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理完入住手续的玩家们想要交流,可一想到这是要命的游戏,他们之中可能有背叛者,玩家们就觉得如鲠在喉,不敢开口。
他们只能遵从酒店工作人员的提醒,前往自己的房间。
他们乘上电梯时,电梯里站着一名工作人员,他穿着整洁的、黑白分明的执事服,脸上带着客套礼貌的笑容。但或许是他的脸色太苍白了,衬得那笑容愈发地渗人。
几乎是被前台撵着上楼的玩家们还有很多疑问,现在是个提问的机会——
但无人出声。
谁也不想和这名诡异的、不是人的执事搭话。
执事的语气温和又礼貌:
“客人们要去几楼?”
最晚到达酒店的,肤色苍白,体型瘦削的病蔫蔫的少年最先开口:
“九楼。”
“我也在九楼。”
“六楼。”
“七楼。”
……
玩家们一一报上楼层数,执事有条不紊地将电梯键按亮。
封辛是最后一个开口的:
“我要去十楼。”
楼层报完时,玩家们发现,所有人的房间都在酒店六楼及六楼以上的楼层。
电梯启动了,缓慢地上升。
病弱少年向执事提问:
“我们要怎么知道自己的阵营?”
聚在这里的玩家们,大部分都是惊恐不已的。封辛和这名病弱的少年是两个意外,封辛非常平静,而这名少年……
他的反应和“平静”不太相同,别人都是被逼迫着、不情不愿地进入游戏,只有他对这场荒诞的游戏展现出了主动、求进的态度。
“您进了房间,就会知道自己的阵营了。”
执事笑眯眯地提醒,
“大家一定要隐藏好自己的身份哦,在这场游戏里,是不能信任他人的。”
“六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住在六楼的玩家抱着满腹的疑问和恐惧出了电梯。
而后是七楼、八楼、九楼……
电梯到达十楼时,封辛也走出了电梯。
封辛的房间在十楼的1022。
走廊铺着古旧发暗的红毯,走廊两端的墙壁上挂着巨大的镜子,镜子倒映出走廊与另一端的镜中的景象,使得这长廊显得无穷无尽。
封辛用房卡刷开了门,房间里的设施有些陈旧,但也算齐全——
铺着花色被褥四件套的大床,柔软的地毯,靠墙修着的置物桌,上面放着灯和水壶。靠窗位置放着两张古风椅子和靠枕,床的对面有一面红色漆木的梳妆镜。
房间里还有一间不小的盥洗室,里面有圆形浴缸和热水器,可以泡澡。
条件还算不错。
封辛把布偶熊放在床上。
这只熊是她在商场看见的,它被放在专柜最显眼的展台上,有很多年轻人走进去,和它合照,但是他们都不买它。
封辛觉得这只熊应该算是受欢迎的商场特产,就将它买了下来,含税六万七千元,做工还算精致。
梳妆镜前放着一张卡片。
封辛将卡片拿起来,卡片上写着两个字:平民。
平民啊……
总感觉当背叛者会比较有趣。
不过,参加别人举办的小游戏,还是稍稍顺从定好的规则吧?
不然可能会丧失很多乐趣。
就暂时扮演一下平民吧。
封辛将阵营卡放下。
她走进盥洗室,决定在游戏正式开始前的夜晚泡个澡,好好放松一下。
她打开水阀,清澈的水流从水龙头流入圆形浴缸。封辛伸手试了试,水温是刺骨的冰冷,这样的温度更适合冬泳,而不是泡澡。
热水器坏了?
与此同时,房间门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还有一种簌簌的声响。
听起来,像是什么不算沉重的东西,在贴着地毯爬行。
封辛住在十楼。
十楼只有她一个玩家。
而其他的玩家也不会在这危险的黑夜里离开房间,来到封辛的楼层。
所以,是谁在十楼的长廊里行走呢?
酒店的工作人员?
或者说,这层楼还有其他的、不是玩家的住客?
怪异的簌簌声响也在接近……
它紧贴着地面,它已经来到了门前,已经触碰到了门。
厚重的红棕色房门下方,有一条很窄很窄的缝隙,窄小到连一张小广告都很难塞进来。
但是,它进来了。
阴冷的黑雾从门缝下渗入。
还有丝丝缕缕的、湿哒哒的线,从门缝下方爬进来。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不是线,而是湿漉漉的、又细又长的头发。
湿漉漉的发丝凝结成缕,散发着生鸡蛋坏掉的气味。
这些头发宛若活物,一边往房间中攀爬,一边向不同的方向伸展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哒、哒、哒……
门外的脚步声仍然在靠近。
很快,脚步声在门前停下了。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
但是此时,除了敲门声之外,就只有头发在地毯上爬过的簌簌声响……
敲门者安静、沉默。
沉默到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封辛走出盥洗室。
那些四面伸展爬行的头发似乎能够听见声音,在听见封辛走路的声音后转变了爬行的方向,齐刷刷地爬向封辛。
门再一次被敲响。
“咚咚咚——”
封辛问:
“谁?”
“您好,我是负责打扫房间的,这个房间很久没有人入住了,床品也许会有些积灰,我来帮您更换一下。”
门外传来的回答从容又礼貌,
“麻烦您开一下门。”
封辛迈开脚步,朝着房间门走去,面对爬行的头发,她没有停步,而是直接当做地毯的一部分踩了上去。
门外响起了痛呼声——
声音压得很低,又收得及时,所以听起来并不是很明显。
封辛一边朝着门走,一边提问:
“你会修热水器吗?”
“……”
不会。
不过,不会也没有关系。
只要客人把门打开,一切就结束了。
不用更换床品。
不用修理热水器。
只需要品尝美味的头发和血肉。
门外传来阴恻恻地回答声:
“会,请您给我开门,我帮您修理热水器。”
封辛握住门柄。
“咔哒。”
门锁开了。
封辛看见了门外的保洁人员——
一个地中海发型的鬼怪,他头顶是秃的,但两侧还有头发,而且头发很长很长,拖到了地上,像是杂乱的藤蔓,伸展得到处都是。头发甚至伸展到了房间里,此时正被封辛踩在脚下。
他穿着白衣服,面色发青,两只眼睛上翻,露出青灰的、仿佛被水泡了很久的肿胀眼睑,嘴巴里的舌头似乎也格外地尖长。
门开的瞬间,他没有立刻就扑上去。
他想看一看,人类看到他时,吓得惊恐尖叫、脸色煞白的模样……
除了头发和血肉之外,人类的恐惧,对他来说也是很不错的小零食。
很多时候,他不会直接杀死人类。
他会吃掉人类的一部分头发,对人类种下诅咒,诅咒将在人类身上吸食着生气,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人类将随着生气的流逝而死亡,在迈向死亡的过程中,他们会虚弱衰竭,无力挣扎,绝望与恐惧的情感无穷无尽……
鬼怪咽了咽口水。
在房门打开时,他就已经准备好吞食门后的人类的恐惧情绪了。
但是,满怀希望的他,什么也没有尝到。
没有恐惧。
只有无波无澜的平静。
封辛上下打量着“保洁人员”,眼神和语气中带着一丝微妙的嫌弃:
“做保洁工作的话,是不是应该注重一下个人卫生呢?至少不能脏到会弄脏客人的房间的程度吧?”
鬼怪:“……?”
她为什么这么淡定?
尖叫啊!痛哭流涕啊!这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吧?
她竟然还嫌弃他!
都要死了还挑三拣四!
鬼怪的头发丝颤颤巍巍地竖了起来,他要教会这个人类,什么叫恐惧——
“唰——”
“唰——”
两道风声从鬼怪耳边刮过。
头发从鬼怪脑袋上掉落下来,软塌塌地落在了地毯上。
“你的头发又长又脏又臭,你好像打理不来,干脆就不要了吧。”
封辛的语气十分从容,好像在说“饭吃不完就倒了吧”这样的日常小事。
封辛看向地面,被风刀割断,掉落在地上的头发在她的目光下卷成团,落进了套着黑色塑料袋的垃圾桶。
她打量着失去了头发、只剩下一个水灵灵的白色大脑壳的鬼怪,稍稍满意了一些,露出一个浅淡而温和的微笑。
“看起来干净多了。”
她金棕色的眼眸里盈着笑意,语气也变得温柔了许多,她耐心地教诲鬼怪,
“这样才对,以后也要继续保持,好孩子要讲卫生,明白吗?”
鬼怪:“……qaq!”
他的头发!
他可是个食发鬼,他最爱的就是头发!没有头发还做什么食发鬼!
话说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割掉他的头发的?又是怎么把他的头发丢进垃圾桶的?
普通人类能做到这种事吗?这不会是哪个教派或者巫术体系的传人吧?
不管她是谁,敢伤害他的头发,她一定要死!
食发鬼暴起,漆黑冷雾张牙舞爪,他要让面前的人类四分五裂——
“过来修热水器。”
封辛指了指盥洗室的方向,
“动作快一点。”
食发鬼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开始按封辛的命令动起来了,他迈开脚步,走进盥洗室,开始观察热水器。
怎么?
除了剃头以外,还能操纵鬼怪吗?
这算是御物术吗?可在灵力日渐枯竭的蓝星,御物术早就已经失传了吧?
这个新人玩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食发鬼的面容悲愤、耻辱、扭曲。
但他敢怒不敢言。
他迷茫地看着眼前坏掉的热水器,不知道从何下手。
他就没做过修热水器这种事,刚刚说自己会修,只是为了骗封辛开门。谁知道他真的要修热水器?
食发鬼只能当场胡诌:
“坏得太厉害了,我修不了。”
“那怎么办?”
封辛撩了撩浴缸里的水,慢悠悠地说道,
“我想泡澡了,要热水泡着才舒服。”
泡个头!
这是在什么地方?你泡澡,你怎么有心情泡澡的?
封辛回过头,那双轮廓完美的眼睛里含着极浅的笑意,这为她的五官线条增添了一丝柔软。
她的话语和神情都是轻缓柔和的,但食发鬼却莫名地感觉到发寒,他感觉到了由心而生的恐惧——
一定、一定要完成她的要求。
不然……
不然会怎么样呢?
他也不知道后果,但正因不知道、无法想象,他才会感到惧怕。
食发鬼压抑住恐惧,他小心翼翼地和封辛周旋:
“我喊同事过来帮您修,行不行?”
封辛点了点头:
“能泡上澡就行。”
她非常宽容。
但是那种占据上风的宽容,是客人对服务者的宽容,也是主人对仆从的宽容。
宽容的背后,藏着不可置疑的强势。
夜晚十点半,离渊连锁酒店前台的电话座机响了,穿着西服的大堂经理接起了电话:
“喂?啊……啊?”
大堂经理放下电话,神志有些恍惚地看着座机,似乎是觉得自己接错了电话。
他身边的同事问道:
“怎么了?”
大堂经理说:
“食发鬼让我们派人去给十楼的玩家修热水器,而且非常着急的样子。”
“……”
同事沉默了半晌,问道,
“他不是在夜猎吗?怎么给猎物修起热水器了?”
电话又响了。
大堂经理接起来,神志愈发恍惚。
同事问:
“又有什么事?”
大堂经理语气古怪:
“……食发鬼说,十楼的玩家的房间里的地毯被他弄脏了,要我们给玩家更换一下地毯。”
同事:“……”
这到底是什么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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