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眠面无表情地看着钱公公熟练翻开册子,开始找对应的做法,不是,是对应的罪名,他现在十分怀疑这个老太监短短一晚上已经把这个册子翻了无数遍了。
钱公公,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啊!
很快,钱公公就找到了顾眠的罪名,开始有声有色的念了起来。
顾眠:这次是炸酥鱼呢。
他翻了个白眼,暗戳戳在心里画圈诅咒这对狼狈为奸的主仆。
不过最后顾眠还是没有变成炸酥鱼,因为门外有小太监通传,秦王来了,此时正在殿门外等候。
顾眠:懂了,那看来他有可能不是炸酥鱼,是红烧鲤鱼。
殿门外。
楚珩神色有些紧张,语气却仍然十分温和地同守着殿门的公公打听,“李公公,这,皇兄今日心情如何?”
李公公想起刚才被拖出去的小太监:……
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这……王爷折煞奴婢了,陛下的心思,哪里是我们能揣摩的。”
楚珩:……
他看着李公公的神色,心里更加急迫,虽然张先生说过皇兄一定会把那条锦鲤做成菜端给他,但是事到临头,他还是忍不住担心,怕这件事出了什么岔子。
不过从李公公的表情,和他刚才同碰到的熟识官员的交谈来看,皇兄今早的心情似乎不是很美妙。
想到这里,他紧张的同时,又忍不住心下一喜,怕被宫人看出端倪,他只能拼命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若是如此,那岂不是说明,皇兄可能已经因为杀了锦鲤受到反噬了?
此时的秦王并不知道自己的锦鲤并没有变成红烧鲤鱼,也不知道这条自己当了几个月摆件的锦鲤,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毕竟,他只是单纯把锦鲤当成了一个护身符,而谁又会和一个护身符说话呢?
他让张先生帮他算了整个王府放锦鲤最好的位置,为了让锦鲤只保佑自己,甚至不允许下人靠近装着锦鲤的牡丹纹碗。
本来以为这样就行了,谁能想到,皇兄竟然不知怎么听说了这条锦鲤,还把锦鲤带进宫去了!
楚沉昭并不知道殿外秦王丰富的内心世界,他换上了常服,等宫人把大殿重新打扫干净,又慢悠悠的喝了一杯茶,直到楚珩在外面被太阳晒的有些发蒙,才慢条斯理的让人进来。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顾眠:……
咱就是说,这狗皇帝得罪人的本事,那真是数一数二的强啊。
秦王进了殿,给皇帝见了礼,抬起头时,他的脸上只有对兄长的担忧。
一旁的钱公公看着他这幅惺惺作态的样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别站着了。”楚沉昭根本懒得看他的表情,直接指了指准备好的椅子,“坐吧。”
“多谢皇兄。”秦王撩袍坐下,用十足内疚的语气,对自己的兄长道:“昨日听钱公公说,臣弟带回来的那条锦鲤竟然伤了皇兄?”
顾眠:他没有!!!都是污蔑,污蔑,要真说伤,明明是他受伤了,不但掉了三片鳞片,还差点被狗男人压成鱼饼。
秦王语气踟蹰,“这……都是臣弟的错,皇兄没事吧?”
“若是皇兄出了什么事,臣弟简直万死难辞其咎,不知那条锦鲤如何了?竟然对皇兄做出这种事,皇兄——”
“行了,朕没事。”楚沉昭不耐烦地打断了秦王的话,他觉得要是任由这人发挥,他能说上一个时辰的废话。
最主要的,他看着这个弟弟脸上温和知礼的表情,觉得腻味极了。
“既然说了由朕处置,你就不用管了,朕又不会治你得罪。”
他瞥了一眼秦王,“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回去之前去太后那里看看。”
秦王:???
就这,没了?
他看着神色如常,丝毫不打算再提起那条锦鲤的皇帝,脑袋一懵,没忍住脱口而出,“可是皇兄,那锦鲤——”
“锦鲤怎么了?”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秦王对上他的眼神,竟然觉得背后慢慢浮起了一层冷汗。
皇帝一字一顿,“看来,秦王很关心那条锦鲤啊。”
“不、不,臣弟只是,只是——”
秦王语塞,支吾几声,脸上温和的表情微微扭曲了一瞬。
楚沉昭看着他的样子,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道:“行吧,朕也能理解,毕竟这条锦鲤在你那里呆了两个月,担心也是情有可原。”
“放心吧,虽然这锦鲤冒犯了朕,但是朕也不是什么暴君,不会把这小东西杀了的。”
他示意秦王去看桌子上的那只黑陶鱼盆,“朕不过是让他呆在朕的身边赎罪而已。”
秦王刚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皇帝的桌子上摆了一只小小的黑盆,不过他满心都是之后要发生的事情——
譬如如何表达对皇兄的关心,若是皇兄叫人把锦鲤端上来,他应当作出什么样的表情,又该如何把那条锦鲤吃下去。
想着这些,加上他座椅的角度原因,秦王根本没注意也没心思注意那盆里装了什么。
而现在,他顺着皇帝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那鱼盆里装的,赫然是他心心念念的那条锦鲤!
锦鲤慢悠悠在水里游动,看样子,不但没有他想象中的凄惨,甚至,还活得不错的样子?
但是,皇兄明明说这锦鲤伤了他,为何竟然没把鱼杀了,还养了起来,难道皇兄也发现了这锦鲤——
秦王一时间感觉天旋地转,不知该作出什么表情好,生生愣在了原地。
猝不及防和男主面对面的顾眠:……
他心虚地避开了男主的视线,躲进了水草里。
救命,真的好尴尬,这种还没离职结果被老板当场抓住正在面试新公司的感觉!谁能来救救他。
他背对着男主,在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只要他装出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男主就必不可能责怪他!
怪就怪狗皇帝去吧,他的日子也过得很惨的好吗!
“皇兄,这——”秦王愣了半天,才硬生生挤出来了几个字。
“怎么?”楚沉昭沉下脸色,“朕看秦王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觉得朕养不得这条锦鲤?”
他语气平淡,但是眼神有些阴沉,秦王猛的一僵,整个人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淋下。
“怎么会!”他作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皇兄为何如此想臣弟,臣弟只是有些惊讶,毕竟这锦鲤冒犯了皇兄,怎么处置都是应该的,臣弟只是没想到皇兄竟——”
“行了行了。”楚沉昭看了一眼锦鲤,对他看都不看秦王一眼的行为表示满意,“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没事就先下去吧,朕要喂鱼了。”
听见喂鱼,顾眠的尾巴没忍住甩了甩,
而另一边的秦王明显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脸色发白,欲言又止的看了水里的锦鲤一眼,神情恍惚地一般退下了。
见人转身走了,顾眠小心的从盆边探出了半个脑袋,眼神忧郁地看着秦王离去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在秦王这里的职业生涯到头了。
“怎么?”还在为自己的职业规划担心的顾眠,忽然听见了皇帝阴森森的声音,“舍不得秦王?”
顾眠的脑海里顿时想起了钱公公朗读‘一鱼二百吃’的声音。
不不不,他没有他没有,你这人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这怎么能叫舍不得,打工人的事,那能叫舍不得吗,这只是对前任老板的礼貌,礼貌懂吗!
顾眠拼命摇头,一副要把自己晃出脑震荡的架势,皇帝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嫌弃道,“行了,水都溅出来了。”
顾眠:妈的,狗皇帝!
不过皇帝似乎对秦王最后失魂落魄的样子很满意,破例没有计较顾眠刚才间接导致小太监御前失仪的事,让钱公公重新叫尚食局拿了一小碟点心过来,慢条斯理地捏成小块,开始喂鱼。
宫里,一人一鱼之间的气氛暂时恢复和谐,另一边的秦王府,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秦王匆匆见了太后一面,因为心里藏着事,母子两人甚至话都没说几句,秦王就急忙告辞,回了王府,他一回王府,立刻吩咐人把张先生叫到了书房。
“先生!”他看着匆匆赶来的张先生,急道,“先生帮我!”
在张先生的面前,秦王终于卸下了面对外人时的温和假面,他脸色铁青,眼中血丝浮现,“怎会如此,皇兄不但没有把那条锦鲤杀了端给我,反而把那锦鲤好生养了起来!”
他的神色如此焦急,对面穿着道袍的中年道士却老神在在,甚至还不慌不忙的品了口茶。
“王爷何必如此着急?”
他慢悠悠道。
“这这这,先生这话说的,现在这锦鲤在皇兄手中,那皇兄岂不是……这让本王如何不急!”
秦王狠狠攥拳,手背上青筋浮现。
“那王爷觉得,陛下对那锦鲤如何?”
秦王略一思索,“皇兄……皇兄处理政务的时候都把那条锦鲤放在桌上,我不过是看了几眼,皇兄就急着让我退下了,看来,似乎对那条锦鲤颇为在意。”
他的脸上挂上了愁容,“若是皇兄沾了那锦鲤的福运,岂不是……这可如何是好。”
“明明皇兄之前从来不会养这些东西,更何况他还说那鱼伤了——”秦王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神色惊慌,“先生,您说不会是皇兄听了那锦鲤的作用,相信了,所以故意找个理由把锦鲤据为己有?”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忍不住继续道,“若是如此,我们该怎么办,先生可知道哪里还有这样的灵物,本王现在就去寻!”
“王爷别急。”道士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待贫道算上一卦。”
他掐起手指,口中念念有词,站在一边的秦王终于安静了下来,目光紧紧的盯着他的动作。
半晌,道士露出了一个微笑,信誓旦旦道,“若是贫道算的不错,半月之后的春狩,有王爷所求的机缘。”
“而且——”
他的眼珠转了转,“王爷可以做两手准备,若是陛下真的喜欢这只新得的锦鲤,怕是会带它一起,到那时,王爷可以——”
他放低了声音,在秦王耳边私语几句,刚才还慌张得不行的秦王眼神发亮,喜道,“先生说那锦鲤是本王的福星,本王到觉得那锦鲤远不及先生!”
秦王站起来一挥袖子,“若是本王日后成事,先生便是本王的国师!”
中年道士笑着推辞几句,便在秦王殷切的目光中起身告辞了。
有了道士的保证,秦王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他打开了桌上的一本文书,开始看了起来。
他完全不知道,出门之后的张先生,在经过拐角的时候,脚下一软,踉跄了一下。
中年道士的脸上是和刚才的胸有成竹完全不符的慌乱,他匆匆忙忙的用袖子擦干手上的汗水,见没人注意到他,便小声念叨了几句,脚步凌乱地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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