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不可能?事在人为!朝华和公子显定下婚事的时候,谁又能预想到如今要嫁去赵国的人选换成了昭宁,这还不是她辛苦筹谋来的?
“王上,难道您舍得就这么放弃和齐国的婚事?昭平许给了魏国,昭宁又被公子显定下了,咱们的女儿中就只剩朝华还未找到夫家,若齐国真的有意与我纪国联姻,将昭宁换作朝华,庶女换作嫡女,焉知他们不会同意?”
毕竟昭宁身份比之朝华,还是差了一些的。
她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纪王确实舍不下和齐国的婚事,但他怀疑齐国太子看中的是昭宁的美貌,而非她的身份,所以王后所言未必管用啊,朝华容貌虽佳,可跟昭宁比起来,那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所以,此事十之七八是成不了的,且他不顾齐国太子所求,将昭宁许嫁给了赵国,焉知人家心里不会记恨。
纪王心思急转,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此事并不可行,毕竟以齐国太子的身份,续弦一国嫡出公主也在情理之中,可他却偏偏选了昭宁一介庶出王女,这说明他在第二次成婚的太子妃人选上,并没有特别看中身份家世。
而昭宁身上最耀眼的标签是美貌,是倾倒诸国的美貌,齐国太子求娶她,多半也是起心于此。
“此事不大妥当,朝华和公子显之前有过婚约,齐国太子求娶的又是昭宁,如今昭宁许给了公子显,再将朝华换给齐太子,这说出去不像话。”
人家齐太子又不是娶不到太子妃了,何苦要跟一个被公子显退回来的纪国王女纠缠不清,这样的信件要是送去齐国,不像是结亲,倒像是结仇,不定就彻底将人得罪了。
王后没料到王上竟对此持反对态度,毕竟以他素来的性子,只要有利可图,他就愿意一试,从没将话说得这么肯定过。
“王上,联姻之事本就讲究你情我愿,咱们都未曾试过联络齐国,又怎能知道齐国那边是个什么态度,是,朝华是跟公子显有过纠葛,可说到底两人并无来往,甚至都从未见过一面,齐太子当不至于计较这个,万一呢?万一齐国同意了这个提议呢?妾以为此事值得一试!”
王后语气斩钉截铁,纪王听着却心里不虞,王后到底是一介妇人,不太明了男人的心思,尤其是齐国太子这样身居高位的男子心思,这样的人极要脸面,绝做不出娶不了妹妹就换成姐姐的事来。
说得再直白一点,齐国太子若真心想求娶昭宁,听到昭宁许嫁赵国的事情,且还是嫁给一个身份不如他,声名不如他的公子显,他心里能不愤然吗?这样的情境之下,王后还想把原先跟公子显有婚约的朝华塞给人家,人家心里会怎么想,自然会想是纪国欺人太甚!
这样得罪人的事情,他纵是个傻的,也干不出来这事。
于是纪王再一次否决了王后的提议,还敲打她道:“孤知道你先前一直不愿朝华和公子显的婚事,朝华为此还跟我闹过别扭,如今联姻之人换成了昭宁,可算是了了你们母女的心愿,就是可惜了昭宁,她这是替朝华挡了这遭,你日后可得好好待她,不要挑拣她的毛病,在她出嫁前,务必让她在宫中过得舒服自在。”
这话听得王后心里一阵扭曲,什么叫昭宁为朝华挡了这遭,呵,没有朝华和公子显的婚事,昭宁如今还在宛城袁家呢,这会儿怕是已经跟她阿娘一样,以舞姬的身份侍候贵客了。
她给了昭宁尊贵的身份,给了她一场富贵,还让她可以嫁给一国公子,哪里有半分对不住她了?
王后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作出一副慈爱的模样对纪王道:“这事我晓得的,便是王上不说,我也会好好对待昭宁的,她明年及笄后嫁去赵国,我再给她私添上些嫁妆,保管亏待不了她。”
正是如此,纪王看着王后目露赞许,显然很满意她的态度,不过跟齐国联姻之事,他态度坚决,无论王后如何劝说都不为所动,王后气极,只得怏怏无功而返。
“母后,父王怎么说?他可答应了?”回到章华宫,朝华立时便迎上来问她。
王后被女儿搀着坐下,叹了口气,看着她道:“你父王这回不知怎么了,偏偏固执己见拒了此事,无论我如何相劝,他都不为所动。”
怎么会?朝华讶然看着王后,眉头微微蹙起,“父王他甘心就这样放弃和齐国的联姻吗?那可是齐国太子啊。”
谁说不是呢?王后也觉得匪夷所思,即便此事不成,可去封信到齐国,问问齐国的态度,这总没有什么妨碍吧。
“不若母后让你外祖想办法联络齐国那边,帮你试探一二?”
王后心中也不愿放弃这桩婚事,就目前为止,她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合适的婚事了,不论最后结果如何,她都想为了女儿再试一试。
朝华自然没有意见,她已经习惯了母后为她筹谋,只是对于昭宁之事,她心中还有犹疑,她总觉得昭宁的性子并不如面上那么和善,她当真愿意嫁去赵国?没有丝毫怨念?
她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给王后,王后却道:“昭宁虽然有些小聪明,可事关两国联姻之事,赵国又国势雄厚,这桩婚事,就连王上都不敢轻言拒绝,何况她一个女郎?”
的确是这个道理,朝华听了王后所言又高兴起来,至于昭宁,她要怪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夏柠的婚事说定之后,她的宫殿就像上回传言和齐国太子定亲时一样,一拨又一拨的人不断前来,有看热闹的,有落井下石的,也有觉得她可怜过来安慰她的,第二日,就连夏玉稼也跟着许夫人一同前来,他没等从人通报,在殿门口便大声唤起她来。
许夫人拍了他一下,让他注意着仪态,免得疯疯张张惹人笑话。
夏玉稼心里着急,哪里顾得上这些,他前几日和友人去了颖水附近的小城垂钓避暑,昨日傍晚才赶回来,结果方一回府,便听管家向他禀告说朝华和公子显的婚事换成了昭宁,婚书已经重新议定,如今这事已经传得满城皆知。
于是第二日赶早就进了宫,和母妃一道来了昭宁这里。
说实话,先前朝华和公子显定了亲,他只为她感到可惜,觉得公子显配不上她,可如今联姻的人选换成昭宁,他却感觉到了久违的愤怒,昭宁一个如此轻灵脱俗的绝世女郎,何以匹配一个声名狼藉的好色之徒,这是对她的侮辱,这样的婚事,父王怎么能答应下来!
“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夏柠听到夏玉稼的声音急忙从殿中出来,见到他的那一刻目露欣喜。
再往身旁侧目,发现许夫人也在一边,“夫人,您也来了?”
许夫人就笑,上前拉住夏柠的手道:“你二哥担心你,昨日刚回城,今日大早上的就进宫找我打探你的婚事,这事我也不大清楚,就想着和他过来跟你问问情况。”
夏玉稼担忧地看着夏柠,不待进殿就问她道:“传闻可是真的?父王真的要将你许嫁到赵国?这桩婚事不是朝华的吗?”
夏柠叹一声气,“二哥,夫人,这事我们进去说吧。”
三人在殿中坐下,夏玉稼目光灼灼地看着夏柠,许夫人也替她感到忧虑,夏柠知道他们母子是真心关心自己,遂将此事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们,夏玉稼听完久久不语,继而语气寥落:“所以,这事就算是定下了?没有可以转圜的余地了?”
“你这孩子,联姻是纪赵两国间的大事,王上都不敢公然违逆赵国的意思,昭宁又能如何呢?”许夫人虽也为夏柠感到惋惜,但她深知王上为人,除非赵国那边反悔,否则此事是丝毫没有回转余地的。
夏柠自己已经打定主意要去赵国,便只能宽慰夏玉稼一二,让他不要担心。
想到不久后赵王可能召诸国公子王孙前往赵国为质,她便趁着这个机会对许夫人道:“我的事已成定局,夫人和二哥不必为我伤怀,倒是还有件事我想告知夫人和二哥,此事或许只是谣传,但我……”
夏柠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似乎在犹豫接下来的话到底该不该说,许夫人见她这副模样,便鼓励她道:“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吧,我和你二哥又不是外人,便是说得对或不对,我们还能跟你一个小女郎计较不成?”
夏玉稼也冲她点头,夏柠见状便继续道:“此事我也是偶然听人所说,辨不得真假,二哥和夫人姑且一听,若此事真有了苗头,还望你们能早做准备。”
夏玉稼和许夫人对视一眼,问夏柠道:“你说的是何事?听着倒似与我和母妃有关?”
夏柠对他直言:“传言赵王有意让诸国选送一公子去赵都学习,说是学习,实则入赵为质,这事我并不知真假,可若真的有这回事,还望夫人和二哥早做打算。”
入赵为质?这怎么可能?夏玉稼一听便觉得此事荒谬,便对夏柠道:“王妹或许是听了什么市井的假消息,赵王只是一国主君,何以能让诸国送质子入赵,这事一听就是假的。”
夏玉稼虽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许夫人却将夏柠的话听进了心里,夏柠见夏玉稼不信她的话,便辩解道:“这事未必空穴来风,赵王如今不仅是一国主君,赵国本就是诸国中国势最盛的国家,加之刚打下了邹国,吞并了邹国的所有领土,俨然已经是诸国中说一不二的霸主之国,若赵王想更进一步,未必不会借此来试探诸国的态度。”
夏柠说得倒也有些道理,但说赵王会向诸国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夏玉稼还是不信,且即便真有质子入赵的事情发生,纪国选定的人选也不一定会是他啊。
夏柠被他盲目乐观的态度气到了,许夫人却眼神柔软地看着她,手指在她手背上轻按了按,“难得你这么想着你二哥,这小子生性天真,不将这当回事,但你说得有道理,空穴不能来风,这事我会注意的。”
夏柠这才松一口气,只要许夫人上了心,这事或许就有机会可以避开,再多的她也做不了了。
因她暂时还不能出宫,便委托夏玉稼帮她跟莲姬捎了话,让她听到婚事的消息后暂时不要慌,一切等她出宫后再细说。
不得不说,她还是了解莲姬的性子的,莲姬这几日在家几乎日日以泪洗面,尤其听了鹂姬一些从外面打探来的关于公子显的消息,她心里越发担忧,不过听了夏柠托夏玉稼捎给她的话后,她心情终于不那么紧绷着了,女儿就是她的主心骨,既女儿说她心里有数,莲姬心里就踏实了。
越国,祈简在祈连身子好转之后,便一直被云石催着赶紧回返赵国,按照他们原本的打算,是要在赵邹之间的战事结束前回到赵都的,可如今赵邹战事已经结束快一月有余,他们还滞留在越都,要是再不离开,恐怕回赵之后难以打消赵王的戒备和怀疑。
面对云石的喋喋不休,祈简终于有所反应:“明日就出发回赵,祈连这边,先让商巫在这多留两个月,等他身体再养好一些,若他想去赵国,到时再通知我。”
云石闻言就是一喜,“公子,我这就下去安排!”他们在越国逗留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再待下去,不光赵王那里不好交代,越王和丽夫人的人也会察觉出不对来,这几日,他发现总有陌生面孔在重华殿前徘徊,所以,他们最好尽快离开越都。
“等等!”祈简叫住他,云石停下脚步转过身,“纪国最近有消息吗?”
云石心里了然,回他道:“公子,纪国的消息还未送来。”
“行了,没事了,你下去吧,”祈简面无表情,复又走回殿内,云石见状摇摇头,心里庆幸自家公子早早离开了纪国,否则再跟昭宁公主相处下去,恐怕公子就放不下她了,如今两人相隔异国,应是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这样一来,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感情也会慢慢淡去。
毕竟只相处几月而已,说公子动心他是相信的,昭宁公主那样的女郎,世上恐怕鲜有男人不会动心,可要说他们二人之间有多么深刻的感情,这他是不相信的。
第二日,祈简临行前道别了王后和汤家,安抚好祈连之后,终于一应快骑离开了越都,而纪国都城之外,范起一行也终于从桐城赶回,他在路上就已经收到了族弟范理寄来的书信,若说输给齐国太子,他不敢有二话,也不敢挡昭宁公主的前程,毕竟一国太子妃甚至一国王后的荣耀,是他一个纪国将军给不了她的,所以,他心里即便再难受,也甘愿接受这个结果。
可范理送来的第二封信上,赫然却说她被许给了赵国的公子显,公子显,这个人他在军中也常听底下的小兵谈起,无一不是说他只是投了个好胎,其人上不得台面,还好收集各国美人,在诸国中声名狼藉,这样一个卑劣之辈,怎么配得上昭宁这样的女郎。
且赵国和纪国的婚事,最初定下的分明是朝华公主,王上竟也允许他们中途换人,这么下来,赵国只会越来越不将纪国放在眼里,王上对赵国的态度越好,赵国越有可能得寸进尺,几月前的借粮一事不就是例子,这么下去,赵国只怕会将纪国视作他们的掌中之物。
按他的想法,当初赵国攻打邹国时,王上就应出兵帮邹国一把,赵国兵势即便再强,面对两个国家的反击,只怕也一时无法取胜,可王上偏偏在多番犹豫后选择作壁上观。
派他前往桐城,也只是为了保证赵邹之战不会殃及到纪国,如今,赵国在邹国的战事大获全胜,纪国再想撼动赵国的根基,除非联合其他诸国一起,此间难度可想而知。
范起回到樊城当日便进宫跟纪王交差,一场夏雨过后,天气又热了起来,他一身黑甲风尘仆仆地走进阳泉宫,范理朝他频频使着眼色,示意他不该说的话千万不要说。
范起只看了他一眼便跟在寺人身后走了进去,纪王见他一身风尘脸色疲累,便只寥寥问了他一些桐城的现状和兵力布置,范起一一作答之后,纪王满意地看着他,好生褒奖了他一番。
范起谢恩领赏之后本该退出去的,可他却站在原地没动,反而抬头问纪王道:“恕臣冒昧,敢问王上,臣呈上的请婚奏章不知您是否阅览?”
纪王这才想起眼前的范起倾心于他的昭宁,他顿时脸色一尬,对范起道:“你刚从边城回来,有些事或许还不清楚,昭宁已经许嫁给了赵国公子,孤知道你倾心于她,可天下的好女儿多的是,对她的心思,你还是埋在心里的好。”
再多的,他不会向一个臣子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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