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净懿察觉到他接下来的意图,试图用自己仅有的力气推他。可中了毒的身子连力道都是软绵绵的。
她的手抵在他胸口,如同柳条垂落,挨着地面摩挲。除了多余的瘙痒感,造成的效果微乎其微。
“别碰我!”
沈今安忽略掉她眼里的厌恶。他不大明白,为何自己从小疼着护着的六弟,长大后对自己杀之而后快。
是从何时开始改变的呢。
明明幼时总缠着他同食同寝,甚至连洗澡都要和他一起。
沈今安抓住她乱动的手腕,低声警告道:“你若是再乱动,待毒素流进心脉,别说亲手杀我,你肯定会死在我前面。”
沈净懿哪里听得进去,她推他骂他:“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让你救!”
为她剥去外衫的那只手,停了动作,那点颤抖轻微。
沈今安轻声叹息,还是将她碍事的骑装给脱了。
“是哥哥养大的,哥哥亲一下怎么了。”
他掩去了眼中的落寞,那点笑里带着风轻云淡。
沈净懿的反应比刚才还要大:“沈今安,我杀了你!!我迟早会杀了你!!!”
沈今安将她抵在树干上,一只手按着她瘦削的肩头,另一只手则轻轻握着她的脖子。
白皙的,纤细的,他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
常年握剑厮杀的那只手满是厚茧。和在深宫中娇养到细皮嫩肉的六皇子不同:“好,哥哥等着。”
他含住她被咬到的伤处,将毒血吸出,再吐到一旁。
泛黄微枯的草地上,是一滩浓稠的鲜血。
他再次俯身,继续去吸那毒血。
沈净懿已经没了力气,那蛇毒蔓延太快,她连最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那种窒息感迫使她仰头,艰难的大口呼吸。
沈今安搂着她的腰,她痛苦流泪,他便用手捂住她的眼睛。
他的声音从她颈项间传来:“只疼这一会,马上就好了,听一再忍一忍。”
意识浑浑噩噩,困意席卷而来。
而在自己颈间的人却没有离开。吸吮的动作不知何时变成了吻。密密麻麻,从一开始小心翼翼的试探转变为急不可耐的迫切。那截白皙的颈子几乎都被吻了个遍。
沈今安将她抱在怀里,身形瘦小的六皇子在他怀中如同一只幼猫,腰肢拢在宽大的外袍中。
唯有他的手臂收紧时,那截细腰方才在他怀中原形毕露。
“恶心。”
她微弱的声音,哪怕是在梦里,也断断续续传出。
沈净懿停了动作,认真去听,想要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四周的一切都停了,风停了,走兽飞禽也都停了。
然后他听到沈净懿说:“沈今安,恶心。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密林茂盛,哪怕早秋已至,他抬眸去看头顶的一线天。
阳光分明不算炙热,他却感觉格外刺眼。
沈净懿说的不错,他确实恶心,竟对自己的至亲动了男女之情。
沈净懿只躺了一天就恢复好了,她不确定是因为自己从小就被毒蛇咬的经历,让她比平常人更能免疫一些。
还是因为沈今安及时为她将毒素给吸出来。
无论是哪种,她都不太想去深想。
绿萝煎好了药端过来,说是太医院那边的老太医亲自煮的。
沈净懿伸出去的手在听到她的话后,微微顿住:“老太医?”
绿萝在她身旁坐下,笑容雀跃:“是圣上亲自吩咐的。现在重华宫可热闹了,早上翠平宫的福子姐姐专门送了燕窝过来,说是端妃娘娘特地煮的,为了给六皇子养身体。”
沈净懿被她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圣上平素对她并不喜爱,更别提眼高于顶的端妃娘娘了。
还是说,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绿萝从小就跟着她一块长大,和沈净懿的关系早就不只是主子和宫女那么简单的了。
所以在她面前,她难免会缺少一些规矩。
她说:“前几日秋猎,殿下夺了魁首,那可是四头鹿三只野猪,还有一头白虎。如今那座幌水城也归了殿下。想讨好殿下的可不止端妃娘娘一个。方才就来了好些个,这个宫的宫婢那个宫的内宦,不过都让我拦着了。”
绿萝抬着下巴,颇有种得势后的趾高气昂,“从前眼里只有三皇子,如今倒是想起我们来了。”
沈净懿将那汤药一滴不剩的喝光了,绿萝光是闻着味就觉得苦不下咽,可殿下每次喝药都像喝水一样,眉头都不眨一下的。
可仔细想想,殿下喝药可不就是像喝水一样吗。
本来身子骨就弱,需得靠药养着。再加上在淑妃那里受的一些折磨。
秋猎还未结束,距离拔营回宫还有几日的时间。
沈净懿不知道她晕倒后发生了什么,为何沈今安猎到的猎物会变成她的。
听说他也身子欠缺,在营中休养了半日。想来是为她吸出蛇毒时,部分毒素残留在他体内。
沈净懿在心里琢磨,不愧是常年在沙场征战的人,体质都比寻常人要好出数倍。
只休养了半日。
看来她在下次动手前,还是应当更加小心一些。
这次的第一来的蹊跷,包括圣上也心有疑虑。
还是沈今安出面替她作的证,说是亲眼瞧见她一箭射杀了那出来寻找猎物的白虎。
“六弟的箭术与之前相比,确实进步飞速。”
沈净懿不知道他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想要让她成为其他几位皇子的眼中钉?抑或是为之后的布局暗埋伏笔?
沈净懿脸色凝重,望向一旁的沈今安。
他眉眼含着几分轻笑,在沈净懿眼中,那是运筹帷幄的得意。
圣上听了此言,脸上也带着几分喜色,望向沈净懿的眼神满是慈爱:“看来听一最近确实有好好练功。”
沈净懿低着头:“是三哥过誉了。”
沈今安走到她面前,将她扶起来:“听一总是这么谦虚,三哥何时这样夸过别人。”
沈净懿被他扶起来,可搭在她手臂上的那只手却没有离开。而是随着他说话的语速,隔着衣服布料缓慢摩挲。
沈净懿不喜他的触碰,可父皇在这里,她也不好直接推开他。
大约是知道她的顾虑,沈今安的动作越发大胆。他竟然直接握住了她的手:“父皇,您还记得吗,听一刚出生的时候身子弱,皇奶奶担心他养不大,就让我去压一压。”
这样的压,是用他的命格去压。
三皇子沈今安出生那日,天显祥瑞,常年干旱的南边罕降甘霖。
甚至连屡犯边境的突厥也突然退兵。
钦天监的说,三皇子是真龙降世,亦是天瑞。
他的命格硬,所以皇奶奶要用他的命格,去压一压沈净懿的。
提及往事,圣上大笑:“记得,当时你每天都会被嬷嬷牵过来,坐在听一的塌前等着。”
等她睡醒以后,他便会握住她的手。
她年幼懵懂,连话都不会说的年纪,只是用那双干净到通透的眼睛看他。沈今安冲她笑笑,教她喊自己:“听一,我是哥哥,快叫哥哥。”
她也笑了,露出刚长出来的了两颗小糯牙,那么小,小到沈今安不仔细都看不见。
他每日都会去牵她的手,牵了整整两个月,她的命也终于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此时那双将她从鬼门关处拉回来的手,也像小时候那样,握着她。
沈净懿肩背都因为警惕而僵直,她咬紧了腮帮,努力忍耐着沈今安的触碰。
在他掌中,自己的手如同随意把玩的物件一般。他时而将它摊开,又时而握紧,有时竟会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缓慢地插入她的指缝之间。
“听一的手,何时长得这么大了。”他感慨的轻笑。
圣上最是在乎子女间的关系,如今看到自己这两个皇子如此亲近和睦,不由心情大好。
“从前时常听说一些听一与你不合的传闻,改天我定让人去好好查审一番,谣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沈今安细细描绘她掌纹走向,温热的指腹灼的她刺疼。
在圣上看不见的地方,他这个好儿子看自己弟弟的眼神,着实算不上清白。
沈净懿的衣服早就被他的拉丝的眼神一件一件褪开。
“是啊,到底是谁传出的谣言,听一与我不合。”
他指腹起初是沿着她掌心画圈,另一只手则搭在她的手背上,合拢她的手指贴向掌心,圈住自己放在她掌心的那根手指。
直到全部握住时,他才开始在那处手指圈出的甬道之中缓慢地抽动起手指,他抬眸看她,眼里的笑暧昧到露骨,“听一明明最爱三哥了,对不对?”
有了先前明彰的教导,她立马就明白了沈今安此时这个动作的含义。脸色因为盛怒而惨白。
沈今安这话当着父皇的面说出来,摆明了是知道沈净懿不敢反驳。
她强忍着胸口翻涌的恶心:“嗯。”
他却不懂:“听一这个嗯是什么意思呢,三哥听不明白。”
沈净懿只恨那蛇毒没有直接将他给毒死。
“听一......最爱三哥。”
他满足地轻笑。
“三哥也最爱听一了。”
他的手在她脸上捏了捏,这般亲昵自然的举动,在圣上看来,是兄弟手足亲近的表现。
可如果他能再看仔细些,必定会发现沈今安捏她的脸的同时,拇指在她柔软的唇上碾过。偶尔还会“不小心”将手指探入她的口中。
回到营帐,沈净懿发了很大一通脾气。在她看来,沈今安今日此举无异于是在侮辱她。
绿萝不敢上前,只能担忧站在一旁,身旁沈净懿弄伤自己。
直到她砸累了,坐在地上休息,绿萝这才叫了随性宫婢近来,将里面打扫一遍。
那宫婢洒扫的同时还不忘替淑妃带话:“娘娘说了,幌水城之事殿下做得很好,但切莫不要耽误正事。”
幌水城若是给了沈今安,那便是一个态度。
但给了沈净懿,幌水城就只是一座城,没有任何别的含义。最重要的一步还是拉拢丞相。
丞相幼女姓周,名町安,比沈净懿小一岁。
平日养在深闺大院中,各种条条框框束缚着,但因为父兄姨母对她格外宠溺,所以养出了一身的大小姐脾气。
难得有机会出来,她如同一只脱笼而出的雀鸟,对外面的一切都感到新鲜。总是缠着沈今安问东问西。
他总表现出一副好脾气来,问题再多也不恼,细心为她解答。
前面那条河叫鸳鸯河,传闻有情人来了这条河,会被鸳鸯神庇佑。
周町安听见了,脸色绯红的问他:“真有这么灵吗?”
他不给解答,只一句:“信则有,不信则无。”
周町安抿着唇,轻轻移开视线。她是个大小姐脾气,但在喜欢的人面前,心绪懵懂青涩,如同蜗牛将自己藏于坚硬的壳内,只敢偷偷伸出触角试探,得了回应后,方才敢将自己的全部袒露出来。
沈净懿看着河边的二人,母妃给她找过很多老师,教她学文教她习武,甚至还有教她抚琴作画的。可唯独没有人教过她该如何爱一个人。
她是女子,周町安也是女子,如今她却要和一个女子表达爱意。
沈净懿不敢忤逆母妃的意思,心里再不愿,却还是上前。
刚摘的果子,从一大堆青果里特地挑出的几个最大最甜的。她像献宝一般送到周町安的面前:“町安妹妹,这野果只有野外才有,你平日应当是没吃过的,要不要尝一尝?”
周町安在面对沈净懿时又是另外一副嘴脸,瞧见她怀里抱着的那捧野果,她嫌弃地往后退了退:“我才不要,脏死了。”
沈净懿拿起一个在自己衣服上擦了又擦,然后才讨好地递到她面前:“不脏的,我来时已经洗过了。”
周町安还是不肯接,尤其是看到沈净懿将那果子在自己身上擦了又擦之后。
谁知道他身上那身衣服是不是干净的。
她不接,沈净懿的手就一直这么举着,那个野果被她宝贝时的握在手里。
沈今安接过了原本要给周町安的果子,咬了一口之后,问沈净懿:“是在哪里摘的,这么甜,待会我摘几个去。”
沈净懿见东西被他给吃了,眼神暗了暗:“山路不好走,我也忘了。”
“这样啊。”他掂了掂手里的果子,视线却落在沈净懿怀里,若有所思的问,“这些都是给町安摘的?”
“嗯。”她干巴巴地应。
“是我冒昧了,吃了听一摘给别人的果子。”他笑了笑,玩笑般开口,“听一若是在摘这些果子的时候也能想到三哥就好了。”
周町安见沈今安好像很喜欢,忙说:“与淮哥哥要是喜欢吃的话,我就全部送给你,反正听一哥哥也是给我摘的。”
“不必了。”他将那果子吃完,果核攥在手心,“天黑难走,你一个小姑娘还是早些回去,莫迷了路。”
明明刚才还聊的好好的,怎么这会突然就要她回去了。而且语气也低沉许多。
周町安是个藏不住脾气的,嘴一撇,眼睛蒙上一层委屈的雾气。
见她哭了,沈净懿一时慌了神,她也没有哄人的经历,平时也只哄过绿萝。
那堆果子被她放在地上,她手足无措地上前,想哄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哄,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别哭啊。”
周町安抹了抹眼泪,嘴硬道:“我没哭!”
明明眼泪都挂在嘴边了,还说没哭。
沈净懿顺着她:“好好好,你没哭,是我看错了。”她说话的语气软绵绵的,夹杂一点慌乱,倒是和平时的敏感易怒大相径庭。
沈净懿在宫中长期处在淑妃带来的高压环境下,她就好比一只被惊吓的猫,那身绒毛时刻都是竖着的,一副戒备姿态。
大约是面前的姑娘透着一种为她所少见的单纯,所以沈净懿也罕见地将那些警惕收拢。
她拿出帕子递给她,“林中起雾,你脸上也有了雾水,还是先擦干净。”
周町安踩着她给出的台阶下来了,她把脸伸过去,让她给自己擦。
沈今安愣了愣,然后才上前,小心翼翼的用手中绢帕给面前的小姑娘擦眼泪。
“那个......”沈净懿顿了顿,有礼貌的说,“我怕控制不了力道,要是弄疼你了就和我说,我轻点。”
周町安鼓着嘴:“你以前没给女孩子擦过眼泪吗?”
沈净懿听了她的话,又是一愣:“没有。”
周町安才不信,画本子里都说了,那些皇子们就算没有迎娶正妃,暖床的宫婢少说也有十几个。
周町安的姑母是圣上的德妃,所以周町安也算得上是沈净懿的表妹。
加上她从小又在太后跟前长大,所以对待她就少了些君臣之分。
“我才不信你。”
小姑娘的自愈能力很好,这才多久,就忘了刚才的委屈。又用热脸去贴沈今安的冷屁股,看见他腰间的那把匕首便撒娇想看一看。
他还是那副笑颜,只是那笑如同被水冲洗过好几遍,落在周町安眼中便淡到剩不了多少了。
“刀剑无眼,我怕伤了你,”
小姑娘模样天真:“我不怕。”
反正与淮哥哥在,与淮哥哥肯定被保护她。
她打小就听过不少关于三皇子沈今安的故事,十五岁那年仅靠三千精锐就逼退两万匈奴大军,次年北伐,多次收复失地,还俘获其首领。
更不用提去年的淮西之战,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平定了持续十年之久的奴显之乱。
多年前在车辇里的遥遥一望,少年身穿黑甲,驱马前行,身后是令匈奴闻风丧胆的铁骑军。
哪怕坐于马背之上,仍旧可以窥出的身材高大,他轻夹马腹,在被百姓簇拥出的道路上缓行。
初识情窦为何物的年纪,被那日的惊鸿一瞥给迷了心智。
他是被人敬畏仰慕的大将军,是令敌军谈虎色变的杀神。
春日多见阴雨,一道白光闪过,割裂提早暗沉的天幕。轰鸣的惊雷后至。
车夫驾驶着车辇急忙往回赶,周町安掀了布帘依依不舍的将头探出去看。却只来得及再看见一道背影。
黑甲之下的肩背宽阔,劲腰内收,握着缰绳的那只手修长有力。
画本子里最常出现的大将军,此刻才在周町安的脑海里有了个细致的形象。
鲜衣怒马,英姿勃发,就该是他这个样子的。
“与淮哥哥,我可以看一看吗?”她软着嗓子撒娇,是和对待沈净懿时的娇嗔霸道完全不同。
见她坚持,沈今安也就纵许地点了点头,他将那柄匕首取下扔给她。
周町安伸手抽拔,没有拔出,她又多用了些力气,还是没有丝毫松动。
沈今安轻笑,将那刀柄轻扭:“再试试。”
周町安试着往外抽,这回倒是轻松拔出了。
刀刃锋利,泛着寒光。
对于冷兵器的恐惧让她不敢多动弹:“”这把匕首可曾用过?”
“用过。”沈今安耐心为她解答,语气风轻云淡,说出的话却恐怖如斯,“哥哥用它杀过不少人,有些是被直接割破咽喉,也有些是被凌迟折磨而死,一刀一刀将肉给割下来,不会立刻断气,但是会受尽折磨。”
听见他的话,她脸色惨白。
沈今安教她这匕首该怎么用:“哥哥是带兵打仗的,杀的都是敌军,是坏人。所以町安不用怕。”
匕首是最轻便的武器,多用于暗杀和防身。
用法多为刺、扎、挑、抹、豁、格、剜、剪。
他教她最简单的,刺。
周町安手在发抖:“与淮哥哥,能下次再学吗,我今天......”
“择日不如撞日。”他笑,握着她的手将那把匕首刺出去,还不忘指正她的动作,“手腕发力时讲究快准狠,你力道太软,容易伤着自己。”
匕首再次收回来,刀刃直接在她掌心划出一道极深的口子来。
鲜血像是从狭窄的岩石缝隙中渗出的水。
周町安被那种灼热又剧烈的疼给吓哭了,沈今安叹气:“看吧,力道太软就是容易伤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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