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tterfly:78.
师父家所在的小区就离检察院很近,旧城区里面的老住宅区,闹街窄巷的,闹闹哄哄算不上多良好的居住环境。
小区年头久了,楼外墙的漆早就斑驳褪掉,部分住户窗户的铁护栏都生锈出了暗红色。
当初路真义和汪兰拿着买新房的钱买了这里的二手房,就是因为方便路真义离单位近,不会在路上耗费时间,上下班走着就能到。
这是路真义想出的能平衡家庭和工作最好的办法,就是住在检察院的附近。
汪兰一向支持路真义的事业,哪怕也有很多不便,哪怕住不上全新的房子,她也没有任何怨言。
只可惜,这栋离检察院近的房子,最终成了汪兰每日从厨房窗边远望检察院,而永远也等不到丈夫归来的长长思念。
小区里太拥挤了,许砚谈的车根本开不进去,于是就停在小区外的路边。
岑芙踏着寒气,跟着许砚谈往小区里面走。
瞧见他轻车熟路的和门房保安打招呼,过小区用户门。
岑芙仰头去看穿着黑色鹅绒大衣,眉眼那么自傲,身形高大一身矜贵,奇异地与周遭世俗烟火融入恰当的许砚谈。
总觉得…是她未曾见过的模样。
岑芙忘记了,隔了五年,她也错过了许砚谈的很多模样。
许砚谈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瞧见一方,伸手给她指:“看见那条小路了么,老路每天就顺着那儿往功成大街走,拐一条街就到检察院了。”
岑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听着许砚谈的口述,脑海中想象出一副画面——
哪怕许砚谈和女儿都教他好多次,但路真义还是不喜欢戴耳机,说那玩意震耳朵。
每天上班的这一路,他就喜欢拿手机播一段评书,还放着很大声音,满脸享受悠哉悠哉地往单位走去,与工作日匆匆繁闹的大街格格度外。
就这条路,一辆车从他身边经过又放慢了速度。
路真义偏头过去,车窗降下,许砚谈那张脸露了出来。
许砚谈一手控制着方向盘,轻踩油门,让车跟着路真义的速度一点点往前蛄蛹。
他瞥了一眼自己这老大爷做派的路真义,露出一抹顽劣的笑,故意笑话师父:“老路!走这么慢,去检察院养老是吧。”
“我待会就跟领导告你状啊。”
而路真义不以为然,他一边听着评书,一边眯起眼睛乐呵呵回应:“小伙子,这条路我都走了十几年了。”
“就这个时间点儿,咱俩谁先到,说不好哦。”
路真义扭过头与徒弟对视,像老鼠般贼兮兮的笑容露了出来,“赌不赌啊,臭小子!”
……
两人说着说着,就停在了那个小路的入口。
岑芙站在他身边听着,她偏眼,瞧见了许砚谈眼底偶然翻起来的情绪。
那情绪是什么,她辨不清楚。
是释怀的思念,是苦涩的复杂,还是什么。
“你猜怎么着。”许砚谈忽然笑了一声,短暂的气音笑声,被冬日空气里的寒包裹封锁。
“我还真输了。”
“后来我车在路上堵了半天,到办公室的时候他已经泡上茶了。”
岑芙左手拎着给师母买的海鲜,她莞尔,带着多重含义地轻喃一句:“是啊,毕竟。”
“这条路师父走了那么多年呢。”
下一刻,她伸出自己的右手握住许砚谈的左手。
他的手露在外面太久了,都冰得没温度。
许砚谈收回视线低头,对上她宛如春日暖阳般的小鹿眼眸,含着安抚,还有笑。
“我们走吧?”岑芙对他开口,握着他的手轻轻摇晃。
许砚谈最后再望了一眼那小路,收回视线的瞬间,所有情绪再次被他叠好收纳,他握紧她的手,往前方抬腿。
“走了。”
两人大包小裹地在小区里左转右绕,终于到了师母家所在的单元楼。
岑芙登着楼梯,累得呼哧带喘,本来在小区里走就够远了,谁知道这小区还没有电梯。
奈何师母家住在五楼,整个楼道里都回荡着她暴露体力的喘息。
许砚谈走上一层,回头睨她,毫无前奏来了句荤|话笑她:“这一天天也没耽误着,体力怎么还上不来。”
岑芙扶着膝盖,抬头瞪他一眼。
这一眼一瞪,许砚谈只得无奈下来,把她手里提着的东西全都接手。
还问了句:“要不要背?”
岑芙瞧着都走到四楼了,算了,才不要那么没出息。
她推他一把,率先超过去,往楼上继续走。
往上走着,岑芙就听见许砚谈那慢慢拖拖的懒音回荡着传来。
“岑芙,等会儿我呗——”
“我走不动了——”
还要逗她。
真不怕她生气。
岑芙扒着栏杆俯视着他,伸出手指扒眼睑,对他做了个鬼脸。
实际上,再转身的时候,她嘴边的笑就已经绷不住的溢了出来。
她究竟有多么需要他,直到和许砚谈重逢以后她才了解。
没有他的日子,她冷静理智,能处理好生活里的一切。
可是那颗心,就像是年老的状态。
不如此刻,明明不再是十几岁的年纪,却依旧能跟他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逗来逗去,露出没有任何意义的傻笑。
日子活了起来。
许砚谈带着岑芙站在五楼左户门前,他敲了敲防盗铁门,门板咣当咣当地乱震。
岑芙有点紧张,虽然已经见过了师母。
她攥紧手里的袋子,瞧见有人从里面打开了房门。
抬头的瞬间,岑芙有些愣。
来开门的不是师母,而是个女孩子。
女孩很好得继承了父母五官上的女儿随爸爸,在看见路继慈的瞬间,看过师父照片的岑芙就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路继慈第一眼没看见岑芙,她瞧见许砚谈的瞬间眼睛都亮了,清亮的嗓门带着二十岁女孩的含蓄,喊着:“砚谈哥!你来啦。”
她叫完人,就看见许砚谈侧了侧身,岑芙的脸庞映入路继慈的眼帘。
路继慈与她对视,眨眨眼,嘴唇还张着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岑芙对她颔首,礼貌与温和维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你好。”
……
“你说说你们,来就来了,带这么多东西。”
汪兰围着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数落”着他们俩:“你说我们家就两口子,你们买这么多东西回头吃不了……”
“我不给你买,你能舍得吃点好的?”许砚谈也不客气,一边蹲下帮师母把买的肉放进冰箱,一边不耐其烦说着:“过年过节就花点钱,老路又不是光杆一个走的。”
“留那么多钱给你们,最后瞧见你们娘俩这么省,他能高兴?”
“哎,你啊。”汪兰说着,抬头指使女儿:“继慈!给你芙芙姐拿个果汁喝,就你前两天网购那一箱的!”
路继慈和岑芙正在餐厅,她听见“哦”了一声,到冰箱里拿了一瓶,走过去递给岑芙。
岑芙感受到女孩对自己的生疏,或许是因为头一次见,她并不在意,笑着接过:“谢谢。”
说完,她打开袋子,问:“继慈,吃不吃草莓?”
草莓在北方冬季,尤其是崇京市中心,卖的尤其的贵。
继慈又是个贪嘴的,一听草莓,还是忍不住凑过去往袋子里看。
岑芙给她张开袋子,里面是三大盒满满当当的奶油草莓。
到底还是小女孩呢,岑芙看见她那眼神,笑意更深:“帮我拿个盆好不好,咱俩洗一些出来。”
路继慈直点头,转身进了厨房。
岑芙趁着这空档跟许砚谈对了个眼神,意思大概是:别小看我,这种小姑娘我还是拿得下的。
然后抱着那堆草莓跟着进了厨房,发尾都翘着尖似的。
许砚谈瞧见她进了厨房,扭回头继续帮师母整理冰柜。
无人察觉时,半晌,悄然泄露一声哧笑。
岑芙和继慈一块洗草莓,她主动搭话:“我听说你在南城政法大上学,和许砚谈读博是一个学校?”
继慈点头。
“真棒,那可是国内最好的法学类院校了。”岑芙垂眸很仔细地把草莓叶子摘掉再冲水洗,声调温柔,让人听着就舒服:“我读书就没有你和他那么厉害,所以很羡慕你们。”
“才不是,现在谁都能上大学,看得是上了大学以后怎么规划自己的人生。”路继慈却没有因此被夸得翘辫子,她手里捏着草莓叶子,却想到了其他事。
面对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又别别扭扭的情绪在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
路继慈说:“姐姐你很优秀,至少我觉得,你很厉害的。”
“你是不是制作了好多票房很高的电影。”
岑芙愣住,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因为大众在关注电影的时候,往往只会对主演和导演有印象。
像她这样藏在幕后的副导演,基本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面对这个问题,路继慈抿了好几下嘴唇,最后还是决定说:“电影结束滚字的时候,不是会把所有制作人员的名字挂上去么。”
“你的名字在导演下面,是副导演对吧。”
“滚到有你名字的黑幕截图…”路继慈语气硬邦邦的,也无可奈何:“…是砚谈哥前几年的锁屏壁纸。”
那几年,她看见了无数次。
岑芙原本在水龙头下洗草莓的动作,也因为她这一句话停顿了。
水流不断往下,流动着时间,却暂停了她的动作。
静止和运动碰撞在一起,把人最直接的反应和情绪暴露出来。
也顺着这不断涌动的水流,路继慈想起了过去的某件事。
那是高考结束的夏天,她成年的那时候。
为了庆祝她高考成绩很不错,爸爸妈妈和砚谈哥在家里做好吃的庆祝。
吃完饭之后,路继慈送喝了点酒的许砚谈下楼,到小区外面打车。
家逢喜事,他们一家三口和砚谈哥都喝了点啤酒。
她没怎么喝过酒,所以有点朦朦胧胧的,但也没到醉的程度。
夏天的风略过树荫以后,就被剥夺了几分热。
吹过人单薄的衣服时,带走了皮肤表面的躁动。
两人并肩走着的这一路都安静。
刚刚高考完,释放了所有压力的年轻人最容易在这个时候放肆自己的所有天性,有人去染发,有人去蹦迪,有人勇敢的表白恋爱。
而路继慈,也把自己对许砚谈崇拜大于爱慕的这种欣赏表达了出来。
只不过……说得很直白。
“砚谈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都没见你谈过女朋友。”
酒精作祟,让她没头没脑地以开玩笑的形式凑到他身边,探头看他,笑呵呵的:“你看我怎么样?”
许砚谈眼眸清冽,那点啤酒无法惊扰他的冷静半分。
他还是习惯穿着黑色t恤,黑色长裤。
黑色t恤的领口有些大,路灯一闪,他脖颈处戴着的那条女士项链就泛起了微光。
银钻吊坠的蝴蝶留在他用锁骨铸造的笼中,在暑热的夜晚,一闪闪的就像是扑闪着翅。
许砚谈的神色没有因为路继慈的这番话,还有似真非真的表白动摇半分。
他只是懒散地眨了两下丹凤眼,大哥哥般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头,笑了一声:“不太行。”
“为,为什么啊。”在路继慈笑容降下去的瞬间,她看见了他那分明就是在思念谁的眼神。
深邃的,坚定的,惦念。
许砚谈双手抄兜,从未结束回忆。
路继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女生,竟能让他在那个时候。
露出那么无奈又甘愿的笑意眸色。
“因为你哥我,早就有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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