吻了上去。
晏从今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做,身体不由一滞,随后便被她用力扑倒,压在了床上。
这招对他果然有用。
很早之前沈千祈就察觉到了他似乎很喜欢自己的主动亲密接触。
趁着他发愣,沈千祈直接跨坐在他身上,亲吻他的同时,顺势从他手里抢走了匕首,飞快扔到地上。
听到匕首落地发出“当啷”一声响,沈千祈松了口气,离开了他柔软的唇。
“我也喜欢你。但是你怎么了?有话可以好好和我说,不要动刀动剑,很危险的。”
晏从今刚刚才下定的决心就这样被一个吻和一句“我也喜欢你”给轻易击溃了。
他错了。
他还是在乎两情相悦的。
晏从今看着和他近在咫尺的沈千祈,动作轻柔地抚上她侧脸。
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沈千祈既保持着喜欢他,又能天天开心,还能自由自在,不用担心遇到危险?
余光注意到右手腕上的傀儡线,他轻又缓慢地眨了下眼。
傀儡线绑住了她,同样也将他和她连接,绑定在了一起。
晏从今恍然顿悟,只要结果是在一起,以什么形式又有什么所谓?
既然飞鸟困不住,那他可以用尽一切办法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她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儿。
首先要做的,就是加固他们之间的羁绊,让她不会轻易丢下自己。
想明白这一点的晏从今微微扬了下嘴角,轻轻摩挲着沈千祈的脸颊,态度真诚地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向她道歉。
“对不起。”
沈千祈本来也没有在怪他,她直起身,为了防止再出现什么意外,暂时没有从他身上下来。
“你刚才怎么了?”
晏从今摇摇头,撑着床板坐直,神色有些苦恼。
“我爱你。”他说,“但是光靠爱是没有办法牢牢锁住我们之间的羁绊。”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缓声道:“比爱更长久牢固的关系是支配。”
沈千祈坐在他腿上,看着他解开右手腕的傀儡线,又毫不犹豫地绑在了脖子上。
他握住沈千祈的右手腕,连着两人的傀儡线随之显形。
现在这幅画面,看上去就像是沈千祈驯服了他,给他颈间套上了锁链。
晏从今放弃了作为一个傀儡师对人偶的绝对控制权,他将这份权利转移给了沈千祈。
“从现在起,你拥有了可以随意支配我的权利。”
他注视着沈千祈的眼睛,轻声开口,语气亲昵如情人低语,姿态却是在虔诚地乞怜。
“我是你的乖小狗。开心吗?”
沈千祈知道父母或多或少会对孩子产生一定影响,据晏从今之前的表现,她也想过无数次以后要怎么拒绝他更过分的要求。
但在千万种可能里,她从没想到过最后被牵着绳的那方会是晏从今。
她不喜欢将人像狗一样来看待,晏从今就是晏从今,他不是狗,也不需要为了她把自己变成一条听话的狗。
“你是人,不是狗,不要这样说自己。”沈千祈捧着他的脸,神情严肃地纠正他,“还有,我们之间是平等的,没有谁来支配谁这种说法。”
“爱侣之间的关系是要用爱来用心经营维持的,不是靠支配。明白吗?”
晏从今微歪着头,看他的表情应该是不太明白的。
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不是靠几句话就能成功的事。
晏从今在这方面的观念奇特又扭曲,只能靠日后一点点纠正,不急在这一时。
“先不说这个了,以后再慢慢教你。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我们可能要去海底城一趟,去找月莲给你解毒。”
沈千祈双手离开他的脸,转而向下搭在了他肩上。
“鲛人虽然对人类态度不好,不过你是他们的同类,对你应该会客气一点?”
书里只写了晏从今自父母去世后便开始四处游历,没有提过他具体去过哪些地方,沈千祈多问了一句。
“你以前有去过海底城吗?”
“去过,他们对我,”晏从今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后来确实很客气。”
听他这么说,沈千祈也放下心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就好,我们尽快出发吧,早点解了毒,你也会好受些。”
“好。”晏从今点点头,搂住沈千祈的腰,闭眼靠在她颈窝。
他曾经在海底城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许久未回去,也不知道那些人再见到他时,都会露出什么表情。
不过他现在没心思去想这些,他正沉醉地享受着和沈千祈待在一起的时光。
他对幸福的定义就是能和沈千祈在一起。
至于那个梦,如果有人会像那样伤害沈千祈,无论是谁,他都一定会把那人杀掉。
没有人可以妨碍他的幸福-
在泉先城待了差不多有半个多月,终于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许鸢一和林月池要返回天星门,沈千祈则要带着晏从今乘船出海,去往海底城。
一行人匆匆忙忙收拾好行李,向姜月辞行后准备各自出发。
在此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一向寡言少语的姜珩居然主动提出想和许鸢一一起回天星门。
他对沈千祈所描绘的故事很感兴趣,从而萌生出了想和他们一样修习术法,外出游历的想法。
姜月起初是不愿他离开,不过考虑到他难得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思虑再三,便也随他去了。
想成为天星门的弟子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首先得通过严峻的弟子考核,姜珩不一定能行,但让他去试试也没什么坏处。
于是返回门派复命的队伍里又多了一个姜珩。
“师姐,裴衍舟已经离开了泉先城。”
沈千祈站在姜府大门外,临别前不忘提醒许鸢一,“她很有可能会回云溪村附近,你们留意一下周边的情况。”
裴衍舟离开泉先城,第一个会去的地方很大概率就是云溪村,她还没有放弃复活村民的念头,阻止她是势在必行。
云溪村在渝州城外,来回要不了多少时间,就算遇到危险,也能很快通知其他弟子赶往支援。
“好,我知道了。”
许鸢一转身从林月池手里接过一颗珠子,大约一枚硬币大小。
“这是避水珠,带上它之后你在水里也能正常呼吸。”她将珠子交到沈千祈手里,“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林月池沉声嘱咐道:“遇到危险记得及时和我们联系。”
“我知道的。”沈千祈收好避水珠,和他们挥手告别,“你们路上也要注意安全。”
姜珩回过头,犹豫了一会,也轻轻出声和她告别。
“沈姐姐,再见。”
“再见,到了天星门好好加油,祝你顺利通过弟子考核。”沈千祈热情地回应他。
姜珩应了声“好”,跟上许鸢一和林月池,第一次踏上了离家远行的路。
一直等到他们三人的背影走远,沈千祈才转身回来,面向晏从今,朝他伸出手。
“好了,快过来,我们也要出发了。”
午后暖融融的日光透过树叶间隙,被分割成一缕缕的碎阳照在他们身上。
晏从今嘴角微扬,穿过一地碎阳,上前执起沈千祈的手,和她一起迎着日光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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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海底之城(一)
◎欲念翻涌◎
世说南海有鲛人, 织水为绡,坠泪成珠。
传闻中的鲛人居于深海,貌美善歌, 织绡绮丽,掉下来的眼泪还会化作珍珠。
光看晏从今和他娘亲的长相就知道貌美这一点不假。
至于其他的
沈千祈撑着脑袋靠在桌上, 想象了一下晏从今一边哭一边掉小珍珠的画面。
噫,画风好像有点奇怪。
“在想什么?”
晏从今伏在她膝上, 仰起头, 覆在长睫下的眸子黑润水亮,像含了层水雾。
他的眼睛也是好看的,被他这样专注地凝视着,很难不让人心动。
对视的时候,眼睛不会说谎。
沈千祈很清楚地从他眸中接收到了直白又浓烈的爱意, 心头微颤, 犹豫片刻,指尖在他眼皮上轻点了一下。
“在想你会不会掉小珍珠。”
海风吹进船舱,银铃响动, 晏从今眉眼带着笑意。
“你喜欢珍珠吗?”
自从上回他把傀儡线系在自己脖子上后, 他就爱上了这种像是被沈千祈拴在手里的感觉。
他毫不避讳地将脖子上的细线展露出来, 大概是觉得不够明显,还将从长命锁上换下来的那颗坏掉的铃铛修好, 挂在了细线上。
如他所说, 沈千祈现在的确是拥有了可以“支配”他的权利。
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通过两人之间连着的傀儡线, 沈千祈可以做到控制他的身体, 就像操控人偶一样操控他。
沈千祈尊重每个人的特殊癖好, 她虽不会抗拒晏从今这样做, 可她也同样不会真的这样去对他。
她晃了晃手腕,将连着自己手腕和晏从今脖子的细线隐藏起来。
“我就是随口说说的。”沈千祈移开床上的小桌,拍了拍身侧,示意晏从今坐上来,“头晕吗?要不要睡一会?”
想要去海底城只有每月十五才有机会,但据有经验的人说,这个日子其实也不是固定的。
鲛人深海而居,每月会开放一次海上集市,专门与人类来往贸易。
他们对外称的日子是每月十五,但偶尔也会提前或者延后几天。
每月到了差不多的时候,人们就会提前准备好货物,带足银钱,乘船出海。
沈千祈登船那日是十六,在海上飘了两天,依旧没有等到海市蜃楼的出现。
幸好溯梦蝶的毒是慢性,虽会影响心智,但目前晏从今除了头晕嗜睡外也没有其他症状。
“有点。”
晏从今听话地从地上起来,坐到沈千祈身侧搂住她,头靠在她肩上。
“陪我一起睡吧,可以吗?”
沈千祈发现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晏从今就变得很喜欢和她贴贴抱抱,甚至恨不得能和她长在一起。
他这样喜欢自己是件好事,代表着她的任务进展很顺利,回家也指日可待。
但沈千祈内心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晏从今真的喜欢上了她,要是等到她离开回家那天,他会不会很难过?
沈千祈当然也有点喜欢他,可这些喜欢并不足以让她放弃回家的机会为他留下来,她始终是要回去的。
一想到自己会第二次从他的世界里消失,沈千祈的心里对他不免多了几分愧疚。
所以,对他提出的这种不过分的要求能答应的她都答应了,就当做是补偿。
“可以,我们睡一会吧,我打过招呼了,集市开了会有人来喊我们的。”
晏从今弯起唇角,鼻尖贴着她颈侧蹭了蹭。
“嗯。”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沈千祈不自在地缩了下脖子。
好痒。
沈千祈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大型玩偶,被晏从今爱惜贪恋地抱着,有时候是靠在她颈窝,有时候是靠在她怀里。
除了抱抱和蹭蹭,别的什么都不会做,除非沈千祈主动开口,得到允许后他才会有其他的动作。
不仅如此,据她观察,这人在床上似乎也很规矩,居然只是和她手牵着手。
睡姿是标准的仰卧,躺在外侧,占得地方也不多,好像生怕自己会挤到她。
沈千祈叹口气,伸手将他往里侧揽,主动抱住他,像哄小孩睡觉一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你睡过来些,躺那么外面,一个翻身就要掉下去了。”
晏从今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半晌,应了声“好”。
他面上保持着平静,回抱沈千祈。
“快些睡觉吧。”语调平和,声音十足轻柔,带着一种很特殊的魔力,让人一听就开始犯困想睡觉。
原本还不是很困的沈千祈眼皮渐沉,打了个哈欠,几秒后便支撑不住阖眼入睡。
耳畔响起平稳的呼吸声,确认她睡着后,晏从今才睁开眼,悄悄松了口气。
中毒后他时常会感到头晕犯困,但他并不想睡觉。
一个是因为睡着后就会不停地重复着那个噩梦,沈千祈一遍又一遍地死在他怀里,即便是在梦中,他也不愿见到这种情况发生。
另一个则是因为他需要换掉染血的绷带。
晏从今放轻动作,挪开沈千祈搭在他肩上的手,下床后背对着她解开了衣襟。
他的胸前缠满了绷带,绷带之下是深浅不一的刀口,有些还在往外渗血。
这是全部都是他自己划出来的。
他的本性为恶,本就不是甘于被支配、被掌控的那方,随心所欲不顾他人死活才是他的常态。
但是他不想伤害沈千祈,所以他愿意在她面前放弃自我。
可只要他的本性一天不改,心中的欲念就会不停地生长,叫嚣着要他按照本能的想法去做。
稍不留神,就会发展成那天差点真的杀了沈千祈的情况。
晏从今思来想去,也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压抑心中的恶念。
无处发泄的强烈欲念悉数被施加在自己身上,每划一刀,他就感觉自己更爱沈千祈一点。
一如此刻,他转头望着沈千祈,目光里透着病态的痴迷,手上握着匕首毫不犹豫地向胸口划去。
“爱你。”他说。
这不是痛,是晏从今的爱。
伤口越多,就代表他对沈千祈的爱也越多。
但伤口迟早会结痂愈合,他不允许自己的爱消失,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划开。
新伤叠着旧伤,晏从今只是随意处理了一下,将染血的绷带扔掉后,躺回了床上。
其实他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一点都不困是不可能的。
除了头脑发晕,晏从今感觉自己从昨日起开始,还有点莫名的燥热,只有贴近沈千祈才能得以缓解。
这似乎不是中毒的迹象,但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晏从今一点点凑近沈千祈,同她鼻尖相抵,呼吸交缠。
如果沈千祈在这时睁开眼,就会发现他的面上染了层不正常的红晕,气息微喘,状态很不对劲。
黑曜石一般好看的眼瞳中荡着水光,不明的欲望在其中翻涌,晏从今抑制不住地落下了一滴泪来,轻喘一声,眼尾发红。
他想要更靠近沈千祈,只是这样完全不够。
视线下移,落在她的颈侧,晏从今凑过去,张了张嘴,他凭着本能觉得自己应该在上面咬一口,留下印记。
可他最后还是无声地叹口气,生生止住了动作,握着沈千祈的手,发狠地往胸前伤口上按。
“不会伤害你的。”疼痛让他找回了一些理智,他一边继续带着沈千祈的手往其他伤口上按,一边轻喘着低声对她说,“因为我爱你。”
晏从今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但他知道,不能让这种状态持续下去,否则一定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他找出面帘戴上,挡住下半张脸,重新躺回沈千祈身侧,脑袋抵住她的下巴,埋在她怀里。
如水般柔顺冰凉的发丝铺开,有几缕堆在颈侧,睡梦中的沈千祈皱了皱眉,推开晏从今,顺便拂开了发丝。
她不安分地挪动了下身子,胸前的系带一松,领口微微敞开了些。
即便晏从今闭眼的动作很快,可他还是看到了一些对他来说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他眼睫微颤着,不敢睁开眼,翻了个身,平躺着平复着呼吸。
一闪而过的画面在脑中挥之不去,他只觉得好像更热了
算了,还是睡觉吧-
沈千祈醒过来发现胸前系带不知何时松开了,但她也没太在意,毕竟睡着的时候不小心蹭松了也正常。
让她比较在意的是,晏从今居然安安分分地睡在床边,不仅没有像睡着前一样抱着她,连手都没有和她牵着。
难道她想错了,其实他也没有很喜欢和她亲密接触?
还有,他戴着面帘睡觉又是做什么?
沈千祈有点摸不着头脑,看了他半晌,边摇头边绑好系带。
正想跨过晏从今下床倒杯水喝,船舱忽然剧烈摇晃起来,一个没站稳,差点脸着地摔到地上。
幸亏晏从今一向浅眠,听到动静后,及时醒来拉了她一把,两个人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摔到了一处。
船舱外,平静的海面骤然起了风浪,乌云聚集,带着压垮一切的气势遮住了最后一缕日光,白昼瞬间成了黑夜。
海上狂风大作,卷起的海浪足有一米高,船身被拍打得摇摇晃晃。
集市开了。
穿过这阵风浪结界,要不了多久,就能驶达海市蜃楼。
“沈姑娘,我们马上就要到了,现在外面风浪很大”
房门被敲响,被海浪打湿了头发的姑娘推门而入。
她看着屋内床上的两人愣了片刻,脸色猛地涨红,急忙退后,用力关上了房门。
“对不起,是我打扰了!”
沈千祈原本想追出去解释一下,但仔细想想,她与这姑娘也就仅仅见这么一两回,以后不会再遇见了,似乎没什么解释的必要。
她从晏从今身上起来,整理好睡乱的头发。
“快起来,我们要到了。”
晏从今起身,从背后抱住她,面帘上的流苏随着动作轻晃。
“嗯,起来了。”
睡醒之后,那种奇怪的感觉倒是消退了下去。
可他不出意料地又做了那个噩梦,醒过来后看到沈千祈平安无事,后怕的同时也稍微安下了心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千祈总感觉空气中多了一股若有似无的甜香。
形容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味道,有点像把几种花香糅杂在一起,不仅好闻,还很上头。
沈千祈意识恍惚了片刻,任由晏从今抱着,没有出声。
穿过风浪带后,船身摇晃的幅度减小,遮天蔽日的乌云散开,日光得以重现。
铺着金光的海面上凭空出现了一座集市,无数只海鸟从四面八方飞来在集市上空盘旋,周围的鱼群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跃出海面,绕着集市打圈。
船很快驶到岸停稳,沈千祈最后猛吸了一口飘散的香气,清醒过来,拍拍晏从今的手背,示意他松开自己。
“到岸了,我们该下去了。”
“好罢。”晏从今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戴上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沈千祈有些疑惑,一边牵着他下船一边问。
“好好的你挡住脸做什么?”
晏从今思索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趣事,弯唇笑出了声。
“大概是,惊喜?”
恕沈千祈直言,她真没看出来这和惊喜有什么关系。
比起晏从今挡脸的兜帽,还是这座完全漂浮在海面上的集市更能让人惊喜一点。
集市上的摊主都是鲛人,除了耳鳍,看上去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他们似乎都很喜欢用珍珠或者小贝壳来装饰自己的耳鳍,看上去确实比光秃秃样子的好看多了。
摊位上卖的除了珍珠贝壳之类的东西,还有令无数人趋之若鹜,不惜重金采购的鲛绡。
这种面料很是特殊,遇水不湿,轻薄如纱,用它做成的衣裙无论是在日光还是月光的照耀下,都会发出熠熠光辉,似有无限光华流转其上。
好看是好看,只不过价格实在是令人望而生畏。
以沈千祈目前的财力来说,只够买下做成半身襦裙的布料。
她摇摇头,收回目光,注意力回到了此行的目的上。
“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
海市蜃楼是去往海底城的必经之路,至于之后该去哪里,该做什么,沈千祈完全是一头雾水。
本打算到了这里之后再向其他人打听,但现在她有了现成的向导。
晏从今偏过头,视线在她刚才盯着看的那匹布料上停留了几秒,若有所思。
“跟我来吧。”
沈千祈点点头,跟紧他,穿过集市,径直往前走。
直到走到集市尽头,在一面巨大的直立水镜前,晏从今才停下步子。
“穿过这面水镜,就能到水下了。”
沈千祈:???这么简单的吗
入口附近没有鲛人把守,或者说是有的,但他们只是远远看了眼晏从今,就慌忙地收回视线,退到一旁低下头站着。
既不说话,也不阻止他们进去。
沈千祈不免觉得奇怪:“他们不拦着我们的吗?”
“为什么要拦着?”晏从今回头看她,语气柔和,邀请她继续往前,“走吧,海底很漂亮,你应该会喜欢。”
进入海底城的过程和方式似乎有些过于轻松,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沈千祈心间顿时涌上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但为了给晏从今找解药,她还是迈出步子穿过了水镜。
水镜另一侧连通着的就是鲛人一族生活的海底城,又名归墟。
许鸢一的担忧是多虑的,在归墟之内,即使没有避水珠,也能自由呼吸。
这里的建筑风格和人类的基本没有区别,每家每户都会在房檐下挂着贝壳海螺串成的风铃,各处都是清脆好听的声响。
鲛人的审美很别具一格,日光照不进海底,五步一设、随处可见照明的灯具都是用贝类雕刻而成,烛火也换成了不会熄灭的夜明珠。
海底无四季,暗无天日,全靠这些夜明珠的光辉点亮。
虽是在水下,可归墟之内并无“水”,或者说只是肉眼看不见,身体也感觉不到而已。
在这里生活的鲛人只会露出耳鳍,很少现出鱼尾,他们的生活习惯和人类一样,甚至还会生火做饭。
除了偶尔会从眼前游过的鱼群,和地上生长的藻类,这里根本不像是在海底。
唯一没有耳鳍的沈千祈跟着晏从今从街市上走过,心中的怪异感愈发强烈。
作为不受欢迎的人类,居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鲛人的地盘,别说上前来拦住她的人,就连一个凑近或者打量她的路人都没有。
所有人都只是看他们一眼,又继续做着自己的事,好像只是一个人类而已,不值得他们做出什么反应。
原以为此行艰难重重,没想到竟会如此顺利。
沈千祈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道:“都说鲛人不喜欢人类,但现在看来好像也还行?”
晏从今的发色褪回了白色,隐在兜帽下,只露出了几缕银白的发丝,异常醒目。
他对沈千祈的话不可置否,轻轻笑了一声,牵起她的手。
“跟我来。”
晏从今带着她走到一座看上去就很庄严华贵的府邸前,趁着门口侍卫轮换的空档,直接推开了大门。
“等一等,他们为什么没有拦你?而且我们就这样进去没关系吗?”
沈千祈有点犹豫,擅闯民宅无论在哪里都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尤其是这座府邸一看就知道里面住着的非富即贵,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绝对得罪不起。
“没关系。”晏从今笑着安慰她,又重复了一遍,“跟我来。”
他的态度过于坦然,似乎笃定了不会有事,沈千祈只好跟着他继续往里走。
进门之后首先要穿过一座小型拱桥,小桥流水的景致在这里被体现得分外雅致。
府邸内的房屋全部离地一尺有余,从拱桥下来,往右有一条小路,尽头是一座神龛,其中供奉的不知为何。
沈千祈跟着晏从今直走,石板路连着一座凉亭。
凉亭面积足有常见凉亭的三倍大小,四面挂着贝壳珠帘,每根亭柱上嵌着的贝壳里都托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用以照明。
入口台阶左右两侧分别摆了石盏灯,灯里放的同样也是夜明珠。
凉亭左侧就是主宅,两者之间距离很短,用了风雨连廊衔接起来,池水从连廊底下流过,汇入院中池塘。
而在凉亭正中央处,摆了一张长木桌,有七位鲛人正围坐在桌前,身份地位看着就很尊贵。
他们每个人都穿着纯白掐了金边的披风,神情严肃,正在商谈事宜,没有人注意到院中闯入了两个陌生人。
晏从今停在台阶上,远远望着他们,轻挑眉目,嘴角微勾笑出了声。
坐在主位的那位鲛人听见笑声,循着声音抬头看了过来,厉声怒斥道:
“谁让你们进来的!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她拍了拍手,唤来府中的侍卫。
“把他们赶出去!”
守在门外的侍卫得了命令,冲进院内围住他们,横着长 .枪,将枪头指向二人。
沈千祈:
她就说不要随便乱闯民宅,搞不好会出大问题的。
沈千祈吸口气,做好了开打的准备,身旁的晏从今却止住了她的动作,轻轻叹息一声。
“我现在对杀掉你们不感兴趣,麻烦给我让个路好吗?”
他很客气地询问着侍卫,而听见他的声音后,这些侍卫也真的放下武器,动作麻利地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一路走来产生的怪异感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沈千祈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究竟怎么一回事,手再次被人牵起,走进了凉亭。
晏从今带着她漫不经心地走到木桌前,摘掉了兜帽和面帘。
面容彻底展露出来的那一刻,沈千祈清楚地看到了这七位鲛人神色蓦地变了。
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表情,像是惊恐又像是畏惧。
总之,他们看上去像是很害怕看到晏从今。
晏从今无视掉他们的反应,哼着轻快的小调,拖了两张凳子过来,拉着沈千祈和他一起坐下,加入了七人之中。
他将这几人脸上的表情一一欣赏过去,双手撑着下颌靠在桌子上,满意地勾起唇角。
“你们好啊,我回来了。”
他指尖轻点着下颌,尾调微扬,声音温柔,语气却充满了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好久不见,各位有想我吗?”
作者有话说:
没错,就是那啥期到了,发x期。
挡脸用的面帘(×)处于易感期防止伤害到老婆的止咬器(√)
ps:香味也是晏身上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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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海底之城(二)
◎真正的“人偶”◎
“刚才不是还聊得好好的么, 怎么一见到我就都不说话了?”
晏从今撑着下颌,很好地把控着说话的节奏,话语间透露着十足的压迫感, 气场完全压制。
在场所有人,除了沈千祈, 眼神都在闪躲,神色不自然极了, 许久也没人出声回话。
长久的沉寂之后, 坐于主位的鲛人终于动了,挪动凳子站起身,右手握拳置于心口,朝着晏从今弯腰行礼。
她的动作就像发出了一个行动信号,其余鲛人见状也纷纷跟着起身行礼。
“圣子。”
原文对于晏从今的身世描写几乎是空白的, 沈千祈从来都不知道他竟然会是鲛族圣子。
一路走来堆积的疑问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难怪最开始看守水镜的侍卫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放任他们通行, 这一路上也没有人来拦住他们,就连这个府邸的侍卫听见他的声音后也识趣地退了下去。
鲛人无首领,内部所有事宜由七位祭司分别掌管, 其中身份地位最高的是大祭司。
如果沈千祈没有猜错的话, 这七个人应该分别对应了七位祭司, 坐在主位的那个,就是拥有至高权力的大祭司白榆。
连她都要恭恭敬敬地行礼, 想必晏从今的地位一定在她之上。
而晏从今接下来的话, 也恰好印证了沈千祈的猜想。
“各位祭司大人还真是拘谨。”
晏从今是笑着的,但这个笑却不似以往那般友善无害, 而是带着轻微的嘲讽, “我只是回来拿样东西而已, 你们不必这么紧张, 都坐吧。”
几位祭司面面相觑,既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坐下,最后齐齐把目光转向了白榆身上。
“都看我做什么。”
白榆是这七人中唯一敢直视晏从今的那个,看似冷静不惧,但额角冒出的冷汗却无意中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状态。
“圣子都发话了,那就坐下吧。”
等这七人磨磨蹭蹭地坐回原位后,晏从今忽然直起身,掀起眼皮不带任何感情地扫了他们一眼,旋即又漫不经心地问道。
“奇怪,这里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他技巧性地沉默了一下,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七人脸上的表情。
“我们尊敬的前任大祭司去哪了,有没有人告诉我一下?”
“啪嗒”一声脆响。
装着热茶的杯子摔落,碎了一地。
沈千祈注意到看起来年纪最小的那位祭司身体在止不住地发抖。
她不小心打碎了杯子,滚烫的茶水烫红了手背,她却只是慌忙地埋着头,咬唇忍住,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虽然晏从今大多数时候确实是挺变态的,但也不至于让人害怕到这个地步吧?
意外的小插曲很快过去,桌上的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晏从今耐心等了一会。
“看来是没人愿意告诉我了。”
他遗憾地叹了一声,慢悠悠地起身,粗略扫了眼院子。
“真没办法,只好我亲自来找他了。”
整间院子面积很大,但除了珊瑚和海草之外再没其他的装饰,看上去略显空旷,实际上能藏人的地方没几个。
晏从今走出凉亭,沿着石板路,故意将步子放的很慢,异常清晰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回荡。
这声音对其他人来说或许是没什么,但对他要找的那只“猎物”来说,就如同是死亡宣告。
晏从今很懂如何把一个人折磨到心理崩溃。
他明明看见了木箱后面藏着的人影,可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找过去,而是故意绕着木箱,将周围翻找了个遍。
“到底藏在哪儿呢。”
晏从今每次都会在木箱前停留几秒,让对方误以为自己被找到,觉得快要完蛋的时候又给他一点希望。
这是一场心理上的博弈,藏起来的人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就像在头顶悬了把镰刀,不知何时会落下。
其实这种情况只要一直藏着不出来,晏从今最后会选择放过他。
但很显然,这个人的心理素质还有待提高。
觉得玩够了之后,晏从今才慢悠悠地走到木箱正前方。
他甚至都没有走近,还隔着一段距离,语调扬起,带着一种猫抓老鼠的愉悦感。
“你在这啊,找到你了。”
话音还未落,木箱后“咻”地一下蹿出来一个人影,一边哭喊着叫“救命”,一边手脚并用地朝着凉亭的方向跑。
他跑步的姿势有点过于诡异,动作很僵硬,四肢像是刚装上去还没有来得及驯服,随时都要摔跤。
跑进凉亭后,他也真的摔了一跤,五体投地,一时半会还爬不起来。
好歹也是前任大祭司,可见到他摔倒,在场居然没有一个人有上前扶他的意思,甚至连个眼神也没分给他,好似都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沈千祈觉得奇怪,眉头微蹙,不由多看了地上的人几眼。
这人摔倒后似乎没法依靠自己站起来,只能两手交替,一点点地往前挪动。
沈千祈注意到了他露出来的手腕关节,不像正常人的一样自然,明显是经过改造后又接上去的。
这是一个人偶,一个由活人而做成的人偶。
天底下大概也只有晏从今有这种能力。
沈千祈突然想到了之前数次晏从今说过要把她做成人偶的话,心里顿时一阵后怕,手心瞬间冒了层冷汗。
“跑这么快做什么。”
晏从今慢条斯理地走回凉亭,在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大祭司身侧蹲下,强迫他抬起头来,“我难道很可怕吗?”
“放开我!你这个疯狗,畜生,杂种,我——”
话没说完,晏从今掏出一把小刀,捅进他嘴里翻搅了几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你说得没错。疯狗、畜生、杂种,这些都是我。”
晏从今扬起唇笑了一声,笑意温和,顶着一张纯真无害的脸,手上却毫无慈悲地做着最残忍的事。
“如果是在以前,我不会和你计较的。因为你说的都是真话。”他说着,又缓缓收了笑意,变得严肃起来,“但是现在不行。”
晏从今换了个方向,背对沈千祈,抓起他的头发,淡漠地垂下眸子,眼神冰冷没有任何情绪,小声警告道:
“你可以骂我,但不要当着她的面,如果我因为你的这些话被她讨厌了,我一定会把你的皮拔下来做成人 .皮地毯。”
他用刀背拍了拍这位前任大祭司的脸颊,笑着问他:“记住了吗?”
回应他的只有一阵混着血,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下次注意,可别再犯了。”
晏从今松开他的头发,动作麻利地抽出小刀,无视掉其他人的反应,转身面向沈千祈,眼里重新带上了熟悉的笑意。
“走吧,我先带你去休息一会。”
语气自然,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沈千祈瞥了一眼前任大祭司的惨态,不动声色地在裙摆上蹭了一下被冷汗濡湿的手心。
她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这些祭司都见到晏从今就怕成这副样子了。
这段时间晏从今表现得太过听话,伤害性大不如前,以至于她都差点忘了,晏从今本质上是一个冷血又扭曲的小变态。
害怕还是难免会有点,不过她也早就习惯了。
沈千祈抿了抿唇,快步走到晏从今身边,跟着他往主宅走。
即便她是不受欢迎的人类,但有晏从今在身边,根本没人敢上前来拦住她。
这就是抱对大腿好处。
穿过风雨连廊直接进入主宅,晏从今轻车熟路地带着她找进卧房。
“随便坐吧,这是我的房间,平时不会有其他人来的。”
沈千祈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间房间,空间很大,屋内摆设齐整,应有尽有,贴着墙壁还摆了两个书架。
地面铺了层柔软的毯子,绣着金线的花鸟屏风挡在床前,隔断空间,给足了隐私。
“来之前我还担心我们进不来,没想到居然会这么顺利。”
沈千祈看了一圈,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都没和我说过你身份这么特殊,不过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想要月莲是不是就很容易了?”
晏从今摇摇头,唤人送了壶热茶来。
“月莲百年开花一次,千朵里只会有一朵盛开。”
他冲洗干净茶具,倒了杯热茶,稍微晾凉了些后再推到沈千祈面前。
“月莲花期也很短,只有三日,而且摘下后七天就会枯萎。”???
她猜到了月莲会很珍贵难得,但没想到会是这种意义上的难得。
如果是单纯的在价格上贵那还好办些,只要有钱,就不愁拿不到月莲。
但它摘下后七天就会枯萎,这就意味着除非他们运气好,赶上了月莲的百年一遇的花期,否则就是白来一趟。
晏从今中的毒虽是慢性,可以等,可他也等不了那么久。
万一还没等到月莲,他先撑不住被折磨得精神崩溃,那就有点难办了。
许是看出了她的担忧,晏从今走到她面前蹲下。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他仰起头看着沈千祈,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就算我日后真的疯了,我也一定会记得你的。”
沈千祈将他拉起来,把自己的凳子让出来,摁着他的肩膀坐下。
“有凳子不坐干嘛蹲着,你不累吗。”
她弯着眼睛,微微弯下腰,双手捧着他的脸揉了揉。
“放心吧,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不会让你有事。”
沈千祈已经想好了,如果真的时运不济,没能找到月莲,她就要去找系统好好说道一下。
她为了这个任务忙活了这么久,向系统提个要求也不过分。
别人家的系统途中还会下发奖励帮助宿主更好地完成任务,不是给银两就是给法器,她要的不多,就只是帮忙解一下毒而已。
晏从今这副任人揉搓的样子与方才在外面对着其他人时简直判若两人,沈千祈心里因为那具“人偶”生出的一点点害怕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没忍住轻轻捏了一下晏从今的脸,手感出乎意料的好。
正想着打趣他几句,余光瞥见角落柜子半开的抽屉里摆了一个长条的盒子。
盒子里用绸缎装着单只长流苏耳坠,还有一条蓝宝石的额饰。
好像有点眼熟。
沈千祈愣了一下,拍拍晏从今肩膀,指着那个盒子问。
“那是你的东西吗?”
作者有话说:
无害型病娇,指:只在沈一个人面前人畜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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