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王熙凤的话儿,宝钗不由也有几分唏嘘,自王家败了,王夫人入狱,薛姨妈再没踏进过贾家的门。虽说因着王夫人念着想让宝钗嫁给宝玉一事儿,姐妹俩之间门有了嫌隙,到底如今过了好些年,宝钗如今过得顺遂,宝玉却过得不好,以薛姨妈柔软的心肠,到底还是心疼起了姐姐和外甥。薛姨妈不是蠢人,自然看出几分王夫人受罪有王熙凤的手笔,王家素来同气连枝,最是护短,见王熙凤如此作为不免心冷,这才少有来往。
只宝钗今日一听,便明白王熙凤哪里是不护短,只是分人罢了。
黛玉见过王熙凤带来的信件,心里知道王夫人乃是罪有应得,自然没有薛家那样的感慨,又把自己原本的打算对宝钗说了一遍,道,“原我还没觉着有什么,只是听嫂子今儿的话,确乎有些不如意之处。姐姐想想,可有什么人家能配得上巧儿?”
宝钗想了想,道,“本来没什么主意,倒是说起三妹妹有孕,我却有个想法,只说出来,有没有用却不知道了。”
王熙凤忙问道,“妹妹指点指点我。”
宝钗笑道,“哪里谈得上指点。只是想起来三妹妹夫家的出身,府上可有考虑过宗室子?”
王熙凤闻言思忖起来,道,“这确实没考虑过,宗室规矩重,身份又在那里了,我只担心巧儿受委屈。”
宝钗闻言哭笑不得,道,“宗室是和皇家沾亲带故的,规矩是不少,可这京城里说得上的人家,有几家规矩不重的?更有那些暴发新荣之家,为了标榜自己是什么礼仪之家,比世家规矩还重些。那些今日规矩明日改的人家,倒还不如宗室这样规矩明明白白已成体系的。何况宗室人也多,那些极得脸的皇家近亲搭不上,旁支的闲散宗室子弟总还是有的。这些人家门第也不上不下的,高官子女他们也不敢议亲,小门小户的他们又看不上。这些年当今有意照拂宗亲,若是还算出息的嫡出子弟,大多能有个不大不小的爵位,日子总归还算是舒坦的。”
王熙凤沉吟起来,黛玉却笑起来,道,“二嫂子素来最疼女儿家的,二姐姐、三妹妹甚至四妹妹议亲的时候,都还和亲家谈不能有房里人,若是宗室,只怕就难得这么硬气了。”
宝钗笑道,“旁的也就罢了,若说议亲,只怕寻常宗室还没有四妹妹的夫家说得上呢。这种事原也看人,我嫁进梁家的时候也没指望过这个,日子过下来,也就两个房里人,现下都放出去了。何况……”
见二人抬头,宝钗才叹口气接着说道,“虽说大老爷爵位降了,琏二哥如今却是四品,按律巧儿是要参加选秀的,还是凤姐姐打算递牌子自行聘嫁?”
闻言黛玉一愣,问道,“虽说按律三年一选秀,可当今体恤,已是免了几届大选了,如今又要选秀了不成?”
宝钗道,“我昨儿才去公主府,如今也有几位皇子长成了,还有几位王爷世子也到了年纪,便是当今后宫不进人,也要给皇子世子们选亲了,应该过个小半个月就有消息下来了。嫂子不若提前打算,按律皇子和世子除了正妃,也有侧妃庶妃,倒是都能上玉牒,只是这只怕不是嫂子所愿。”
王熙凤闻言便紧张起来,巧姐的出身如今不上不下,偏又生得好,提前想法子退出未免影响名声,至少得保证巧姐能进了最后的面选。可若真的由着宫中选,那些有夺嫡之能的皇子自然是靠不上,闲散的皇子世子以贾家如今的出身,必然难以被指为正室。王熙凤可不愿意女儿后半辈子都在宅斗里把自己磨没了,还要在主母跟前立规矩,若是如此,还不如嫁个耕读之家平平淡淡过日子呢。
黛玉用手拂了拂小腹,道,“今儿才知道什么叫儿女都是债了。”
王熙凤笑道,“你这才哪到哪儿,你们女婿都出息,哪里能叫你们操这个心。”
宝钗和黛玉对视一眼,却是不知道如何接这话儿,黛玉和王熙凤亲密,对王熙凤和贾琏夫妻二人情分淡薄倒是心知肚明,宝钗却是又意外了几分,心下思忖,以王熙凤给贾家三个姑娘说亲时的要求,如今却把贾琏往通房房里赶,便知内里有些缘故,却是没问下去。心知巧姐一事儿不是今儿就能有结果的,便岔开了话题,说些西海沿子的事儿。
说话间门,宝钗便道,“这回我们回京,把你那一份子收益也带了过来,好木头倒是没带过来,留在江南的木工师傅那里了,姐姐若得了闲,到我那里一趟取回去罢。”
王熙凤点点头,她素来相信薛蝌赚钱的本事儿,只问了个大概的数目,却没看账。黛玉本就富裕,又不屑于与民争利,从前凑份子的时候便没凑热闹,如此在一旁听了收益,也不免咋舌,取笑道,“怪道嫂子说便是招赘也无妨,只这一笔,都够巧姐富富足足一辈子了。”
王熙凤笑道,“我原叫你也掺一脚,你却不愿意,如今肚子里有了这一个,要我说,也凑个热闹罢。若是个姑娘家,旁的嫁妆你家是不缺的,只这打家具的好木头现下愈发少了,走海路倒还容易些。还有那些彩宝,上次拿回来那鸽子血,又大又匀净,便是自己留着打首饰也是好的,我们谁没凑这个热闹,偏你清高不落俗。”
黛玉道,“这些身外之物,本就够用就好,嫂子原也不缺这些,何苦来。”
王熙凤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是个大俗人,这种身外之物,我是最不嫌多的。何况我们那府里,这些好东西剩的也不多了,备上一些,三节两寿和万寿千秋的时候也有交差的东西。”
宝钗和黛玉都听闻过王夫人典当贾家库里财物的事儿,虽说王熙凤留了个心眼,叫人盯死了周瑞和冷子兴,但贾家库房里的钱本就不多,有些还是死当,到底许多没有赎回来。闻言黛玉也叹了口气,道,“真真是一摊烂摊子,好在茂哥儿是个好孩子,嫂子日后也能少操点心。”
宝钗闻言道,“说起来,茂哥儿还未说亲不是?怎的凤姐姐就操心起了巧姐儿?可是茂哥儿已然说了亲?”
王熙凤道,“那倒没有,我与他谈过,等他考完试,在谈这个,若是运气好得了功名,说亲倒也不用十分犯愁了。”
黛玉道,“宝姐姐提起这个,难不成有人托你做媒不成?”
宝钗点点头,道,“可不是有人托我说茂哥儿的亲事,只是我想着茂哥儿读书不错,只怕是打算在书香门第说亲,便没敢答应,只说帮忙问问。”
对此王熙凤倒是不意外,虽说在姬家、季家、林家这样的书香世家,贾茂并不算什么出挑的女婿选择,但是如梁家、贾家这样的勋贵人家里,可谓是极好的子弟了,贾茂又不似贾兰家中关系复杂,又是贾家的嫡重孙,自然是个香饽饽,莫说托宝钗来问的,便是在金陵探邢夫人口风的都有好几家,越是如此,王熙凤越不敢叫贾茂知道,虽说知道贾茂品性不似其父,但也担心他得意忘形,影响备考。
宝钗听王熙凤心中有数,笑道,“茂哥儿如今可是吃香的很,莫说我,便是宜安县主的娘家也有人托三妹妹问呢,不然我也想不到宗室去。”
宜安县主是江晏的嫡母,说起来也是探春的婆婆,宜安县主出自郡王府,虽说郡王府败落了,宜安县主也去了,对江家也不算什么依靠。当初说亲的时候也没怎么来往过,王熙凤闻言挑了挑眉,道,“等三妹妹回门的时候我问问。”
几人闲话半日,黛玉毕竟有了身孕,不便劳累,便早些歇息了。
到了次日,果然十分热闹,姬家门第高,子弟也出息,在文人圈子里素有名望,虽说今日不过是女眷之间门的小聚,朝中上下文官女眷大多都到了。
王熙凤和宝钗算其中难得的勋贵人家,王熙凤自己并无什么文采,但素来便是个言谈爽利的,倒也不落人下。宝钗才华不下于黛玉,又有公主做靠山,众人也不敢得罪。
王熙凤与黛玉坐得近,便见紫鹃靠近,对黛玉悄声传话道,“于太太带了两个姑娘过来。”黛玉听完面色不改,道,“多大点事儿也值得来同我说,请进来便是。”
王熙凤不留痕迹的坐得离黛玉近了一些,悄声问道,“不认得的?”
黛玉低声道,“想来是了,只是从前没这样的事。”
王熙凤挑眉,便是规矩宽松一些的勋贵人家,也少有不打招呼便带人来参加聚会的,更别说文臣聚会了。这于太太既是国子监司业的太太,想来规矩比旁人家还重些,怎的今儿倒是做出这样无礼之事。
黛玉对于司业太太并无什么好感,只是今儿既然是东道主,自然只能挂起笑容,好生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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