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是祂的眷属,祂想要活过来,再一次活过来。】
丰润的音乐突然消失,冬日的空气迅速凝结又干裂,少女吐出一口冰白的雾,彷佛连喉咙也浸透了寒意。
莳萝没有否认:“秘盒里面装的是什么?”
琵雅苦笑:“我也想知道是什么,但我付不起代价。杰洛夫大人、拉玛夫人还有无数术士和女巫都因为那东西而死去。只有少数深受女神眷顾的大女巫才有资格打开它。”
莳萝低头,正好对上月精灵的视线,双方的想法在眼底如交汇的流星。
黑狼说盒子装着预言。但,真的只是一份预言吗?
预言是禁忌,它是神明的梦呓、魔鬼的低语,绿仙女的老先知可以在织布机上解析绮丽的命运花纹,猩红诗人的灾难预言可以乘着游船掀风播浪,捉摸不透的文字和图案总是可以愚弄诸神的耳目。
但唯独这个预言被海女巫深锁进密盒,不允许任何人窥探。女术士誓死守护它,杰洛夫大人也因它而身躯溃败而死,就连琵雅也不敢触碰。
凡人所无法窥视之物,只有女神眷顾的强大女巫才被允许开启。莳萝福至心灵,一瞬间就想起那份深埋绿翡城地底下的神谕,拥有神性的女巫不用牺牲双眼就看清了两位女神的契约——干枯的小湖在数位水女仙入驻下生出了峻丽河,也是如今支撑起整个中庭平原的命脉。那份神之契约改变了地貌,孕育了繁荣的未来。
如若海女巫的契约是连月女巫都不敢进犯的魔法,那由神明亲手写下的神文,诸神的承诺足以连接过去并牵动未来,一旦更动一字,千丝万缕,就是毁天灭地,那正是禁止凡人窥探的——神和世界的命运。
莳萝可以确定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与神相关之物,那个“祂”。
祂的出生深受诸神祝福,祂死亡是罪恶的根源,秘盒装的也许正是莳萝一直想知道的答案——那位无名之神的真身
“但祂已经死去了,为什么又想复活……狼人是祂的眷属,祂到底是谁?”
莳萝看着红酒湾滋养的丰润瞬间从海女巫的脸上退去。琵雅苍白着脸,现在的她看上去倒像灰寡妇海峡那边的同胞。
她忐忑不安地拨弄竖琴:“祂的名字不被允许提起,海女巫埋葬了祂的一切,我只听大女巫说起魔狼都是祂的仆从,它们正因祂群聚而来,祂…….”
琵雅突然噎了一下,她张了张嘴,双眼无助又痛苦地看向莳萝,宛如失声的人鱼。
“琵雅!”
莳萝放下大白鹅,冲上去查看。女诗人软软倒在少女肩上,连抚琴的力气都失去,竖琴匡当一声摔在地上,银弦劈啪断裂。
少女着急了好一会,最后是精灵注意到女人脖子戴着一条皮链。月桂奋力一拉,一颗花纹小海螺缀在琵雅胸前莹莹发亮。
月桂赶忙松手,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有很强大的祝福和诅咒的味道,是大女巫的手笔…….】
少女用两根手指轻松捏住那颗海螺,海螺的光芒迅速黯淡,就在小女神思考着徒手捏碎它会不会吓到海女巫,就听对方缓过气。
琵雅干笑解释:“咳、咳……抱歉,吓到妳了。这是一个护身符也是誓言,我的姊妹是为了保护我,只要我不说出禁词,祂就不会将怒火迁怒到我身上,但相对的我们也放弃了其他人类。其实并没有任何人派我来,是我请求苦水祭司让我再试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拯救蔚蓝港口,我从前长大的地方。”
随着小海螺的光芒渐淡,她找回声音,却已经不复先前甜美
“我是循着钟声而来,那钟声变得好弱小,小时候我记得它澎湃如大海潮汐,只要飞鸟高唱,蔚蓝港口的天空永远不见乌云,哪怕这里的人忘记女神,也永远忘不了大海的声音、大海的颜色……”
一滴泪珠滑落她的面颊:
“但现在钟声却像婴儿哭啼一样,女人们在金笼子哀号尖叫……圣城很快就会殒落,海女巫早就厌恶透这个地方,她们打算放弃这里。我什么都没办法做,只能不断地唱,我希望用歌谣劝说人们离开,那些勇敢的诗人帮助了我,而我害死了他们。”
琵雅缓缓直起身:“骑士也许吊死了所有诗人,但我还在,我听到了猩红诗人的预言。”
女诗人清唱——
我的宴会即将闭幕,亲爱的老朋友,我以那可怜孩子的血肉发誓。
天空褪色,雪白的灰烬盖住死去的飞鸟,无知的蛆虫在地上爬行;
大海张开漆黑的口,鱼鳞闪烁如兵甲,海怪潜伏其中。
大地哀働,黄金的蜡烛淹没空洞的水晶棺材,藐视月光的野兽横行黑夜,
罪孽的王冠缀满熟烂的果实,群兽的酒宴享用的血肉。
我亲爱的客人你在听吗?
那就听好了。
我所说的一半是谎言一半是真实,一切取决于你。
当飞鸟鸣唱,猩红之月升起,骨骸绽放出郁郁鲜花,
世界陷入香甜的沉睡,然后,支离破碎。
祂披着漆黑兽皮,祂身穿纯白羽衣;
祂终于在地下苏醒,祂在不属于此世之上;
祂的意志就是祂的意志,祂的愿望就是祂的愿望
我的宴会即将闭幕,我不会为此后悔。
请你代我,迎接那位至高无上的神吧。
她唱着那诅咒般的预言,忍着喉咙刀割似的痛苦
“够了。”
莳萝站起身,按住她的手。
“琵雅,妳的歌声很美妙,这是我的报酬。”
一只冰凉的银杯放入女诗人因抚琴伤痕累累的手掌,暂时缓解了疼痛。
银杯是当初月女神赐予的法器,也是最精纯的月光魔力,莳萝特意保持原样没有将它融入神器,就像琵雅永远记得大海的潮声,她也永远都记得自己是月亮的追随者。
“敬两位女神,还有琵雅,谢谢妳为我唱歌。”
海女巫惊讶地看着银杯溢出糖金色的魔药,诱人的香气宛如上好蜂蜜酒,她不由得品尝一口。
“女巫火。”琵雅目光柔亮,抿了抿干涸的嘴角,露出一丝感激虚弱的微笑:“谢谢,现在我需要的确是勇气,这是很优秀的魔药,我的歌声还远远无法相抵。月女巫,虽然我无法再为妳出声了,还有什么我可以为妳做的吗?”
“有,让我去见其他海女巫。”
琵雅震惊地看着她。
少女笑着眨眨眼:“妳无法说出口的话,由我亲自去问她们,她们不也正在找我吗?”
“这、这当然可以了,是的,海女巫都在找妳……”
女诗人立刻恢复了精神,双目明亮:“我没有问题,我可以立刻带妳启程!若是姊妹问起,就说我正好逮住妳了,她们就不会起疑了,然后十二只……我是说,妳要现在出发吗?”
莳萝瞇起眼看着恢复如初的海女巫,心底好奇是女巫火生效,还是十二只海豚悬赏的动力。算了,不管怎样,她还是习惯在诗人脸上看到活力和喜乐。
“越快越好,我记得绿仙女有些特殊的小径,妳们海女巫也有吧?”
“当然了,我们深受大洋女神和她的儿女的祝福,大海为我们敞开最隐密的道路,季风为我们张开双翼,人类的船只只能碰到海女神的衣袍,而我们是被女神亲手怀抱着的……
琵雅话声却越来越小:“但我们已经断了和蔚蓝港口这片海域的联系,如果去找她们,我们必须先出海搭船到拜佛勒庭,大概……五天就到了?”
“五天?!”
莳萝差点就要晕过去,只听琵雅继续说:“其实大概还要再七天左右,大女巫们正在举行庆典,她们一直想召唤姬码大人,所以这段时间我们居住的三角洲是隐蔽状态,暂时不会对外面开启。”
琵雅不敢看莳萝的表情,她低下脑袋心虚地检查竖琴,少女却突然猛地扑上来,彷佛她就是秘盒里的东西。
“妳说她们在召唤姬玛。”
“是的,姬玛大人是大洋女神的爱女,也是守护岛礁的女神,海上荣光的化身,我们自然是她的信徒。”
莳萝喃喃道:“所以妳可以向她祈祷。”
琵雅微微皱眉:“我们一直在向她祈祷,但现在已经进入冬季,姬玛大人带着候鸟回去晴海避冬,她不喜被人打扰,连大女巫的呼唤都不理会,何况我……”
少女神祇露出过来人的微笑:“那是因为妳不懂技巧。”
琵雅:???
莳萝没有急着解释,只是在女诗人耳边低咕了几句话,琵雅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然后是深深的敬佩。
“莳萝女士,妳不只是一位强大的女巫。”琵雅眨眨眼睛:“妳也许有做诗人和戏曲家的天赋。”
莳萝欣然接受她的赞美,女诗人之前唱的英雄加贝尔自己正是撰稿人之一。
“那就开始吧。”
琵雅点点头,手下轻轻一挥,竖琴便重新拉出闪亮的银弦。
手指拨弄出流水般的乐曲,海女巫虔诚地闭上眼睛,她下意识就要像以往一样念出赞颂语,但听到少女咳嗽一声,她很快意会过来。
莳萝听着女诗人的琴声,一颗心还是有点悬浮。那可是连安柏都甘拜下风的姬玛,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捉得住生有双翼的她,自由如风的半神,明智的晴海魔女怎么可能会上钩…….
月精灵拍拍翅膀,拉了拉女神的头发提醒:【神器响了,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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