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齐齐望了过来。
在秦王妃说容不下她们的时候,她们还道这王妃不愧是小地方出来的,也忒任性不讲情面了。
像她们这些皇亲贵族越是身处高位,越是爱惜自己的形象,在意自己颜面。哪怕背地里会做再多的小动作,在如此多人在场的情况下,很多事宁可打落牙齿和血吞,容忍下来,也不会轻易在人前发难。
至于回过头要如何处置,那她们也就管不了。
只要将人送到秦王的后院里,剩余的事就是看个人本事和造化了。
这也就是她们一上来就开始塞人的缘故,只有在秦王妃还没有摸清她们状况,才能打她个措手不及,更有胜算。
可谁能想到这小王妃不留情面,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顶上一个善妒的名头,直接将她们驳了回去,那是寸步不让。
就好像被人侵.犯了领地小兽,气得毛都要炸起了。
秦王妃的表现让人吃惊也就罢了,这本是后院里的事,可秦王殿下居然还亲自过来给王妃撑腰,实属是她们也没有料想过的事。
秦王非但不责备王妃无礼失态,还直言王妃确实不用包容她们。
隔空就把她们都打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众人脸上就跟打翻了调色盘,神色各异。
况且,秦王的这句话相当于把她们最后的希望也彻底打破了。
王氏和金氏面面相觑。
场面一度很尴尬。
好在金氏还是年长一些,心态调整的快,连忙带着人又走上前给秦王问安。
秦王殿下身份何等尊贵,虽然是废太子,可能得到秦州这样富饶的封地,想必身上圣眷正隆,造化不小,得罪谁也别轻易得罪这位。
再加上他生得高大挺秀,丰神俊朗,面若冠玉,正是年轻男子精神体质最鼎盛的时期,焉能不叫人望之心动。
不说那些年轻的姑娘,就是妇人们都忍不住与自家那已经吃得脑满肠肥的男人比较一番,暗暗艳羡秦王妃当真是好福气。日夜对着这样的男人,当然不肯让了。
“本王后院的事一概王妃说了算,王妃既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诸位的好意就心领了。”李策淡然地望着一花厅的莺莺燕燕。
金陵城的美人如云,他早已处之不惊,更不会见色起意。
所以那双冷冽的凤眸毫无分别地扫过众人,直到人后背生寒,几乎就要附身贴地,以求宽恕了。
福安站在一旁,缓缓开口道:“今日天色不早,诸位夫人还请回吧,他日秦王府设宴款待,请帖自会送到各府上。”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哪敢再提什么要求,能全须全尾地离开就如蒙大赦,连忙谢恩,无有不从。
庭院葱蔚洇润,绿意盎然,廊下的细簞卷帘半垂,挡去了刺眼的阳光。
夫妻两各自见完了人就要一同回去,一路上余清窈都垂着小脑袋,痛苦万分。
要知道李策会来,她就不把话说的那样直接难听了。
至少要更委婉一些,更客气一些,也不至于如此丢人。
等那些夫人去到了外面,还不知道会如何议论她。
不过不管说些什么,这个善妒小气的形象她是铁定摘不掉了。
余清窈心知肚明。
回了寝殿,福安春桃等人准备了热茶糕点供他们休憩时享用,齐齐退了出去,留下空间给两人说话。
李策坐到余清窈身边,一张美人榻上夫妻两个紧紧挨着,余清窈还似那被暴雨打焉了的花骨朵一样垂着脑袋,手指都纠缠在一块。
“早知她们会惹你不高兴,就不让你去见了。”李策环住她的肩膀,指腹在她软软的脸颊上蹭了蹭,像是要把她的愁绪擦去。
余清窈丧气道:“……殿下对不起,我以为我能处理好的。”
这一路上她跟在李策的身边看着、学着,自诩自己已经进步不少,谁知道还只能画虎成狗,不伦不类。
“你已经处理的很好了,我很高兴。”李策把她的下巴往上抬了起来,让那双清莹的眸子得以看见他脸上的笑意,“若你委蛇虚与,好声好气地推辞,想必会要说些让人心存侥幸的话来,那日后她们定然还要时常来纠缠于你,万一哪日你被她们说昏了头,就给带到坑里去了。”
真要给他弄进来一些别的姑娘,只怕她自个又要急得掉眼泪了。
李策只想看她在情动身乱的时候娇泣,不想看她为这不想干的人和事恼哭。
余清窈也看出李策脸上没有一点不高兴,小声试探道:“那殿下真的就没想过要纳妾么……”
遥城贫穷,许多人家都只有一妻,可只要稍稍富有一些的人家还是会有妾室,更有甚者都能凭妾室的多少,估摸出这家人的富裕程度,这对一家之主而言,可是值得自豪骄傲的事。
当然,对金陵城的权贵来说,妻妾成群并不仅是炫耀财富,而是与美酒、宝物一样,都是简单‘物质’的享受。
他们有权有势,当然希望能够享受到更多更好的,无论是口腹之欲、还是情.色之欲。
对于妾室,余清窈心里也很复杂。
毕竟自己上一世也是为人妾,只是她也是身不由己,且又心灰意冷,若是她那时候能勇敢拒绝,哪怕回去遥城终身不嫁也好。
只可惜那时候的她还没有这等觉悟,只能被所有人推着往一个方向被动地前进,走进早已准备好的牢笼。
她也不知道今日在堂上的,多少姑娘说身不由己,多少姑娘是想一步登天。
她没法一一分辨,更不可能做个大好人,尽数全收。
“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李策温声询问,“是我哪里还不够好么?”
是他表现的还不像只渴求她的人,只奢求她的心?
余清窈用眸光慢慢临摹着他的温眉柔眼,摇了摇头。
忽然又展开手臂环抱住他的腰,把脸靠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上,听着那让人安心的心跳默默垂下眼睫。
“是殿下太好了,让我时常怀疑我这样的人当真配的上独占这样好的殿下么?”
余清窈太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皮相、学识、才干、家室,没有特别突出,也没有特别有用。
若不是陛下赐婚,她是万万没有机会嫁给李策。
“那你是想把我让给别人?”李策拆下她头上几个碍事的发簪钗子,扔到了一旁,长发如瀑,倾泻而下。
余清窈在他怀里摇得像个拨浪鼓,伴随着委屈的呜咽。
她又用力揪住李策的衣裳,“我不想!……我想殿下只用力吻我一人,只狠狠抱我一人……”
经过今日的事,她方知道她现在拥有的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殿下如此备受瞩目,自然是很多人心中所想,她担心自己日后就没有机会再讲这样任性的话,急着就把心底话都讲了出来。
她想要殿下的身心都完完整整都是她的。
他温润含情的眼睛只能看着她,他修.长有力的臂膀也只能抱着她……
她内心小气的很,一点也不大度。
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想把殿下分给别人。
心思反反复复像是叠面团一样,揉开又叠起,揉开又叠起,情绪不断拉扯,她脑袋都开始疼了。
她就像是一只孤军奋战的小兽,嗷呜着要捍卫自己的‘领土’,小小的牙齿还没磨锋利,小小的爪子还没学会挠人,就奋不顾身地勇敢迈出。
怎么不叫人心生怜爱。
李策完全不讨厌她想要独占的心思。
相反,这样他才好更完整地展露自己的心思,是绝不逊于她的独占。
“好,我都应你。”李策心满意足地摸着她的头发,声音越发温柔,“你知我对你有求必应……”
李策的大手从她后背顺着纤细的脊骨滑下,勾住她的腿弯放倒在美人榻上,他一只腿跪在她身侧,俯身吻上她的唇,把她没来得及藏好的香舌缠住不放。
从内到外,唇齿相依。
余清窈手臂也圈住他的脖颈,雪股高抬,腰被他的手掌托起紧贴着他的身,只有后脑勺和一部分背挨着美人榻。
短短时间里那一个温柔款款的‘应’字言犹在耳,却在他身上悄然变了意味。
余清窈身子颤了颤,却把李策搂得更紧了。
夏日炎炎,寝殿里没有风,不一会两人就吻得身上都汗.津津的,李策把她从美人榻上抄了起来,一路抱去了浴池。
浴池引入了地热水,所以才会日夜不休地流淌。
无需由人准备,随进随用,十分方便。
腰间的丝绦被抽走,襟口处一凉,是李策的吻落在了她的颈窝。
余清窈回过神,昨夜那‘惊心动魄’的画面就浮现在脑海。
她连忙伸出两只嫩白的小手,齐齐压在李策的手背上,那股强.烈的情绪渐渐抛之脑后,理智和羞意重新归来,她怯怯小声道:“殿下,可这是白日宣……”
她学过一个词叫‘白日宣淫’,顾名思义也知不是什么好词。
李策将她靠在墙上,撩开她的头发,细细吻着她的脖颈,留下一道湿.润的水痕,得空的时候才解释道:“淫,乃男女关系不当苟.合者,你我夫妻一体,最是寻常事不过。”
李策的话总是听起来格外有道理。
余清窈扬起细白的脖颈,唇瓣翕张,就像是一只脱了水的鱼。
“不过你这哪学来的词?”李策的唇又贴着她耳朵,柔声问道:“记得这样清楚。”
余清窈喘着气,呢喃道:“忘记了……”
李策笑了笑,不追究那些,又问道:“那我之前教你的,可都还记得?”
“呃?”余清窈秀眉不由拧了起来,杏眸都潋滟着水色,可怜柔弱。
这个时候还要考问她功课,是不是不太合适?
“之前教你认过看图。”李策的手顺她的后背往下,唇瓣也没有闲着,时不时在她身上煽风点火,让余清窈不断娇声轻喘,“……若遇山峡窄谷当如何通行?”
余清窈在空空如也的脑海里努力找啊找,片刻后才支吾道:“……呃……速进速离?”
李策张嘴在她肩头轻咬了一口。
“答得这样迟,看来你还是记得不牢,是我没教好……”
大雨过后,天空一尘不染,耀目的夏阳将光线撒满大地。
被茶色的琉璃顶柔和了一半,尽数投在了浴池上方。
一个是翠绿欲滴、晶莹剔透,一个是白玉无瑕、靡颜腻理,都让人爱不释手。
汩汩流淌的池水,梆梆鼓动的榫卯。
与外边的蝉鸣声相合不断——
到了饭后午憩的时候,余清窈的小脸还是红扑扑的,身上只穿着小衣、绸裤,皮肤都被擦得泛起浅红,一直没消退。
她坐在李策腿上,靠在他怀里,动也不想动。
中都虽北,可夏日酷热。
所以正午有一个时辰几乎没有人愿意在外面顶着烈阳走动,待在阴凉的屋内才是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余清窈现在不但是脚崴没好,又加上狠狠巩固加深了几百遍知识,身子都软成了水,连根头发丝都恨不得贴在榻上好好休养生息。
李策没有睡意,拿了一沓有关中都、秦州的案牍靠在床上翻看。
余清窈虽然困乏,可是觉得李策才是辛苦,又出了力又没时间休息。
“殿下今日接见那几位大臣,还算顺利么?”
余清窈知道他们带着赈灾的银子过来,是要用以重建城镇、扶持百姓度过难关的,他定然还在思考如何妥善地交出这些银两,才不至于被那些贪赃枉法的奸臣昧了去,让百姓得不到救助。
“不太顺利。”李策摸了摸她的头发,也不觉得这样的事和她说有没有意义,无论高兴的、苦恼的,生活的、工作的事,他都愿意跟她说,就好似夫妻之间闲聊,没有什么顾忌,“中都远离皇城,政以贿成,豺狼当道,今日前有人以钱帛珍宝献于我,后又枕席自荐要近我身,光凭这两点就知道这里当真是一团浑水。”
他们如此巴结奉承,一是盯着那二十万两银,二是想要和他这位藩王打好关系,以免日后他从中作梗,坏了他们已经承袭多年的‘规矩’。
余清窈又想到今日的事,心里也还闷闷。
手指轻轻在李策的腰腹上戳了戳,“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送人来的……”
“你先前见了齐王,大概想不到我那弟弟最是喜好各色美人,他一到齐州就收下了各路送上的数十名特意调.教好的美人,尽纳入后院,宠爱有加,献美之人跟着鸡犬升天。后来太后实在看不过去,严令不许再给齐王送美人,若有胆敢再犯者,当众鞭笞五十,这才止住了那些人的心思,至于先前那些得了好处的不就是因为赶了一个早,时机正好。”李策轻蹙了眉,口里道出的也是无奈。
不过李祥从前也不是一直这样混账度日,还是要从当初陈皇后起了心思想要废他改立幼子起,才变成这样的。
明明也是一块好玉,却因为光芒太盛寄以厚望,从而变成了如今这样。
余清窈恍然大悟。
原来她们是受了齐王那事的启发,以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能会脾性差不多,所以才会一见面就献美来了。
“今日福安还说王府要设宴款待,殿下是要招待他们么?”余清窈知道福安肯定不会是张口就来,一定是李策有所安排。
李策手在她赤.裸的腰间摩挲,笑着道:“王妃生辰,他们不来庆贺么?”
余清窈一怔。
她的生辰是要到了。
只是没想到李策记得比她还要清楚。
“殿下要给我过生辰?”余清窈从他怀里坐了起来,吃惊地望着她。
“当然,过完你的生辰,我就要去安县看看情况。”李策手扶着她的后腰,望着她微笑。
余清窈听出他话语里的意思,好似是要自己独自前往安县,不打算带上她。
“殿下不带我么?”惊喜之外就变得忧愁,余清窈又扯住他的衣裳央道:“我能跟殿下一起去么?”
“听闻安县有瘟疫爆发的可能,你还是留在中都我才放心。”李策在她唇角亲了亲,”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么?“
余清窈听见瘟疫,睁大了双眼,“可是殿下不也不安全?”
“放心,我小时候吃过很多种药,寻常疫病、毒素对我也无用,再加上裴院判眼下就在安县,有他的医术加上带来的药物也足够应付了。”
余清窈捧起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眼巴巴望着他,拖着绵长轻柔的嗓音:“夫君……”
满眼只有两个字——想去。
声音入耳,就让李策骨头先酥了一半,他一瞬不瞬望着她,含笑道:“这么快就学以致用,来拿捏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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