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诺惊讶的说道。
他说得是攀爬升仙梯的学生们。
此时考试已经进行大半,白玉京学堂里的学生们一个个走过了升仙梯，虽然其中大部分并不像是为首的梅十一娘走得那般稳，很有几个东歪西倒,像是被风吹起的纸片似的，甚至还有一个靠狼狈的狗爬爬上了升仙梯,但没有一个真正摔下去的。
其他修士可能觉得没什么，但简诺自己试过一轮,知道升仙梯并不像是看起来那么简单,因此觉得非常惊讶，忍不住开口道：“该不会全部合格吧！”
路书泷微笑道：“怎么,简公子希望有人掉下去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感叹这些孩子的优秀而已，”简诺道,“能将没有灵根的凡人教到这种程度，天灵派真是不一般。”
他这句话并不是客套话。
虽说目前为止没人掉下去,但等人掉下去就来不及了,所以天灵派派了弟子在升仙梯附近张开了防御网。
这事说起来容易,但实际上很难。
别看升仙梯孤悬于空中，似乎谁都可以飞上去的样子,事实上谁也都可以飞上去，但如果不从头开始爬的话，爬了等于白爬，可能明明位于高空的楼梯，爬了几千阶后，发现自己位于最低的楼梯上了，而且一旦从升仙梯上摔下来，就等同于此轮挑战失败,要重新开始。
至于从升仙梯摔下来怎么活下来，那基本上是个玄学问题。
会飞是没用的。
升仙梯对众生平等，不仅仅意味着谁都可以爬，也意味着从上面摔下来的下场差不多，不用说经过修行了才会飞的修士们，就是长了一对翅膀的妖族从升仙梯上摔下来，也无可避免的进入重力失衡的状况，无法飞起来。
而且在下落过程中，会发生变异。
虽说大多数时候会直接摔成连尸体原型都找不到的肉酱，但根据记载，有人从上面摔下来变成了一群怪物，有人摔下来变成了山脉，有人摔下来只是四分五裂，拼回去又活了，还有人毫发无伤，其中最幸运的是，直接摔到了下方的楼梯上，可以继续挑战。
摔下来的结局似乎跟修为无关，只看运气。
当然，周诲不能让自己学堂的学生们去赌这个玄学。
他作为升仙梯的主人，在研究升仙梯的规则后发现，只要别让升仙梯上摔下去的人落地，中途接住对方，就可以阻止异变产生。
但是直接在那截升仙梯下面等着肯定是不行的。
升仙梯周围有一种特殊的禁制，靠得太近的话，无论是想要帮忙还是想要保护，都会受到影响，卷入到考验中去。
——这也是当然的，否则修仙界能开办保送升仙服务。
但离开禁制范围太远的话，那等于在广域范围接到一个掉落物，跟玩打弹球游戏差不多，还是看不见球的盲打，太考验飞行速度和反应能力了，一般的天灵派弟子不可能做到。
所以这些弟子用灵力在半空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监控网，具备蛛网那般的凝滞作用，可以第一时间检测到摔下来的学生坐标的同时，减慢对方下落的速度，以及时救援。
在简诺看来，这个方案其实不比打弹球（x）更容易。
毕竟要维持一张稳定的灵力网的难度也不小，不仅编织灵力网的修士们必须持续输出灵力，并且还必须有足够的默契，让灵力网上的灵力保持平衡状态，才可以成功。
对此，天灵派的弟子们表示“怎么可以靠感觉”呢？
他们制作了一堆炼气期就可以操控的灵力检测器分布在空中，由一个法器进行监控，然后其他弟子守在自己的节点按照要求输入固定灵力就可以了，灵力不足甚至换岗！
这一刻，简诺就在监控中心的位置，他的“功能”是监控升仙梯附近的灵力变化，实时计算，调整灵力网点的数据。
……这和我以为的考试一点都不一样！
简诺当时就彻底麻瓜了。
可路书泷却化作了龙肉计算器——虽然简诺并不知道有计算器这个东西，事实上，有计算器的话，他也不用在这里算数了——哗啦啦的给出数值。
而且不止是路书泷这样，天灵派的普通弟子也是这样。
简诺这才意识到，自己跟路书泷提出“挑战”太鲁莽了！
连天灵派主修什么都不知道竟然想要挑战对方，简直傻得可以。
不过，为什么是算学？！
天灵派不是卦修门派吧？
简诺奇怪的想道。
简诺作为不倦仙尊的迷弟，自然是详细调查过不倦仙尊的修行过程的。
据说，不倦仙尊第一次崭露头角的时候还是个剑修——不正规的那种。
没办法，周诲一开始太穷了，还没有跟脚，因为灵根太差，没人愿意收他，当然买材料炼丹炼器的钱也没有的，只能拿着把破剑到处偷师，这样硬生生的修到了金丹巅峰，意外获取了几个门派的仙法比试胜利后，被人坑到了中境渊海，之后悟天书成功，才转了法修。
所以，天灵派主要以法修+剑修为主。
简诺以为自己找路书泷比试，无论是剑法还是法术，他都有一定的信心，没想到会栽在了算经上面。
“竟然能以简单的法器规划出如此惊人的效果，我不如也。”简诺叹息道。
路书泷楞了一下。
他没想到简诺那么简单就“认输”了。
其实路书泷是做好了准备，简诺嚷嚷着不公平，要求换一个项目的。
“简公子，你为什么要跟我比试呢？”路书泷问道。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我想要衡量自己和天灵派弟子的差距……”
“……”
“……”
简诺被路书泷那双浅金色的眼瞳盯着，莫名的心虚起来。
“好吧，我只是在犯蠢，”简诺承认道，“因为青阳家的祖先曾经和真龙缔结了契约，所以我听说轻语拜入不倦仙尊门下的时候，哪怕是暂时的，也担心她和你……等一下，书泷阁下，你去哪里？”
……在无聊的蠢事上面浪费了时间。
以前怎么没注意到这家伙竟然是个恋爱脑。
路书泷懒得理会简诺，拿着数据去找其他同门，问问看还剩下多少学生没有测试灵根，大概什么时候能彻底结束。
弟子们也正在讨论这个：
“还剩下多少？”
“快了，还有五六个，等第一学堂结束就差不多了。”
“为什么第一学堂在后面？对了，还没有轮到十一娘吗？”
“景宸君，你们学堂的十一娘不是第一个就测试了吗？”
“你为什么那么关心第一学堂的十一娘啊！”
“你们就不能往正常的方向思考吗？万一给人家姑娘带来麻烦就不好了！再说，我关注她，当然是因为她的成绩可以威胁到我们学堂的十一娘……这次期末考试，如果以学堂总分来看，两个十一娘分别是第一第一吧？”
“确实如此，不过我觉得她们没有可比性，擅长的科目不同呢！”
“其实挺有意思的，农家出身的乔十一娘更擅长‘理科’，而娇小姐出身的梅十一娘却更擅长战斗。”
“也不一定吧，她们其他科目其实也很不错，并不存在短板。”
“……”
教习们开始讨论起学生的特长来。
路书泷意外的听到了自己想要答案，就没准备打扰他们，只是一转头，简诺的大脸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后面。
路书泷吓得退后了四步，跟对方拉开了距离。
简诺却没怎么注意到路书泷的嫌弃，他惊讶的看向了弟子中的一个：“景宸君……景？话说，书泷阁下，你知不知道那位的身份。”
“凡人王朝的皇子吧？”
“你知道？”简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看向了路书泷，“那你们还——”
“就算是皇子，用你们的话来说，也不过是凡人而已，”路书泷奇怪的看向简诺，“我比较惊讶，你竟然会记住一个凡人的脸。”
“姑且，他们的祭天仪式是要天上城派人去的，我参加过，而且正好也比较擅长记忆人的脸。”简诺谨慎的回答道。
简诺不好说的是：
逍遥宫对凡人王朝的干涉挺深的，所以他调查过那个王朝的皇族。
关于这一点，简诺觉得很头痛。
本来这个凡人王朝的皇族也是中境人，还是魔神战争之前，被简家老祖一起带到了北境，所以那些凡人对简家非常恭敬，连最初的祭祀原本也是为了答谢简家才举办的，跟上界真仙没有半点关系。
不过简家老祖认为不应该过多的干涉凡人们，所以并没有太多的关注他们。
等到简诺注意到的时候，凡人王朝已经被各种修仙门派干涉得不行了，逍遥宫混在其他甚至算不上显眼的。
比如景宸君的“离家出走”，简诺就怀疑是几个仙门的共同“努力”，因为他们想要推举一个更合他们胃口的继承人上去，那么诱导景宸君沉迷求仙再出点意外，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事实上，现在王朝那边以为景宸君已经死了。
简诺没想到的是，这位继承权靠前的皇子殿下竟然好好的在天灵派，还很滋润的样子！
“他也在白玉京学堂学习吗？”简诺问道。
“不，他是天灵派的正规弟子。”路书泷回答道，“而且学得不错，看他人在这里就知道了，其实他是白玉京学堂的教习。”
“可是……”
简诺本想说什么，但他突然停止了说话，向上看去。
不仅仅是简诺，其他人也抬起头，望向上方。
此刻这群人正在下面拉安全网，看见的自然是升仙梯的下方，这个视角很不好，远远不如城墙上，虽然也可以看见学生的表现，但非常的遥远且不清楚。
不过，当测试者的实力较强的时候，是会产生大规模的异象的。
比如简诺就踩出了宫殿来。
当然，凡人的学生在没有灵力，要做到这点几乎是不可能的。
之所以说“几乎”，就是在特定情况下，总有“例外”，现在，这个“例外”出现了。
人们先是听见从升仙梯上方传来了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这些声音越来越大，变成了齿轮摩擦声，金属碰撞的声音，而巨大的金属造物从升仙梯的上方倒悬了下来，看起来几乎像是要改变升仙梯的道路似的，向着天空的另一端延伸，形成巨大的金属浮岛。
“那是什么？”
“是乔十一娘吧？”
“可是，这也太夸张了……”
“不，不夸张了，那孩子的机械工程方面的天赋真的很高！甚至我的教学进度都更不上了，她现在的教材是拿了高年级的自己自学的。”
“你的意思是，她会由机械入道吗？”
“这个嘛……”
第一学堂的教习露出了难为的表情：“乔十一娘什么都好，但我觉得，她的心性似乎并不是很稳，远远没有达到‘入道’的程度。”
像是证明这句话似的，伴随着机械的轰鸣，升仙梯剧烈的晃动起来，乔十一娘的身体也剧烈的晃动了起来，像是吊在蛛丝的小虫一样，似乎下一瞬间就会掉下来。
不，已经掉下来了。
有几个齿轮崩落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所有教习都紧张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路书泷一改平时柔软的说话方式，瞪眼说道，“做好接人的准备。”
“是！”
弟子们慌乱的各就各位，虽然灵力网其实一直维持的运转状态，但毕竟还没有人真正掉下来过，所以大家还是对效果有些紧张的。
上方，乔十一娘也露出了惊惶的表情，她加快了步伐，企图尽快通过测试，但她动作一块，脚下的金属浮岛瓦解得更厉害了，甚至升仙梯都伴随着浮岛的瓦解而开始崩塌。
当然，这不是升仙梯真的塌了，而是乔十一娘的某一处无法通过考试而导致的“虚像”，只是这个“虚像”实打实的是能将人丢下去的。
乔十一娘露出了绝望的表情，她挣扎着伸出手，企图在连扶手都没有升仙梯上抓住点什么来稳住身形。
她也确实抓住了。
好几只手伸出来，一起抓住了乔十一娘的手，将她向前一拽。
乔十一娘也没有浪费这个机会，她眼中露出坚定的表情，灵巧的踩在了一块没有来得及落下去的金属碎片上，有惊无险的跳到了升仙梯的上方。
“通过了……”
“通过了！”
“啊，通过了！！！”
下方看着的教习们欢呼起来，比他们自己通过考试的时候还高兴。
兴奋中，也有人很有求知精神的询问道：“这个测试可以靠同伴通过吗？”
“可以的吧？据说同为升仙梯的挑战者，是可以互助的。”
“那不是可以让人带自己上去？”
“你可以试试看，以升仙梯不同楼梯有不同的考验的特性来看，谁知道现在帮助你的伙伴后来会不会变成考验的一部分。”
“也是，听说升仙梯会考验人性，包括对亲情友情的怀疑，如果朋友就在身边，那考验会更严厉且恐怖吧！”
“好在我们只是测试灵根——对了，乔十一娘是金灵根，我没想到金灵根还有这种特性，不过仔细想想，曲师兄也很厉害很天才，是不是金系有这个加成啊！”
“啊，那我也是金灵根……”
“你在想p吃。”
人们如此议论着。
景宸君这次却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只摸了摸口袋中的玉玺。
他没有拿出来，但已经知道，伴随着乔十一娘的通过考试，他玉玺上的文字一定又更亮了，距离他收集人臣又近了一步。
这也是景宸君那么关心乔十一娘的测试的真正原因。
不过真正看见乔十一娘通过测试，景宸君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不如说，他看见乔十一娘构建的金属浮岛，突然有点恐惧：
他并不如她。
他，一个皇子，并不如一个乡下姑娘。
这不是闭着眼睛就可以装作没看见的，因为景宸君也走过升仙梯的灵根测试，虽然勉强算是通过了，但他走得不如梅十一娘稳，也不如乔十一娘那么声势浩大。
如果没有比较的话，景宸君还可以欺骗自己，但看了刚刚的一幕，他有些犹豫了：
“人皇的标准是什么呢？”
没有灵根，甚至连能力都比不过自己学生的他，真的有资格成为人皇吗？
还是说，只要有这个血脉就可以了？
景宸君痴痴的想道。
他是那样的担忧，以至于没注意到两双眼睛正观察着他。
“他开始犹豫了。”
简诺有点冷漠的询问道：“你们接受他做弟子，不会想要借用景宸君的皇族身份推行白玉京学堂的教学方式吗？”
路书泷觉得简公子敏锐的有点讨厌，明明是个恋爱脑，却总爱管那么多事。
“那他不合适……不，应该说，凡人的君王都不太合适，他们不会喜欢威胁到他们统治的东西的，”简诺说道，“从这方面来说，直接找大宗门或者我们天上城就好了。”
“你们愿意当然好，不过放弃有点太早了吧？就像是刚刚的少女一样，他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路书泷说道。
何况，你们和他，对待凡人民众的问题上，有本质上的区别吗？
“一切才刚刚开始。”
周诲喃喃道。
他伸出手抓住了什么，再张开手的时候，掌心里多了一枚齿轮。
来自乔十一娘的齿轮。
就和梅十一娘的灵气大多数都给了对她影响最深的血魔功创造者沈青倩一样，擅长机械的乔十一娘的灵力大多数给了编写机械课本的周诲。
不过周诲并不觉得这些灵气全部该归他，而应该给另一个世界的某些人。
周诲也没有吸取这些灵气，他将它们凝聚成团，化作实物，放在了自己的案几上。
小黑羊见状，从案几下探出了脑袋来，眼睛骨碌骨碌转着，盯着这些灵气。
“不许吃，这不是给你的。”周诲提醒道。
小黑羊发出了不以为然的声音：“我才不吃呢！虽然闻起来是挺香，但这么一点点，塞牙缝都不够。”如果他不发出“吸溜”声就显得更真实了。
周诲盯着它看了看，还是拿了个储物袋，将那些灵气装了起来。
小黑羊“啧”了一声，趴回了案几下面。
准确的说，是跪坐在案几前，周诲的膝盖上面。
而曲千星带着沈青倩和白武斌走了进来，就看见他的大师兄如此“骄奢淫逸”的一幕。
“……师尊，如您所料，不少大能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希望参观白玉京学堂的教学，也有几位已经定下了学堂的教材，”曲千星汇报道，“不过，也有些人似乎并不太满意的样子。”
“没关系，不愿意的也别勉强，让他们自己想通就好了。”周诲温和的说道。
是的，迟早会想通的。
现在觉得无所谓，当周围的门派的生源提高了一截，有更多更好的弟子的时候，就算怎么都无法想通也会被迫想通的。
一旦卷起来，那就停不下来了。
曲千星也明白这点，他点了点头，让在了一边，让出了一脸晕乎乎的沈青倩来。
“仙，仙尊大人，这样就将血魔功散播开，真的好吗？”沈青倩结结巴巴的问道。
她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先不说那点修为，今天每一个学生，就有一份功德，沈青倩觉得自己即使躺着不再练功，靠功德也够直升大乘了。
而不少大宗门还准备推广这套教材。
“有什么不好吗？你的功法正合适，那就值得。”周诲说道。
沈青倩听了，更加晕乎乎了。
像是下一秒要上天。
白武斌看着这一幕，却觉得似曾相识，当初不倦仙尊让沈青倩编教材的时候，似乎也那么鼓励她的。
果然，不倦仙尊接着道：“为了扩大这份影响，你最好立刻写一篇论文来说明你的功法。”
“！”沈青倩僵住了。
她从空中回到了现实。
但不等沈青倩说什么，不倦仙尊又看向白武斌：“作为你师父的第一弟子，你最好也写一篇，算是造势吧！”
“……多谢仙尊指点。”白武斌苦笑道，并且拉了一下满脸拒绝的沈青倩的袖子。
这是可以拒绝的事吗？
不倦仙尊都为他们血魔殿做到这一步了，拒绝也太不会看眼色了。
“师父，有了这篇论文，也算是为您自己为您的功法澄清啊！只要您写出来，天下就没人敢看不起您了！”白武斌私下劝说道，“就算为了我们门派的发展，您也要写出来啊！”
“我就是不理解这个！为什么会变成写论文来解决一切的！”
沈青倩悲愤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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