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来闹,贾赦哪里能叫他如意?
他本就是个混不吝的人,这些年越发糊涂了,只是那等大是大非与人为善的事儿他记不着做,让他把好处吐出来却是不可能的。还不待贾琏等人去同他说,听了贾珍的来意便把贾琏劝他的话搬了出来,指着贾珍的鼻子骂他丧尽良心。末了又叫人把贾珍架了出去,开着荣国府的侧门,难得叫街上市民看了一出勋贵骂街的好戏。
王熙凤等在后院还知道的不如何明白,在前院一同和贾赦见贾珍的贾家众子弟男丁却是瞠目结舌。
贾赦把贾珍又打又骂赶了出去,便站在门口道,“我们两家早就分了族的,你还在我跟前摆什么族长的谱!我们荣国府一支如今的族长是我!与你何干?那四丫头你们宁国府生了不养,打娘胎里出来便在荣国府里养着,外头说起来都以为就是我们家的姑娘,有几个知道是宁国府出的,便是后来也是你们上赶着要过继过来的!既然当初给了,今儿又来要回去做什么?你们爷们儿几个的名声烂成什么样了,也要来糟蹋我的小女儿!前儿不过是念着你父亲和我们好歹兄弟一场一起长大,他去了,我才让四丫头多守几日的孝,与你又何干?我们家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你一句话就想要回去,我呸!”
贾珍扯着脖子喊道,“从前娘娘省亲,又不是没划了我们家的地儿!我们当时说什么了。四丫头本来就是宁国府的嫡出姑娘,不过是年小没了娘才送到西府来。从前一应使费又不是没有出,便是嫁妆都是从宁国府抬到荣国府去的,怎么就不算了!赦老爷从前收使费银子和嫁妆东西的时候怎的也不推了?”
贾赦没操心过惜春的事儿,对从前惜春的花费如何算的我不知道,只知道惜春的嫁妆是当初过继过来时贾珍亲自送来的,往日里家中算姑娘小爷们婚嫁使费也没算过惜春的,如今他有心无赖,便胡乱扯了起来,道,“你也有脸说这个话!从前四丫头没过继过来的时候,你们那头交过来的也不过是公中每月那几两银子和丫鬟下人的例银,四丫头打首饰做衣服什么时候不是跟着二丫头三丫头一道儿打的,老太太可怜孩子,也没找你们要过一星半点。后头读书写字什么时候不是跟着荣国府一道儿,过继过来了连月钱也是我们发的。便是那嫁妆,大半都是从前你太太嫁妆里的吧,那也是你们先太太的亲女儿,就留给她几个铺面宅子,还都是位置不好,地方不大的。剩下的抬来的都是什么老旧搬到当铺去也没人收的东西。前儿老太太还开了自己的梯己,往里头添了料子头面和字画。家具也是近日琏儿媳妇给她重新打的,还有拿的出手的铺面也是琏儿媳妇置办的,你居然也有脸提?没得我都替你害臊!”
贾赦虽说夸大了几分荣国府的好处,到底也是有的放矢,便是真有人有心看了,也是说的出的。惜春常年住在荣国府,和宁国府不仅不亲密,便是见了也没什么好话。宁国府如今贾珍年岁也不小了,往日里跑动多的是贾蓉和尤氏。惜春年纪虽小,辈分却不小,贾蓉和尤氏一个是侄子,一个是继嫂,都不好说惜春什么。惜春对他们也从来没有好脸。惜春和他们不亲近,他们也对惜春不上心。是以从前惜春过继过来的时候,虽说是宁国府出嫁妆,出的也不过是比着例的嫁妆,大多是惜春之母杨氏的嫁妆。杨氏是贾敬的续弦,并不是贾珍之母,贾家续弦大多都比原配家境差上许多,杨氏的嫁妆也不过看得去罢了。
贾母开了库房给姑娘们挑东西是确有其事,王熙凤另外找人给惜春打家具也是有的,只是不多,铺子上贾珍当初倒是没如何吝啬,只是后来出息好了,王熙凤又叫人拿了出息给惜春又办了两个铺子也不假。
宁国府的名声早就烂透了,都知道宁国府除了门口的石狮子没有一处是干净的。荣国府的名声再不好,也比宁国府好上百倍。贾家两府的下人都不如何管的住嘴,荣宁街上的人对荣宁二府的事儿本就比外头的人知道的多一些。如今看了这一场,对贾赦的话倒是信的。宁国府的事儿早就传的人尽皆知,尤家已有了一个太太,又嫁进来一个二娘做二房,如今生了个儿子,已是把姐姐挤兑得没地儿站了。还有个三娘嫁到外头和女婿闹的不成样子,已是街头巷尾的笑闻,便是从前贾珍和秦氏的闲话也是有一二知道的。何时听过宁国府还有个姑娘?只常听荣国府的人出来采买胭脂水粉和打金银首饰是按着三个姑娘的份儿做的,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贾琏刚下了值回家,便见贾赦贾珍在荣国府门前当街骂架,不免目瞪口呆,细听了内容更是嘴角抽搐,忙上前揽过贾赦挥舞的胳膊,劝道,“老爷理会这个做什么,这些事儿还在这里说,没得坏了四妹妹的名声。咱们家用心自个儿知道便是,何必非要去论这个长短。”
贾赦如今已是说上了兴头,又唱念做打一番,故作难过道,“我哪里不知道?从前因着什么敬大哥斩不断凡心不能成仙的狗屁缘由,非要把四丫头送出去。当初咱们就劝他们为四丫头着想,也不听。顾忌他们府上的脸面,这才悄悄办了这事儿,也不叫声张。如今好容易把孩子养大了,又来闹。”
贾琏心中翻了个白眼,若不是惜春如今在宫中陪着太后,只怕贾赦的脑子也想不来这么些由头说荣国府对惜春如何如何好。
贾珍当初亦不愿惜春过继,只是当初单纯是因着觉得仿佛家里养不起一个人,丢人罢了,挨不过贾敬执意,方才把惜春过继了过来。只是如今贾敬已去,这话儿再怎么说也不合适,当今以孝治天下,贾珍当初因着尤二姐有孕,执意纳了进门,且小儿子贾蒲因是老来子,当初出生的时候他亦是大办过,当时还未过贾敬的孝。虽说推后公布了,只是到底孩子的大小和动静瞒不过人。只是贾家在朝中积威不小,朝中暂且还没人参他一本罢了。
如今这是在大街上,若是贾珍推说是贾敬执意,那无论有理没理,都是自己不孝了。贾敬已去,也没个说理的地方。何况若说是贾敬授意,贾珍如今上门想把惜春要回来就更没有道理了。父亲在世时做的主,死后做儿子的便要把此事推翻了。薛家二房薛二老爷给宝琴定下和梅家的婚事,便是薛蝌和宝琴后来心中再不称意,亦是上京发嫁,直到被梅家退亲的。贾珍如今是怎么说都没理,这也是贾琏不理解贾赦为何要当街闹起来的原因。横竖惜春的事儿荣国府占着大义,贾珍闹也是白闹。
贾珍吃了哑巴亏,又丢了人,回去便摔了一套茶具,实是本身也没有理儿。何况惜春本就对宁国府不假辞色,便是想拉了惜春来做大旗也是不成的。如今贾赦这么当街骂起来,便是想暗中如何说荣国府对惜春不好,也起不了什么效果,毕竟宁国府的名声实在比荣国府烂了不止一星半点。
两个身有爵位的叔侄在街上因着家里的姑娘骂架,虽听到的是荣宁街上的人,可京城里一块牌匾砸下来都是五品官儿,朝中不少人也有所听闻。没几日便传到了宫里。
当今对四王八公四大家族是早就有动手的准备,也有心腹盯着这几家。这些年因着贾家乖觉,贾琏私下递了投名状,也没再闹出什么事儿来,当今便对荣国府观感略略好了几分,只是因四王八公等人来往实在亲密,到底未曾放松。听闻荣宁二府又因着从前过继的女儿竟然是当街吵了起来,又听闻这个女儿如今在宫中陪伴太后,不免冷笑出声。怪道能闹了起来,原来还是名利作祟。
当今有所听闻,在太后处请安时亦提及了几分。太后是在宫中厮杀出的胜者,哪里听不出来里头的缘由,亦是冷笑道,“这贾家,真真不知说什么才好。倒是可怜了他家的丫头,个个儿都是好的,偏摊上生在这么个家里。”
皇帝道,“听闻太后颇为欣赏那位贾四姑娘?”
太后点点头,“确实和旁的丫头不大一样,进退得宜,且见解比一般姑娘明白一些,难得画画极好,佛经极通,性子沉静。”顿了顿,又道,“不对,应该说有几分冷漠才对。也只说起贾少卿的夫人和几个闺中姐妹才热络几分。原我还不明白为何贾家那样的风气,竟然养出来这样性子的姑娘,听皇帝今日所提,倒是明白了几分。”
皇帝道,“只可惜这样的明白没在他家男丁身上,只在女儿之中用心,真是打错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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