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前夕。
大雪纷飞,金陵城内外皆是白茫茫一片。
街道两旁的屋檐上都覆着厚厚的积雪。
时不时就有雪被震落,浇得行人满头满肩,苦不堪言。
轰隆隆——
几匹膘肥的战马从城外冒雪而来,蹄声如雷。
这个时候路上行人不多,更别说是赶路进城的马队。
毡帘子一掀,从车窗里探出一张香娇玉嫩的小脸,雪肤丹唇在茫茫雪景里十分显眼,正是余清窈。
她循着声音的方向瞧去一眼,脑袋就飞快缩了回去。
“快快,是阿耶到了!”
护卫簇拥着马车本想要出城去,没想到在街道上就遇到了,赶忙靠着路边停下。
余清窈穿着带兔毛的斗篷,手捧起手炉,知蓝和春桃都陪着她身边。
“阿耶!”
余清窈兜帽都没顾得上带,鹅毛大雪直接落在了她乌木般深黑的发丝上,润湿了她的睫毛、脸颊,非但没有显出半分狼狈,反像是清晨沾了露珠的海.棠花,娇丽动人。
十来匹战马齐齐勒停了下来,鼻息喷涌着白雾,嘶鸣不断。
骑在最前方的明威将军大手抹了把脸,将清晰的目光投向声音的方向,看见余清窈俏生生立在马车旁,立刻就翻身下马,大步迎了上前,咧嘴笑道:“姩姩!”
莫怪他会如此高兴。
短短两三个月不见,他的姩姩就成了太子妃了!
载阳走上前,对着明威将军行礼:“将军,太子殿下今日尚有要紧的事处理,未能前来相迎,特让属下转达失礼之处。”
明日是元旦,按例举朝要休沐三日,所以节前就是官员最忙碌的时候,太子也不能例外。
明威将军大手一挥,十分爽快道:“太子殿下这是什么话,折煞本将了,当然是殿下的事更要紧些,更何况这不是还有太子妃嘛!”
其实明威将军心里哪管太子来不来,只要见到宝贝女儿就好。
余清窈在边上仔细打量他的脸,心疼道:“阿耶,你一定累了吧。”
若是西北都在下雪,这一路肯定很不好走。
“没事!”明威将军摇了摇手,感慨道:“阿耶这一路都有驿站住,吃好睡好,可比打仗时舒服多了。”
不说他自己有四品官阶在身上,全国的驿站可随意使用,何况这次还有太子特发的通行符牒,一路畅通无阻。
不少当地官员甚至赶着来给他送礼,阿谀奉承。
不过明威将军最是讨厌他们这一套了。
当初对他的军资、军饷雁过拔毛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手下留情?
还不是瞧见他今非昔比,才赶着过来‘赔礼道歉’。
他不稀罕马后炮!
“阿宗!”这时春桃忽然在明威将军的随从里看见了弟弟的脸,喜出望外。
余清窈也颇为惊喜。
明威将军给她解释,“你介绍进来的小子挺机敏能干,所以我就提他做了亲兵,带在了身边。”
一般能被选作亲兵,就意味着会被主将着重栽培,将来有更多的机会建功立业。
“多谢将军,多谢太子妃娘娘!”
春桃高兴不已,就好像是自己得了夸奖。
她又拉住韩立宗,欣喜道:“太好了,义父义母泉下有知,一定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一旁的载阳也跟着夸奖了声:“可以啊!没有辜负你姐姐对你的期望。”
韩立宗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眼载阳。
载阳比他大不了多少,为何用一副长辈的姿态在夸他,不过对于太子身边的人,他还是相当恭敬的。
他拱手道:“载统领过誉了,还是承蒙明威将军抬爱……”
“没过誉!没过誉,都是一家人。”
韩立宗满脸狐疑。
载阳笑得咧出两排整齐的牙齿。
春桃看不惯他这嘴脸,趁人没有留意这边,狠狠跺了他一脚。
八字没一撇,嘚瑟什么!
载阳顿抽了口气,可瞥见春桃睨来的眼神,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灰溜溜地退后了。
余清窈道:“韩公子不必过于谦逊了,我阿耶很少夸人的。”
明威将军跟着点头。
别看他总是乐呵呵,但对手下的人还是相当严格的。
被周围的人夸了一圈,韩立宗黝黑的脸都泛起了红。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到处想找地方躲。
知蓝发现了他的局促,他比矮小的春桃高出一个头,想往姐姐身后躲,却怎么也藏不住,只能任由大家打量。
她忍俊不禁,掩唇笑了下。
韩立宗余光瞧见知蓝也在笑他了,脸更红了。
“雪要下大了,太子妃娘娘,我们带明威将军去住所吧。”载阳看大家寒暄的差不多了,马上提议要回去。
外面天寒地冻,一不小心就会着凉。
太子把太子妃交给他看护,那必是一根头发丝都不能损伤,生病更是不可以!
明威将军伸出大手,后知后觉地挡在余清窈头顶上,替她遮雪挡风。
“也是,姩姩你身子不好,千万别着凉了。”
还记得余清窈小时候是个药罐子,好不容易拉扯到这么大,更要好好怜惜。
“阿耶,您别担心,我今日穿的可暖了!”余清窈在原地转了一圈,把她新做的绒毛披风亮给他瞧,披风外面是素雅的银纹绣面,里面是软乎的羊皮,在靠近脖子的领口位置还围了一圈蓬松柔软的白色绒毛,看着就十分暖和,也衬得她的小脸白净,眉黑眼亮。
“而且近来我还一直有吃药膳调理,天气好时,殿下还会带我去骑马健体,身子是比从前好多了!”
明威将军观察她脸上的气色的确不错,心里对太子又满意了几分。
“好好好!那我们还是快些走吧。”明威将军往前迈了两步,又疑惑回头道:“欸,去什么住所?”
余清窈抿唇浅笑,走到他身边,解释起来:
“阿耶,我用您给的钱在金陵城买了一个不大的院子,殿下找人问过了,以前阿娘就住在那处宅子附近。”
说起这个余清窈忍不住向明威将军吐露。
“殿下真好,我回金陵后就未再说起过,可殿下一直都还记在心上,一有空就帮我问清楚了。”
余清窈的祖父姓苏,曾都察院副都御史,从三品。
说起来比明威将军现在的品级还要高,也难怪当初看不上一个小小的百夫长。
明威将军闻言不由搓了搓手,有些不知所措:“你……你阿娘住过的地方?”
余清窈摇摇头:“原来的苏宅已经有人家住了,只能买下附近的空置宅子。”
即便她现在有权势可用,但也不想滥用。
总不能把好端端住着的人赶出去。
明威将军也是明事理的人,所以脸上没有露出失望之色,反而赞同道:“这样也好。”
一行人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由载阳领着往新的余宅走去。
刚从街道转入巷口,前方有两人共撑一柄伞走在鹅毛大雪中。
听见身后的动静,他们驻足回头看情况。
“载阳?”
载阳定睛一看,这巷子里的两人不正是福安和他那刚相认的小青梅么。
“你怎么在这?”
福安提起手里的东西,“太子妃之前拜托我去买白玉糕,我买好了正准备送过去,不想路上就碰见了你们。”
载阳‘哦’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落在姜小小身上。
福安是个呆瓜,太子妃才给他创造了不少机会出宫去会他的小青梅。
姜小小羞涩地用手别了别耳边的散发,“我还带了些酒来,也不知道太子妃喜不喜欢。”
“福安、姜姑娘。”
马车从他们身边经过,余清窈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就掀起了帘子。
“太子妃。”福安和姜小小齐齐向他行礼。
面对余清窈,两人还有些局促,尤其是福安,越发沉默少语。
姜小小比他好一些,冲着余清窈抿唇笑道:“我听世安说是太子妃的阿耶要来了,就带了店里的姜酒,冬天喝这个正好暖暖身子。”
“还是你想的周到。”
余清窈莞尔一笑:“正好,一起到宅子里坐一坐。”
这座余宅买下来时就有八成新,稍微修缮了下就可以入住了,为了迎接明威将军一行人,东宫还指派过来了几名仆人,早早就将宅子上下扫洒干净,候着他们到来。
明威将军环顾这处精巧的小院子,东瞧瞧、细看看,处处新奇。
他半生都在荒凉的遥城,甚少到繁华的城市,更不知道只是金陵城的一座小院子,竟也可以做到一步一景,实在美妙。
“……就像阿妧口里描述的家。”明威将军大手抚摸着身旁的柱子,默默道。
这木柱子上都雕刻上了精美的花纹。
他从前光靠听是无法想象阿妧以前生活的环境,现在看了,才知道遥城对她而言实在艰苦,心里幽幽叹气。
好在他送女儿回了金陵,也能让阿妧在天上看了安心。
“阿耶,来净手,尝尝白玉糕吧!”余清窈在里边叫他。
屋子里烧了两个炭盆,暖烘烘的热气从门洞涌了出来,明威将军收回望向庭院的目光,抬步回到屋中。
一进屋子,肩头落的雪飞快消融成了冰水,连头发丝都被湿润了,明威将军在铜盆里净了手。
余清窈把福安买回来的白玉糕装在了碟子里,堆得像一座小山一样。
“阿耶,您吃。”
乳媪和明威将军总是在提起她阿娘的时候,会讲到白玉糕。
但她知道阿耶在遥城是从未吃过白玉糕。
“这就是你阿娘经常讲的白玉糕?”明威将军捻起一块,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下。
光论其外表,可以说平平无奇。不外乎是块圆形、稍带些弹性的糕饼。
可就是这块糕饼让他的阿妧在遥城都惦记了好多年。
余清窈点点头,期盼地望着他道:“阿耶你尝尝看。”
明威将军塞了一块白玉糕到嘴里。
白玉糕才出炉不久,带着余热,软糯香甜,就好像是一团雪慢慢在舌上化开,带出丝丝甜味。
其实以明威将军的口味来说,这白玉糕的味道并没有想象中惊艳。
但他还是连着塞了三块进嘴里,哽咽道:“好吃!好吃!好吃!”
即便这味道不惊艳,也是他曾经无法带给阿妧的家乡口味,他直达今日才知道阿妧惦记的是怎样一番滋味。
真是千愁万绪,万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
“……姩姩,你也吃。”明威将军从来不会忘记女儿,又把碟子往余清窈身边推。
余清窈托着腮看他,嫣然一笑:“阿耶吃,殿下经常会买给我的。”
“这样啊。”明威将军把碟子又拨了回来,目光落在余清窈的笑脸上。
余清窈提起太子时总是笑意盈盈,明威将军心里既酸又安心。
这下意识的反应最能体现她现在真实的处境。
她宁静又热烈,就像是春风拂过的镜湖,水面泛起的潋滟,不经意间就变得绚烂。
他一路过来,还在担忧自己的官职和守卫边疆的重要程度能不能给余清窈在东宫带来更稳固的地位。
显然太子是言出必行,从前在遥城和他说过的那些话是出自真心的,他会好好爱着、护着余清窈,无论贫贱富贵。
所以对余清窈的态度也并未因为他的复位而有所改变。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明威将军忍不住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他即便有心想要再往上进阶,可是自己也明白,以他这样的岁数和功勋,不是容易的事了。
姜小小温好了姜酒,福安和载阳先拿去给了明威将军的随从分了一圈。
等回到屋子时,发现太子殿下竟也来了。
今日跟着太子一整天的福吉趁着屋子里人多伺候,就把福安拐了出去谈话。
这是他们兄弟两常有的操作,每日的情况互相通气,也好随时掌握殿下身边的新状况。
“……这次随殿下入宫,又去见了陛下。陛下的身体是越发不好了,之前那逆贼李睿下的药加重了陛下的病情,如今只能好好养着了,别的事只怕难了。”
福安心里一跳,瞬间明白了福吉的意思。
哪怕现在太子殿下已经接过了大部分的政事,可还有许多他不能替代的事要去请示皇帝。
明淳帝现在的病情导致他的精神状态也经常不稳定,让人十分为难。
两人皆是忧心忡忡。
这时候一道清脆的笑声打断了他们的忧虑。
“世安哥哥,福吉大哥,太子妃喊你们进去喝酒了。”
姜小小知道他们在谈话,也没有走得太近,只是扶着门框,远远喊了句。
福吉看见姜小小露脸,脸色缓和了不少,顺势就给了福安一下胳膊肘,促狭道:“怎样,和姜姑娘谈的如何了?”
福安对姜小小点了点头,看着她转身进了屋,才把福吉的手肘推了回去,低声回道:“……我放心不下殿下。”
福吉把被他推开的手顺势就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跟块牛皮糖一样黏着他道:“若是你为了姜姑娘抛弃殿下,你就是不义!若是你为了殿下抛弃姜姑娘,你就是无情!”
福安被他郑重其辞的话语弄得一怔。
福吉却马上又嘻嘻一笑:“人可以贪心一点,干嘛要这样左右为难,你又不是不能全要。”
福安不能苟同,把他的手一推,往前迈去,“小小肯接受我这样的残躯已是很不容易的事,我怎么能让她再饱受非议。”
虽然宫里有不少宫婢和太监做了对食,但那些大部分都是被迫无奈,且会受人耻笑。
福安不愿意让姜小小落到那样的境地。
福吉把手背到了身后去,转了个身,倒退着走到他前面,笑嘻嘻问:
“哥,你都没有问过,怎么知道嫂子不愿意?”
福安皱起眉头,抬眼对他道:“别乱叫。”
福吉耸了耸肩,应了一声‘得嘞’,率先先走进屋子。
屋子里语笑喧哗。
福吉进来还没看清里边的情况,手里就被载阳塞了一杯酒。
“喏,别说没给你留,好兄弟记着你呢!”
“少说大话了,那一壶都是给你喝的,幸好小小酒带的多,不然哪有福吉的份。”春桃指着旁边的空瓶子,不客气揭穿他。
载阳眨了眨眼,“……你干嘛要拆我台。”
“因为我正直,不能让福吉被你蒙蔽了。”春桃哼了哼。
载阳委屈道:“你正直你人好,但你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韩立宗猛然听见‘胳膊肘往外拐’,目瞪口呆地抬起脑袋,左右反复扫视春桃和载阳,这才明白过来之前那从载阳语气里得来的怪异感是什么了。
可不就是‘姐夫’感。
春桃俏脸一红,想狠狠拧了一把载阳的手臂,可是这小子看着瘦,但是肉倒是很结实,春桃没能拧动,手指都红了,她气得拧住他耳朵:“谁胳膊肘往外拐了!”
载阳连忙认错,春桃这才松了手。
姜小小见他们为了酒‘吵’起来,顿时惭愧道:“不知道载统领喜欢此酒,早知就和世安哥哥多拿几瓶了……”
正说着话,福安也进来了,载阳一边揉着耳朵,一边把自己手上剩下的酒往他手里塞。
“喏,姜姑娘的好意,别辜负了。”
福安抬起眼,和姜小小对上视线,只见小姑娘眼神澄澈明亮,不躲不闪地望着,忽而弯唇对他一笑。
他的心不争气地紧缩了下。
暖烘烘的炭火、熏人的酒香,还有小姑娘真挚而单纯的微笑,让福安在外面被风吹得僵冷的身子又渐渐暖了起来。
福吉或许说的对,人可以贪心一点点。
屋子里热热闹闹,笑声阵阵。
周围的人都在说话,李策却在剥荔枝干。
整个夏天他们在秦州,时节最好的荔枝还没吃上,好在宫里还有这些特供的荔枝干。
余清窈捧着碗在听明威将军绘声绘色地讲打仗的‘趣事’,这是她小时候最爱和明威将军干的事。
手里的碗发出‘当’的一声响,就意味着一粒刚剥好的荔枝干落在了碗里,余清窈也不用低头,只用拿手摸一圈,找到碗底的荔枝干塞进嘴里就行了。
吃了几粒后,余清窈捻了一粒,转头笑吟吟送到李策嘴边,“殿下今日忙碌了整一日了,辛苦了。”
李策也不拒,张嘴衔住她喂过来的荔枝干,只是不小心舌尖从两个指腹之间滑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余清窈的错觉,好像这瞬间变得格外的长,直到那灵活的舌尖勾住了干荔枝,带回到他嘴里,两瓣合起来的唇瓣甚至‘不小心’还含了下她的指.尖。
固然私底下余清窈不讨厌李策偶尔的‘放肆’,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是会有些心虚,忙不迭去看周围人反应,生怕被人看见堂堂太子当众调戏太子妃。
好在明威将军正讲到激动的时候,站起来比手画脚,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余清窈这才似娇带嗔地瞥了眼李策。
李策顿时弯起眉眼,对她露出了个歉意的浅笑。
不知道外边谁喊了声。
雪停了!——
冬月是新年前最冷的时候,金陵城常会在夜晚燃放烟花,以示暖年。
雪停了也就意味着今晚的烟花可以照常放,因而吃完饭,一屋子人都来到了庭院,抬头看着天空。
等了一阵,只听见远处砰砰砰——
几簇急火窜了上天。
咻——
然后在夜晚的黑幕上依次炸开了三朵璀璨的烟花。
所有的光点极尽所能地撑开,想要将光铺满整个夜空,它们努力地维持了一时的绚烂,而后火星坠落,在夜空上下了一场光雨。
“哇!——”
有人拍掌,有人雀跃,都沉浸在这美轮美奂盛景当中。
福安悄悄靠近旁边的姜小小,“小小……”
姜小小从没有看过放烟花,正兴奋地拍着掌,听见福安的声音,还是立刻转过了头。
福安深深吸了口气,好像烟花的硝火味道都渗了进来,有些不自在。
“小小,你今日也见到了,殿下对我很好,于我也有恩,我不能辜负他……”
姜小小点头,“我知道的,你要和福吉大哥一样,辅助太子殿下,我都明白。”
福安愧疚道:“所以若是你要与我在一起,就永远不能离开这里,永远要在人前被人指摘,嫁给了一个阉人……”
姜小小吓了一跳,伸手去捂着他的嘴。
“世安哥哥,你在胡说什么。”她有点生气道:“阉人怎么了,难道就不是人,不值得被人爱了吗?我喜欢世安哥哥,变成什么样都喜欢!”
“小小……”
姜小小拉住福安的手,又小声道:“我出现在这里,不是为了让你放弃现在的生活,我只是……只是想和你有一个未来……”
她仰起头,轻轻问:“可以么?”
福安慢慢握紧姜小小的手,“嗯!当然……当然可以!”
嘭——
又一朵巨大的烟花消失在天空。
光亮起来那瞬,姜小小和福安的脸都是红通通的。
福吉正想跟旁边的福安说一句话,才凑头过来就被福安伸手推了回去。
福吉机灵,察觉了他们之间不容插足,连忙后退,可一不小心把旁边的韩立宗撞了一下。
知蓝顿时惊呼了声,韩立宗连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会负责的!”
“呃?”
知蓝捂着肩膀,眨了眨眼,“不妨事,只是肩膀罢了……”
“啊……”韩立宗挠了挠脑袋,忽然呆住了。
知蓝忍不住噗嗤笑了声。
福吉幽幽叹了口气,又从两人身边溜走了,却看见春桃正扯着载阳的胳膊又跳又笑,他太阳穴跳了跳,捂着眼睛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到明威将军身边才停住。
明威将军大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金陵城真的太繁华了!瞧这信号弹都做的这样花哨好看!改明儿我也让手下人买一些回去,炸给那些蛮子看!”
福吉:“……?!”
明威将军真是能人,旁边的人都在花前烟花下亲亲我我,他还在想着怎么制敌?
余清窈其实也不是第一次看烟花。
金陵城每年都会放两三回,有时候是皇帝的寿诞、有时候是恰逢喜报的佳节,但是还没有哪一次的烟花有今日的好看。
万千的星子从天空划过,乍亮的天空瞬间又暗了下去。
让她不由想到放孔明灯的那一日,天空也曾经灿烂过。
只是那时候她和李策尚不熟悉,两人说话总是带着一种客气的试探。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余清窈拽了拽李策牵住她的手,“夫君……”
她轻轻一唤,李策就知朝她俯低头,鬓发厮磨间,两颗心也跟着同颤。
余清窈稍踮了脚,在他唇上亲了亲。
“年年岁岁要和夫君一起看烟花。”
李策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看烟花么……”
余清窈想了想,又摇头,软声道:“看山看水,与君同行。”
李策牢牢握紧她的小手,“好,看水看山,与卿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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