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净懿模样懵懂,怕弄疼他,又想让他好受一些。手在他的伤口上摸了摸。
那么严重的伤势,他轻轻喘气,刚缠上绷带的腰腹仿佛也随着他每次加重的呼吸而收紧。
沈净懿看着肌肉的轮廓,从前没太仔细看,他的皮肤是好看的麦色。
肌肉线条劲韧有力,仿佛刀斧雕刻出来的一般。
长了一张运筹帷幄的脸,好似随随便便就能颠覆一整个朝堂。身材却不似文臣那般羸弱。
文臣貌,武将身。
“哥哥一定很疼。”
她干脆在床边坐下,离他那么近,掌心贴上胸口,这里触感没那么硬,就是烫,烫到她微微吸气:“哥哥身上好烫,是发烧了吗?”
沈今安刚涂完药,此时是坐躺的姿势,重伤未愈,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一只手撑着身侧床面才勉强让他保持着现在的姿势。
让沈净懿摸的更顺手一些的姿势。
“都是听一不好。”
她倒真的挤出几滴眼泪来了。
那双好看的杏眼,看她在自己面前哭一次,真的比登天还难。
从前他总想,若是听一能为他哭一次,该多好。
可是现在,她真的在自己面前哭了,他反而又开始心疼了。
即使知道,这滴来之不易的眼泪不过是她拙劣的伪装罢了。
好在她要骗要谋害的对象是自己,若是别人呢。
若是别人该怎么办。
恐怕在她踏进这座府邸时,就已经被不动声色的处理掉了吧。
沈今安轻轻叹气,为她擦去眼泪:“不是听一的错,是哥哥自己不想当这个大将军了,听一反而还帮了哥哥的忙。”
她诧异抬眸,这一瞬间的疑惑是真实的:“三哥为什么不想当将军?”
人的习惯好像真的不会变,从小到大,沈净懿每次疑惑的时候,眼睛都会瞪的大大的。
又圆又黑,像葡萄一样看着他。
年幼时她问题多,总爱缠着他问东问西。
“三哥,你见过海吗,听嬷嬷说,海浪比一个人还要高。”
“三哥,宫外面是怎样的,母妃不许我出去。”
“三哥,你吃葡萄吗,我自己种的,很甜哟。”
“三哥,你知道......”
“三哥......”
皇后死后,沈今安是贤妃带大的,她对沈今安也算是如同亲子一般。
时常训导他少与贤灵宫那个小傻子一道。
是了,宫里所有人都瞧不上沈净懿,从小便如此。
她在皇子中排第六,淑妃也靠着诞下皇子晋升为妃。
原本她的诞生让宫内其他妃子产生了危机感。
淑妃已经因为貌美而深受宠爱,她们怕这个皇子让她的宠爱更上一层楼。
这样的危机感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因为随着时间推移,沈净懿一天一天的长大,她们发现她就是一个傻子。
身材瘦小,就连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像个女孩子。
圣上从前还常往贤灵宫去,后来看她总是那副样子,没半点长进,也就不再去了。
淑妃对她的虐待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宫婢嫌弃沈净懿,内宦嫌弃沈净懿,甚至连她的父皇母后也都嫌弃她。
偌大宫墙内,唯独只有三哥和从小带大她的奶嬷嬷不嫌弃她。
嬷嬷告诉她,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该只有一种样子。
有人健壮,就有人瘦弱。有人豪爽,就有人斯文。
“听一是个听话乖巧的女孩子。”
嬷嬷总这样夸她。
是啊,她是个女孩子,所以她的身材比起其他皇子,总是显得瘦小。
她的音量不管再高,说话的声音总是娇滴滴的。
母妃说,她是女孩子这件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可是三哥知道了。
她从小被当成男孩养,没有男女有别之分。
第一次缠着三哥要同他一起睡觉,他刚好要去洗澡,沈净懿也要一同去。
待她脱去衣裳之后,她清楚的看见三哥眼神变了又变。
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对她避而不见。
甚至还主动请命带兵前往边塞,一待就是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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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为什么不想当将军?”
他只是笑了一下:“因为突然发现,当了几年将军回来,以前那个黏人的妹妹一心只想杀了我。”
沈净懿不达眼底的笑意在她脸上凝了凝。
她冷笑一声,亲昵地去挽他的胳膊,声音娇滴滴:“三哥继续当你的大将军,我以后会像小时候一样粘着三哥的。”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她将他手臂搂抱地紧了一些,结实的上臂肌肉,似有似无的碰着胸前软处。
“三哥。”
她嘴角带着笑,眼里却冷冰冰。
在沈今安看来,她这副模样其实就差没把虚伪二字直接写在脸上了。
和朝堂上那些老狐狸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怎么还是半点长进都没有,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笨笨的。
他低头轻笑,握住她已经伸进绷带内的那只手。
“等哥哥伤口稍微愈合一些,好吗?”
“好啊。”她应的很快,靠在他肩上,“哥哥想什么时候都可以。”
既然不管她想不想走这条路她都得走,那为何不走的轻松一点。
沈净懿早就有预感,她在长期的精神折磨和虐待下,已经开始变得不正常了。
她时常变得不像自己,莫名癫狂莫名愤怒。
甚至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能听见有人同她说话。
那人的声音,与她的一模一样。
可她身边分明没人,偌大的房间内,只有她一个。
她知道,她已经在走向灭亡了,分不清是□□还是灵魂的灭亡。
她也为此坚持了很久,她想保持清醒,保持仅有的那点理智。
可她最终好像还是败了。
在这场谋逆案之中,她看见了母妃对自己的冷漠,看见了父皇对三哥的偏爱。
而她又有什么呢。
从小到大,她收获的只有无边的嫌弃与谩骂,还有虐待。
她不要再被踩在脚下了。
她要当,万人之上的王。
所以哪怕付出点代价,她也在所不惜。
那几日沈净懿都待在镇南王府,沈今安不愧是武将,身体素质要比常人好上许多。
这般程度的伤,普通人估计连命都保不住,他只休养了一个月就好的差不多了。
裴副将时常来府上探望,每次看到沈净懿了,都会怒目瞪她。
那个眼神,是真的想将她除之而后快。
甚至于有一天,沈净懿单独在院里散步透气的时候,裴副将将她攥到角落,恶狠狠的问她待在他们将军身边到底有何企图。
沈净懿笑着:“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那天来的很快。
大约是得知了沈今安重伤的消息,才平息的西北那边又起了战事。
裴副将在书房汇报刚收到的军报。
书房今日放了一扇屏风,就在前厅与书案之间。
所以他看不见书案处有几个人,在做些什么,。
屏风之后,沈净懿趴在书案上,嘴被人从身后捂住。
她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只能依靠其他行为来宣泄。
揉烂了放在桌上的军报。
裴副将仿佛听见什么声响,类似什么东西碰在一起,不算十分有规律。
有时急有时慢。
但他也不敢问,估计是将军在捣药。
将军行军多年,对医术也颇有了解,偶尔也会自己亲手做一些药膏。
“先前因为六皇子的事情,我提前调遣三千士兵返回都城,如今那边驻扎不过五千。若是此刻就带兵出发,最快也得三日后才到。”
裴副将忧心忡忡,等着将军的指示。
声响逐渐慢了,显出几分漫不经心来。
屏风后,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一坛深埋地下多年的酒,醇厚易醉。
“通知周序,先从淮水调去两千。你明日一早亲自带兵......嗯!”
沈今安话说到一半,被一声隐忍地闷哼声给打断。
裴副将急忙起身:“将军,可是伤口裂开了?”
“无妨。”他的声音有些不稳,好像若不是他强忍着,身上的伤口随时都会有流出液体的可能来。
“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下,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会很辛苦。”
听见沈今安说没事,裴副将的心才落下去一点。
最近这些日子他一有空就来府上晃荡,就是怕沈净懿会趁他们将军身受重伤而下毒手。
这次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虽然知道将军顾念手足亲情,但他还是不得不说:“将军,六皇子那边不得不防,您今后还是与她少接触为好。”
“嗯......”
沈今安忍了很久,可还是没能忍住。
伤口的疼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恢复的。
裴副将虽为副将,却只是沈今安一个人的副将。他性子莽,脾气硬,谁也不认谁也不服,只听沈今安一个人的话。
从前哪怕是在战场之上被刀劈开血肉甚至骨头都一声不吭的人,这会居然疼到止不住呻-吟。
他恨不得直接手刃了沈净懿:“将军,我知晓您在意兄弟情,但那六皇子不值得。若不是她,您也不会有现在这个时候,难受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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