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人?”
散兵微微挑眉。
“哦,对,你遇到博士了。”
既然之前遇到过博士,那么凭借这两个人的合作关系,博士会顺便提起富人的事情,也很是正常。
“还能是什么?北国银行最近这段时间经受到的打击可不小。”
散兵状若毫不在意地说起。
“经过公子那个蠢货一闹,璃月对愚人众的态度,啧。甚至不用脑子就能想明白。”
这是阿丽娅早就有所预料到的。
“所以……是想与我合作,还是威胁我?”
“硬要说的话,我倒是觉得更像是在邀请我回到愚人众。你在他们那边似乎已经成了一个很大的功劳。”
散兵揣着手,手指在小臂上轻轻敲打,从小指一直轮到食指。
他没有看向自己,阿丽娅注意到这一点,散兵的眼睛看着前面,一眨不眨地像是海面上出现了什么比北斗曾经斩灭的海山还要庞大且恐怖的怪物。
但是实际上,海面那边什么都没有。
只有平平静静的海水,平平静静的云层和天空。
阿丽娅意识到,他一定是有所隐瞒了。
富人一定说了什么东西,但是散兵,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把对方所说的事情告诉她的想法。
是因为什么原因?
阿丽娅思来想去,没觉得有什么是她知道的,可以作为散兵隐瞒的理由。
但她暂时也没什么去追问的想法。
实话实说,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适合成为愚人众寻衅的目标,以及——
如果富人正在璃月等待着她回去的话,那么恭喜,他的等待时间还要再延长上不知道多久。
毕竟,这会儿她乘坐的这艘船,即将抵达的不是璃月港,而是奥摩斯港。
阿丽娅难免有一点点心虚。
但随即心虚里面也涌上了相比起来更为强烈的自豪和骄傲。
她是谁?
她是鸽了富人两次的大咕咕精!
这要是放在《原神》游戏里,过完了这段剧情,不给她个“万事皆可咕”的成就真的很说不过去。
美好的清晨。
就像是宽大树叶上,那在凌晨凝结,此时仿佛最完美的水晶一般将阳光反射出七彩的光芒的露珠一样美好的清晨。
这样的清晨,理论上来说,不论是对于阿丽娅还是对于就那么理所当然且无人提出异议地成为了她永远的房客的散兵——纳西妲说:“净善宫里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但我们至少不能让他露宿野外吧。”——不论是对于他们两个中的谁来说,原本都应该是安静的。
阿丽娅需要弥补昨天晚上到了凌晨一两点才睡下去的睡眠空缺,而散兵……游戏打多了也是会进入贤者时间的。
俗称电子那啥萎。
为了在上午能够更好地进入工作状态,他往常会在这会儿稍稍给自己留一点放松的时间。
哪怕人偶不用睡觉,他仍然会选择在客房的那张床上躺一会儿。
就平躺着,闭上眼睛,其余什么都不做。
但是今天,散兵耳边的宁静尚且没有持续上哪怕半个小时的时间,客房之外就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散兵睁开眼睛,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平时阿丽娅在清晨的时候总是和他互不打扰的。
能够让她起那么早,要么是项目组里发生了些什么,要么就是有什么很十万火急的事情吧?
散兵这么想着,翻身起床拉开门:“什么事?”
散兵以为自己会看到的:阿丽娅扔给他一把法器,然后对他说“快点武装上你自己,我们要去拯救世界了”。
散兵真实看到的:阿丽娅扔给他一套叠起来的衣服,颜色是绿色和白色相间的,附带着的好像还有一——
“纳西妲发给你的课表你真的有认真看吗?今天是第一门课开课的时间,早上八点开始上课,现在已经六点半了!”
阿丽娅就像是每一个催促孩子早起要准备去上学的母亲一样语气匆匆,与此同时脚步也匆匆。
她从房间的一边走到另一边,手中……
手中什么也没拿着,仿佛就只是为了表现出自己正在为“孩子上学”这件事着急的心情。
“像你这个年纪,你怎么睡得着的?”
散兵:“我——”
他根本就没睡!
“你什么你,早饭路上买着吃,今天你第一次去教令院,记得进去之后先去给自己的饭卡充钱,否则到了中午没饭吃别怪我没提醒你,晚上自己回家,明白?”
散兵:“……”
他决定安安静静地看阿丽娅发这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一次的神经。
上什么学,他才不会上学。
教令院这种地方根本没什么好去的,这里面绝大多数的学者在他们自己的领域内的成就,甚至不一定能比得上他突击上短短的几个月之后能获得的成就。
其实,关于教令院学习什么的,纳西妲很早就已经说要给他准备课表了。
但从那时候开始,直到现在,散兵的态度都是:嗯嗯嗯,好好好,你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去教令院内学习,绝对不——
阿丽娅:“你怎么还不把衣服换上?你不知道丹羽有多么希望看到你穿着这样一身衣服,走进提瓦特的最高学府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在乎你自己。”
散兵:“……”
挟天子以令诸侯这项技能算是被她学明白了。
阿丽娅:“快点啊,唉,要是丹羽知道你居然是个不爱学习的坏孩子,他不知道要有多难过……”
眼看着她还能絮絮叨叨再说上好几句。
散兵眼看着情况不妙,决定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抬手表示自己投降:“我知道了,你别聒噪了。”
其实丹羽自己就不是什么很爱学习的人,他心想,他喜欢打铁,喜欢冶炼和锻造,最不耐烦的就是那些诗篇,甚至曾经将自己箱子里的几本诗歌书当着散兵的面压到最下面并向他保证:
“有我在,你这辈子都不用被这些东西荼毒。”
也不知道这样的人的后代,是怎么变得到了哪里,看到好看的景色都想要即兴赋诗一首的。
两三分钟之后,散兵黑着脸从房间里出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教令院的那套校服。
阿丽娅点点头:“嗯,看着挺精神的,就是……”
她突然意识到,昨天自己在去裁缝店购买教令院学生的基础款服装的时候,好像忘记了教令院中的学生大多体型为成年男性与成年女性这一点。
于是现在……
咳咳。
明明是一件可以露出脚踝的长袍,却被散兵穿成了拖地长裙。
阿丽娅:“……噗。”
她第一反应甚至是去找录影机。
散兵从她游弋的目光中便洞穿了她的意图,摘下头上的帽子扔到阿丽娅怀里:“你敢?!”
阿丽娅:“……不敢,不敢。”
她总算稍稍从孩子长大啦,家长要送孩子去上学的剧本里脱离出来,关闭了自己的戏精模式。
“咳,虽然……”
她又瞥了一眼散兵那垂到地面上的袍角。
怎么办,是真的很可爱。
忍着不去拿录影机真的很困难诶。
“虽然这身衣服,可能确实……啊,不太适合你。”
她努力把脸板了起来,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更严肃一点。
“但你要相信,我的本意是好的,我只是想让你变得稍稍合群一点。”
有一句话阿丽娅没有说出口,也不敢说出口:
现在看起来,光从身高上来说,散兵可能就不算是多么的合群。
毕竟嘛,赛诺毕业了。
提纳里也毕业了。
教令院里的少年体型莫得了。
散兵站在那边,静静地听着她继续胡编乱造。
“哎呀总之!”
阿丽娅也确信这会儿自己不论说什么都起不到打动这个压根没心的家伙的作用,于是拿出了自己做为房东的架子。
“你今天一定要去上学。”
散兵深吸一口气:“或许我可以知道为什么。”
也就他现在的脾气正在逐渐变好,换在他还在愚人众的那会儿,光是刚刚那些话就够他抬手把阿丽娅当作地鼠一样锤进地里。
阿丽娅心说这还需要理由吗?
当然是因为迫害(划掉)因为一个上辈子大致可以算是妈妈粉的粉丝的执念啊!
但她嘴上还是要找点说得过去的借口的。
比如说:“因为我想让你看看,普通人的年轻生活是怎样的。”
然后话锋一转:“看完了别人的生活,我相信你就会发现,自己是多么的优秀。”
散兵:“……”
到别人身上去找优越感,这种事情就算在他最不当人的时候都做不出来。
但是阿丽娅眨巴眨巴眼睛。
“就去一天,就一天。”
见散兵仍然不为所动的样子,她咬咬牙,放软了语气:“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的成绩就挺不错的,但长大之后没进教令院。”
“但其实,我一直很羡慕妙论派的那些学生,他们抱着图纸,像是神明一样,从无到有地构建自己的作品……我也曾想过成为他们的一员。”
声音有些低落,语气带点沮丧。
散兵转身的动作顿了顿。
他其实一直拥有很强的共情能力。
因为对周遭的世界有着敏锐的感触,所以才会那么容易被这个世界从一张白纸染成当今的颜色。
他想起来阿丽娅还在璃月的时候,曾经一边带着聚在院子里的制作组烧烤开黑,一边说起她小时候的故事。
她说,她小时候和多莉住在一起,两个人都很穷,还有多莉的姐姐需要养,所以生活很是窘迫。
一直到后来,多莉的生意做大起来了,生活状况才有所改善。
是因为在那个时候,付不起教令院的学费吗?
散兵眨了眨眼睛,片刻之后稍微回头:“只有这一天。”
就当作是……帮她去看看教令院里学生的一天是怎么样的,也算是圆了她少年时期未竟的一个梦吧。
散兵出门去了。
阿丽娅看着他朝着教令院的方向走去。
——当然,穿着的不会是那套衣摆拖在地上的成男款校服。
当他的身影在须弥繁华热闹的街道上缩小成一个点的时候,纳西妲的声音终于在阿丽娅的脑中响起。
“真是过分啊,阿丽娅,居然用道德绑架这么卑鄙的手段。”
“当时教令院都答应给你免去全部学费和伙食住宿费了阿丽娅,是你自己拒绝了他们。”
纳西妲清楚地记得,当初的自己甚至觉得阿丽娅这样的人不去教令院进行更深层次的学习,对于智慧而言是一种可惜。
她当时甚至还问过阿丽娅,如果教令院还能再免除她的一切学习生活费用之外,给她提供一笔丰厚的奖学金,她会不会改变自己的态度。
当时阿丽娅说的是什么来着?
她说:“不,就算给我一座金山我也不学了,这辈子谁也别想让我搞论文。”
态度之坚决,语气之斩钉截铁,甚至可以让此世最为坚硬的岩石动容。
“不不不,你错了纳西妲。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只要我最终能够达成目的,那这手段就是好的。”
阿丽娅双手抱胸,靠在门上,在心里琢磨着到底要不要叫上一份蔷薇奶糊的外卖。
当有了网络出现之后,外卖快递什么的出现几乎是必然的。
毕竟,线上购物已经出现了嘛。
现在的外卖平台仍然还没怎么做大,也不算经过严格的规划,尚且呈现出一种几家纷争的局面,但阿丽娅觉得,这些就都交给市场上那只看不见的手去操控就好。
她现在比较纠结的是,卖蔷薇奶糊的咖啡馆距离她家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按照现在送菜的外卖速度……
可能原本冰冰凉凉的可以当作冰激凌吃的奶糊,在送过来之后可能就已经不够凉了。
奶糊变成纯粹的酸奶,那还不如直接喝冰牛奶来得痛快。
纳西妲:“……”
“请不要在这种时候转移话题,阿丽娅,我是真的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坚持要让散兵去上学。”
这里的上学,当然,不是指上课的意思。
纳西妲也希望散兵能够感受一下学术氛围,借借书看,听听讲座。
但现在既然可以不用去教令院,线上就可以感受学习的氛围……
为什么又一定要去教令院呢?
阿丽娅眨眨眼:“当然是因为我希望他和妙论派多接触接触,学习一下妙论派中已经确定的那些物理学方面的知识啊。”
纳西妲:“……啊?”
这个理由来得太过突然,也有点儿没头没脑,就像是她刚刚一拍脑袋想出来的一样。
“为什么……是妙论派?”
教令院内一共有六个大的派别,难道其他五个几不配了吗?
配当然是配的。
“但是谁叫我接下来想要推出的游戏,都和真实的物理引擎有关呢。”
这里面可是涉及到了大量的计算。
不让散兵提前去了解一些相关的参数怎么行。
纳西妲:“……”
黑心,什么叫黑心的商人,这就叫黑心的商人。
“但是你也可以直接找妙论派的学生,我相信每一个做设计而家里不算特别富裕的学生都会乐意看在天命游戏开出的高工资的份上,帮你做点儿计算。”
阿丽娅大为震惊:“不对!纳西妲,你的这种观念完全是有问题的!”
纳西妲:“?”
她的观念有什么问题了,她自己觉得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啊?
直接找妙论派的学生,难道不方便吗?
“你的观念就错在太败家了。”
阿丽娅的语气里面充满了一种“你啊你啊,毕竟是个不缺钱的神明,所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意味。
“首先,散兵是人偶,他不需要睡觉。”
现在散兵每天早上都会有一段贤者时间。
这时间用来贤者,那叫浪费光阴。
应该好好利用起来,比如说计算下一个游戏的数值。
反正他的工资是按照月而不是每天工作多少小时来算的。
“另外还有一点。”
阿丽娅相当认真地说道。
“学生来打工,那是来实习的,实习生的工资怎么能和正式员工的工资比呢。”
在她的上辈子,大学生就是最好用也最便宜的劳动力,用坏了不心疼,反正是实习生。
教令院的学生……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就是这个世界的大学生。
“但是你提醒我了!”
阿丽娅捏着下巴,皱眉沉思了片刻之后,就像是头顶突然亮起了一枚灯泡似的,眼睛也跟着亮了。
“妙论派的学生确实相当有用——相当!”
纳西妲平时并不会对阿丽娅开启读心的功能。
于是现在,她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如此兴奋,她直接发问:
“你想到了什么,阿丽娅?”
“唔,说得笼统一点,大概就是一个全新的地图。三维的,需要手工建模搭建,画师只能给出三视图——甚至他们可能连三视图都给不出来。”
“在我们的世界,没有你想要表现出来的那种建筑吗?”
纳西妲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想到了阿丽娅还保存着上辈子的记忆这一点。
“你是打算……?”
“是咯,我总得让提瓦特的大家看一看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吧?”
当然,地球上的东西可不能一模一样地搬运到提瓦特来。
她得……做出一些改变。
比如说,赛博仙侠就是个不错的元素。
对于提瓦特的一切知识,只要不是天理的禁忌,纳西妲就都有过相关的学习,并且可以说得上是相当了解。
但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
“我很抱歉在这方面我帮不了你多少忙。”
阿丽娅摇头:“不不不,怎么会呢。”
她紧接着就对纳西妲露出了个羞涩的微笑:
“给妙论派的学生们画大饼,也还需要用到您的名头啊,小吉祥草王大人。”
阿丽娅最终还是给自己点了一份蔷薇奶糊的外卖。
因为额外给外卖骑手加了一千摩拉的小费,所以对方风驰电掣、非常及时地将一份尚且摸起来冰冰凉的甜品送到了她的手上。
这份蔷薇奶糊吃起来完全就是冰激凌的口感,甚至表面凝结着的薄薄的一层寒霜还带着点硬质。
阿丽娅舀起一勺,在口中将冰镇的奶糊抿到化开,感受着甜丝丝的、混杂着须弥蔷薇的花香,以及那些碎坚果的油脂香气伴随着奶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享受,当真是一种享受。
比起她的“享受”,散兵那边明显就没那么惬意了。
他在教令院过的一天算不得多么好,但其实也说不上不好,最大的问题来自阿丽娅。
回到家里之后的散兵沉着脸将手上厚如两块砖头叠起来一样的资料放在桌面上,在阿丽娅凑过来,有些贱兮兮地问他今天在教令院感觉如何的时候斜睨了她一眼。
目光冷淡且藏着几分杀气。
会让人在对上这双眼睛的时候联想到一些在璃月的武侠小说中流行的暗器。
“如果你仍然对教令院以及妙论派的学习有着很浓厚的兴趣。”散兵面无表情地说,“我可以向贤者递交申请,让他同意你去旁听——或者你可以直接问你的神明朋友,我相信小吉祥草王非常乐意给你一个学生的身份。”
他今天早上也是突然被阿丽娅的表演唬到了,这才被她蒙蔽,联想到了什么因为家庭原因不得不放弃热爱的学习这种狗血的展开。
今天去教令院,和贤者随便聊了几句之后,才从贤者的口中得知,原来某人根本就是拒绝了教令院。
——甚至包括高得离谱的福利政策。
阿丽娅:“……”
阿丽娅:“谢谢,不了。”
她拒绝得斩钉截铁。
学习这种东西,看别人去学,那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但是如果要让她自己去学……
那就是成为别人的快乐的垫脚石。
阿丽娅表示自己早就发过誓,这辈子绝不再沾论文。
她就算从防沙壁上跳下去,吃绿汁脆球吃到噎死,都绝对不会写论文的。
绝对不。
散兵:“……”
他搞不懂,既然这个家伙自己也对教令院有不小的抗拒,那她为什么就不能将心比心推己及人,也放过他呢。
不过……
他低头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地再一次落到了那一沓写满了公式和数字的教学资料上。
妙论派的课,其实还是挺有趣的。
真是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的学生会在上课结束之后苦着脸表示自己这辈子选了这位学者当自己的导师,大概就永远都不能从教令院中毕业了。
这些教学内容的难度难道不是适中的吗?
稍微有一些难点,但那也只是用来激发学生在学习过程中自我钻研的精神。
不是吗?
散·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正在凡尔赛·神明制造的人偶·还没有学过概率论就能够手算角色招式数值以及联机匹配时可以打出的伤害云云·兵高高地坐在云端上,完全理解不了普通学生面对一门高难度课程时的绝望。
阿丽娅的良心其实也没有完全崩坏。
至少她还会问问散兵今天学到了点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她是不是自己也能跟着学习一下,这样就可以提前开始制作一部分的“真实物理引擎”。
散兵并不藏私,出来的每一句话。
阿丽娅大概听懂了一点——好像和她上辈子没选,但是看到室友选了的《大学物理》有点相似。
但也就仅仅限于在力的相互左右这些方面有点相似了。
其他的嘛……
其他的全都是她听不懂的东西。
散兵:“baba”
一通文不加点、不带一声呼吸的讲解结束。
阿丽娅:“等、等一下,你刚刚为什么要设那个参数来着?有什么意义吗?”
散兵:“?”
“这是十分钟之前我说到的内容。”
散兵摇摇头:“真不理解为什么你当初还能被教令院看中。”
甚至还提出可以有奖学金。
阿丽娅涨红了脸:“那你也得想想我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学习了!”
再说了,去教令院之前能够表现得像是个神童,那是因为她有一个成熟的灵魂。
大人回到小学,哪怕是小学五年级的题目都简单得随手就能解开。
但回到高中或者回到高数课堂上去试试?
看得懂题目都是记忆力好。
之后的日子,散兵就开始。
妙论派的那门课虽然有趣,但不足以支撑他对教令院改观——毕竟其他的课都实在没什么意思。
直到一个星期后,纳西妲找上门来。
她就像是那种给老师打电话询问了自家孩子成绩,结果得到了很不理想的回答的家长一样,忧心忡忡:
“你是不是有一门课,一直没去上呐?”
阿丽娅听了纳西妲的话,也跟着横眉竖目:“逃学是绝对不可以的!翘课也不行!”
散兵:“……”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
这种小事——当然了,对于前愚人众执行官来说上学这种事还不能算小吗——上头,散兵完全没有说谎的必要。
纳西妲:“这样吗……但是我今天去问了负责这门课程的学者,他告诉我名叫散兵的学生一直都没有去上课过。”
负责教授这门课的学者上了年纪,是那种对学生相当认真负责,而且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
他对纳西妲说:“像这种学习态度极度不端正的学生,根本就不应该学习!”
要不是看在纳西妲那小吉祥草王的身份上,他可能会直接要求纳西妲把这个“倒霉学生”带走了事。
不是不来教室听课吗?!干脆这辈子都别来了!
散兵将这段时间自己上课回来之后写的作业(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应付)递给纳西妲看。
“这里,每个学院的课程都有。”
纳西妲快速量子阅读了一番,放下作业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我明白了,这是我的问题。”
妙论派的基础课程,与针对最优秀的一批学生开设的精英课程前段时间互换了教室。
但是纳西妲身为神明,当然不会管这些。
于是她给散兵的课表上的信息就没有更改。
“……唔,也就是说,你反而对难度最高这一档的课程接受最为良好是吗?”
纳西妲肉乎乎的小手托着下巴沉思。
“那么,或许我可以帮你把其他的几门课程,也都调换成难度最高的试试看?”
她觉得,以散兵的学习能力,想要学好这些课,应该也不会太难?
散兵:“……”
这不应该。
他冷静地站起来,拿着自己的作业,转身回了客房,并立刻将门关上还反锁了。
阿丽娅抬手挠头:“啊……孩子可能天生就不怎么爱学习,纳西妲,我觉得我们这些当家长的应该适度尊重一下孩子的意见。”
纳西妲瞥了阿丽娅一眼。
尊重什么?
指用拖地的制式长袍来侮辱他的身高吗?
纳西妲:但凡不是阿丽娅先前送的那个礼物实在感动人,而且散兵还在修身养性,早在她让散兵换上那身衣服的时候,她就应该比现在还要矮上将近二十厘米了。
为什么是二十厘米?
当然是因为脑袋搬家啊。
抗拒学习的散兵最后还是获得了尊重。
他把其他的课程都退掉了,只留下妙论派的那一门,剩下的时间除了用来工作之外,就是借上些许书籍,躲在教令院外面阳光灿烂的草坪的角落,自己慢慢一页一页地研究。
阿丽娅偷偷瞄过一眼他在读的书。
结果发现……
这本书是用某种古文字写的,反正她是看不懂。
散兵知道她路过。
自从上次一不小心把人过肩摔砸在地上之后,他就开始比以前更注意分辨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人的气息。
阿丽娅的偷偷路过,甚至连敛息都没有做到,只是放轻了脚步而已。
他自然是早就意识到了她的靠近。
这会儿刚好回头,嘴角适时带上了一点嘲讽的微笑:“这么简单的文字也会看不懂吗?不会吧,这样看着我的意思,是想要我来教你?”
阿丽娅:“……”
坏东西,滚出她的世界。
散兵在妙论派学习到了大概第一个月尾巴上的时候,某天他拿着自己演算的草稿从屋外进来,没有看向阿丽娅,但是开口:“听说妙论派一个很天才的学生要从沙漠回来了,老师让我去跟着他学习学习,能获得更多的进步。”
——是的,没错,在确认了那位学者确有真才实学,至少在他深耕的领域,散兵觉得自己三五年之内还达不到对方的高度之后,他在明面上也挺客气地称对方一句“老师”了。
不论是纳西妲还是阿丽娅都觉得这算是个好现象。
某种程度上来说,散兵一开始就是彬彬有礼,对谁都非常客气的。后来也就是遇到了愚人众,企业文化就是阴阳怪气,这才学得满嘴没什么好话。
“看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周围环境可以对人的行为表现起到非常大的影响这个结论相当正确。”
纳西妲在自己的人类观察演技上打了个勾。
“或许再这样下去,他会表现得和人类完全没有区别?”
阿丽娅倒是不觉得。
“嘴臭可能还是很难改的吧,他在游戏里面和人口头pvp得还凶着呢。”
上次联机,队伍里有个人一直往对面的塔下面冲,打上头了之后一遍一遍忘了撤退回血送人头,就被散兵开麦来了一句:
“我们这边的复活点可能不叫复活点,是只收容你一个人的孤儿院吧?”
最多就是对身边对他态度比较好,比较关心他的人开始嘴下留情,口中积德。
“不过我觉得,这样才更好。”
要是完完全全是个单纯小白纸,那也太容易被骗了。
要是一直都像是在愚人众里面似的,那……那回对她这个一天十几个小时和他待在一起的人造成很大的心理上的压力和打击。
外凶内软,这是最好的状态。
尤其是在她打游戏遇到猪队友,或者干脆就是那种要和她抢角色,觉得女生就是不行,哪怕段位比他高也还是不行的恶臭玩家的时候。
听散兵站在自己这边,枪口对外输出骂人的时候,那真的是“如听仙乐耳暂明”,怎一个爽字了得。
说回当下。
散兵现在的语气并不算不好。
或许是因为那位学者在说完建议他跟着去学习学习的时候,后面加了一句“在这个学科领域之内,他已经将我这个曾经的老师远远甩在了后面”;又或许是他对散兵的期许:“如果你继续在这个领域里深挖,说不定会做出比他更大的成就呢。”
总之他现在很有兴趣去了解一下,这位被人称为“妙论派之光”的学生。
“所以,我来请个假。”
三天之后,他打算去禅那园,见一见那位“学长”。
对方据说很忙,从沙漠考察研究回来之后,就要接翻新禅那园部分建筑的工程。
“妙论派之光?卡维吗?”
阿丽娅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他总算从沙漠回来了?”
妙论派之光本光从沙漠回来了,这也就意味着,她终于可以开始自己关于新游戏的制作了。
不过,首先,她得准备点什么东西,当作抛出去的那个饵料,让卡维自己主动来咬钩才好。
“名字好像确实是你说的这个。”
散兵看她这副模样,颇为奇怪:“怎么,不过是一个学生从沙漠回来而已,你那么激动?”
从前也没听说过她和妙论派的学生关系好啊。
他问了,阿丽娅摆摆手,敷衍道:“嗨呀,你不懂,额,也不算吧,反正过两天你就懂了。”
散兵眯起了眼睛。
还有什么是他不能知道的?
阿丽娅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之,我和你一起去禅那园呀,路上的安全什么的,就全都拜托你啦!”
散兵很不乐意。
可能是因为阿丽娅的态度,但他决定自己不乐意还有更大的可能性在于——现在的他不乐意做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事情。
于是,“正常快乐生活”的理性暂时压下了那些不乐意,他应允:“可以啊,帮我把大号解禁了。”
是的。
上次了解到散兵封号始末之后,阿丽娅心生怜悯。
虽然笑也是笑了好久,但最后也还是觉得这个理由沾点离谱,于是手动在后台半个散兵把账号恢复了过来。
但是,大号回到散兵手里没几天,它再一次被封了。
阿丽娅抓着自己的脑袋,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明白散兵这人怎会如此不珍惜自己的号。
“你就这么想被封禁吗?”
她叹着气,再一次爬到后台去看散兵大号的被封原因。
然后她看到了一行鲜红的大字:
因涉嫌侮辱雷电将军,被举报过多封号。
散兵脸很臭:“我没有继续针对御建鸣神主尊。”
他已经非常克制了。
阿丽娅去重新核实了一下那些举报记录。
阿丽娅:“……根据后台数据显示,这些人以前就举报过你。”
破案了,是当年第一次把散兵的大号【平等创死所有人】举报到封号的那批玩家,他们近日来看到这个账号重出江湖,于是故技重施。
阿丽娅:“……额,你确定还要再帮你解封吗?我觉得如果这群人……嗯,只要他们继续盯着你,你的号就会一直遇到被封的问题。”
她和散兵对视了片刻。
“好吧好吧。”
阿丽娅点点头,退让一步。
“我去吧封号机制改一改,再给这些账号发警告邮件可以了吧。”
再不满意也不改了。
看看人家钟离,岩王帝君本人,因为用岩王帝君这个角色被队友点名批评。
人家在意了吗?
这就叫格局。
(以上,来自某次阿丽娅和纳西妲一起爬《重现魔神战争的一角》后台记录时发现的“惊喜”,并非故意泄露玩家。)
虽然在嘴上说着自己的安全全都仰赖散兵了,但其实,在去往禅那园的路上,阿丽娅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随着雨林正在被治疗,魔物不再受死域力量的影响,蕈兽对于人类的攻击降低到了一个很小的数值,而其余那些会在路上拦路打劫的镀金旅团,也随着雨林和沙漠关系的逐渐好转,须弥的经济随着神明的治理以及游戏这一行业的起飞随之飞升,能够给更多的人提供更多的福利,逐渐从这种吃了上顿不确定有没有下顿的生活中退出。
所以,从须弥去往不论是卡萨扎莱宫,还是禅那园、维摩庄、奥摩斯港甚至是喀万驿的大路,现在都已经非常安全了。
哪怕是小孩子只身一人,在不考虑家长会不会担心的情况下,也能安然上路并无恙抵达。
甚至连路上会不会有坏人都不必担心。
因为三十人团会在路边隔着一段距离安排驻守和巡视。
这样就很好。
阿丽娅觉得很满意。
须弥一定要这样继续发展下去,才能让她不再羡慕璃月港啥都有卖、不羡慕蒙德那得天独厚的养老气候,也不羡慕稻妻那边浓重的二次元气息。
一定要好好发展啊,努力成为我未来养老的地方!
阿丽娅握拳,很是认真地想。
一旁的散兵:让我看看这人又在发什么疯。
阿丽娅非常认真地对他说明了自己的退休计划。
“所以,我现在正在物色一个最好的养老地点。说起来,你肯定不会推荐至冬的对吧?那边也太冷了。”
散兵:“……”
散兵:“要不要我向你介绍一下至冬宫内的家具以及装潢情况?”
阿丽娅:“啊,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自信,觉得我将来可以买得起至冬宫?”
“别傻了,现在岩神之心在冰之女皇手上呢,那玩意理论上是可以造摩拉的。”
阿丽娅:就算你想要龙王归位,多年后做为老板我最器重的数值策划,随我一同去至冬宫打博士的脸,对他说“现在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可以滚出去了”,也不至于做那么大的梦吧?
散兵:“……?”
这人一看就在想些很是奇奇怪怪的东西。
现在的禅那园其实就已经很好看了。
但是,这里做为须弥生论派学生们的天堂(偶尔也兼职地狱),一切的建筑常年被植物覆盖。
因此,建筑体的强度在一段时间过后就会出现些不大不小的问题。
比如说,墙上的缝隙,被一粒不知道什么时候吹进去,然后生根发芽盘虬长大的种子撑得愈发厉害了。
说不定什么时候来了一场地震,这房子就要塌了。
原本生论派的学生都觉得,塌就塌了呗,房子还能比植物重要?
但卡维非常严肃地用一个理由说服了所有人。
卡维:“想想看,屋顶塌下来,你们所有人都跑了,但是种在温室里面的,你们以及你们未来的学弟学妹们,种的毕业论文素材——”
他没再往下说。
沉默弥漫在所有生论派学生中间。
谁还没听说过倒霉学长辛辛苦苦、兢兢业业种出来的菜被天上飞的鸟偷吃了,或者是被不懂事的同学拔了煮在锅里当加餐这样的惨事。
毕业论文,啪一下子,全没了。
延毕。
明年继续。
就算是导师也只能拍着倒霉孩子的肩膀,叹口气,说:“唉,你这不是实力不够,是运气还差了点,看来就算是神明也觉得,你还要再在教令院内学习一年了。”
没人希望这样的惨案发生在自己身上。
最好学弟学妹也不要——否则到时候他们追查过往,看看是哪一任学长学姐拒绝了修葺禅那园的决定——啊哈!找到了是这一届。
他们那时候,哪怕已经功成名就,财源滚滚家庭和睦,只怕也逃不过被学弟学妹们追杀到天涯海角。
生论派的学生们,最懂生论派的学生们了。
毕竟,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一样卑微的念头:我的菜/草/花/树,你可千万别在我毕业之前出事啊。
菜/草/花/树,就是生论派学生的宝贝心头肉,是他们的半条命。
于是,三秒钟之后,第一个生论派学生站了出来。
他一挥手,显得相当之决绝:“修!必须修!一定要稳固为上!我们生论派出这个钱!”
就这样,卡维拿到了他的工程。
阿丽娅在听完这个故事之后,非常能够理解。
她上辈子看多了农学院学生发疯的记录。
也看多了冰箱里长出来的金黄色葡萄球菌图片下面是怎么闪现出一群高价收购二手冰箱的研究生的场面。
但她觉得,卡维能够用这个理由说服生论派的学生们,获得这个工程……
这真的不是在艾尔海森那边进修过之后的钮祜禄·卡维吗?
她和散兵出现在工地附近的时候,卡维正看不下去某个同样是被妙论派的老师赶到他这边来学习的学弟的操作,双手一撸袖子亲自上去。
这会儿不太方便打扰到他,于是阿丽娅和散兵都很默契地没有上前。
只是,隔着中间一层被生论派的学生们种得郁郁葱葱的植物,盯着卡维看了一会儿的阿丽娅忍不住稍稍歪歪脖子,小声对散兵说:
“诶,我说——”
散兵在附耳过去,听她的悄悄话的同时,心说,如果她敢说祝他将来也能长到卡维那么高,那他今天就会半夜溜进她的房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剃掉她全部的头发。
阿丽娅:“我之前居然一直没有意识到,卡维和荧长得就像是亲兄妹。”
她穿越的时候,卡维还没进池子,她就在剧情里面对这个金发的漂亮美人惊鸿一瞥,完全没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仔细观察过。
于是上辈子看那些二创的时候,第一时间也没有很get到兄妹的点。
现在这么看着……
像,真的像。
是那种空都要拽着卡维的v领,问他是不是也算个降临者的那种相似。
阿丽娅:“哇——”
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她今天就在这里给他们盖章。
散兵:“……”
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关注点。
但当他决定不理阿丽娅,将头转回去的时候,他看到卡维甩了甩他那头蓬松的微卷金发,以及那鬓边两缕偏长得头发——
散兵:“……”
他沉默片刻,然后点点头。
“是的,你说得对。”
他们……
散兵摸了摸自己那并不存在的良心。
确实长得像。
他顺便也松了一口气。
不为什么,单纯就是当初荧在见到他的时候,他被荧那一个劲拽着他的手,说他的声音和她哥哥简直一模一样,希望他能够模仿自己哥哥的语音语调,对她说上一句“我们一起回家,荧”的架势吓到过而已。
没见过空的散兵:希望从今往后荧的注意力可以转移到别人身上去。
死道友不死贫道,更何况,卡维还算是他半个学长。
学长帮一帮学弟什么的,多正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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