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护士叫过去了。”姜茶熟练地把检查单粘到病历上，旁边的打印机还在往外喷纸。
“庄鸿……医生也被叫去了？”听得出来,孙嫣想直接喊名字,却欲盖弥彰地加上了后缀。
“对的。”姜茶见回答完后好一阵旁边都没动静,在打印机停止工作后，姜茶顺了一下单子,回头看去，却见孙嫣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有些奇怪。
姜茶坐下来问她：“怎么了？你看上去很不对劲。”
“有吗？”孙嫣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可能是没休息好。”
她把话题岔开：“打印机你要用吗？我用一下。”
“你用吧。”
姜茶让开位置。
结果打印机卡纸了，孙嫣很是生气地猛拍一下机身,这下可遭,打印机彻底报废了。
“算了,我去楼下借台打印机。”孙嫣这个急性子等不了,怒气冲冲地快步走出去。
没过多久，大家陆陆续续地回来,庄鸿是最后回来的，有人与他打招呼,他都“哎”“好”一一笑着回应。
他在姜茶旁边顿了一顿，在刚才孙嫣坐的位置上坐下来，他问：“这儿没人用吧？”
其余位置已被规培生们占领。
“没。”姜茶说：“她去楼下借打印机了。”
庄鸿得到了答案,没再说话。
只是过了许久，孙嫣都没再回来，姜茶有些奇怪。
姜茶补完病历,坐到中央长桌旁，把电脑让给进来的神外医生。
庄鸿明显和进来的两位神外医生认识，笑着问道：“你们周一几台？”
在操作电脑的那位年轻医生道：“五台。”
年轻医生叹气：“周三四台。”
庄鸿：“这么多？”
大部分神外手术漫长得就像老奶奶弹棉花,像听着姑苏评弹做刺绣，而且手术时间说不准，有时候找位置就要找很久，一台手术从早上做到夜里也多有。
周一的五台虽听这个安排不像耗时长的大手术，但也够呛。
神外医生一边在电脑上约手术，一边道：“之前……综艺播了后，不少人都来抢姜主任的号，我们主任急了，叫我们多收……”
强势科室的竞争异常激烈，像儿科只有一个组，而神外却有一十几个组，坐拥一整栋楼。如今还在扩建新大楼，顺便“霸占”了其他科室的床位。
强势科室关乎着整个医院的发展，甚至说是医院的经济命脉。
海都市专科化严重，不似川渝那家，几乎垄断了整个川渝的医疗。
在海都市，大家看内分泌会去a医院，看骨科会去b医院，看妇产科会去红房子……
总之，就算是最出名的那几家，也不是所有科室都强的。
在海都市，没有一家独大的说法。
每个地区，每个医院的生态环境都不一样，南北方也不一样。
像姜茶，如果她奔着最出名的妇产科医院，就要参与进各位神仙打架；如果她退而求其次，选择三甲医院中妇产科比较弱的，以她目前的科研成果，就比较好进。
提到之前那档还没播就上过好几回热搜的综艺，办公室的大家竖起来耳朵，开始吃瓜。
儿科住院总问道：“我记得姜主任刚来不久，算空降，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神外空降的那位副主任，实在是太年轻了，又是个女人。
本来大家为这个位置“明争暗斗”，“打得半死不活”，其他挨得近的科室也在吃瓜，看最后“花落谁家”。
结果医院不声不响地搞来一个女人空降。
不服气的人自然是有的，但人家属于碾压级别的实力，甭管心里有啥想法，面上都是恭恭敬敬的。
天才嘛，虽然少，但总是有的；而天才是值得破例的。
国内外医学体系不同，有时候国内不认国外，有时候国外不认国内，各个国家行医标准不同。
但标准之外还有规则，至于怎么操作，那就不是姜茶她们普通打工人的事情了。
有人说起自己老家一个例子，说是早几年当地医院为了留住人才，低职高聘副高。
没办法，不是每个地方都有丰富的医疗资源的。
同事开玩笑道：“规矩都是人定的，可以灵活变通嘛，就是法律还有不完善之处，只要领导想，总能合法地办成此事。”
“神外的这位姜主任也就是年轻了些，换做年纪大点的教授，大约就直接过来做副院长了。”
姜茶也吃过这个瓜，她还听过这位姜主任的讲课，那位年轻的姜主任站在前方，眼睛里有温和而不可撼动的力量。
出于好奇，姜茶找出了她的履历，事实上百度百科一搜就有十几页，虽然这十几页介绍有许多无用的杂糅的信息，但姜茶还是一眼就捕捉到了那些让人望而生畏的成果。
这样的成果，竟然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难怪医院力排众议。
姜茶看到了这位姜主任的光鲜履历，却也看到了她为此付出的汗水。
外科，尤其是心胸外，神外，骨外等，女性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
海都市虽然竞争激烈，但竞争激烈的地方反而有女性的一席之地。
女性更愿意留在大都市，好像在这里更容易被当作一个人。
只是女性能选择的方向还是太少了，进入这几个科室的女性外科医生也多是心脏介入，神外功能，骨外手外方向。
而心外科的那位钟主任，也是因为原来的医院竞争激烈，无任何上升机会；恰好海都市大学附属医院为了提升自己的综合实力，弥补心外科的不足，向她抛出了橄榄枝，把她挖了过来。
否则，钟主任只能在原来的医院里永远晋升无望。
因为她的同事们本领也不差，钟主任是优秀，但也不至于呈碾压性的优秀，所以领导为什么要选她呢？
所以姜茶敬佩每一个在外科取得成就的女性，她们为后来想要进入这个领域的女性开辟了道路。
这条路很难走，因为风险太大，因为可能一开始就没有医院愿意收你，也可能彻底断掉上升之路。
到底要多优秀，才能在一个以男性为主的外科科室，让领导力排众议，选择一个女性来当主任／副主任？
到底是顺着潮流去一个更安全的科室，还是堵上找不到工作，半生心血尽毁的风险去竞争？
想想年纪渐长的父母，想想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到最后可能找不到愿意收的医院，这个风险太大了。
但是越来越多的女性进入外科这个领域，打破世俗的偏见，打破了束缚在女性身上的每一个可能。
往上走吧，如果逃不了，就尽力往上走吧。
姜茶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萌芽，与大部分人相比，她没有后顾之忧。
她也想，去高处看看。
办公室里的人还在闲聊。
神外的年轻医生想了一会儿说：“也还好吧，毕竟人家真有本事，手术也做得不错。”
医院晋升凭的是科研成果，因为科研产出直接关系到一个医院的排名，所以会出现大主任手术做得不怎么样的情况。
但也不至于太拉，毕竟大医院的医生不能出现太过分的短板，晋升也需要一定的手术量，只是相比较于他所处的位置，手术做得不如下面的医生。
至于科研和临床两手抓两手硬的医生，也活该人家年纪轻轻平步青云。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师出名门，科研天才，手术大拿，恰医院有空位，借此东风，直上云霄。
“算了，说这些没意思，人比人，气死人，怎么别人的脑子就这么好用？”有人道：“不过你们神外现在收人的标准是什么？是不是还要有国外经历？”
神外医生言简意赅：“分人，看情况。”
话题不知怎么又谈到国外去，很多人在工作几年后，为求进一步的发展，会去国外进修。
也有人博士毕业后申请海外博后，寻求更开拓的视野。
“所以师姐，你为什么直接规培了呢？”有人问道。
是一个实习生问的，她的眼睛里写满了对未来规划的求知欲。
姜茶诚实回答道：“可能是不想离家太远吧，也不太适应国外的食物。”她的三脚猫厨艺会让她抑郁的。
“我还是想留在国内的，这里离我家也近。”
姜茶的同学们，有人出了国，有人去了帝都，姜茶是姑苏人，不愿离开江浙沪地带。
姜茶看他们说来说去又说到那档综艺，好奇道：“不过大明星来我们医院拍摄，不会有粉丝把医院堵得水泄不通吗？”
“不知道。”住院总懒散散地道：“只要不影响我的工作，我还是很愿意看个热闹的。”
“听说长得很好看，不知道真人什么样子。”实习生说道。
“叫什么名字？”有人随口问道。
工作以后大家就很少关心娱乐圈的八卦了，有时候外面闹得锣鼓喧天，大家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不知道细节。
比起娱乐圈的瓜，大家更喜欢吃院内瓜。
“沈南洲。”实习生说：“是个很火的歌手，拿过国外的大奖，不过他出名最开始是因为脸出圈。”
姜茶好像有点印象：“我大学时给他投过票！不过后来他火了我就没再关注了。”
墙上的电话又响起来：“儿科医生，儿科医生在不在，来个儿科医生！”
一位规培医生站起来，暂时离开了“群聊”。
而姜茶定的闹钟也响起来，她要去给病人测血糖了，这个男孩身材矮小，要用生长激素，所以要监测血糖。
至于为什么是她去测，姜茶也不知道，有的科室是医生测，有的科室是护士测，没有什么固定的标准。
姜茶测完血糖回来的时候，神外医生已经离开，外科是这样的，大部分时候他们不会待在办公室，而是在做手术或者出门诊。
庄鸿在开药，姜茶进来的时候，他往门口看了一眼，又很快移开，快得像是错觉，像是在等谁。
“这个号是谁的？”庄鸿问。
住院总来看了一眼：“……竟然能开出来！我赶紧记下来。”
有的人的号权限较大，是公认的“宝藏号”，所以同组人都爱拿他的号开。
“打印机怎么坏了？”有人想打印东西，问道。
“不知道，打电话叫来修了。”姜茶说：“刚才孙嫣下楼去产科打印的。”
那人开玩笑道：“这么久没回来，不会被扣在产科了吧？算了算了，我还是换个科室去蹭打印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姜茶再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庄鸿已经不在办公室了。
中午的时候，姜茶等不到电梯，索性从楼梯下去，结果路过产科那一层，听见有人吵架，声音还有些熟悉。
确切说，是孙嫣和庄鸿的单方面吵架，庄鸿听上去温温吞吞的，像一团棉花，很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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