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缓缓张开了嘴。
……等等。
她这是目睹了什么?该不会是表白的现场?
她还懂中文对吧?要不然她怎么会错把那个“汪汪汪”理解成这个男生在说“我喜欢你”?
明明毫无关联的两句话?
江敛舟却丝毫没在意记者的惊讶和周围人的目光,他只是自顾自对电话那边的人说:“盛以,我喜欢你。我知道这段话当面说会更好,也应该再多一些布置和装饰,最起码我应该去买束花——可。”
“盛以,这些我以后全都可以补上。”
江敛舟这边有点吵闹,背景音繁杂,全都是鱼贯而出的刚被天下大赦的高中生们。
知了在撕心裂肺地鸣叫,有小摊贩在叫卖“冰镇饮料雪糕矿泉水”,还有风吹过时树叶沙沙而动的声音。
是一个已经沸腾了的早夏。
他却像是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一清二楚地说,
“什么都可以补上的,只要你喜欢。但我想表白的,一天都忍不下去了。我忍不下去没办法跟你每天说我好喜欢你,忍不下去没办法无理由地对你好,忍不下去不能规划每一个有你的未来。”
盛以张了张嘴,一时间门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不知所措的下一秒,又是全部的、控制不住的在跳动的喜悦。
漫天的飞腾的喜悦。
“盛以,你知道我在哪里跟你表白吗?”江敛舟抬头看了眼目瞪口呆的记者,这才笑着继续往下说。
无尽温柔地说。
“我在一个采访我的记者面前跟你表白的,这段采访她大概率会放在网上,所以会有很多很多人看到我对你的表白。”他轻笑了一声,坦荡无比,
“听见没?我就是在威胁你。如果你拒绝我拒绝得不留丝毫余地的话,全世界的人都会知道你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记者:“……”
她终于知道这个帅得一绝的男生是为什么会同意答应接受他们的采访了……
盛以抿了下唇,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江敛舟却蓦地打断了她。
“你不要这么急着拒绝我。”他说,“我知道你拒绝人很熟练,可能也不会担心别人怎么看你,但你得给我点机会。我如果有哪里你不喜欢的,你就告诉我,我全都可以改。再或者,你如果暂时还没那么喜欢我,我也不急的,你就说你还在考虑,好不好?”
……怎么会这样。
盛以一瞬间门心软得一塌糊涂。
江敛舟不应该是那个很骄傲很自信的江敛舟吗?他不应该是相信所有人都会很喜欢他的江敛舟吗?
怎么可以为了她,说出来这样的话啊。
就连刚才还对他这番行为很是无语的记者姐姐,此时此刻也难免对电话那边素未谋面的女生有了一些艳羡的心理。
谁都会向往少年赤诚的喜欢。
赤诚到只能看见你一个人,他的地球为你而转动,你就是他眼里所有的光芒。
可能是等到后来,尤其是在工作后,她见到了太多太多只是因为合适所以选择在一起的人。
记者其实以前从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幸运地拥有爱情,甚至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幸运地感受到太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受。
——就是这样的。
他的喜欢,人尽皆知。
良久。
盛以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发自内心的愉悦的。
他怎么会这么让人喜欢呢。
他支持她所有的决定,他永远站在她这边,他甚至舍不得她有一丝一毫的为难。
这样的他——
“不用考虑了。”她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我……”
盛以的话是被盛元白给打断的。
她有些错愕地抬头看过去,才发现盛元白有些焦灼的模样。
“焦灼”这种情绪,上一次出现在盛元白身上是什么时候,盛以都有些记不清了。
盛元白没说什么,只是示意盛以跟着他走,便率先朝着考场外停车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
江敛舟大概也察觉到了这边状况的不对,他飞快地安抚了一下盛以:“没关系,你不必急着回答我。阿久,我明天就去明泉见你好不好?”
盛以“嗯”了声,坐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挂断了电话。
她想,这些话当面说也更好。
直到这个时候,盛以才完全把注意力放在了盛元白身上。
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因为江敛舟方才的表白而起的笑意,边拿着手机半伸出车窗外拍了张考场的照片边问:“怎么了?”
盛元白抿了抿唇。
盛以疑惑地回头看他。
车子里出奇地安静。
盛以蓦地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盛元白飞快看她一眼,说:“外公……病危了。”
盛以愣在了原地。
拍照时拿在手里的手机没拿稳,“啪”地掉在了地上,又被飞驰的后车轮碾得粉碎。
可车上已经没人去在意粉身碎骨的手机了。
好久好久。
盛以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般,她勉强笑了一下:“哥,你在开玩笑吧?你说的应该不是我的外公对吧?”
盛元白压抑地呼吸了一口气。
好大会儿,他才一抿唇角,开了口:“外公在病房里,他现在很不安稳,等着见你……”
后面几个字咬得艰难无比,
“最后一面。”
盛以不相信。
盛以觉得盛元白一定是在开玩笑。
怎么可能呢?她明明高考前几天还打电话给了外公,外公说他哪里都很好,只很偶尔咳嗽一声,说等她考完试就要跟她一起去游乐园。
盛以当时一个人住在校外临近的公寓里,听得直笑:“您还想去游乐园?您是想坐过山车还是想坐摩天轮?外婆准许您去吗?”
小老头朝她一瞪眼:“说什么呢,你外公我什么不敢坐?不是还有什么花车游行吗?你外婆肯定喜欢那个。”
“行行行。”盛以对外公外婆总是有加倍的耐心,“您说什么我都答应还不行吗?”
很奇怪的,明明应该算不上多么美好的设想,可盛以确确实实地又对高考后多了几分额外的憧憬。
……
可这样的人,怎么莫名其妙就要变成最后一面了?
盛以很难相信,更难以接受。
“外公之前就查出来了,晚期。”盛元白车子开得飞快,“是想告诉你的,但是是外公的主意,他坚持要隐瞒你一段时间门,让你好好高考。”
盛以呼吸一塞。
怪不得在她回明泉后没多久,盛母就问她要不要去公寓住。
……原来是怕她看出来端倪。
“其实按照外公的想法,他甚至不希望今天告诉你。”盛元白说,“老人家就希望你开开心心的,所以他还计划好了等你高考完再陪你去玩几天的。但……”
“昨晚突然恶化了。”
盛以的眼泪蓦地就掉了出来。
“状况不是很好。”盛元白斟酌了一下用词,“但外公一直在坚持着想要见你最后一面,所以……”
他说,“等会儿见到外公,你要开心一点,别让他心里难受。”
……
可是要怎么表现得开心一些呢。
盛以只是握住病房的门把手,眼泪就开始争先恐后往外流。
她仰起头,深呼吸了口气看着天花板,拼命地擦着眼角。
盛元白担心地看着她。
盛以回过头,朝着他摇了摇头,再吸了一口气,推开门把手往里面走。
明明早就预料到了的。
可看着插着氧气管拼命挣扎的外公时,盛以还是没忍住狠狠鼻头一酸。
堪称艰难地抿了个笑出来,盛以朝着病床边走了几步,压下翻滚的泪意,叫了声:“外公。”
病床上刚才还像是在昏睡的老人一瞬间门就睁开了眼。
他只是刚看见盛以就笑了一下,手指动了动,叫她:“阿久。”
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盛以在床边坐了下来,“嗯”了声。
“我们阿久考完试了?”外公有些艰难地说,“考得怎么样,去景大肯定没问题对吧?”
盛以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忍住了将要滑落的眼泪,她使劲点了下头:“嗯,没问题。”
“那就好。”外公放下心,“希望我们阿久平安快乐,做点自己想做的事。你妈妈太糊涂了,你生她气我们都能理解。”
盛以摇了摇头:“我没生妈妈的气,我这两年也过得很开心。”
“嗯,我知道,我们阿久真懂事。”外公轻拍了下她的手,“我们阿久将来一定能过得很好的。多跟自己喜欢的人相处,要是不喜欢吃鱼的时候就不要吃,知道了吗?”
盛以再也忍不住,眼泪成串地往下掉。
她知道自己不该哭,外公等她回来不是想看她哭,可她就是忍不下去了。
总是有太多的人关心她开不开心、愿不愿意,哪怕她什么都不会说出口。
她真的准备了太多太多,她知道自己不善表达内心,所以她总想默默做。
对外公外婆,她也有很多很多的计划,他们总说没关系,让她忙自己的,以后的时间门还很多,她开心就行了。
可……
怎么会这样呢。
除了他们,还会有谁在她跟父母吵架的时候,不问缘由地就支持她、照顾她呢。
“乖阿久,不要哭,”外公艰难地抬起手,摸了下她的头发,“外公会永远保护我们阿久的。”
……
那个脾气倔强的小老头,长眠在了盛以进病房的半小时后。
病房里蓦然忙碌了起来。
紧接着的一天一夜,盛以都浑浑噩噩的,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
她睡不着,也吃不下饭,别人跟她说话她也毫无反应。
她只是觉得累,特别累,可能是因为高考结束带来的蓦然放松、和情绪的突然起伏。
一直到第天早上,盛元白看不过去了,强行拉着盛以要送她回家、让她先休息一下。
盛以倒也没有反对,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副驾驶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面无表情地到家门口下了车。
……
她愣在了原地。
盛家的门口站着一个人,垂着头,看着手机。
每当有脚步声响起的时候,他就会蓦地抬起头朝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可紧接着又会露出失望的表情。
盛以知道,人在失望次数多了之后,总是会不再燃起希望的。
……可江敛舟没有。
他只是不停地打一个电话、不停地发消息、不停地抬头看向有脚步声的地方。
不停地失望,不停地满怀希望。
直到再次传来脚步声,江敛舟仍旧迫切地抬头看过去。
哦,他就知道……
他刚准备习惯性地安抚一下自己,却蓦地愣住。
他垂眸,看向了面前的女孩子,眼睛里全都是红血丝。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可怎么回事,他不是没让自己睡觉吗,他怎么还是睡着了?盛以如果来了看到他在睡觉,肯定会生气的。
江敛舟拼命掐自己,想让自己快点醒过来。
可他怎么掐,面前的少女都迟迟没有消失不见。
江敛舟一顿,那个猜测才猛地卷进脑海里。
“盛以?”他试探地叫了一声。
同样一脸疲惫的少女点了下头。
她听见他沉默两秒,说。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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