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功被降职了?那王后和大公子那边呢?”
“王后和大公子向赵王求情,赵王未允,还以粮食在邹国被劫为由,说此事是邹国纵人所为,邹王年迈,膝下诸子夺权,据临远传来的密报,邹王已连着几日未出席朝会了。”
那就是说,邹王或已病入膏肓,或是已经薨逝,被人瞒着隐而不发。
祈简转着竹笛,“所以赵王以粮食被劫一事为由发兵伐邹?”这可和他之前预想的不太一样,没成想他让人从曹功手里劫了粮草,反而给了赵王伐邹的事由。
云石点头,确实是这样的,虽世人都知道,邹国内乱频仍,哪有余力敢招惹赵国这样的强国,可赵国从纪国借来的粮食,确实又是在邹地被劫的。
赵王盛怒,甚至连自己的大舅哥都给降职了,全然未顾王后和大公子颜面,更别提罪魁的邹国,此番伐邹,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似乎也是合乎情理的,至少面上,谁也不能指责他无故征伐他国。
“那邹国呢?他们未向赵王请罪辩驳?”
云石摇头,“邹国的最新信报还没传来,那边的情况还不得而知。”
正说着,外面竹林突然响起了几声有规律的鸟叫声,云石脸色一喜,这应是有新消息到了。
不用祈简吩咐,他出去片刻很快回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密闭的竹筒。
“公子”,云石将竹筒递给祈简。
祈简接过竹筒,用干布将其上沾着的露水擦干,接着打开盖子,取出里面折成小块的绢布抖散开来,上面墨迹清晰,阐述明了,他看完后,又将绢布递给云石。
临远传来的消息,说是邹国没有承认赵国指认的劫粮一事,还求赵王给他们一些时间,他们将即刻派人查清此事来龙去脉,为此,还专门遣了使臣带着宝器向赵王献礼,只可惜,邹国的使臣,还未来得及走出邹国境内,便暴毙在驿馆,其所带财物也一应丢失。
所以,他们的人根本没来得及见上赵王一面,赵国的兵马,已经陈列在其边境了。
“公子,邹国使臣是赵国埋伏在邹国的密探杀的,使臣身上所带财物,却被临远和康先生他们拿了。”
“嗯,我猜到了,”祈简面上浮出笑意,这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情,他们是做惯了的,赵王在前杀人,他们在后拾财,就如上次劫粮之事,赵王从纪借粮,他们在邹抢粮。
这两次,他们都是跟在赵王身后捡东西吃,偏没被赵王抓住把柄,也不算坏了他的事,其他诸事繁杂之下,赵王想必还腾不出空子来专门调查他们。
“传信叮嘱他们,务必收拾好尾巴,赵国潜藏在邹地的暗线不少,康先生声名又显,不要让人将视线放到他身上了。”
云石应是,除此之外,还得催促他们尽快离开邹地,两国现在若已开战,邹王病重或薨逝的消息再一传出,到时邹国王都必然大乱,那时再走,路上不安定的因素就要多上许多了。
赵邹之间的战事一触即发,跟邹国相邻的纪国却仍是一片欢腾,如今已进四月,天气明媚热烈许多,王畿附近的农田里,青绿色的麦苗郁郁葱葱,农人们换下了冬日厚重的袄袍,身着轻薄的短打束裤,三五成群地扛着农具在田间地头劳作。
樊城附近依山傍水,是以这里的土地还算肥沃,农人们辛苦劳作一年,若没有额外的赋役税收,他们不说顿顿吃饱,规划好了,吃个七八成饱还是没问题的,所以打眼一看,这些农人虽弯着腰除草施肥很是辛苦,可他们面上,却都是带着笑的。
孩子们天真无邪地在田垄附近追逐打闹,偶尔还有从王城出来的贵族子弟,骑马驾车带着奴役仆从出城来这里采春踏青。
尤其这几天晴空湛湛,和风徐徐,端是外出游玩的好时候。
夏柠和平娘今日出宫探亲,俱是换上了一身轻薄些的春装,制衣坊前些日子送来了一件蔷薇粉的朵云花卉纹长袖罗衫,夏柠今天穿的就是这身,她的发髻被小云研究着梳成了类唐时的双鬟髻,上面错落插着簪钗华胜,整个人如同春日初绽的娇花一样洵美。
平娘今日上身的是一件烟翠色圆领袖衫并一件同色的束腰大摆裙,看着是清新动人极了,只她的头发却仍被梳成普通贵族女郎一样的高髻,这样,难免和她的衣服有了些不甚协调之感。
平娘自己也意识到这点,她发觉自己每日梳的发式就那寥寥几种,可每次见了夏柠,她的发髻几乎回回不一样,且都还和衣服相得益彰,显得整个人更加美丽。
于是今日方上了车,便向夏柠打听她每日的发式都是谁帮她梳的。
夏柠指指坐在她边上的小云,笑着回道:“都是小云琢磨的,我不喜欢每日一成不变的发髻,便和小云商量着让她多想些新的发髻样式,如此,也好搭配着时节和衣服,姐姐若是厌倦了成日梳着高髻,不妨让你宫里的侍女跟小云学上几手。”
“那就多谢妹妹了,”平娘高兴起来。
夏柠看着平娘,感叹她如今处事说话都比从前大方许多,整个人也自信起来,果然,环境和身份的拔高,是最能给人底气的。
车马驶出宫城,街上行人如织,夏柠掀开帘布一角朝外看去,街边联排的商铺生意仿佛都格外热闹。
卖陶具的,木雕的,吃食的,首饰的,人流络绎不绝,尤其是经过一家酒铺时,浓郁的酒香几乎从街头飘到巷尾,排队的人也很不少,许是春日到了,大家都出来沽春酒,忙着准备即将到来的春祭。
今日天色实在明媚,看着眼前热闹的市井之象,再看看街边的垂柳,路边石板缝隙生出的野花,夏柠觉得还是住在宫外好,这生活得多有烟火气啊。
尤其当马车停下后,她刚迈出车门,便看见不远处石阶上跑下来的安奴,她可真是想死这个小可人了。
“安奴!”一下接住直直奔到自己怀里的安奴,夏柠立刻跟他脸挨着脸亲近起来,姐弟俩分明十天前才见过的,可这亲近劲儿,倒像是分别了许久似的。
“嗯,长胖了些,我们安奴脸上可算是长了肉了,”夏柠蹲着身子,摸摸安奴细软的头发,又捏捏他嘟嘟嫩嫩的脸颊,一副对他爱不释手的样子。
安奴也用他温热的小手在姐姐脸上摸来摸去,看她发上簪着的珠钗好看,他也轻碰几下,小脸笑得可爱极了。
“想姐姐了。”
他轻手碰了夏柠几下,随即歪着脑袋抱住她的脖颈,小小地轻叹一声,说想姐姐了。
这可把夏柠高兴坏了,可高兴之余,还有些心酸,她何尝不想安安稳稳地和母亲弟弟生活在一起。
可逃离了袁家,进入王宫,却仍有数不尽的麻烦事,尤其最近这段时日,若她估算的没错,诸国努力维持的和平即将会被打破,赵国伐邹一事眼看就要拉开帷幕了。
“安奴,你只想你姐姐,不想平娘姐姐吗?”
平娘在旁看着这姐弟俩搂在一起亲近个没完的样子有些眼热,她每回见到安奴缠着夏柠,都有些遗憾自己娘亲没能给她生个弟弟或是妹妹。
上回说起来,阿娘还劝她早日成婚生个自己的孩子,这样,就不用羡慕夏柠和安奴了,且她成婚后,就能从王宫搬出来,届时母女俩也能有更多的机会相聚在一起。
最好是在王城中寻一家家风好,家世好,郎君好的人家。
平娘已有打算,就是不知那人对她是否有意。
“我也想平娘姐姐,鹂姬姨姨更想平娘姐姐,”安奴从夏柠颈侧探出脑袋,乖巧地看着平娘,只一句话,便让平娘恨不得立刻进门跑到鹂姬怀里。
“安奴,来,大哥抱!”朱斗见安奴迟迟不愿从夏柠怀里出来,终于忍不住上前冲他张开臂膀,待将安奴抱到自己怀里,他方对夏柠和平娘道:“走吧,先进去,莲姨和鹂姨都在里面等着你们。”
夏柠扶着他的胳膊起身,招呼着平娘一起,平娘迈着步子带着侍女阿春走在前面,夏柠则和朱斗并排走着,轻声问起他是否去了范起府上。
朱斗看了前面相距不远的平娘,特意压低了声音回道:“妹妹特意叮嘱了我的,我自是去了,不怕你笑话,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大的官呢,将军啊,我看那位范将军年岁不大,本事却不小,待人却也和善,没半点看不起我这一介粗人的样子。
许是见我体格健壮,范将军还和我在演武场上过了几招,我力气虽比他大,招式上却敌不过他,不过他说以我的功夫,将来在军中多加锤炼,很快便能独当一面的。”
朱斗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振奋,显然,得到范起的认可,得到一个将军的认可,对他来说是件很值得铭记的事情。
夏柠也为他高兴,且看他的样子,对从军一事不仅并无抵触,反而很有些期待了,她心中暗叹,范起还真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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