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槿在大雨中哭了很久,情绪才慢慢地平复缓解。
之后的路,是孟椿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回家的。
到家后,孟椿在门口收起伞,把雨伞放进伞筒。
孟槿是这时才注意到,哥哥的衣服都湿了一大半,但她的上半身几乎没有被雨淋到。
孟椿见她又要哭,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声音温柔地唬她:“再哭眼睛就成鱼泡眼了。”
他的手很凉很冰。
孟槿瘪瘪嘴,努力将眼泪吞回去。
孟椿见她这么乖,又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对她说:“我先去冲个澡换件衣服。”
“嗯。”孟槿轻声应。
孟椿刚上楼,黑色的汽车就穿破雨幕驶进了院子里,最后停进车库。
须臾,孟常在车库连通的屋门那边进来。
孟槿神色如常地叫他:“爸。”
孟常“嗯”了声,他瞅着孟槿哭红的眼睛,暗自叹了口气,什么都没问。
“我上楼上写作业了。”孟槿拎着书包对他说。
孟常点点头,温声道:“去吧。”
在孟槿踩着台阶往楼走的时候,孟常扭脸望着女儿单薄的背影,目光心疼。
刚才他让司机载他去沈城一中接他们了,但没接到。
给他俩打电话也都没有人接听,估计是手机静了音。
结果在回程的路上,他意外看到了这俩孩子。
他们就在家附近的那个公交站牌处,相拥着。
孟常让司机把车临时停在路边,在马路对面看他们。
起初他也以为他俩似乎在偷偷早恋,背着家人在外面拥抱。
可过了会儿,他愈发觉得不对。
女儿是在哭,哭得很难过。
孟常几乎不用想,就知道孟槿是为什么才这么伤心。
孟常心里愧疚,自责也席卷了全身,将他层层围裹。
他本来也以为,或许还有机会。
有机会和前妻复合,也能让女儿多年的心愿得以圆满。
但施姿的那通电话,就像一场审判,直接判了他死刑。
孟常坐在停在车边的车里,亲眼看着女儿和儿子手牵手走在大雨中,雨雾渐渐模糊了他们的身影,直到他再也看不见。
孟椿洗完澡后在楼的书房找到了正在写作业的孟槿。
他一推开门进来,孟槿就扭脸看向他,对他招招手说:“哥,你过来,这道题我……”
孟椿叹了口气,走过来直接把笔从她手中抽出来,他拉起她,跟她说:“先去吃饭,爸爸一直等着呢。”
“吃完饭我再给你讲题。”他温柔地哄。
“好。”孟槿笑了下。
孟槿所有的不开心似乎都被这场大雨带走,冲刷干净。
这天过后,她的情绪完全恢复正常,不再执着于跟谁较劲,也不再为难自己。
但经过这次成长的洗礼,她已经无法再回到原来那般无忧无虑。
这年孟槿和孟椿的生日聚会跟去年相比,少了贺敏敏,多了高萌。
总人数依然是五个人,没有变化。
孟槿遵守约定,送了孟椿一套篮球服。
球服上的数字从去年的“16”变成了“17”。
白色的篮球服上,总黑色的线条勾勒出了一群打篮球的动漫人物。
是孟槿画的孟椿最喜欢的《灌篮高手》里面的人物。
孟椿送给孟槿的是一块白色的腕表。
高萌在看到这块白色的腕表后凑近孟槿用手挡着跟她悄悄地说:“白色腕表有表白的意思哦。”
孟槿诧异地扭头看向高萌。
高萌盈着笑说:“我是看网上有人这么说。”
因为高萌的话,孟槿这一晚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忍不住期盼着哥哥会跟他说点什么,又害怕哥哥跟她说点什么。
等朋友们走了,孟槿和孟椿例行要架好相机拍合照。
孟椿特意换上了孟槿送她的篮球服,孟槿也让孟椿给她戴上了他送给她的手表。
兄妹俩各自穿戴着对方送的生日礼物,拍下了他们今年的生日合照。
这一年,孟槿十六岁,孟椿十七岁。
整个暑假孟椿都在坚持不懈地往武馆跑,而且一有时间门就陪着孟槿,不管是写作业、练琴,还是出去玩,他都会陪着她。
除非她说她要跟高萌见面,不需要他特意陪着,他才会放她自己出门。
升入高二,孟槿和孟椿按部就班地随着时间门的滚轮一步步往前走。
孟槿现在已经能沉下心来认真学习。
成绩也很稳定地每次都能考班里前五。
虽然孟槿和贺敏敏已经不再来往,但两个人偶尔也会在学校遇见。
比如吃午饭的餐厅,卖东西的小卖部,或者……考试的考场。
她们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年平安夜,孟槿和朋友们互相交换了苹果,最后收到了哥哥送给她的平安桃。
孟槿很意外能收获一颗桃,她惊喜地笑着问:“哥,你怎么送我桃子啊?”
“祝我长寿?”孟槿自问自答:“对哦,桃子寓意长寿,长寿也就是另一层含义上的平安。”
孟椿听到她的话,又无奈又好笑。
他送她桃子,一来是不想跟别人一样千篇一律地送她苹果。
二来是,桃子除了象征健康长寿,还代表着爱情,寓意两情相悦。
他想跟她两情相悦。
随即,孟槿就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橙子。
她笑语盈盈道:“我也给你一个不一样的。”
孟椿垂眼看着这个橙子,上面还被她画了一个笑脸。
孟椿忍不住唇角轻扬。
最后兄妹俩一人吃了一半桃子和一半橙子。
2007年的春节施姿没有回沈城来和他们一起过年。
她只在除夕夜给孟槿打了通电话。
施姿说什么孟槿都乖乖地听着,温顺地应答。
挂掉电话后,她继续没事人一样跟哥哥和爸爸一起斗地主。
结果满脸都是输了后才会被贴上的纸条。
清明节的时候,孟槿又一次和孟椿回了南城给他的父母扫墓。
从南城回来的那天,孟槿在机场不小心把手机摔了一下,也不知道赶了什么寸劲儿,手机屏幕直接摔裂了。
不过好在还能用。
隔天清明节最后一天,孟椿本来是在武馆打拳的,但他突然被师父一个电话给叫到了剧组现场。
这是孟椿第一次到拍摄电影的现场。
陈叔开车把他送到的时候,父亲正坐在监视器前,用对讲机跟演员说话,让演员调整站位角度。
孟椿默默地走过去,在父亲身后站定。
场记扬声道:“第207场第6镜。”
随后场记板打上,拍摄正式开始。
两位演员看起来都是有点真功夫的,直接流畅地你一拳我一脚的“切磋”起来。
孟椿透过监视器看着真实地拍摄镜头,不自觉地入了神。
直到父亲说:“卡,这条很好,补几个近景特写。”
孟椿才恍然回神。
孟常扭头看到孟椿就在他身后,意外道:“椿椿?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出声。”
孟椿笑着说:“来了有一会儿了。”
“你师父都跟你说了吧?”孟常问他。
孟椿的师父就是武馆的馆长江尘,也是这部电影的武术指导。
孟椿点点头。
师父刚才都在电话跟他讲清楚了,是剧组有个正脸镜头不多的武打演员突发阑尾炎没办法拍摄,但孟常他们这段时间门得赶进度,因为场地就要到期了,没办法等对方好了再拍,所以只能另找人。
可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形象好有会武打而且还正好空闲的演员。
是江尘想到了孟椿,说他形象好,虽然才练武术一年多,不够专业,但在镜头前比划几下拳脚那绝对绰绰有余。
孟常都差点忘了自己儿子学了武术。
就这样,江尘才把孟椿喊来救急。
孟常在孟椿换服装的时候给他讲了讲这场戏,然后孟椿就进入拍摄了。
他的皮相好到根本用不着化妆师画蛇添足。
孟椿是第一次站在镜头中间门,被多个摄像机围住。
一时之间门他都不知道往哪里看。
孟常用对讲机跟他说:“椿椿,不用找镜头在哪儿,摄像老师的摄像机会跟着你动。”
孟椿点了点头。
跟他有对手戏的是主演之一,孟椿要表现得打不过对方,最后被对方摁在地上钳制住,
在正式开拍前,孟椿和对方放慢动作来回比划着,熟悉着一会儿该怎么接招又该如果不露痕迹地被压制。
江尘也在他们旁边,时不时地指点一下。
这场戏拍了几次才过,主要是孟椿缺少经验,难免出差错。
不过也算很顺利了。
拍完后孟常叫他过来看他在摄像机镜头中的打斗。
孟椿盯着监视器,内心不断地涌动着澎湃的海浪。
就是这个小小的监视器,容纳着剧本中无数人的一生,也囊括了现实中无数人的演员梦。
孟椿突然……很想和父亲一样,可以盯着这样一台导演监视器,从另一个角度去看百味人生。
而在此之前,除了梦梦,没有任何能掀起他强烈的理想。
但此时此刻,孟椿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心在活蹦乱跳。
——为他的导演梦。
等孟椿把涉及到他的片段都拍摄完毕,再拿起手机,才看到孟槿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还打了两通电话。
孟椿急忙给她拨回去。
孟槿一接通就问:“哥?你在哪呢?怎么还没回家啊?天都黑了……”
孟椿眉眼柔和地听着她担忧地问来问去,等她说完他才解释:“跟师父来爸爸的剧组现场救急了,这就回。”
“怪不得,”孟槿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给你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也不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孟椿道歉:“对不起,我该告诉你一声的,是我疏忽了。”
“我下不为例。”
孟槿被他逗笑,很大度地说:“没事呀。”
然后又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他如实答。
“剧组现在还没吃饭啊?”孟槿惊讶。
孟椿笑了声,回他:“刚拍完,正在发饭,不过我不打算在这儿吃,我回去跟你一起吃。”
走过来给孟椿结报酬的江尘听到孟椿的话,哼笑了下。
这小子,这辈子怕不是就为孟槿那丫头活的。
他直接把孟椿应得的钱塞给他,表情嫌弃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孟椿可以回了。
孟椿立刻就转身跑去了陈叔停车的地方。
上车后,孟椿对听筒那端的孟槿分享喜悦:“梦梦,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想做什么?”
“嗯?”孟槿被他突然问懵。
孟椿开心地低笑说:“我今天到了剧组现场,亲眼看到爸工作时的样子,说实话,梦梦,我被爸爸守的那台导演监视器迷住了。”
“那台机器很神奇,它囊括了无数人的人生,不论是戏里还是戏外,对我来说很有魔力。”
这还是孟槿第一次见哥哥对某个事物这么感兴趣,言语间门的激动几乎要溢出来。
她不自觉地被他感染,也觉得很开心。
同时又很羡慕。
羡慕哥哥有理想和目标。
“哥,”孟槿杏眼轻弯着问:“你长大后是要跟爸爸一样去当导演吗?”
“如果可以的话。”他说。
孟槿毫不犹豫地笃定道:“一定可以。”
她十分相信他,又一次强调:“你一定可以。”
孟椿愉悦地笑出声,话语宠溺地说她:“小笨蛋。”
“可是,哥,”正坐在屋门口台阶上等着孟椿的孟槿抬脸望向挂满星星的夜空,她沉了口气,很茫然地轻声问:“人必须要有理想吗?”
“是不是每一个高中生必须要有明确的目标才行?”
孟椿还没说话,孟槿就呢喃说:“我没有理想和目标。”
她的语气就像小时候迷了路那般,透着慌乱和无措:“我不知道我该朝着哪所高校努力,更不知道一年后我该选什么专业。”
“我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任何想法。”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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