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陆望舒知道，他并不是没事。
他被她砸到了腿，据说骨折了，还上了石膏。
为了这个，别说母亲，就是父亲都难得生气了，让她面壁思过，不让她出门。
陆望舒眼巴巴地趴在窗户往外看。
外面小鸟叫得欢，外面槐花落了满地，外面小猫乱窜，外面柳哨吹得那么响亮，外面还有雷正德跑来找她玩。
她却不能出门。
陆望舒难受得抹眼泪。
她想起那个小哥哥，心想，骗子，他就是一个骗子。
听父亲说起，他的父亲和父亲是好友，但是他的父亲受到冲击去世了，他现在是一个孤儿，父亲一直资助他，供他读书上学，供他生活费。
父亲还夸了他，说他多么优秀。
陆望舒扁着唇想，别人优秀关她什么事，她不想优秀不行吗？
她对这个小哥哥充满了情绪，在心里假想了一万遍，等遇到他一定要这样那样，那样这样，一定要出气！
不过这种满满的情绪随着她的面壁思过结束，也就散开了。
这时候恰好赶上中秋节，她过去爷爷那边，一把的堂哥堂姐，各种好吃的，各种好玩的，这些吸引了她全部的心思，早把那个小哥哥忘到九霄云外。
后来她还见到过他吗？她不太记得了，关于这个问题，她曾经问过父亲，父亲说每个月他都会过来，总不会每次都恰好没见过吧。
她也问林殿卿，他却刮了刮她鼻子，说，你是什么记性，没良心。
陆望舒搜肠刮肚，总算想起来有一次，很模糊的一次，好像确实见过。
那时候她已经大一些了，喜欢四处疯玩，雷正德邀了她去圆明园划船，她匆匆忙忙往外跑。
出门的时候恰好和一个人走了对面。
隐约记得对方很是规整的样子，问她，她的父亲在家吗，她很不上心地道：“在。你进去吧。”
这时候书房的父亲听到动静出来了，他看了眼陆殿卿，说：“望舒，这是殿卿，我以前给你提过。”
陆望舒其实有些不耐烦，她还惦记着出去玩儿，不过到底大一些了，不能任性了。
她笑对他道：“你好，我知道你，我父亲经常提起你，他说你很优秀，我以后要多向你学习。”
林殿卿抿唇看着她，他不知道怎么脸红了，就这么温和专注地看着她。
陆崇礼淡扫了一眼林殿卿，却对陆望舒道：“不是说出去玩吗，去吧，早点回来，晚上给你烧鱼吃。”
陆望舒一听烧鱼，马上来劲了，恨不得挽起袖子：“好好好！我要吃父亲做的！”
她挥手跑了，跑得裙摆飞扬，跑得脸上沁出汗。
她看都没多看林殿卿一眼。
其实她也根本不记得这个人，连名字都是说过就忘。
她每天遇到那么多人，那么多事，那么多好玩的，她的心思被占得满满的，哪记得这么一个无趣的人呢？
是了，无趣。
她下意识感觉那人是无趣的，刻板的。
她就喜欢玩，喜欢那些颜色绚丽的，多姿多彩的，喜欢那些刺激的好玩的。
这个时候的她已经褪去小孩子的软糯，身体抽条了，有了女孩子亭亭玉立的样子。
不过父亲说了，她还小，心思还是个小孩，没心没肺的。
父亲怎么说她，她是不太在意的，反正她就是这样。
不过父亲却开始管她管得厉害，会手把手教她读书，在他并不擅长的领域，给她请了家庭教师。
她不想学习，撒娇卖乖，无济于事，素来对她百依百从的父亲，这次很不好说话。
父亲把钢笔放到她手中，道，好好学，你得上大学。
她没办法，委屈巴巴每天学习。
在学了一年后，高考放开了，她报名参加高考，顺利考上人民大学。
大学生活开始了。
那一年她十七岁，在同学中算是很小的，用同学的话说，看着还一团孩气。
不过她并不这么觉得。
她的人生征途已经开始，她觉得她可以征服这个世界。
人类会根据过往经验来对未来进行判断，而她高考胜利的经验让她明白一个深刻的道理——听父亲的话，准没错。
她坐沙发上搂着父亲的脖子撒娇，我以后都听你的，父亲是最伟大的，你最好了！
父亲笑着扯下她的胳膊，说，你都大学生了，怎么还跟小孩似的。
他话虽然这么说，不过她却知道他很高兴，给她发了大红包，还在那年家庭团聚的时候不着痕迹显摆了一把。
******
大学期间，陆望舒开始用功学习。
这个时候，同学们不再觉得她一团孩气，反而觉得她很厉害。
他们发现她有深厚的古文功底，发现她熟练掌握英法两门外语，发现她的学识竟然很是渊博。
他们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她说，你懂得可真多。
陆望舒很惊讶，她？渊博？
那天她正好过去父亲单位，她把这个当笑话说给父亲听。父亲正低头看文件，等她兴致勃勃说完了，他才抬起头，道，我教出来的女儿，当然是最优秀的。
父亲说这话的时候非常认真，笃定自信。
陆望舒便想起，童年时候，父亲抱着她手把手背诗，她有时候会不耐烦，他却很耐心地抱着她，哄着，一点一点继续念。
他好像一直都这样，润物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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