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继室千金 > 第24章 第24章
    东跨院


    年过完,郁氏有意让范氏多歇歇,调养身子,因此让她请完安后,就径直回来了。她原本就是苗条身材,如今忙了一场,更消瘦许多,年前做的衣裳现下穿在身上,腰间空荡荡的。


    范氏的丫鬟珊瑚就心疼道:“大奶奶,您看看您这些日子清减不少。太太都让您好生调养,您也少操心。”


    “我无事。”范氏对镜卸掉头上沉重大的手势,抹去口脂,见镜子前的自己气色极差,也忍不住叹气。


    她嫁进罗家好几年,更兼为太婆婆守孝,肚子一直没有消息。丈夫原本有几分不定性,现下和延平侯府那群纨绔们混在一处,更是乌鸦遇到老鸹,一丘之貉。


    不仅在家中有别人又送的美妾,听说外头也置了外宅,可她知道也要当不知道。


    因为除此之外,家里再也没有不顺心的事情了,婆婆和气,小姑子们懂事,家里家外人人尊她一声大奶奶。


    公爹又是吏部文选司郎中,封疆大吏在他面前都平起平坐,来上门求官的不计其数,她娘家父兄亲戚哪个都要倚仗罗家,她在娘家面子也极大。娘也说,这样的人家,自己若是不知好歹,还要闹将起来,那才是她的不是了。


    就算她真的闹了,又能如何呢?恐怕家里人还要怪她吧。


    外头突然传来一道丫头的声音,小丫头进来回话到:“大奶奶,五姑娘那里的银容送了一碟糖渍山楂过来。”


    范氏直起身子让银容进来,银容进来后,把小碟递给珊瑚就笑道:“今儿早上我们姑娘去学里之前,吩咐奴婢们送一碟过来,说山楂开胃。厨下才刚做好,奴婢这才送来。”


    “难为你们姑娘还想着,她早上还瞒着我呢,只说下学让我去她那里玩儿。”范氏虽然有三个亲小姑子,但论关系最好的,还是瑶娘。


    虽说她也知道自己情感上应该更偏向敬柔才对,到底那才是她夫君的亲妹妹,但是瑶娘对她却很亲近,丝毫没有任何保留什么小话都跟她说,这也是让范氏觉得自己在府里过的其实并不辛苦的原因。


    银容见范氏收下,忙道:“我们姑娘平日心心念念的都是您,成日家说大嫂子最好了。若非近来开始学针线了,指不定常常来您这儿说话呢。”


    “说起针线,您可知晓二房那个江媪?”银容问道。


    范氏点头,今日早上婆母就说二房为了贪图便宜,也不调查清楚,这江媪的儿子是个奸邪之辈,她是带着孙子避难来京。不明不白的不知道有什么目的,现在她说出来怕是二房的人不信,但最好少接触,等她露出狐狸尾巴,再赶她出去。


    这事儿发现端倪居然是个小孩子发现的,听闻因为如此,公爹特地赏了她一册新书,两幅字画。


    “此事我已知晓,前儿她还送了几盒牙粉给我。人倒是很讨巧,看起来像个热心人。”范氏对江媪印象还不错,毕竟人很讨巧会说话,天南地北还懂些。


    银容笑道:“是啊,这样的人才让人不设防。我们姑娘说越是看着似质朴之人,胸中越有算计,让您也小心些。”


    范氏失笑:“我知晓了。”


    因此,就在江媪打算替陈子衡办此事时,却发现自己根本进不来长房了。


    两府住在一处,为了避免进出不方便,在大姑娘罗时岚的婚事之后,二房在甘泉居后面单开了一扇门进出,长房和二房之间白日夜里若无事基本都关着,并不相通。


    因此,江媪用银钱贿赂守门婆子时,那婆子虽然眼馋,可依旧拒绝了:“不是我们不放您进去,这家中门禁森严。就连我们老爷的门生弟子上门,都要手持帖子,有老爷吩咐才行,其余人等一干不许入内的。”


    江媪悻悻的回去了,等着再找机会。


    她拿了陈子衡那五百两,把店面扩大,又招了伙计,这钱吞了,事情就要尽量办,也许,拿着陈子衡的钱,她带着孙儿找个僻静的地方养老也可。


    瑶娘下学回来后,和时雨一起到抱夏那里跟着董夫人学针线,她们俩打络子已经有模有样了,每日除了打络子外,就先学一种针法、再学裁剪,说难也不难,主要是耗费功夫。


    今日学了一个时辰,匆匆吃了几口饭,又继续埋头苦绣。


    这也是为了日后交际要用得到的,姑娘家做针线活属于供给长辈,尤其是过几日,她们女眷们都要去汾阳王府参加祝寿,这些都是要用到的。


    天擦黑,瑶娘才从这里起身去上房,郁氏笑着对她招呼:“快些过来,今儿你父亲同僚送了几篓樱桃来,分了些给二房,留了一碟给你的。”


    瑶娘凑过来吃着,“多谢娘替我留着。”


    “那是自然,娘让人用菊花决明子泡了热茶,你拿去薰薰眼睛,成日做针线眼神容易不好。”


    有娘在身边叮嘱着,就是好。瑶娘又问起娘:“您今儿去哪里了?”


    “我去忠靖侯府了,你还不知晓忠靖侯府吧,他家祖辈常年驻守大同,好容易这次回京了,我就是上门探望一二。”郁氏道。


    忠靖侯府?


    瑶娘一直以为这个侯府是罗敬柔成亲之后,她们家才和忠靖侯府关系不错的,没想到现在关系就这般好么?


    她好奇的问:“娘,您怎么认识忠靖侯府的人的?”


    “哦,也是当年你外祖父那是还是吏科给事中,我朝以卑抑尊,外放三品,都不如一个给事中。当初忠靖侯还是三边督军,皇上疑他,是你外祖父带着言台之人攻讦换将之人,因此两边关系不错。我那时还未嫁过来时,还去他们家去过几次。他家老太爷是响当当的人物,我和你父亲的婚事,还是请他做的保山呢。”郁氏提起自己的爹还有些骄傲。


    当年郁氏之父,从县令做起,到言台领袖,从乡间小子到影响朝堂的官员,这对于郁家而言的确是很值得骄傲的。


    也难怪郁氏觉得得意。


    只是,等等,罗敬柔的婚事和这有没有关系呢?


    瑶娘想到这里,不禁问郁氏:“那三姐姐的外家延平侯府和这个忠靖侯府关系如何呢?”


    “勋贵之间大抵都是认得的吧,有没有往来我就不知晓了。”郁氏也未曾去过延平侯府,是以也不知晓这些。


    瑶娘点头。


    又听郁氏道:“你不管别人,这几日少吃油腻炒货,以免口舌生疮,咱们过几日要去汾阳王府呢,可不能坠了你父亲的面子。”


    瑶娘颔首,复而又道:“那三姐姐去么?”


    “她不去。”


    这就有点惊讶了,瑶娘记得前世罗敬柔是去了的,她表现的好像自己是郁氏的女儿一般,到了今年年底婚期就被定下了,没想到这辈子居然如此不同。


    郁氏口风很紧,即便是瑶娘也没有告诉。


    她现在察觉到罗敬柔心术不正,当然就不可能再放心女儿和罗敬柔接触了,这姑娘现在还拼命往自家女儿那里送点心,女儿不吃,下人分了吃,她认真观察过瑶娘身边几个下人,短短两个月,她们的腰就粗了一倍不止。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快些把她嫁出去,也算了却一桩心愿。此事,自然不能让她先知晓,甚至连人选都不能先告诉她,否则,中间出什么乱子,怕是起波折。


    窦老太君也能理解,罗敬柔现在在外祖家,不便喊她回来,只郁氏带的这两个女孩儿,都很出众,这也可以了。


    时雨悄悄的和瑶娘道:“怎么不见四姐姐去?”


    瑶娘笑道:“大伯母没有诰命身份。”


    虽说现在他们家和汾阳王府是亲家,但这种场合不算家宴,是老王妃过寿,无品级如何能随意见人。


    这就是时芳的短板,平日看起来和大家没什么不同,可其实和她们有区别。


    尤其是伴随着窦老太君的衰老,若是这位老太君去世,二房分家,那么时芳连官家小姐都算不上。即便是去位的首辅,买账的人都少,更何况是故去的祖父,哪里会庇佑她如何。


    看看郁氏就知道了,曾经的官家小姐,父亲故去,她没有娘家,活的小心翼翼的。


    若非现在儿女都康健聪明,她站稳脚跟,也是一直不得舒展。


    瑶娘和时雨陪着郁氏一起坐马车前去汾阳王府,她们到底还是小姑娘,听到街边的人说话都会觉得很新奇。


    时雨还悄悄的和瑶娘咬耳朵:“五姐姐,我听到外面有卖捏糖人的了?”


    “外面还挺热闹的,只是咱们不能出去罢了。”这也是女眷的不方便之处,外头哪里都不能出去。


    罗家女眷出行途经江媪的铺子,江媪束手无策。


    她是见过罗家长房的人的,长房太太和大奶奶也都是和气不过的人,哪里知道她们那府里竟然还不准进去。


    偏偏陈子衡催的紧,江媪只得另寻她法。


    又说瑶娘等人到了汾阳王府,现在的汾阳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其母因为年老允许出宫,奉养在汾阳王府上。


    王府门外那是车水马龙,但无人敢大声喧哗,瑶娘跟着郁氏进去,先坐轿子,再乘马车,才随着窦老太君一起到内院。


    内院处早有两位仆妇并丫头等着,她们见了罗家人,连忙迎上门道:“我们国公夫人让奴婢们在此迎着呢。”


    窦老太君就由她们扶着,笑呵呵的寒暄。


    今日来王府的也就三人,时贞、瑶娘和时雨。瑶娘只是以过客的身份,颇有兴致的看着汾阳王府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雕栏玉砌,梁栋龙雕。


    时贞还从未见过如此气派之地,她嫡母蒋氏待她不错,偶尔上门说亲不大好的人家,嫡母也推却,并不糟蹋她。


    可她真正希望的,还是能嫁到王府,这身份气派,非寻常人家可以比拟的,真是令人羡慕。


    时雨倒是没想那么多,虽说她姨娘总让她如何争先,但是五姐姐每次看她跟不上,反而还特地停下,和她关系也不错,她虽然有意表现,但还是和五姐姐一起表现才好。


    罗家众人由人带进去后,先是磕头祝寿,包括窦老太君这把年纪,依旧得行礼。国礼之后,就是家礼,折腾的人不轻。


    老太妃的脸都看不到,因为前面遮着珠帘,两边还有女官在此。


    还是这老太妃笑道:“来的都是家人,把这劳什子帘子撤了吧。”


    如此,大家才能一睹老太妃真容,但也不敢多看。


    窦老太君平日在家也是说一不二的长辈,如今在这位老太妃面前倒是陪笑凑趣,还介绍小一辈的来:“这是儿媳妇,现任太常寺少卿之妻,这是我侄儿媳妇,是现任吏部文选司郎中之妻。另这三位都是我家的小孙女。”


    瑶娘站在中间,并姊妹一起行礼。


    她三人今日皆是牙白色素面妆花小袄,既不花哨,又显得喜庆几分。


    时贞温婉娴雅,瑶娘光彩瑰丽,时雨则清雅斯文。饶是老太妃算得上见多识广,如今见了此三人皆眼睛一亮。


    又让人赏赐了金银锞子并手串一对,这其中时贞本想在这样的大人物面前多露脸,但她们行完礼只能出来,时贞扼腕。


    她们出来后,都一起去附近的阁楼听戏,几家妇人们连忙起身行礼。


    郁氏带了瑶娘时雨向一位妇人问好,瑶娘望过去,竟然是忠靖侯府的太太,现在还颇为年轻的林夫人。


    林夫人惊喜道:“不曾想在此处见到罗夫人,是了,你们家是汾阳王府的姻亲,若非我们早些从大同回来,你们家大姑娘的婚事我也能去祝贺了。”


    “谁说不是呢,过些日子我们园子里的桃花开了,再请夫人来玩吧。”郁氏客气道。


    林夫人也颔首,还给瑶娘和时雨一人赏了一个镯子。


    从头到尾林夫人都没提起过罗敬柔,甚至都不知道自家有几个孩子,还以为瑶娘和时雨都是郁氏所出。


    除此之外,郁氏和一位芮溪乡君关系也很好,两人说了许多话,瑶娘和时雨也是请安听戏,看大人们交际,倒是认得了不少人。


    但交际又是必须的,回程的路上,郁氏就对瑶娘和时雨道:“你们日后不可在这种事情上偷懒,偷懒那是位尊者的事情,像咱们这样的人家,但凡有宴饮都该去。你看你认得别人了,还攀谈几句,别人也不好不给你下帖子,这样你们认得的人就更多了。”


    认得多了就很有好处,在家庭背景差不多的情况下,一个认识的和一个不认识的,当然选认识的了。


    难怪前世罗敬柔拼命养肥自己,不想让自己出去交际,大抵就是这样的心情。


    作为大家妇人而言,交际非常重要,你的学识品貌,只藏在家中无用,若出去交际,那知道你的人就越多了。


    甚至可以通过很多女眷掌握一手消息,日后好行事。


    任氏也因为她不能去汾阳王府,把丈夫罗至忠骂了个狗血喷头,“我是王府的大伯母,凭何不让我去。就是那大姑爷站在这里,还得恭恭敬敬的叫我一声大伯母呢。她们看不起人,我正正经经的罗家大夫人为何不能去?”


    “都是你这活王八害的我们一家子跟着你受累。”


    ……


    周氏原本准备同婆母商量家中月银的发放,哪里知晓听到婆母在骂人,赶紧带着下人离开。


    “木蓉,咱们先回去,过会子再来吧。”


    “嗯,大奶奶,江媪今日正在教咱们家四姑娘,听说新得了香粉,要过来送给您呢?”


    这个江媪虽然从江北来,但是认得的人不少,周氏上回放印子钱,就是她找人穿针引线,如今进项还颇为可观。


    这京里,宰相都放贷,何况是她们?只看有没有稳妥的人帮忙。


    周氏见了江媪后,江媪则笑道:“近来我有个巧宗,想和大奶奶说呢,我外头的朋友,怕是奶奶也听过,她们家中在户部挂职,只是孤儿寡母寻个庇护,一年分两成干股给奶奶们。”


    “这……”周氏没有小蒋氏她们胆子大,并不敢多要,也怕惹祸上身。


    任氏敢做,她可未必敢做。


    偏这江媪巧舌如簧,周氏虽然见不得婆母那般撒泼,但心情是一样的。今日原本该大家一起去汾阳王府,连长房不是亲的都去了,她们却不能过去,怎能不让人心烦。


    如今不多捞钱,将来可怎么办?


    老太太不是个公正人,平日就偏向二房,又疼罗敬法夫妻,她是大嫂,家中管家权却交给小蒋氏。


    罗敬法夫妻平日就是多赖老太太私下贴补,她们只能眼馋,如今不趁着老太太还没死多捞些,到时候回高平老家如何是好。


    家下人用的银丝碳,身上穿的是上好的绫罗绸缎,连睡觉的席子铺盖,旧了就直接丢,平日客人来了,一桌饭菜五十两,这样的日子,要再简单,谁能愿意?


    江媪搞定了周氏,暗中松了一口气,日后就可以借着和周氏一起的机会去长房了。


    却说瑶娘她们去了一次汾阳王府,罗敬柔听了消息,匆匆从延平侯府赶回来,很是生气,延平侯府不在去汾阳王府之列,况且延平侯府有意让她嫁过去,罗敬柔现下是避之唯恐不及。


    但是,还好她回来了,据汾阳王府的罗时岚传回消息说,皇帝准备为幼女昭平公主选伴读,虽然罗时岚不曾提起让家中姐妹参选,但言下之意谁会不明白呢?


    当今天子的皇后未有所出,也不大受宠,如今宫中地位最受宠的则是衡王之母廖贵妃,衡王排行第三,只吃亏在这个位置上了。


    而这位昭平公主之母,原先只是个才人,因为在皇帝五十岁生的,格外恩宠。


    食邑堪比嫡出公主,连她生母也因为她位列妃位。


    选上昭平公主的伴读,那意味着很有可能会被选为储君之妃,因为上一个隆庆公主的伴读就嫁给了衡王,而她们家现成的例子,大姑娘罗时岚因为被选为汾阳王郡主的伴读,如今已经是国公夫人。


    罗敬柔此时还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经许婚,还私下找到了亲哥哥罗敬熙,问起选伴读的事情。


    这罗敬熙虽说是纨绔,但向来讲义气,也认为自己有些见识。他这辈子大抵要等自家爹官位做的更大些,就恩荫出仕。


    但现在显然有一条更平坦的路在前面,妹妹若是出息了,他也能从中捞好处。


    “是,我听说了,昭平公主要选伴读,这也是合族大事。这位公主今年八岁,是圣上的掌上明珠,但是若是能够选上,很有可能做王妃啊。圣上诸子中,很是嘉许九皇子高沐,他母妃位列四妃,文武双全呢。”


    这话说的露骨,罗敬柔尴尬一笑:“这些也不定是真的,我只想若是能跟宫中先生读书,肯定比家中好,哥哥也知晓的,太太为五妹妹和六妹妹她们请的先生,我也不便过去。”


    罗敬熙点头:“此事你放心,有了大妹妹珠玉在前,咱们家里若真能如此,也就是造化了。”


    他自己是个不成的,二弟固然好学,在他看来,要读出来何其难,再有另一个弟弟,年纪太小,三灾五病的,还不好说。


    家中现在靠爹,日后兄弟三个靠谁去?


    罗敬柔笑道:“要我说二姐姐也可,我不过是凑数去的,也不指望有什么造化。”


    这话说的有些假的,但罗敬熙也不知道他这妹妹说的是真是假,他和罗敬柔聊完,就往后头去见陈子衡。


    陈子衡出手大方,和他又是总角之交,两人是万花楼的常客,两人一见面就笑哈哈的。


    “子衡,过几日我带你去延平侯府,我们在一起吃酒如何?”


    陈子衡笑道:“那自然是好,我闲居在京,一时无事,多认识个朋友,也不是什么坏事嘛。更何况是侯门子弟,我更该上门拜服才是。”


    罗敬熙这等衙内,最喜欢的就是别人逢迎,尤其是陈子衡和他往来时,地位放的很低,他就更欢喜了。


    钱不钱的罗敬熙倒是还好,他家里和二房不同,罗家长房非常富裕,他父亲罗至正就是独子,祖母和母亲都有大笔嫁妆,且三代做官,家私颇多。


    但有人在一起鬼混,那才是他欢喜的。


    “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就是了。”


    陈子衡看罗敬熙如此模样,心中深恨之,当年他们陈家也是出了封疆大吏,如今也是闽地说一不二的人物,拿钱开道没有不听的。


    只是不及罗家罢了,罗敬熙祖父是状元出身,官至南京刑部尚书致仕,他父亲也是年少及第,以罗至正的年纪,至少还要二十年的仕途,陈家现在却只能行商,且陈家在宫中的靠山刚倒,罗家就是他们陈家找的靠山。


    可陈子衡内心又很看不上罗敬熙,因而十分扭曲。


    罗敬熙倒是不知道这些,他今日吃了几盏酒,听闻罗至正喊他去前头,知道他爹又要训他,垂头丧气的过去。


    果不其然,罗至正对他道:“听闻你近来和你外祖家几个表兄走的很近?学问上可有精益?如今王杳之一篇《文思赋》,你看后三句,可有所得?”


    罗敬熙支吾几声,双手垂着不敢多言。


    罗至正则道:“我就知道你对为父之言,半点不放在心上。平素让你多读书,你净知道寻欢作乐,若给我惹出半点祸事,你给我小心点。”


    ……


    从罗至正这里出来,罗敬熙回到范氏房中,范氏正在窗前绣花很是入神。罗敬熙一进来,下人们知趣退下,他从后面抱住范氏。


    范氏吓了一跳,又见是他,还有些惊喜:“怎么是你?”


    他就是这样,一时喜,一时冷,范氏起初沉溺于他的温柔,但很快他会对别人如此,甚至冷落他的时候更多。


    罗敬熙被她的表情取悦了,他拇指开始慢慢轻拢慢捻的在她身上游走:“我能来,自然是想你了。”


    范氏暗自垂着臻首,不多言语,只耳朵发红。


    二人,随着外头的雨,仿佛融入进去。


    而瑶娘这边,正听郁氏跟她提起选伴读的事情:“这宫里并不是那么好混的地方,况且你父亲官职和京中勋贵大员们比起来算不得什么。我想呢,若是选不到你,你也不必难过,若选到你了,你也不必过分出挑。”


    郁氏想要女儿出人头地,但又怕她过于辛苦。


    瑶娘颔首:“您放心吧。其实,我倒是觉得选不上最好,这样,我就能在家里陪娘了。现下家中姊妹,听了这个消息,都挤破了头,我是不愿意蹚浑水的。”


    她记得前世选这个伴读,家中明争暗斗许久,瑶娘那时因为已经开始长胖,牙齿有坏牙,她又听罗敬柔说如果选不上,亲戚们都知道,肯定说闲话,所以她不想去。


    本来她就非常在意别人说她不如那个假千金,现在就更不敢试了。


    但这次,她是的确不想去,因为罗家姐妹明争暗斗,最后出局的只有时雨,而且时雨还是给一个郡主做伴读,那个郡主一年后还暴毙了,罗家没有一个人从中捞到什么。


    甚至时雨最后也是嫁的门当户对的仕宦书香门第,瑶娘也希望如此。


    郁氏点头:“这就对了,有些事情,别人能成,你未必也一样。娘也想让我的女儿出人头地来着,可是这世上幸运的人是少数,谁也别觉得自己侥幸是那个很幸运的,咱们选最稳妥的一种方式,总不会出错。”


    “您说的是。”瑶娘还是更想守护在家,尤其是范氏的死还有弟弟的死,这是她最要守护的事情。


    比如瑶娘的不愿,秦姨娘是一定要时雨选上的。


    “那位公主八岁,你年纪相仿,你二姐姐和三姐姐年纪太大了,她们陪个一两年就得成婚,凑什么热闹。你最大的对手,反而是你五姐姐。”


    时雨摇头:“若是可以,女儿不愿意。”


    秦姨娘苦笑:“若是不愿意,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是嫡女,太太又受宠,你们年纪相仿,她就是没选上,依旧能有一门好亲事。你不是也说曹夫人很看重你五姐姐吗?你看,也许日后她还能嫁进侯门去,可你怎么办?”


    就像她当年和黄姨娘关系很好,但是到最后,她若不狠心,也不会是这府里唯一生了一双儿女的人了。


    而黄姨娘只有病死去了,连祖坟也进不去,到九泉之下还要饿肚子。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什么姐妹情,你混的不如人,日后所有人都会瞧不起你。


    时雨撇嘴:“可是我也不一定会赢过五姐姐。”


    又不是姨娘说她如何就如何的,她勤奋,五姐姐也比她更勤奋,甚至连休沐的时候都在读书。再有,管家交际五姐姐比她学的还多。


    不过,姨娘说的也对,自己拼尽全力,也许日后的日子就会不同了。


    罗至正不愧为罗家族长,平日虽然把家族鸡零狗碎的事情交给罗敬熙管理,但大事上绝不含糊,很快就请人找了位宫中放出来的嬷嬷,就连郁氏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找来的。


    “这是曾经在福宁宫当差的许嬷嬷,她当年就是替圣上挑选秀女的,知道如何调/教新人懂规矩。咱们家的姑娘虽然不是选妃嫔,但是选伴读也得熟悉宫中规矩才行啊。”


    本来二房求了罗时岚,准备从王府请个嬷嬷回来供奉,但见罗至正请的是宫里的人,也不再麻烦罗时岚。


    因此,瑶娘她们又多了一件事,那就是学规矩。


    每日除了读书、学女红外,还得专门请这位嬷嬷来教,虽然只教一个月,但罗至正给的钱不菲。


    连范氏也打趣瑶娘:“五妹妹如今比我们还要忙呢。”


    “嫂嫂休要笑话我,哥哥这几日都在家中陪你,你就不来看我们了。”瑶娘笑嘻嘻的看着范氏,听闻罗至正把罗敬熙训了一顿,罗敬熙不能出门,在家便安分了几日,范氏自然是高兴的。


    有男人疼宠和没有男人疼宠那还是不一样的。


    范氏捏了捏她的脸:“成日这样贫嘴,和我也耍贫嘴了。”


    “嫂嫂,我这个小姑子算是好的了,若是再刁钻些,我看你如何是好?”瑶娘捂嘴直笑。


    今年八月才选伴读,现下不过才阳春三月,大家的急迫感并不强。


    罗敬柔原本在侯府就有四个教引嬷嬷,她的规矩学的是最好的,但即便如此,依旧学的很认真。她知晓自己的对手反而不是罗时贞,而是瑶娘和时雨,因为她们年纪和公主相仿,很容易被选中。


    这次,她除了给瑶娘送点心外,就给时雨送点心,只时雨得了秦姨娘的吩咐,满肚子后宅争斗的经验,因此时雨送的点心秦姨娘分给下边的人吃了。


    再有,罗敬柔趁着瑶娘等人读书时,私下找那位嬷嬷学,她甚至还借此搬到东厢房和瑶娘一起住,瑶娘也无所谓,她想学就学吧。


    连郁氏都同意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她来了,就亲自送点心给瑶娘,瑶娘则笑道:“三姐姐,你怎么总要我吃,你自个儿不吃啊?来,你先吃点吧,今儿我吃饱了,肚子一点都不饿。”


    罗敬柔以前也许敷衍一二,现下完全不敢吃,这点心里面放了油炸的花生酥,吃了脸上容易生疮,嘴上容易生燎泡,她现在是一点险也不愿意冒。


    “不了不了,我也吃饱了,只是想着你爱吃就送过来,你若不爱吃就罢了。”


    “姐姐也真是的,这里面放了许多油炸的,我知道姐姐是好意,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是想让我上火呢。”瑶娘似玩笑的说着。


    罗敬柔却心里一凛,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她生怕瑶娘猜出她心里所想。


    再看瑶娘只觉得她是嘴快罢了,可这点心到底是停了几日。


    是日休沐,郁氏吩咐瑶娘多睡一会儿,不必请安,瑶娘也就多睡了会儿。有了精神,她又去找敬皓玩儿,去年还总觉得敬皓是个小孩子,现在看到他,读书还学了不少规矩,有模有样的,让人看着就高兴。


    “姐姐,今儿你要带我踢毽子吗?我不想踢毽子。”


    “放心,我带你去编花环呀。咱们去园子里玩儿去,好不好?”瑶娘笑着。


    姐弟俩刚出院子就看到时贞了,她以前倒还好,现在据说也是一门心思想选伴读,时贞还情有可原,大姐姐是她亲姐姐,但是时芳也要去选伴读,这纯粹就是瑶娘觉得不自量力了。


    不是身份问题,而是时芳这个人现下在家里读书,尚且常常缺课,又很散漫,更何况是去宫里。瑶娘以前服侍过皇帝,宫里一般都是天不亮就起来,规矩大的很,时芳成日靠一些小聪明,根本就不是踏实的人,也不知道她怎么想进宫的?


    瑶娘她们刚走,就见周氏带着江媪过来了,二门的婆子不会拦着周氏,毕竟周氏是二房的大奶奶。


    江媪进了长房之后,她的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抬头一看,却见着一端庄的大姑娘,她忙问道:“那位是谁?”


    “哦,她呀,是长房的大小姐,在我们族里排行第三。也怪道你不认得她,她之前去了她外家,延平侯府。”周氏解释道。


    “原来如此啊。”江媪又笑着对周氏道:“大奶奶有事我就不打搅了,我先在这里坐一会子。”


    周氏知晓江媪肯定也想来长房走门路,倒也不拦着,有心成全。这江媪早已打听清楚范氏住在哪儿,径直就去了。


    只不过长房的人见她一个生人过来,不免道:“你是何人?”


    “哦,我是二房的大奶奶让我过来传话的,这不,我才过来。”江媪陪笑。


    “怎么你看着如此脸生啊?”丫鬟们打量她一下。


    江媪则拿出对牌来:“你看看,我没这个敢过来吗?”


    如此,才打消丫鬟们的疑虑,请了她过去。实际上,范氏身边的丫鬟珊瑚认识江媪,只是不大想让她过来,但她拿出对牌,丫鬟们也以为真是二房有什么事情。


    江媪计划得逞,能够顺利进去,她就十分高兴了。


    另一边瑶娘那里有丹橘的小丫头过来报道:“姑娘,我干娘说那姓江的婆子拿着二房大奶奶给的对牌去了咱们奶奶那儿。”


    瑶娘吩咐人看着范氏,因为平日她没有丝毫发现范氏有什么异常,甚至瑶娘还让太医替范氏把脉,身子骨也没有任何问题。


    这几个月唯一让瑶娘觉得奇怪的就是这个江媪,俗话说送上门的没几个好事,这个人的儿子犯了那么大的事儿,她却趁机这么快打着罗家的招牌耀武扬威。


    却说范氏见江媪进来,右眼皮跳了跳,她刚刚才喝了补药,这几日罗敬熙在家中,夫妻恩爱了几日,她想趁机快些怀个孩子,这些补药就不能不喝。


    “不知道那边奶奶找我何事?怎么让江掌柜的来传话。”


    “哎呀,熙大奶奶真是好记性,还记得老身我。实不相瞒,小人我是想来和大奶奶说一件私房事儿的,故而才有此来。”


    “私房事?那是何事?正所谓事无不可对人言,您说就是了。”范氏淡淡的道。


    江媪心道,你个淫/妇还当面和我装呢!


    “大奶奶,您要我说,我可不敢说。要说还是当年,您还未出阁时,曾经在柳树旁许下什么了——”


    范氏听了蓦地抬眸,她怎么会不记得,当年她还未出阁,家中人都说她会许配给隔壁陈家少年,那少年只等她眉头一皱,就哄着她,那年七夕,她和少年一起拜柳,祈求姻缘。


    只是后来,罗家为长子选妻,她就嫁到罗家来,再也没想过此事。


    是了,陈子衡如今在京中,范氏知晓自家夫君为人四海,有小孟尝之称,什么三教九流都有朋友,甚至和陈子衡也有些关系。


    但这好几年了,她以为他都忘记了。


    范氏屏退众人,此时,江媪才笑道:“是了,您这么做就对了,您看看这是何物?”


    她从怀里拿出绣荷花的肚兜来,她还用两支指头拎着,似乎在嘲讽似的。因为江媪知晓,对付范氏这种名门贵女,你好声好气没用,先打断她们的脊梁,再威胁利诱,才能顺理成章的成事。


    “这不是……”范氏一惊,这不是她前几天丢的肚兜吗?这怎么在这江婆子的手上。


    江媪见她神色一变,心下更是瞧不起范氏:“别提您的肚兜,就是亵裤,我也有。您自己送出去的,怎么您自己不记得了呢?”


    范氏觉得自己百口莫辩,她突然记起管着自己衣裙的铃兰,昨儿她说生了重病,范氏还给了她二十两让她出去看好了再进来,铃兰很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范氏知晓铃兰父亲烂赌,很怕她被卖,因此把她放在身边,甚至月份都不让她家里人领,就是偶尔她丢三落四,范氏也只是说几句,并不惩戒,现在这是……


    “我没有,这不是我送出去的。”范氏坚决否认,她知道没人会相信自己,甚至丈夫家里人知道,她就是再也没脸了。


    “您只要出去见见——”江媪一脸阴笑的诱导。


    却见此时门一开,瑶娘对身后两个婆子道:“来人,把这贼婆子的嘴给我堵上,她偷了我家的东西,赶紧捆了送去我母亲那里。”


    范氏有些怕这婆子嚷嚷出什么,却见瑶娘过来对范氏道:“嫂嫂,我信你,这贼婆子就是逼你就范呢。就这些东西,指不定她从哪儿偷来的,又没写你的名字,你怕什么。”


    到现在,瑶娘才知道范氏承受了什么,她自己就是受过被人诬陷的罪。况且,即便范氏真的有什么,至少她婚后老实的很,何必用这些威胁?她自家哥哥罗敬熙脏的臭的什么女人一大堆。


    所有女人遇到这样说不清楚的事情,只有一死明智,否则,这样的谣言传出去,会造成什么后果,谁也说不清。幸好,她留心这里,否则,范氏恐怕还逃不了一死。


    “瑶娘……”范氏突然从一个小姑娘身上得到安慰。


    是了,就是亵裤不见了又如何,别人怎知是她的?她既然敢私下来,就证明此事不敢闹开。


    瑶娘对她点头:“嫂嫂,你和我一起把人交给娘吧。”


    听了这话,被塞住嘴的江媪脸色灰败,瘫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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