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骑的速度可比粮草车的速度快许多,即便如此,明威将军还是等不及了。
一拍马,他乐呵呵地迎上去。
“姩姩!”
明威将军挥动着双手。
他本就生得高大显眼,这一晃起来,就仿佛一整座小山在摇。
余清窈可不敢学她阿耶那样两手脱缰,只敢挥出一只小手,“阿耶!”
亮晃晃的阳光强烈,照得少女肌肤似雪,粉颊红润。
光线映入她的眸子,澄亮透彻,她的笑容灿烂,就好似盛放的夏花,一簇簇开着,鲜艳夺目。
她今日头上没有带着繁琐的珠钗,而是照着遥城的习惯,用简单的发带绑起乌黑的发辫,发尾在身后飞扬,她的身影越来越近。
恍惚中明威将军好像看见了从前的景象,每每打完仗回到家中,女儿就是这样急匆匆跑过来,对他嘘寒问暖。
想到从前,明威将军眼睛险些都看湿了。
几匹马汇在一块,蹄声轰响。
“你们怎么来了!”明威将军这时候才转眼看了眼秦王。
好小子,又来玩这招突然袭击、意外惊喜。
不过不得不说,他实在受用得很。
思及此,明威将军又忍不住咧嘴嘿嘿笑了起来。
在北地,能亲自带妻子回娘家意味着这郎婿会宠人。
“答应了姩姩要在回金陵前带她来跟岳父亲自辞别。”李策微笑,眉眼舒展,温雅矜贵,一点也看不出人狠心黑的模样。
“这就要回去了?”明威将军由喜到忧,可望着女儿笑盈盈的小脸,还是咽下了心里的担忧。
他虽然身为阿耶,但也没有办法将女儿养得这样好。
用一句不恰当的比喻,余清窈现在就好像是邻舍家那只被大鱼大肉精心照看养大的猫,眼睛有光,毛发油亮,见人还会晃着尾巴喵喵叫,十分亲人。
一看就是被宠惯大的。
“回去也好,等过了夏天,北地很快就冷了下来,就不好走了。”明威将军找了个理由宽慰自己。
余清窈望了眼李策,唇角微扬。
“阿耶你别伤心,殿下说了,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见面。”
所以余清窈才不把这离开当作永别。
李策既然答应过她,她就相信他会做到,以后她还有很多机会能够再见到阿耶。
明威将军眼睛大亮,对秦王越发满意起来。
这女婿黑心归黑心,但是对姩姩是好的没话说。
押运粮草的车被护送去虎贲营,余清窈等人跟着明威将军改道回遥城。
阔别三年的遥城依然是余清窈离开时的模样。
因为地处偏僻,又频繁被蛮夷外敌骚扰,很少有外地的人会愿意定居于此,所以地广人稀,地瘠民贫。
可供八匹马并驾的街道十分宽敞,反显出街道的冷清,路的两边只有零星几家的店铺还支起窗,在做生意,路上的行人也不太多。
明威将军身后带着百来个护卫入城是常有的事,路人兴趣缺缺地随便扫了几眼,却无意发现这次不一样了。
不但护卫们的衣着佩刀不同了,而且跟在明威将军身后,还有一对男女还骑马并肩,男俊女俏,格外惹眼。
“余大将军,那是余姑娘吗?”有人认出了余清窈,冲他喊了声。
明威将军骑在大马上,挺起胸膛得意道:”是啊,我女婿带着女儿回来看我了!”
“哇——”路人惊呼。
据说明威将军的女儿可是嫁给金陵城的贵人了,这贵人女婿还肯千里迢迢带着妻子回娘家,这是很罕见的事。
“将军的女婿生得一表人才,还如此体贴,和余姑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人竖起拇指哥夸道,又大声道:“待会小的给将军府上送上三坛上好的雁归,也给您乐呵乐呵!”
明威将军一听有人夸他有个好女婿,顿时眉飞色舞,拱手道谢。
“多谢多谢!”
从铺子的支窗里又探出了一个脑袋,笑眯眯吆喝:“刚卤好的羊心、羊肝、羊肺,将军可要拿来下酒?”
明威将军爽快地一挥手,“先整个五斤,今日人多,再给我们宰几只羊,全要了!”
“好嘞!”
一路过去,明威将军已经把今日要吃的吃食都准备妥了。
若不是余清窈在一旁劝他,只怕今日心情格外好的明威将军还想整几个大肘子回去。
春桃从车窗探头望了望,感叹道:“明威将军在遥城竟然如此受百姓爱戴。”
知蓝回到了故土,就不似在金陵那边畏缩,脸上的笑意就没有落下来过,与有荣焉道:“那是自然,我们将军守着北境多年,一直尽心尽力地庇护遥城百姓,曾有百姓被蛮夷抢了几百头羊,将军听了立刻带着人抢了回来,绝不受他们的气。”
春桃钦佩不已。
“阿宗,你可听见了,日后就好好跟着明威将军,你也能出人头地的!”
韩立宗大力点头,满脸激动,“我会的!”
春桃满意极了。
她这个弟弟遭遇了那么多事,如今还能有这样的造化,真是万幸。
载阳两手抱在脑后,望了眼春桃。
没想到平日里像个小炮仗急脾气的人,对弟弟倒是用心良苦、谆谆教导。
余家在遥城的宅子只是一间很普通的三进小院,因为明威将军常年在军营里,余清窈小时候就和乳媪以及乳媪的几个女儿,一起在这里长大。
后来余清窈被送去了金陵城,明威将军也极少回到此处,就怕会睹物思人,徒添烦忧。
乳媪如今跟着大女儿一家住在离余家院子不远的地方,在明威将军进城不久,就有几个小孩儿赶着跑过来通知了她。
所以等到余清窈骑马进巷子时,乳媪已经带着几个女儿,高兴地站在宅子外面等着她们了。
“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一见面,乳媪就略有责怪地道了句,可面上还是欢喜的。
余清窈才被李策抱下了马,连忙就上前去扶住乳媪。
“知道乳媪疼我,不提前告诉您,是怕您得知了又要忙里忙外的,阿耶在路上都买好了吃食,今日乳媪就过来一起吃餐饭吧。”
旁边知缃牵着知蓝,也跟着劝自己的老母亲,“阿娘放心,我们姐妹经常过来打扫,您是知道这院子里的菜圃也离不开人照顾。”
她又转头笑着问余清窈,“姑娘可是想念菜圃了?”
以前余清窈最喜欢到菜圃里玩耍,看着那些果蔬慢慢抽芽、长叶、开花、结果,乐此不倦。
知蓝‘噗嗤’一声笑了,“姑娘才不惦记那几块地呢,在皇宫里姑娘也有地。”
知缃不由惊叹了一句:“皇宫里也能种地啊。”
实属是她少见多怪了。
余清窈也不好意思再去解释,宫里本来是没有地的,只是她朝李策要了,李策就给了她地。
现在谁进了閬园都要看几眼那格格不入的菜地。
也唯有李策不觉得那菜地是多么突兀。
就好像他也能包容她所有的的缺点和不寻常之处。
清冷的余家小宅子一下涌进了这么多人,顿时就热闹起来。
离着晚膳还有一段时间,李策就跟着明威将军去虎贲军营了。
余清窈和剩下几人留下来收拾起屋子。
因为许久没有住人,帐子和铺盖都要重新换过。
在忙碌中,几人都感觉又回到了余清窈去金陵城前的日子,大家好似都年轻了几岁,又成了那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个个面容红润,欢声笑语。
知绯女儿一岁了,生得白白胖胖,正是咿呀学语的时候,十分可爱。
余清窈还没抱过这么小的奶娃娃,知绯、知缃在旁边教她怎么抱才省力,又逗着孩子叫她王妃。
小娃娃‘汪’了半天,最后吐出了个奶泡,把大家都逗笑了。
小娃娃就急得比划着手脚,好像急切地想表达自己不是有意的。
抱着小娃娃逗了好一会,余清窈就觉得手臂酸了,把孩子还给了知绯。
“一岁的孩子已经这般沉了,想当初乳媪带我一定很不容易……”余清窈不由感慨道。
余清窈是难产而生的孩子,小时候体弱,乳媪抱她都抱到了三四岁。
也好在那时候乳媪身子骨好,走路都带着风,才不至于被她累病。
乳媪望着余清窈,摇摇头,又笑眯眯道:“等姑娘有了自己的孩儿,就知道看着孩子健康长大,那点苦真算不得什么。”
自己的孩子……
余清窈还没有想过自己和李策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知绯抱着孩子哄着,一边问余清窈:“姑娘和殿下还没打算要孩子么?”
两人成婚也有大半年了,按理来说成婚不久也该有孕。
余清窈被问住了。
殿下和她还从没有讨论过这个事情。
更何况他们圆房远比她们想的要晚许多……
而且她也知道了李策之前捣鼓的那个物件是防止她有孕,据说是比让女子喝药还管用的东西。
“不过金陵冬日阴冷,是该避开些。”知绯以过来人的身份,孜孜不倦地劝道:“这月子还得坐好,不然以后身子损了,再怀就更辛苦了。”
乳媪连连点头。
她生了四个姑娘,最是清楚这妇人产子的事。
“姑娘年岁还小,再等个一两年也不急……”乳媪担忧地拉着余清窈的手,“记得要找个大夫好好调养身子,孩子什么的别听将军乱说,他一个大男人又不懂,你这个身子还是先调养好了,多听大夫的话……”
上一回明威将军还嚷着要什么孙子孙女,乳媪听了都担心,好在秦王殿下才没有这么心急。
若是姑娘此刻带着身孕回来,乳媪才要难过呢。
余清窈知道乳媪在担心什么,她是怕自己也不好生育。
“殿下请大夫为我诊过,说我身子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气血不畅,只要多活动活动,就能改善许多,您今日不是也瞧见了,我是骑着马入城的!”
余清窈对于自己学会了骑马,颇为自豪。
乳媪不免好奇:“姑娘以前一学骑马就哭,将军心疼坏了,就再没有让姑娘学了,殿下究竟是怎么教会姑娘了?”
余清窈‘呃’了一声,缓缓道:“殿下教了我一些技巧,又带我练了许多遍……就慢慢会了……”
骑马可是一件很讲究经验的事,可不得一遍遍练习。
乳媪不由夸赞道:“秦王殿下一看就是个脾气顶好的人,不但细心,还耐心,真是个好夫婿。”
知蓝奇怪得与春桃交换了一下视线。
殿下的确教了王妃骑马,可也没有看见他经常带着王妃练,他们何时偷偷练了?
金乌西斜,炎热的空气也被晚起的风吹散。
在遥城,军民经常在一块劳作,上下尊卑的划分就不似金陵城那么明显,主仆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事也不少见。
起初余清窈还担心李策会不习惯,心里忐忑不已。
好在李策对乳媪几人,也温声细语,没有半点不耐。
明威将军喝了几盏酒,脸色通红,就开口夸道:“我这会才是真敬佩贤婿了,殿下从未上过战场,却也练得一手好箭法,我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徐大哥的箭法,如今还要加上贤婿你的!”
“岳父谬赞了,岳父治军之严,也让我受益匪浅。”李策举起酒盏敬他,“虎贲军能彪炳日月,离不开岳父的治军严纪。”
今日去虎贲营转了一圈,他说这番话就是真心实意的,并不是出自对于余清窈的偏爱。
明威将军听得出来这好话不是虚情假意,欢喜地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不瞒贤婿说,之前我还不满姩姩竟然嫁的人是你,你嘛,虽然出身尊贵,可是名声不太好……城府深心思复杂,姩姩心思单纯,哪能玩得过你。”明威将军摇着脑袋。
“阿耶!”
余清窈可被明威将军这一番‘肺腑之言’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他们二人离开了一个下午去做了什么,回来后关系好似变得更好了,竟然都可以掏心掏肺地讲心底话。
李策也不生气,顺着明威将军的话就谦逊道:“岳父说的是,小婿以前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往后一定会好好注意自己的名声,不给岳父抹黑,也不让姩姩受牵连。”
明威将军听了直乐,拍着大腿就道:“有贤婿这句话,姩姩嫁你嫁对了!我一百个同意!”
“阿耶……”余清窈咬着下唇,羞死了。
可是明威将军坐在对面,余清窈拉不住他,只能问旁边的李策。
阿耶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这么高兴。
高兴地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李策见余清窈眼睛忽闪忽闪,水光盈盈,笑着凑到她耳边道:“我在营地里和你阿耶帐下的骑射好手比试,赢了。”
声音从他唇瓣吐出,带着酒的醉人的气息,烘得她耳廓都热了。
余清窈转眸凝视李策也熏得微微发红的脸,又看了看他弯起的唇角和笑意满满的眸。
瞧得出殿下今日也很高兴。
真奇怪。
一个赢了高兴也罢,怎么另一个输了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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