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无笺/文2022.12.28
01
“阿久，你外公刚跟我说你不让他送你去学校？那你自己怎么过去的？现在到哪了？——”
盛以只听到一半便摘下了耳机。
耳机的降噪效果的确挺好，摘下来的瞬间她妈妈的声音便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颇有些撕心裂肺的蝉鸣声。
景城作为一个南方城市，夏天加热人体的方式和明泉市截然不同。
明泉市靠的是烈阳，纯物理的；景城靠的是更烈的烈阳，外加空气中堪比蒸锅的水蒸气，已经全然超出了物理还是化学的界限。
那得是魔法的。
盛以向来怕热，外面这聒噪的蝉鸣声跟母后大人的电话又给这天气带来了双重声波加热效果。
她面无表情地又戴上了单边耳机。
电话里的话题已然换了。
“……给你爸服个软，让你爸有个台阶下，他肯定就同意你学美术了。你爸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又不像我——”
“确实，妈，你脾气是我们家最好的。”盛以蓦地打断了盛妈妈，开口夸赞。
能得到女儿的表扬，在盛家是可以记入人生十大高光时刻的事情。
盛妈妈瞬间就忘了上一刻还在讲什么，喜滋滋的：“是吧？”
“没错，”盛以难得又奉承了一次，只是下一句就图穷匕见，
“那请问脾气最好的妈妈能给我打点钱吗？我昨天买了颜料和画笔，没钱吃饭了。”
盛妈妈：“……”
盛妈妈：“诶我银-行-卡密码多少来着？坏了，想不起来了，完了……今天这信号怎么……诶……”
“？”
盛以听着电话里紧跟着传过来的忙音，一阵沉默。
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蓦地被扔到景城自生自灭，饶是盛以都不由得感慨了一句世态炎凉。
专门的营养师配的早餐没了，熨烫好挂在衣帽间的校服没了，最痛苦的当然还得是专职司机也没了——
那可是她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车上补觉时间。
面无表情地跟着前面穿一中校服的几个高中生左拐右拐，又穿过了一条小路，卡在盛以耐心告罄的边缘，景城一中的校门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尽管是第一次来，但bking就是要在每一个别人会犹疑的时刻，都坦然得像是回了自己家。
紧接着——
盛以就在自己家门口被拦下了。
“同学，把耳机收起来，学校不让……”别了“值日生”袖章的板寸男生叫她，又在盛以抬头的瞬间卡顿了一下。
他反应几秒才把话接了下去，“不让听音乐。”
“哦。”盛以应了一声，还挺配合，“但我没听音乐，只是在打电话。”
值日生还在看她的脸，闻言挠头放了行：“这样，那不好意思打扰了。”
盛大佬也开明地没介意，骄矜地稍一点头，抬腿迈了进去。
直到一头披肩长卷发的女孩子走远，另外一个高个值日生才狠狠地“靠”了一声，怒拍板寸一巴掌：“你怎么就让她进去了！”
无缘无故挨打的板寸：“？”
高个值日生：“打扰个屁啊打扰，那是听歌还是打电话的事吗？！是不让带手机ok？还有，她不穿校服这事你怎么也没提？”
板寸：“……”
板寸：“对哦。”
“对哦你个大头鬼，”高个无语两秒，“算了，刚那个女生几班的？”
说着，他翻起了本子，准备扣这个班2分素质分。
板寸又挠了挠头：“我不知道。”
高个这次是真的疑问了。
板寸是谁？堪称景城一中最牛的包打听，人际关系强到离谱，整个景城一中都没几个他不认识的。
何况刚才虽然只看见了那个女孩子的背影，但想也知道大概率是个美女，这种怎么会不知道？
“高一的不是还在营地军训吗？”高个没想明白，“难不成……”
他跟板寸对视一眼，齐声讶异惊呼：“转校生？”
……
这会儿正不耐找路的盛以完全不知道，托包打听所赐，学校疑似有美女转校生的传闻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景城一中的路和这个城市如出一辙，弯弯绕绕，曲径通幽。
习惯了明泉市方正笔直道路的盛以，这会儿直想撂挑子。
等再一次回到五分钟前经过一次的光荣榜，悠长的上课铃已然响起。
周围空荡荡的，甚至没给盛以抓个人求助的机会。
盛以吐了口气。
她拿出手机，翻出来上次杨秘书帮她办手续时留的教导主任电话，拨了过去。
响铃三声后，电话被接通，那边传来“喂？”的一声。
“您好，是王主任吗？我是盛以，今天转学来景城一中。”
毕竟有求于人，盛大佬还是挺客气的，礼貌又乖巧，听上去特懂事一好学生。
那边卡顿三秒，这才听见王主任的声音：“你好你好，盛以同学，你人呢？我还在办公室等你报道呢。”
盛以简而言之：“在光荣榜前面。”
王主任：“？”
没等王主任把脑门上的问号变成语言问出去，盛以已经坦荡荡接了下去：“不好意思老师，您办公室的位置可能跟我不是很熟，您能找位同学过来接我一下吗？”
王主任在脑子里同声传译了一遍盛以的语言——
迷路了。
他卡了一下壳，大概是顾虑到对方是个女孩子，听上去又挺讨喜，便应了声：“这个点都开始上课了，还是我过去接你吧。”
盛大佬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的意识，坦然道谢后挂了电话。
实话说，盛以实在不算是一个耐心多好的人，在她目前仅有的人生阅历里，等人的次数也确实屈指可数。
但相比起漫无目的地寻找，只是在原地研究本校优等生们这件事，显然好接受很多。
等完整研究了两遍、到底这面墙上有几男几女都数得清清楚楚后，盛以又被迫第三次看向了第一排第一个的位置。
能看得出，学校请的摄影师大概每分每秒都很宝贵，所以留给每位同学的时间都实在不算多。
她刚刚一路研究过去，表情夸张、半眯眼的比比皆是。
这位第一名相比之下倒是好不少，除了糊成拍立得之外没有丁点问题。
盛以眯着眼辨认了一下名字，一字一顿念：“江——敛——舟？”
“怎么样？”身后蓦地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听上去还挺骄傲的。
盛以被吓了一跳。
但bking就是要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绝对的淡定。
她缓缓回头，便看见疑似王主任的人正站在她身后，背着手、挺着肚子，目光投在光荣榜最上面的位置。
那慈祥的表情，就跟看自家孩子似的。
盛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句“怎么样”，她顿了顿，认真评价：“名字挺好听的。”
王主任：“……”
他咳嗽了一声，示意盛以跟着他走，不忘跟她介绍学校：“……我们学校的成绩呢也是有目共睹的，比如刚才光荣榜上那位（7）班的江敛舟同学，就非常之优秀！”
王主任稍一停顿，朝盛以看了一眼。
盛以缓缓停下打到一半的哈欠，大约是感受到了王主任的期许，“啪啪啪”地就鼓了掌。
王主任：“……”
明明看上去挺配合的，他到底是为什么有种微妙的不爽……
王主任继续往下夸：“江同学上次期末全市联考就拿了第一，有这样的优秀学生带动，大家的学习情绪也很高涨啊！你也可以跟他学一学。”
王主任又朝着盛以看了一眼。
盛以一顿，再次配合鼓掌。
“……”
王主任一路走一路夸以“江敛舟”为首的优秀学生，越走越讲不下去。
幸好，在王主任彻底失声之前，高二（7）班到了。
他几乎是松了口气，以“我校的学生自律又努力，刚开学也能安心学习”结了尾，带着盛以走到教室门口，推开了门。
下一秒，如同菜市场一般的喧闹声便直直灌进了盛以的耳朵里，还听见一个男生嬉笑着叫了一声：“舟哥牛逼！”
果然自律又努力。
盛以沉默地看了一眼王主任。
王主任：“……”
脸瞬间黑得像炭，他大步走上讲台，拿起黑板擦在讲台上就是一拍。
好不容易，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王主任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怎么回事，高二了知道吗？还在这吵吵什么呢？你们看看人家江敛舟成绩那么好，你们一个班的都不能学学吗？”
他点了前排一个男生的名字，“钟成杰，你们周老师呢？”
男生站起来，稍加犹豫。
在新生面前就这么没面子，王主任越发严肃：“我问你们周老师呢？！”
钟成杰抓了下头发，看上去确实挺纠结：“芷若……哦不，周老师她刚刚接了林副校长的电话，就匆匆忙忙出去了。”
王主任皱了皱眉头：“有说什么事吗？”
钟成杰看起来越发痛苦了，头发都快被他揪下来了。
“班长，你说。”王主任又点了一个女生。
女孩子看上去娇娇小小的，齐耳短发，有些怯生生的模样。
她咬了咬下唇，才开了口：“说是……舟哥……”
“江敛舟？”王主任问。
盛以本来老神在在的，这会儿听见熟悉的名字，倒是分出来些注意力。
班长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说：“今早江同学翻墙进的学校，正好林副校长在那边巡视，然后……”
眼看教室里气氛越来越诡异，班长不敢再拖，语速飞快，“然后林副校长没躲开，江同学跳下来的时候正好踩到了他的脚上，不过没什么大碍的！”
王主任：“？”
班长摸了摸鼻尖，声音越来越小：“就是林副校长可能好像大概是，骨折了……”
“……”
五分钟前还锣鼓喧天的教室，如今鸦雀无声。
盛以慢吞吞转头瞥了一眼王主任，不忘补了个刀。
“王主任是让我跟江同学学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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