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之后。
苏沫打开了后舱牢房的灯,竹桃顺手把门给关紧了,他们一同把目光投向被特制锁链捆绑住,如同濒死的困兽一般嘶吼着的魔种。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两拨魔种已经自相残杀到尾声了,他们趁乱去添了一把火,效果拔群。
这只魔种是他们唯一抓过来且幸存的魔种,目前判断初步具备智慧,生物波可以转化为能够理解的语言系统,但让他们感到头疼的是,无论他们说什么,这只魔种都拒不配合。
魔种此时趴在冰凉的地砖上,焦黑的血污染了附近的地面,半个身子散发着腥臭的气味,不知名的脓疮液体在不停流出,它“嗬嗬”地喘着粗气,被杀意淹没的猩红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好像随时准备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所以,还是不肯说?”竹桃无奈地扶着额头,“魔种不具备人性这点,在某些方面也不太好办啊……”
比如在捉到一些魔种俘虏的时候,想从它们口中撬出一点情报,就十分的困难。
正常的人类审讯手段对它们不起效果,它们没有脆弱的心理弱点,大部分也不怕疼痛,一个个都只是杀戮机器而已,对这些机器你该从何下手?
竹桃只是想知道它们为什么会打起来,以及撬出有关魔种内部的现状消息而已,结果到现在都没有进展。
苏沫则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只魔种。
忽而,他偏头对竹桃温和一笑:“这里先交给我吧,竹桃,你去休息舱睡一觉吧。”
竹桃讶异地看向苏沫:“你还懂审讯?”
要了命了,她的小伙伴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嗯。”苏沫没有多谈,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笑容斯文而腼腆,“在家里学过一些……没什么,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好吧,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竹桃体贴地没有刨根问底,她轻手轻脚退出后舱,把自由发挥的空间留给了苏沫。
偏僻的室内再度陷入了寂静,苏沫垂眸,星空般的眼眸里情绪空茫,毫无感情地映出了魔种狰狞的面孔。
他转了转手腕上的光脑,温声细语:“那我们开始吧?”
魔种臃肿的肌肉如有生命般蠕动着,支撑着它挣扎起身,但在它动作的下一秒,一股白光霎时笼罩了他的头颅,负责信息传输的神经中枢遭到无可抵御的入侵,它的眼睛变得呆滞起来。
苏沫以极度精密的代码,在光脑里输入了一种构建虚拟环境的指令。
这款军用光脑,安置了联邦最新研发的尖端系统,根据竹桃和星洵的关系,说不定他们俩配备的还是全联邦唯二的那种黑科技。
就好比入学测试时,星网里构建了一个适合考试的虚拟环境,现在苏沫所做的事情也差不多……不过他的目的,是摧毁对方的精神。
利用这种幻术般的虚拟空间,摧毁对方,然后重塑,一遍不够就十遍,十遍不够就一百遍,一点点地把魔种的神经系统碾磨齑粉,然后再往里面添置一个人类的“大脑”。
人类审讯的手段对付不了魔种?
没关系,那就把它“变成”人类就好了。
苏沫冷淡地盯着脸庞浮现出人性化痛苦之色的魔种,手指一动,刚构建好的虚拟空间再度崩溃,第十三次摧毁对方的精神。
这种方法堪称疯狂而极端,苏沫都是第一次尝试,他支走竹桃,也是因为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样的一面——哪怕她可能并不在意。
……
宇宙航行漫长而无聊,竹桃本想清醒着等待苏沫回来,但终究抵不过困意的侵蚀,脑袋一沾枕头,睡了甜甜的一觉。
苏沫把手清洗干净,回到休息舱内,见状下意识放轻了步子,但浅眠状态的竹桃还是被惊醒了。
苏沫有点愧疚:“抱歉,吵醒你了?”
竹桃懵懵地眨了下眼睛,打了个哈欠:“没事,我也在等你来着……所以你真的问出来了?”
“问出来了。”苏沫微微一笑,“近期魔种的确出现了些许动乱,这和它们内部的‘政变’有关。”
魔种能和“政变”扯上关系,这可实在太新鲜了。竹桃的睡意都清醒了不少,眼巴巴盯着苏沫看。
苏沫说:“不幸的是,最糟糕的那个预想成了真……魔种里面真的出现了一个有手腕一统全族的君主,本来先前是两个魔君分庭抗礼,但就在不久之前,因为东魔君出征不利,失却威信,已经被西魔君处刑了。”
“现在的魔种星球,是西魔君的天下。各方势力都争相向他示好,或者投奔于他。我们刚才遇到的那两拨起了冲突的魔种,就是为了争抢向西魔君献上的礼物,最后演变成火力冲突的。”
“……献礼?”竹桃古怪地问道,“什么礼物?”
“就算真有什么礼物,也早就在双方厮杀的时候毁灭了。”苏沫耸了耸肩,“更别说,这些魔种完全就是道听途说魔君的喜好。”
“我只是在想,如果能打听到魔君喜欢什么,说不定我们也可以效仿这些魔种,以献礼之名接近魔君。”竹桃思忖着道。
她留意到,在她说完这个方案后,苏沫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竹桃:“怎么了?我说的哪里不对?”
“效仿……你确定?”苏沫欲言又止,“先不说我审问出来的魔君喜好真不真实,你真的要为魔君献上人类?”
竹桃呆滞了一秒。
“啊?人类?”
苏沫沉重地点点头:“传言说魔君喜好人类,根据就是魔君的外貌与人类十分相似,审美方面应该也没差。”
竹桃:“啊这……其实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人类,这里不就有现成的两个吗?
苏沫一怔,很快也反应过来她的计划,顿时失笑道:“这下也好,我们连伪装成魔种都省了,可以光明正大接近魔君。”
把自己当作礼品,借由魔种的手献给它们魔君,好处显而易见。
首先,他们俩并不是非常出名,根据魔种普遍把人类当牲畜的观念,肯定不会有人刻意记着他们的样貌,真就省下了光脑的电量。
其次,他们是献给魔君的“礼物”,在他们抵达魔君的寝宫之前,不会有人敢动他们,安全可以得到保障。而他们可以一举深入敌营。
最后,如果传言真的属实,这位魔君喜好人类,囚禁了不少人族的话……他们也有机会潜入进去解救同胞。
万一魔君要对他们下手也没关系,有光脑的伪装功能在,总还是有退路的。
苏沫轻轻一拍手,愉快道:“好,就这么决定了。啊……不过在此之前,要稍稍做一下准备工作。”
“准备工作?”竹桃好奇望向他。
苏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总不能说审讯魔种的时候压根没想着留手,这会儿对方虽然还活着,但精神状况已经和死了千百次无异了,就是一整个坏死的状态。
这种状态下是不可能担任“献礼使者”的任务的,可惜他们手上能利用的只有这一只魔种。修一修,凑合着应该还能用。
……
西魔君做了一个绵长的梦。
这是很稀奇的事。
在他决心踏入魔种的领域之后,就再也没做过梦了,这种奢侈的、独属于人类的权利,好像也被他的神明一同剥夺了般,作为对他的惩罚。
但这一次,他的梦实在很特殊。
他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本该早已被自己抹消在记忆深处的,那段幸福到落泪的时光。
兄弟姐妹均在他的身边,他们毫无保留地信任彼此,他们分享经验,讨论战术,不知疲倦地探讨着该如何在下一次战役中为主人搏得更高的利益……
当她的声音降临时,他便如同得到了天大的恩赐,欣喜得近乎落泪。
“沐影。”
她这么呼唤他。
她的声音自天外传来,没有人能窥见他们主人的样貌,他们只像是虔诚的信徒那样,一丝不苟地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遵从着她下达的一切指令。
自他诞生后,日日如此,他以为这样幸福的时光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世界毁灭。
后来?
世界确实毁灭了,但他还活着。
他感觉自己站在雾气缭绕的云端,四周皆是空茫茫,他向前走了几步,前方忽然出现一个少女的身影,她正面对着他,可他却抓不住她。
她的容貌被云雾遮掩着,看不清晰,她唇齿微张,好像说了什么,但一切都隔得那么遥远,他什么都听不清……
“沐影。”
“沐影。”
“沐……”
主人!
他陡然睁开了双目。
心悸未消,扩散的魔压却使得寝殿的柱子墙面都“咔嚓咔嚓”地开裂,天花板抖落着细碎灰尘,殿内的魔种们皆颤颤巍巍地跪着,大气不敢出一声。
越是靠近魔君生活的地方,人类的痕迹就越发浓厚。
明明是魔种,却严谨地遵循着人族的礼仪。
在魔君挥手之后,魔种们不约而同对他行礼,然后迅速后退。
唯独一只魔种,顶着恐怖到头皮炸开的威压,颤抖着挪步到魔君跟前。
“魔、魔君大人……又有外来势力要归附于我们,而且这一次,它带来了礼物。”
“礼物?”
刚要打发对方退下的沐影好奇了,随意地换了个姿势,从平躺换成坐卧,屈起一条长腿,手臂搁在膝盖上:“什么礼物?”
魔种下属恭敬地:“两只人类,一男一女,容貌皆上等。请问是否要向大人呈上?”
沐影:……
沐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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